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罪----deva
  发于:2010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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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颤巍巍地指向我看到的那两个光点,而它们就像听懂我说的话一般飞到我的手边,在我的手臂上下盘旋。
  我看得非常分明真切,可左近在我的手指前瞪了半天眼睛,依旧像瞪著空气。
  “看来你的病还没好,快回去躺下吧……如果再有问题,我就算拼死也会把你带去看医生的……”
  我完全没注意听他说的话,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两个小东西上,睁大眼睛等他们凑近:的确,那不是萤火虫,只是单纯的两个光圈,在微小的光圈核心中,似乎有另一层更深的光芒在旋转流动,就仿佛、就仿佛是──有生命一般……

 


三十九

  “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清楚意识到“它们”是什麽时,我整个人都冰冷了,不仅是我的身体,还有体内真正的灵魂。
  “明天是我接任当家的典礼,虽然我对你还是不放心但必须要回去了……”
  左近离开前对我依依不舍著,而我则像木头人一般就那麽坐在床上,盯著在我手掌中欢蹦乱跳的两个“小东西”,呆呆出神。左近看不见它们,阿妙也看不见它们,除了我,这也就说明,它们是和我一样的,至少是和现在这具躯体内的“我”一样的,只是灵体。身为男人的我无法给予他们肉体让他们具有真实的形态,只有回到故乡,在一族最高统治者所赐予的鲜血下,他们才能获得肉体而成为有形的生命。
  这种生命孕育的形式原本在故乡中是很普遍的,但我没有想到,在人世间也可以,并且,还是和同性……
  因为是以灵体分离的形式所产生的後代,因此,只要是拥有灵魂的肉体就可以,无需执著於性别。这还是在故乡古老传说中的记载,至少在上一代和我这一代,这种情况还是首例。
  与不可能被同族认可接受的恋人所产生的後代,而且,还是违背了祖训的恋情,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发自心底感到害怕。一旦被族中的长老得知,不仅我会受到惩罚,作为玷污了我们血统的罪人,左近也逃脱不了严惩。
  我要救左近,至少我不能让他因我而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不能再纠缠下去了,除了迅速离开他,我别无他法。
  我在屋中静坐了整晚,最後,将两个光点收入掌心中。
  ──虽然不能再呆在左近的身边,可我也不想回到故乡去。
  我打开手掌:禁忌下产生的後代,恐怕也会遭受到厄运。
  真是进退两难啊。
  清晨,在阿妙离开後,我开始收拾东西,打成一个小包,出了竹屋的门後却又留恋不已,总觉得迈不动步,便在门外的竹凳上坐了下来,这一发呆,居然就到了午後。
  说来也奇怪,阿妙一直都没回来,按理说这个时间她早该回来了。
  我顿时有种不安的念头。
  就在我站起来时,竹林外,传来了轻微缓慢的脚步声。
  ──难道真是雅广找到这儿来了?
  我藏身在一棵粗竹後手握刀柄,在来人快近竹屋前闪身而出。
  “啊!”
  “春、姬……”我握著刀愣了。
  
  在竹桌旁双双坐下後,面对成熟打扮的春姬,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你是怎麽知道这里的……”
  春姬还是那麽漂亮、温柔,见到我居然一点儿都不吃惊也不生气,第一句话反而是问“表哥你过得好不好”,让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左近大人有没有好好对待你啊?”
  “咦?”我瞠目结舌:她、她知道我和左近的关系了?
  春姬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意外:“是他告诉我你住在这里的……他说你最近病了,希望我作为亲戚可以来看看你,也许是因为他不常来看你的缘故,让你觉得很寂寞……”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左近把什麽都告诉你了?”
  春姬微笑著点了点头:“表哥也许认为我在知道你们两个的事後会非常生气……在嫁到阪田家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春姬的确不开心,因为左近大人根本不理我,虽然家里人对我很好……当时我还在想,自己究竟有哪点不好:表哥不要我,左近大人也不正眼瞧我……”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楚。
  “对不起……”
  春姬爽快地摇了摇头:“表哥别这麽说。在经过一段日子後,我突然发现了……不知为什麽,我觉得左近大人与表哥你的感觉好像啊,虽然外形完全不同,但对剑术的执著还有对待他人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
  看著她的掩口而笑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难道春姬真的爱上了左近?
  这本是我一直期望的事,但事到临头,我却又觉得万箭穿心。
  “春姬开始认识到左近大人的优点,但那也是因为他有表哥的感觉……在我想接近左近大人时,他却非常坚决地对我说,他有一个深爱著的恋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但他会坚守那分爱情,所以,无法接受我……”
  没想到左近居然那麽坚决就拒绝了,比起一直犹豫不决躲躲闪闪的我来说,左近的感情更加强烈。
  “我偶然在半夜经过他的房间,却听到他在梦中叫著你的名字,那时,我就开始奇怪起来。自从你没在秋季比赛场上出现後,姨父一直对外宣称你得了怪病,当时我还以为是真的。可自从发觉左近大人认识你後,我就偷偷去见了姨母,拜托她让我和你见上一面,姨母说什麽都不答应,还哭得很伤心,那时我就隐约猜到,你已经不在家里了……”
  我垂下了头。
  “我直接去问左近大人,而他居然没有隐瞒就告诉了我和你的事情,他说他最爱的人就是你,这一生,除了你他绝不对再接受其他任何人……”说这话时春姬一脸向往,没有丝毫嫉妒,“真好啊,春姬也想遇上一个会对我说出这话的男人……”
  “你、你不恨我、我们吗?”
  春姬又是一笑:“说什麽话啊,就算表哥再不喜欢春姬,表哥依旧是春姬最喜欢的人啊。表哥幸福的话春姬也会幸福,这样就足够了……”
  ──我的表妹啊,我最可爱的春姬啊……
  我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面对她,也不知道该如此向她道歉和致谢,我只能站起来,深深地、深深地将她搂进怀里,那还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住她。
  在我的怀中,春姬陶醉般地闭上了眼睛:“表哥有一点点、哪怕只有点点在乎春姬,对春姬来说,就够了。”
  我摸著她的头发,无言以对,我无法回报她这份情意和心意,心底怀著的只有深深的愧疚。
  “啊,对了……”在我沈浸在惭愧的心情中时,春姬突然从我怀中挣起,“见到表哥一高兴就把重要的事忘了……”
  “什麽重要的事?”
  “今天是左近大人接任当家的仪式,但在仪式後,他会接受雅广表哥的邀请到竹原家赴宴……之前我去见姨母时,姨母告诉我,她的侍女无意中听到了雅广表哥和手下密谋,要在酒中下毒毒害左近大人。姨母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真的,才悄悄告诉我,让我转告左近大人小心;而且,她还听到雅广表哥说很快就能把表哥你抓回来,姨母很担心雅广表哥会伤害表哥你,担心到吃不好睡不好,直希望有人能给你通风报信……”
  “母亲知道我住在山里吗?”
  春姬摇头:“姨母当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已经从左近大人那里得知了你的情况。春姬只是担心表哥的安危,所以一大早就按照左近大人说的找到山里来……不过这山太大了,我走了好久才看到这里……”
  如果不是左近、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我喜爱的表妹,相信她一辈子也进入不了“我的结界”。但是,以她这麽柔弱的身体能找到这麽隐秘的山间,一定也费了相当大的气力。
  ──我最可爱的表妹啊……
  “……所以……”後面的话让我全身为之一僵。“本以为能在宴会前赶回去的,所以,春姬还没来得及通知左近大人……”
  “什麽!”
  也就是说,左近还不知道雅广的阴谋,有可能会在宴会上喝下毒酒……
  身体冰冷脑中发热,我只听到春姬说著“姨母”什麽,却再也无心听下去,只木然地对她说了声“留在这儿别乱跑”便风一般冲出竹林,奔向回家的山路。
  春姬好像是追著我大叫著,但我已经什麽都听不到了,脑中不断想著“左近有危险”,脚步不停地回到竹原家的後门。
  这回的确与上回不同,连气氛都不一样了,整个宅院充满著杀气和更让我心寒的气息。後门紧闭,我毫不犹豫地劈开门,撞入的同时,府中埋伏的家将也一涌而出。
  看来雅广也预料到了我会来救左近,不过,他没有预料到他面对的人已经不仅是他的弟弟竹原彦十郎了。
  “闪开,不想死的话!”我仅是手腕转动,家将们有的人头顶的发髻、手中的火把就纷纷散落、折断,掉在到上火星四溅;第二刀下去,半数以上的刀都被我劈断。我的声音少有的冰冷:“第三刀想让我砍哪儿!你们谁自认为比那些刀还坚硬就尽管来吧!”
  果然,惊魂未定的家将们闪出了一条路。
  我就那麽持著刀冲进了宴会场地,杀气腾腾犹胜於雅广在四周埋伏下的另外一批武士。

 


四十

  在看到我时,在场的达官贵人们先是惊呼随後惊奇起来:“那不是竹原家的三少爷吗?”
  “听说他不是生了怪病吗?”
  “拿著刀冲进来也很奇怪吧……”
  我完全不顾左右众人的议论,径直走到上首,坐在雅广旁边的左近看到我眼睛都瞪大了,纹丝没动,腾地站起来差点儿推倒桌子的反而是雅广。
  “你、你……”
  我不怒反笑:“哥哥请客怎麽也不知会我一声,再怎麽说,我和阪田大人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比赛对手呢。”
  在场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中,我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果然,左近面前的酒壶和雅广面前的有著极轻微的花纹的差异。
  “谁让你来的!快、快出去!”雅广一挥手,已经有几名家将冲进场中,企图将我带走,被我一刀下去,几个一起“哎哟”一声,捂著腿躺倒在地。
  场中登时哗然。
  雅广虽然惊讶,但表情没变,直到我把刀插回腰间,将他面前的酒壶放到左近面前,而拿起了左近桌上的酒壶时,雅广的脸色一下霎白了。
  “你、你在做什麽?”
  “没看见吗?我在替你将阪田大人敬酒啊……”
  “把酒壶放下!”雅广声色俱厉。
  “怎麽,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能喝吗?还是说,哥哥大人觉得我不配代替你呢?”我依旧旁若无人般地笑著,转向左近时,发现了他眼中的惊愕:大概,他是听出了我话中之意了。
  ──这样就够了。
  原本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当面离开他,但是,如果我不死,雅广对他的纠缠就不会结束。如果我当场死在这里,错不在左近而是雅广,而且,一旦发现雅广有不良图谋的那些官员们,肯定也会上报将军。不管之後结果如何,雅广都应该没有再接近左近的机会了,那样,在我走後,左近也是安全的了。
  我很满意,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啊。
  我沈住气,将酒壶放到了唇边。
  “彦、十郎……”
  “不要,彦十郎……”
  两个声音同时上来阻止我,然而,已经晚了。
  冰凉的液体流入腹间,带起了一阵暖意,感觉上不痛不痒的,只是头开始发沈。
  这毒药不错,至少让人感觉不到痛苦。
  在视线模糊中,我看到了两张面孔:一边是面容扭曲的雅广,一边是惊愕万状的左近……
  “别再做这种事了……雅广哥哥……杀人的罪孽会让你堕入那个永恒徘徊之地……在这一世,你仍然是我的哥哥,所以,我不希望你去个地方……虽然我也没有去过,但我比你,更清楚那里的可怕……”
  好像听到了雅广的吼叫声,但是,左近的声音比他更大,可听在我耳中,却是越来越小。
  仿佛又依偎在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中,这下,我像沈溺於温暖的怀抱而不愿醒来的小孩子般,在睡前呢喃:
  “左近……对不起了……”
  一切声音都彻底离我远去。
  ──终於,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许我还不会如此悲伤。
  不知多久後我恢复了意识,在觉得自己应该是回到了故乡时,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竹叶的味道。
  ──难道我回到竹林中了?
  就在我感觉身上有什麽沈重的压抑感後努力撑起身,有什麽东西从我身上滑下,翻倒在旁边……
  在我看清那是什麽时,平生第一次,我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左、左近……”我俯下身赶快把他抱起来,然而,他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我熟悉的体温、感觉还有他的心跳,早已不复存在。
  ──怎麽会这样?这是怎麽一回事!
  在看到左近胸前插著那把他随身携带的短刀时,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明明喝下一整瓶毒酒的我不知为什麽没有死,而将我抱到竹林中以为我死去的左近却为我殉了情;我醒了,他却走了……
  世上的事,为什麽总是这般不遂人愿呢。
  我抱著冰冷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哭到天昏地暗,哭到天光几乎发白。
  当泪水在我脸上干透後,我第一眼便看到了挂在高处的那个竹筒,我将竹筒取下打开,里面仍然放著我曾经最想对左近说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偿还你对我的这份情意,至少,有一天,如果你遇到什麽事,我会将生命献给你,作为对你的报答,这是我唯一可以还你的东西……”
  是我想用生命来报答他的,然而却致使他走上了死路,如果我知道他会这样做的话,我绝对不会选择那样一条道路。
  左近死了?左近已经死了!
  当我再度确认这个事实时,我的心也随之死去。

 


四十一

  左近的死让我在瞬间明白:不管我将他保留在记忆中多长时间,如果不在他身边,如果不能互相真实拥有,我和他都无法生存下去。我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都完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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