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记————牧秦
牧秦  发于:2010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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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烈离恨而言他是陌生人,每当他想要靠近,小男孩便躲到赵子舒怀里,怕生得很,於是向绍安乾脆从金敕国君赐给他的豪华宫殿搬到破旧的平秋宫,成天出现在小男孩面前,有时拿着一颗苹果,有时捧着一盘糖枣糕,诱惑似的当着他的面吃吃喝喝,小男孩果然被点心吸引,露出渴望的眼神。

到了第三天,向绍安又在他面前吃东西,小男孩再也忍不住,指着向绍安手里炸得酥脆金黄香味浓郁的环饼,要赵子舒帮他拿来。

赵子舒趁此机会说:「殿下,我们到他那边跟他一起吃,好不好?」

小男孩闻言很是犹豫,不想靠近向绍安,但又很想吃香香脆脆的点心,一时犹豫不决,无法做出决定。

「他不是坏人,殿下不必害怕,你看,桌上还有一盘蜜琥珀,殿下想不想吃吃看是什麽味道呢?」

慈爱的眼神,轻柔的言语,温暖的怀抱,给了小男孩十足的安全感,他终於点头,让赵子舒抱他走向花园里的小亭,男孩紧张,小手揪住赵子舒衣襟,当赵子舒在向绍安对面的石椅坐下来时,男孩的小脸又埋入他怀里。

赵子舒拿起一个环饼,「殿下,让子舒喂你好不好?」

小男孩抬起脸儿觑了向绍安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望着杂草丛生的花园沈思,这才稍微大着胆子,拿了赵子舒手里的饼小口小口地啃着。

边吃着美味点心的同时,小男孩偷偷打量陌生人,对向绍安的戒心稍稍降低。

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始。

隔天,向绍安改变策略不用食物吸引他,而是拿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小金球,抱着一只米黄色幼犬,在花园里的空地上玩你丢我捡。

小男孩立刻就被幼犬吸引住了,完全移不开视线。

精力旺盛,蹦蹦跳跳的小狗温驯无害,小男孩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生物,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忽地,向绍安转头朝他笑得亲切,问:「要一起玩吗?」

小男孩仰头看着赵子舒,後者微笑着牵起他的手,「来,殿下,我们一起玩。」

男孩没有退缩,没有抗拒,乖乖让赵子舒牵着,踏着不稳的步伐走向向绍安。

向绍安观察他走路的姿势,嗯,很正常。

「想摸摸它吗?就像这样……」向绍安抱起小狗,蹲在男孩面前,大手一下一下缓慢地抚摸柔软毛皮,小狗乖巧地躺在他怀里,温顺地任由向绍安抚摸。

这回不必赵子舒在一旁鼓励催促,小男孩双眼闪着好奇的光芒,主动伸出手,学向绍安的动作,轻轻地,摸了一下。

显然小狗狗毛皮的触感极好,又软又滑,男孩很喜欢,一摸再摸,小脸绽放童稚的笑容,却教赵子舒心里一阵酸楚。

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开始牙牙学语,活泼好动探索多彩多姿的世界,小男孩却害羞怕生,笑容也十分稀有,安静得连咿咿呀呀的单音也不曾从他嘴里听见过,赵子舒非常自责,认为小男孩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是自己的疏失。

向绍安放下小狗,狗儿立刻猛摇尾巴,兴奋地盯着他手中的金球。

「球给你,知道怎麽做吗?把球丢出去就行了,来,试试看。」

金球塞入男孩手中,小男孩把玩金球好一会儿,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用力将球扔出去,小小个儿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的,丢得比向绍安预期的还远。

嗯,手部动作灵敏,很正常。

狗儿将球衔回来,男孩再将球丢出去,如此一来一往,来往无数回之後男孩与狗儿彼此熟悉,亲密地玩在一块儿,花园里充满男孩快乐的笑声与狗儿汪汪的兴奋叫声,当太阳下山,向绍安要抱回狗儿时,男孩竟是抱住小狗脖颈不放。

向绍安笑咪咪,「你很喜欢它,不想跟它分开吗?」

有些迟疑地,男孩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以後就让小狗狗跟你住在一起,睡在你的房间好不好?」

稚气的脸孔亮了起来,向绍安怜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男孩竟然没有拒绝他的碰触,还对他露出笑容,机不可失,向绍安趁此机会自我介绍。

「我是赵子舒的朋友,叫做向绍安,要记得我的名字哦。」

小男孩澄澈无垢的大眼睛里,倒映出向绍安和霭可亲的笑脸。

小狗狗是小离恨所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晚上就睡在男孩的床边,男孩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它,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全感让他安稳入睡,嘴角还挂着笑容。

「烈离恨其实很正常,甚至比同龄的孩子聪明,应该是与世隔绝的枯燥环境阻碍他的成长,如果能换个地方住,对他未来的发展将大有助益。」

向绍安的评论对赵子舒而言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国君不可能答应让公主和殿下搬到别座宫殿,其他人如果知道他们住在宫里,会让他颜面扫地。」赵子舒就事论事,「当初会安排公主住进平秋宫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到现在两年多了,只有国君、御医和少数几位心腹内侍知道他们的存在,想要离开这里,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臭老头和野蛮人果然是父子,都一样让人很想揍扁他们。

向绍安嘿嘿冷笑,「这事儿有解,叫野蛮人去跟老头交涉,绝对马到成功。」

「这……夏元斯不会愿意帮忙的。」

向绍安胸有成竹,「只要我开口他不敢不帮,你等着瞧吧。」

算算日子,再过几天野蛮人就会来找他,届时就是他离开金敕的时候,在离开之前,有些棘手的问题得先解决才行。

「其实我有个想法,梵玉和孩子在金敕皇宫里并没有强大的靠山,即使换个宫殿继续住下去,只怕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家乡,但是亲情淡薄缺乏温暖,对孩子不会有帮助。」

赵子舒听出他的话意,「千岁想带他们出宫?」

向绍安微笑点头,「他们并不是无依无靠非要住在这里不可,孩子除了外公,有爷爷也有爹爹,我相信让他们母子俩投靠烈孤行或烈天寒,会比待在这儿好。」

和亲记 034

赵子舒沈默了,他并不赞成向绍安的提议,烈天寒的爱人肯定不会接纳梵玉公主和她的儿子,烈孤行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带,梵玉和烈离恨在他那里能不能受到良好的照顾不得而知。

但他确实非常同意让梵玉和孩子离开金敕国,前提是能有个适当的安身之处。

「这件事我想先问过公主的意思之後再作定夺。」

「也好。」向绍安没有意见。

梵玉毕竟是孩子的母亲,的确应该问一问她的想法。

「夜深了,你们还要聊多久?」一直闷不哼声的男人开口了,语气不悦。

为什麽向绍安总觉得这句话问得好酸哪?

他都忘了身边还有个黑衣男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要是不出声的话,还真是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赵子舒瞥了黑衣男一眼,起身道:「子舒不打扰千岁休息了,咱们明天见。」

向绍安来回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脸上笑容耐人寻味。「去去去,都出去吧,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去,这夜还长着呢,两位可以慢慢来,不必急。」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暧昧了,赵子舒脸微红,忙澄清:「千岁别误会,我和他没什麽,不是你想的那样……」

向绍安不信,认定这两人关系匪浅,不然为什麽当黑衣男听见赵子舒否认两人关系的时候,脸色发臭。

当下把两个人给推了出去,嘴里还念着什麽「要好好对待咱家子舒」之类的话来调侃他们,等到关了房门上了栓,向绍安才倚着门板重重叹了口气。

唉,野蛮人不在身边的日子,度日如年哪。

都怪野蛮人把他给宠坏了,害他一旦离开了他,就会开始思念有他的日子。

这笔帐一样要算到野蛮人头上。

向绍安这麽想着,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第二天早晨,烈离恨比任何人都要早起,用过早膳後便在花园里跟小狗玩耍,奶娘在一旁看着,纯朴的脸上堆满笑容。

直到红日当头,向绍安才慢吞吞打着哈欠走来。

「子舒呢?怎麽没看见他?」还有黑衣男也不见人影,难不成……

一个时辰之後这两人才姗姗来迟,赵子舒板着脸生闷气,黑衣男则重新杵在向绍安身後的老位子站岗,低气压弥漫。

这是怎麽啦,难道黑衣男昨晚没有发挥本领,展现男性雄风,才会让赵子舒一脸哀怨?还是说这两个人连在床上都能吵架?

向绍安没机会问个明白,因为烈离恨居然在这时候开口说出生平第一句话。

任谁也没想到,小离恨第一次开金口,喊的竟然是娘。

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原来一直思念着自满月後就没再见过一面的梵玉。

这麽小的小孩子,竟然记得自己的亲娘是谁,始终记挂着她。

赵子舒带他去见梵玉,顺便向梵玉请示离开金敕皇宫的意愿,女人抱着儿子,有那麽一瞬间似乎露出慈爱的神情,小男孩口齿不清喊着娘,好似触动了什麽,梵玉突然亲了亲他的小脸。

「离开也好,不管在哪里安身,都比老死在这儿强。」她喃喃地说。

眼看梵玉的神情又开始恍惚,赵子舒赶紧把孩子抱回来,告退离开。

既然公主愿意离开金敕,赵子舒心中有了一个最佳人选,那个人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他们母子,好好扶养烈离恨长大成人。

却不料当他晚些时候再回来,欲将心中想法告知梵玉时,等着他的竟是垂挂在梁下留有馀温的尸体。

梵玉自尽,留下稚子孤苦无依。

桌上一封遗书和一条链坠,就这麽多了,这个曾经是一国之母的女人,死後留下的东西就这麽多了。

赵子舒忍着悲伤办後事,照遗书的指示将尸身烧成灰,链坠则是留给离恨。

金敕国君接获消息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女儿的骨灰坛。

就算他因为面子委屈女儿住在这种地方,但是日常生活该给的一样都没少,他只是爱面子,心里对女儿并没有埋怨啊。

恶耗来得那麽突然,老人痛心之馀,不免猜想女儿是遭到谋害才会丧命。

唯一见过梵玉最後一面的,最有嫌疑。

「来人,将赵子舒拿下,待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向绍安挺身而出将赵子舒护在身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皇帝鼻子骂:「臭老头,没凭没据就随便定罪,不经审判就要砍人脑袋,你是昏君还是猪?」

现场抽气声连连。

「哼,敢指着本王的鼻子骂,也就只有不肖子看上的人有这个胆子,你以为我动不得你,不敢治你欺君之罪吗?」老人是真的火了,才不管夏元斯会不会翻脸,再度下令:「把他也一起关进去,听候发落。」

赵子舒不想连累他人,於是一肩担起所有罪过,「公主会自尽的确是我的疏忽,子舒任随陛下处置,请陛下千万不要迁怒他人,尤其是千岁,别忘了夏国的二十万大军还在金敕国边境啊。」

赵子舒说的没错,向绍安的靠山很硬,能不动他就尽量别动他,否则夏元斯那个脾气……一把老骨头的自己惹不起啊。

老人再不甘心还是只能瞪着向绍安,咬咬牙,收回成命放过他。

至於赵子舒这个外人,正好趁这机会除掉他,省得夜长梦多。

赵子舒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那背影是慷慨赴义般的从容,明知道老皇帝藉题发挥,欲将他除之而後快,他却不反抗也不反驳,主动束手就擒。

被奶娘牵着目赌一切的烈离恨,突然喊了一声:「舒……」把众人的注意全引了过去,老人看见小男孩,那与烈天寒相似的容貌教他怒火更炽,梵玉会有今天的下场,全是那个负心汉害的,不想再看见小男孩,他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你是木头人啊,刚刚为什麽一句话也没说?」向绍安转身对黑衣男发脾气,「如果你能帮子舒说些好话,求个情,或许老头不会狠心非要他背黑锅不可。」

黑衣男彷佛没听见他说的话,直望着伊人离去的方向,拳头握紧。

霍地,他大步离开平秋宫,杀气腾腾,不晓得想干什麽。

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绝对不会做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要指望他帮忙是不可能了,眼前只能自己想办法,在明天之前把人救出来。

向绍安对上奶娘惊惶的眼神,再往下看着年幼天真、只会咿咿呀呀的小男孩,不由得在心中叹气。

凭他们三个能有什麽办法?

夜深人静,一向早睡晚起的向绍安还在房里踱着步子,苦苦思索救人的办法,却一直想不出个好对策,明天赵子舒就要被斩首了,时间紧迫,偏偏他却连个屁都想不出来!

如果野蛮人在就好了,他奶奶的,都这麽久了他居然还没出现,那封信到底有没有送到他手上啊?

向绍安一拍桌子,气道:「可恶的野蛮人,要是再不出现就永远别来找我!」

「唉,我这不是来了吗?」

随着话落,夏元斯从屋梁上跳下来,以优雅的姿势完美落地,站在吃惊的向绍安面前,正好被他当成出气包,迎面挨了一记拳头。

「哎哟!」他捂住黑青的左眼,可怜兮兮抱怨:「你好狠哪,小安安,哪有人一见面就开打,早知道蹲在那上面不下来了。」

向绍安举起拳头,磨牙霍霍。「你在上面多久了,嗯?」

「呃……我刚到,刚到而已。」

怎麽能够坦白招供他天没黑就潜进宫里,一个时辰之前就暗中探听到向绍安住在平秋宫,进而找到他的房间并躲在屋梁上头?又不是找死!

向绍安不信,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点小事的时候,救人第一。

「跟我去救人,快点!」

满头雾水的男人被向绍安硬拉出房间,急急走出平秋宫。

「小安安,你拉着我要去哪里?」他可是偷溜进来的,被发现就不妙了。

「找臭老头理论!」

「先等等,等一下。」夏元斯把一个迳儿往前走的向绍安拉了回来,一脸无奈。「你不觉得应该先让我了解来龙去脉,弄清楚发生何事吗?」

向绍安一愣,也对……

於是他简单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夏元斯闻言却一点都不讶异。

「我早就知道梵玉会有今天的下场,是她自己的性子害死她,怪不得别人。」

「这是当哥哥的应该说的话吗?」向绍安白他一眼,催促:「现在快跟我去救人,叫老头收回命令别杀子舒。」

「唉,小安安,你怎麽会以为那个老顽固肯听我的话呢?」夏元斯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不肯被他拉着走,「我们一见面就吵,你确定真的要我去找他?万一惹火了老人家,造成反效果,岂不是弄巧成拙?」

呃,这对父子的关系真有那麽糟吗?向绍安果断地作出决定,「好吧,我们不去找他,直接到地牢里救人。」

夏元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要我帮你劫狱?」

不会吧,他们一个是夏国皇后,一个是夏国皇帝,要是真的干起劫狱的勾当,传出去他的脸要往哪儿摆啊,亏小安安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向绍安眯起眼,拳头握紧。「你不愿意?」

夏元斯瞅着太座脸色,小心回答:「也不是不愿意啦,只是小安安已经休了我,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没道理为不相干的『外人』冒生命危险……」

说到底还不是抱怨向绍安不在乎自己,轻易写出分手的休书。

「混帐野蛮人,老子还没跟你算帐,你倒是先端起架子来了,很好,不想帮我就算了,老子自己去救人,你给我滚!」

向绍安狠踹野蛮人一脚,踢中对方胫骨,野蛮人当场表演金鸡独立,抱脚痛呼。

「小安安你越来越凶狠了……」还没抱怨完,向绍安已经负气离去,他不得已忍痛跛着脚追上去,紧张喊道:「等等,别走啊,我帮你就是了,小安安──」

什麽威严什麽男子气慨,到了向绍安面前,全成了狗屁。

看来野蛮人这辈子想翻身,难哪。

地牢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恶臭,几名狱卒被夏元斯两三下解决了,垃圾般扔到墙角,向绍安挑了挑眉,暗道这野蛮人有时候还真「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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