一夜抵死缠绵,天翻地覆,小小一方山洞充满了淫糜气息,铺在地上的斗篷皱烂一团,到最后连行过的翼上都乱七八糟沾染着粘粘的白丝,两个人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对方啃咬的红迹,呻吟低吼到二人都声音嘶哑。
最终齐齐瘫软成一团,披狼还留在行过体内,却连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个人累极地喘着气。
只是披狼似乎真的要改名叫行狼,因为行过不仅没哭爹叫娘,整个过程还一副比他还爽的样子。
想不通啊想不通!披三少恨恨地锤地。
“怎么?”行过沙着嗓子问。
披狼喃喃地念着没什么,又吻了上去。
洞外已是清晨,阳光暖暖铺洒在深吻的二人身上,覆了他们一身粼粼光辉。
到最后累得连吻的力气都没了,两人只能互相靠着,行过抬了翼将自己与披狼裹了起来,黑色的蛹一般的模样。
披狼恍惚间有种感觉,他们要在这蛹里永远地合为一体,孵化成碟。
两个人静静地靠着,直到彼此呼吸都平复了。披狼低头看着行过靠在他胸前的脑袋,后者疲惫地眯着眼,抿着被咬肿的唇,样子像一只吃饱了的慵懒的猫。
披狼犹豫了会儿,沙哑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喝药让自己失忆?那句‘这是你欠我的’,是什么意思?”
第 37 章
行过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头抬了起来,看着他。
披狼本已稍有平静的心猛然间又激烈地跳了起来,只因行过此时的眼神。
——又是那种淡淡的,什么都无所谓的眼神!
“那不是你期望的么?”那双唇启了启,低低地吐出一句话来。
披狼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才挤出一个字,“什……”
行过却打断他接着又道,“我只是想,既然是你的期望,要我在那个地方待一阵子解你的气,那么替你完成也没什么不好。”
他当时醒来,只感觉四肢剧烈地疼痛,发现自己手脚皆不能动弹,鲜血淋漓,似被挑断了筋脉。并且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森冷透着血气的屋子里,身边有一个被下了药的正在挣扎的小馆。
他问那小倌,那小倌答说那里是韬略楼的炼房,给人操的地方。
他便明白了披狼究竟有多恨他。
因爱生恨这种事,他能理解。披狼那么孤高冷傲的一个人,为了他受尽委屈、低声下气地求他,仍然得不到他任何回应,被孤单单留在悬崖边上,气急败坏以后,对他做出这种事情,真的可以理解。再者说披狼是黑道的头头,要报复他,再狠绝的法子也有,即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很正常,仅是断了手脚筋丢进南馆,他觉得已经是披狼手下留情了。
对于自己的身体被怎样,他其实并无所谓,他并没什么贞操观念,既然披狼想这样,那便顺着他给他解解气好了。
披狼嘴微微张开,呆滞地看着他,听得他又道,“至于失忆……在那种地方,凌ru是少不了的,我再怎么也有受不住的时候,一不小心便会挣开封印。自然还是失忆了比较方便。横竖这身体魂魄化成,轻易死不了,由你怎么折腾都行,你高兴了便好……”
高兴??
披狼已然嘴角抽搐起来,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地打断了他,“我怎么会高兴?!那些都是误会!后来百国公会那小子,后来北迟王,后来还有麒麟……”他一时半会完全无法说清那时的复杂情况,只能这么语无伦次,环着行过的双臂拢紧,急切地道,“总之不是我!我那时受伤,被叔父关了起来!出来以后一直寻你!寻了整整六个月!我后悔了!我不该那样!但我那时只是想留下你!我怎么可能恨你?!怎么可能会伤你?!你怎么会认为是我送你进南馆?!怎么可能是我!”
行过也呆了一呆,脸上露出一丝困色来,皱眉道,“……不是你?”
“我怎么舍得?”披狼抚着他的眉痛声道。
行过脸上现出惊讶而呆滞的神色,低头去静了一会儿,额发耷落,披狼再看不清他的脸色。
良久他低低地说,“但最先封印我的是你,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披狼心痛地应着,“是,是我欠你的。你要我怎么还都行。”
但行过接下来又是淡淡的一句,“以往的那些,是我欠你。”
披狼心跳突然加快,总隐有不好的预感似的,搂紧行过刚要说没什么好欠的我不介意,突然就见行过唇轻启,仍是那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语气——
“之前我欠了你许多,如今这是你欠我的。以这一夜结尾,挺好。我们两清了。”
洞外已然云销雨霁,但披狼却似听到一声惊雷炸响,被晴天霹雳轰个正着,全身都僵硬起来。
“两清”。
行过先前与三金说的,也是“两清”。
原来行过只想着两清。只想着与每一个人两清,与仇人两清,与他也仍是两清。
原来行过的目的是一切两清,然后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转身离开,还是要去和呤言化为一体,要将行过二字从世界上抹去。
然而他们现在是在做什么?他们之前刚刚做过什么?这样也能够两清吗?这样能够算得清吗??
他们兜兜转转这些年,纠纠缠缠这么久,到最后两人间的关系,也能同与三金的那样,两清了吗??
还未等他从僵硬中回过神来,行过抬眼看了看他,斜飘的眸子疲惫地眨了一眨,接着轻叹了口气,挣开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黑羽从皮肤上擦离,寒意霎时袭来,披狼呆呆地看着行过拾起散落在地的、被他们前撕扯得有些破烂的中衣,披在身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不再见了。”
他转身刚走了一步,突然听见身后惨然一声,“站住!你说两清便能两清吗?!”
“……”
行过足下顿了顿,但仍是继续向前走着。
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的脚步又顿下了。
“你爱我。”
行过转头回去看着披狼,“……不可能。”
“你爱我,”披狼咬着牙,从未如此用尽力气地说着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都万分地艰难却坚定地,“你明明爱着我。”
他摇晃着站起来,赤身裸体地一步一步走近行过,一边走一边继续一字一顿地道,“你爱我,不然你不可能见我受伤,就激动到挣脱了封印恢复了记忆,不然你不可能逆天施法,替我接回手臂,不然你不可能跟我纠缠这一夜!你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吻,每一个迎合的动作,明明都在说,你爱我,你喜欢我,你想跟我这样,不是因为赎罪,不是因为无所谓,不是因为想结束……”
他走到行过面前,抓起行过的手,按在行过自己胸口,咬牙道,“你自己摸,它有没有在跳!它有没有跳得很厉害!它有没有告诉你它有感觉!因为我而有感觉!!”
行过皱起了眉,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僵硬着,过了一会儿,道,“……因为你受伤而激动的,是失了忆的那个‘我’。如果这里有感觉,也只是……‘他’对你有感觉。”
“那又怎样!你们本就是同一人!!”
行过摇了摇头,道,“我的记忆只到喝药前与清醒后,这之间‘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清楚。那个‘我’怎么爱上你的,我也完全不知道……”
“你放屁!”伴随着一声咆哮和啪地一声脆响,行过的脸歪到一边。
披狼声音颤抖着,“你还要狡辩什么?!你非要不承认什么?!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失了忆的你会爱上我,是因为你原本就只对我有感觉,即便失了忆,也只认我是特殊的!不管失忆不失忆,不管清不清楚知不知道,你爱我!你本来就爱着我!”
行过头静静地歪在一边,良久才慢慢地回转头来,绝美的脸上浮着五条清晰的指印,狐狸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冷冷淡淡地道,“……那又怎样?”
他抓起披狼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是,这里是在跳,是跳得很厉害,因为你,只因为你。但那又怎样?”
他声音陡然提高几分,赤红的眸子里闪出激动的光芒,“三千年前它也跳过!也只因为一个人跳过!我为他逆天行法,我为他背叛天界!结果怎样?三千年后,我忘了他!”
“……”
“我的生命是永恒的,爱不是。即便爱得生死痴缠,争不过时间。是,我爱你,但那又怎样?我给不了你爱,我不敢给,你能在我身边多久,你能陪我多久?再一个三千年,我不爱你了怎么办?再一个三千年,我连你也忘了怎么办?!再一个三千年,我们还能剩下什么?!爱上你又怎样,我永远是独行者,永远只有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他看着披狼被吼得已然呆楞至无言以对的脸,放开披狼的手,变了一脸惨然黯淡,踉跄着退出几步,道,“没关系的,人类的忘性,比我还要大。没过几年,你就会知道,这所有只不过是虚幻的一场梦,你会忘了我,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陪你过一辈子。在你生命里,我什么都不曾是……”
他转身扶着洞口的石头,黑翼一展。
他没有回头看,但知道,披狼追了出来,知道披狼一路在树林里跌撞地追着跑着,听得见越来越远的叫喊,嘶哑如兽吼。
喊的是过儿。
行过已经飘至半空中的身体顿了一顿,指尖微微颤抖着,抬手捂住了胸口,却仍是一言不发,再不回头,径直冲碧蓝天幕而去。
下头隐隐人声,渐渐听不见了。
……
正是春末夏初,桃花芳菲尽开。偶尔风过,红白花瓣旋出蝶一般的舞,铺出一地烂漫。
山谷静寂,鸟叫虫鸣都不曾听见,唯余花瓣被风吹动的簌簌声。
小木屋里静静地站了一人,苍白的发耷落在桌上,低头指尖抚过桌面。
一层淡淡的灰,主人离开有一段日子了。
行过回头向屋外看了看,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雕啸声渐行渐近,不多时天边黑点放大,箭一般直坠而下,最终稳稳停落在他横举的手臂上。
是那只蓝羽金额的大雕,在他肩上蹭了蹭喙,腹里发出沉闷的叫声。
行过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出去游玩了么?”
“那我便在这里等吧,”他叹道,抚了抚那雕的背,“他们把你丢下了?真可怜……想不想吃烤鱼?”
曲姝河水流淌欢快,岸边鹅卵石都被磨出白玉一般的光华来,水花溅起如珠。
行过有些呆地看着火堆,焦黄色的鱼发出滋滋声响,边上都泛起黑来了,他却没注意到。
“焦了。”耳边似响起熟悉的冷冷的声音。
“啊?”他眨了眨眼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将鱼收回来,熟练地将焦的部分剥掉,转身递过去,“好了,小……”
狼。
身边空空如也,不远处的桃花林飘着花雨。
行过手里的鱼啪地落了地,一阵风过,是空中盘旋的雕迅猛地扑下来,叼起那串鱼飞走了。
他有些傻了似的,僵硬地维持着转身和那明明没有的某人说话的姿势。
良久,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一拂手,火便灭了,接着缓步走到河边上,定定地看着足下水流。
很清晰的记忆。
腥咸的空气。海风吹拂过脸的麻痒。海浪拍击岸边的轻响。披狼被风吹乱的额发衣角,故作冰冷神色的脸,眼底偷藏着的痴迷和悸动。
那时他与披狼在夕伤岛,夜里他们溜出去吹海风,他烤鱼给披狼吃。是大约两年前的事了。
却连对方说话时尾音的挑动都无比地清晰,恍若昨日。
他用力地揉着太阳穴,却居然还能想起那人尚其楼初见、顶了一头一身鸭毛、淌着两管殷红鼻血呆呆看着他的狼狈模样。怎么揉,都从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明明什么都在他心里留不住,明明什么都转瞬即忘。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
被一根天蚕丝编的绳子挂在胸前的五角的石头,反射着阳光,扎进眼里有些微疼。
昨夜里他与披狼云雨翻腾时,这石头便碍事地挡在中间,混乱中被他们粗野地刨到颈后。
是他在夕伤岛时兴致来了下海寻的海星石,并不值钱,却因为颜色别致被他留了下来,近乎一模一样的两块,顺手送了披狼一块,另一块便被他随意丢进背包里。
什么时候被披狼找了出来,还挂在彼此脖上?
行过脸上并无表情,低头静静地看了那石头一会儿。接着一步一步地走向河深处。
水流湍急,他身上只着了中衣,一下水,衣物便漂浮在水面上,露出水下两条修长白皙的腿,缕缕白浊顺着股间漂出来,随着水流远去了。
他摘下那块海星石,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接着指尖一松。
那石头啪地落水,在河底翻滚着,渐渐也随水流远了。
第 38 章
今年的百花展多了盆栽组合一项。五色的花拼成凤鸟鸣春,成了花都街市上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即便在夜里,也有灯火辉煌,将大街小巷照得通透,夜开的花被修剪成繁星追月,同样引人流连。
寒府四小姐孤单单一人,随着赏花的人群走着,步子轻慢,偶尔停下来仔细赏一赏某株别致花草,一颦一笑,极尽贵家小姐的温雅,烛火映照下的侧脸,娇美如画。
寒府的护卫没在人群里,不近不远地跟着,警惕地四下观望,突然见他们家小姐站住了,在暗处做个手势。
两个护卫不动声色靠近她,在她身后低声应道,“小姐。”
寒潇眼底藏着一丝轻愁,语气却仍是温和淡雅,“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其中一个护卫犹豫了一下,应道,“没有……听说狼哥两周前又失了联系,许是又有什么秘密特殊的任务。”
寒潇眼底的愁意加深,却没有说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让他们退下了。
明明是夏初的夜,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冷意,寒潇抱了臂,立在原地,抬首看着远处星辰,轻叹出一口气。
“咯咯,哥!你看那边!”突然一个小小的女童跳跃着边回头喊着边从她身后过来,一不小心撞到她身上。
寒潇一声惊叫,歪斜的身子却被旁边路过的一个男子及时扶住了。
对方胸膛温热,寒潇霎时微红了脸,狼狈地从他身上挣开,低头忙道,“抱歉,多谢了。”
她突然一愣,呆呆地看着对方一边身侧空荡荡的袖口。
那人退了一步,一言不发飞快地转身走了。
她呆了一会儿,慌乱地抬头去看,却再不见那人人影,急急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们,四下张望。
“阿麟!”她喊着。
却没有人应,四周人声喧闹,衬得她的叫喊苍白微弱。
有风过,吹得路边灯笼摇晃。月上树梢,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归家。夜色如墨,覆盖了花都。
寒家的四小姐仍在街心静静地站着,寂寥寥的背影被月色染了一层白惨惨的光。
……
一只两周来习惯了吃烤鱼的雕,所能面临的最大的悲哀就是,这几日没人给它烤了。
它哀哀地啸着,绕着河谷一转一转地飞,但全身浸在水里的那人却似丝毫没听到它凄厉的喊叫,弯着腰在水里摸索着,几缕白发漂在水面上随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