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甫篆想问的就是这个。
「下朝後,太妃娘娘的确有找过微臣,前些日子慕容姑娘的事闹的不甚愉快,太妃娘娘想再替臣指一门婚事。」史官简短的将过程讲完。
「决定是哪家的姑娘了吗?」皇帝一副好奇的模样。
史官看见了皇帝一副好奇的模样时,一个浅笑,「未知,不过依臣猜测,不出两家,一家为吏官秦大人家的三姑娘,而另一家则为太傅大人上官诚的侄女。」
皇甫篆很少见他笑,见他带著笑说著,不知哪来的一股气隐约的卡在胸口,「这样呀……」
史官的秘密(十)
「先告诉皇上好了,这两门不论是哪一们都不会成的,秦大人家的三姑娘,若臣没错的话,三姑娘早已跟城里的高家二少爷私定终身了,而秦大人对於高家二哨也颇为满意,这事就请皇上处理一下了。」从袖口拿出纸条,上头载明了秦家姑娘跟高家少爷的籍贯跟名姓。
「至於上官姑娘,臣可能无福消受了,她……前些日子出家去了。」把笑容给收起来,讲到人家出家还笑的话,感觉似乎不厚道。
本来乖乖的看著手上的条子的皇帝,听到出家时吓了一跳,「什麽?出家!」
「是呀,每次都让皇太妃娘娘白忙一场,十分的过意不去。」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要不,朕让她老人家去忙别的事吧!要是在找下去,也只能帮你指个还在娘亲肚子里的娃娃当夫人了。」瞧出那句『十分的过意不去』根本没有话里的意思,不自禁的打趣说道。
「不过史官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要是跟朕一样不小心睡到史官身上去的话……」
皇甫篆话还没讲完,书房便被推开,是长平公主,那略美的容颜带著震惊,一只纤纤玉手指著当今皇上抖呀抖著,「皇兄,原来你跟史官!」
接著是怒气横飞的走了出去,完全不理会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两人,直到在外头的小太监一提醒,「皇上,小的见著公主应该是误会了您与史官大人的清白,之前还在盛传著史官大人……有龙阳之好,再加上今日皇上您那无心的话……」没胆子再继续讲下去。
皇帝听完後飞快的赶著追了过去,但拖了一段时间,当他找到时,看到的是平静的皇太妃娘娘不断的安慰著长平公主……
皇甫篆还没机会讲话,长平公主就尖叫了起来,「你、你、你怎麽可以这样!从小到大我没跟你抢过东西,只有丹大哥是人家喜欢的,你怎麽能对他如此无礼!」此时的长平公主彻底失控。
「朕没有。」
「你有!」
「朕没有!」
「你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皇甫篆也被惹毛了,一股气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在旁边不知所措的皇太妃,大吼:「怎样!朕就是把他睡了!你想怎麽样!来人!把她给朕关起来!」
一直待在书房里的史官听到消息时,整个脸都绿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是皇帝,「皇上,这事……」
皇甫篆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来人,把朕的东西搬到史官的殿所!」铁了心要给那想男人想疯的丫头一点好看,让太监把他日常梳洗的东西搬了过去,不给史官讲话的机会。
前庭多了好几只鸽子,被皇帝硬送回住所的史官坐在阶上盯著那些鸽子看著,「去帮我看信。」已经不想理会皇帝的史官开始连敬称也不用了。
气头过後的皇帝也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自知理亏也没去纠正那些所谓的礼节,伸手一个个的把绑在鸽子脚下的书信拆下。
大大的佞臣两个字,大大的孽子两个字,字草到看不清楚内容的书信,端正硬挺的字迹,怎麽看都是前史官大人的字,看到这封信时,皇帝大寒了一下。
『吾儿
自古而来,忠臣孝子之事多不胜数,而你今日所为的事乃为不忠不孝,前皇有言在先,望你辅政……』
默默的看完这封信,皇甫篆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把信放到史官的手中。
史官看也不看的把信给撕成碎片,一阵微风吹来,飘在空中,「算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平静的说著。
皇甫篆坐在史官的身旁,没有回话。
不知坐了多久,两人才起身回屋内。
史官的秘密(十一)
转秋了,史官半夜醒来时第一个想法,易冷的手脚带点凉意,闭著眼睛等著再一次的睡著,手却被意外的温热包围著,犹豫了很久,没推开,在睡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皇甫篆轻声的说著道歉的话,低低柔柔的声音,让他好眠。
一睡醒,身旁多了一人,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睁著眼睛看著上空,旁边的人似乎也醒了,只是那种沉静让人不想打破,「皇上,该梳洗了。」让伺候多年的婢女去打水来,挽起自己的一头黑发,便开始打理皇甫篆的衣著。
「想必今日的奏摺都会是同一件事。」皇甫篆在史官替他系上腰带时这麽说。
「是呀,要是天天这麽巧合,那臣也不用天天分奏摺了。」一拉一扣间,铭黄色的龙袍穿在皇甫篆的身上,肩宽把衣服架的端正,别上皇帝的玉饰,一个新鲜的皇帝便出现了。
史官才拿过自己的衣服,便被皇甫篆给接了过去,第一次,皇甫篆兴起想帮史官更衣的念头,不理会史官的拒绝,「第一次,让朕试试。」
穿上暗红色的衣袍,别上黑色的腰带绣著梅花,剩的是帽子,「这就让臣自己来吧!」接过镶著玉饰帽子,细长的手灵巧的把簪子穿过其中,稳稳地固定著。
偌大的朝堂,史官一如往常的站在属於自己的位置,周围此起彼弱的细碎说话声却不停,若说没有动作的人也只有史官和太傅大人上官诚。
「史官大人,日前同我提到的我侄女一事,多谢提点,我自会修书回去一趟。」上官诚客气的谢道。
上官诚的侄女,是出家的那一位姑娘,「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倒是江南已是雨季,之前同太傅大人提过刘士奇,想请他出面替江南百姓尽一份心力,不知是否已有消息?」官场之间,多的事交换消息,更多的是台面下的交易,而这两个当朝的文官,却是以文相交,不知不觉建立起互相帮助的默契。
「这事已经处理好了,刘士奇愿意去江南实地勘查,此事我将奏请皇上,请皇上多派几个对地理熟悉的官员一同前往,此事关系重大,前朝每年耗费在黄河一带的库银多不胜数,是每年最大的支出,要办,还需各方协商帮助。」上官诚直接点破最後的关键。
「江南一带,目前是由七王爷控管,倘若再联合地方仕绅,一切将会简单的多,七王爷前一阵子已经亲口允诺会尽力而为,接下来就是找个方法让那些士绅们出力了。」将已经确定的事交代一下,两人对话间已经将麻烦的范围缩小。
「同意,这事还要再多研究看看。」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上官诚开始思考起其他方向。
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们严息以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多官员齐声喊道,偌大的空间被这声音给填满。
「秉皇上,微臣有事禀报!」有了年纪的吏官第一个站了出来。
「微臣也是!」
「微臣也是!」
「微臣也是!」
一个又一个接著开口,没给皇帝讲话的空隙,皇帝轻咳一声,顿时间鸦雀无声,「同一件事的给朕站一排。」
转眼间略长的队伍出现在皇帝的眼前,往远了点的地方望去,已经有官员站到门外头去了。
史官的秘密(十二)
皇帝叹了一口气,一整排的人一起跪了下来,「去把奏摺给朕拿过来。」一旁的太监走下阶去,从第一个官手上接过奏摺,一直到最後一个。
直接地,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翻开奏摺,每本都稍稍翻过,内容如出一辙,讲的都是同一件事,连写的方式都一样呢!
「太傅,你对此事有何看法?」皇甫篆瞄过整排的人们,眼神掠过,直接点了上官诚答话。
「史官大人辅政多年,为国出力不少,而皇上与史官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难免,更何况孩子太多惹人生厌,正巧不愁这件事。」上官诚静了一下後答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面对众人的目光,上官诚仍是面无表情,一副就是他说的是实话的样子。
意料之外的答案,皇甫篆征愣了下,直觉的往史官那边看去,不意外的也是略为征愣的表情,又一片静悄悄,「那……史官?」
「臣,无话可说。」真的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史官这麽想著,眼睛和皇甫篆对看著。
这一刻,气氛有点凝结,两人相对无语,在其他人眼中变成了深情对望,以至於皇帝一声退朝後,众官之间开始传出细语……莫名奇妙的,朝中分成的两派,一派同意上官诚的说法,而一派坚持皇帝不该近男色,尤其是史官!
「等过几日就没事了。」史官坐在阶前抬头看著天际说著。
「是呀!不过,太傅的回应总是令人望而叹息,往往令人接不下话。」皇甫篆有感而道,心里却想著上官诚说的话,『史官大人辅政多年,为国出力不少,而皇上与史官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难免,更何况孩子太多惹人生厌,正巧不愁这件事。』
「呵,没错,不过同他讲话真的有趣,他就像是会走的书库似的,应验了一句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史官笑道,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感到愉悦。
「……十多年,见你笑到眼眯总没几次。」大大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史官的侧脸,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抱怨。
「有笑,只是你看不到。」小小声的回了这句话,语气带点玩笑,唇角为为上扬。
这一刻,皇甫篆第一次感觉到有种莫名期待感,在他的人生中,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嫡长子,所以是皇帝,是皇帝,所以要有皇后、皇子,是君王,所以有臣子们,而他,是不一样的。
心里想著他是暖的,莫名地,想跟他再亲近些,「让朕靠一下。」才说完,倾身轻靠在史官身上。
夜里开始转凉,史官渐渐的较不排斥在这麽小的床上和皇甫篆挤在一起,微凉的空气侵入鼻腔,带点寒意,下意识的往热源靠过去。
身旁沉稳的呼吸,似乎已经入睡了,轻轻地偷觑著,是一张年轻且深刻的脸庞,年纪尚幼时,他曾看过皇甫篆的母后,即使在外历经多年的风霜,与生俱来的美丽却没有一点消退,大大的眼儿,高挺的鼻梁,秀气的红润小口,略长的睫毛,再加上眉形好看的眉,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
而皇甫篆貌似母亲较少,有点前皇的影子,至少唇形不像七王爷那样小,似乎大小适中了些,史官这麽想著,带点好奇的,轻触那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柔柔的,具有弹性的,突地有点心慌,收回不规矩的手,闭上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入睡,浮现的是洛神赋的字眼。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脩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脩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豔逸,仪静体闲……
惊愕的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眼睛,史官,名丹青的男人,夜半时分,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动心。
悄声地下床,系上披风,走到前庭,不由得发起愣来。
孰不知,里头的那人,尊贵的那人,在他踏出房门的一刻便跟著醒了,也许不应该说是醒了,而是睁开了那装睡的眼眸,手抚上被史官轻碰过的地方,眼里若有所思。
两人都是一夜无眠,不同的是,一个在外,另一个在内,睁著双眼到天明。
史官的秘密(十三)
史官磨著默,如前一日一样,奏摺堆满如山,只是变成了两边,一边是真事,一边是闹事,闹的事没有别件了,就只有那麽一件!
边磨墨,边发楞,望著皇帝的头顶发楞,昨晚的事是他目前遇过最大的震撼,什麽法子,什麽想法,什麽乱七八糟的事,全都忘了。
「史官?」看著砚上的墨水越来越浓稠,叫了几声却只发现史官在发楞。
「皇上?」愣愣的回道,不小心的,墨水沾上衣袖。
「是不是病了?」手才轻贴上史官的额便被拨开,这一刹那,皇帝有点不高兴。
「……下官身体不适,请皇上准假。」见著皇上的眼眸轻垂,是他不高兴的样子,找了个理由,只想先回去歇息。
「嗯,去吧!」一如往常的回道。
史官搁下所有东西,在轻轻阖上门的那一刻,皇帝抬起头看著那被关上的门。
慢慢的走著,日头已降下的天色带点寒意,长长的回廊,空无一人,有的是风吹过的声音,挺著背走著习惯的路,回到自己的地方时发现来了个客人。
仍然是微风轻起带起一身飘逸,是白姑娘。
「数月不见,史官大人可安好?」有礼的问道,秀丽的脸庞有点憔悴。
「一切安好,倒是白姑娘看起来似乎欠佳。」史官回著话。
「找到了传说中的剑谱,只是前一阵子练功岔了气,不碍事,史官大人的麻烦似乎越来越大,连民间都在传这件事了。」轻快的说道,带点笑意的脸看起来容光焕发了些。
「正所谓:福无双行,祸无单至,只怕我这次难收场了,只能寄望满天神佛度我过这一劫了。」轻轻的说道,语气没有喜乐。
「有道消息,前皇再过几日便会进京,不过是微服到来,特来跟史官大人讲一声。」眼神直直得看著史官。
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我相交已久,告诉你也无妨,天华舵的消息,都是我给的。」
「民女猜测的果然没错,这次,想跟史官打听个人,当今宗室外枝,在进关前首战先锋,却战死沙场的老王爷,皇甫端肃,下有一女一子,他们至今下落未明,不知史官是否知道他们的去处?」直接了当的讲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京城内,不过,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才会隐身成为寻常百姓,我只能说到这儿。」想也没想的,直接就说了这段话。
「多谢史官大人,民女先走一步。」抱拳,如同往常一般几下轻点,皇宫高墙不见於眼。
站在远方看了一切的皇帝,听的却不真切,直到史官进了屋,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跟著进去。
「怎麽还穿著朝服?回来这麽久都没换下?」皇甫篆状似不经意的问著,心里头却装满了疑问,那姑娘是谁?瞧那身功夫,少说也是江湖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手,史官为何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有点累,还没换,等会再换,皇上要不要先更衣?」看著皇甫篆问道,眼底一片清澈,清的让皇甫篆几乎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嗯。」一声允诺。
「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不称朕改称我,只有面对史官的时候会这样。
「你觉得我有什麽事瞒著你。」丹青马上就回了话。
一旦退下君臣的身分,两个人讲话也少了文绉绉的东西。
「比如说刚才跟你讲了很久的那个女人。」直接挑明,皇甫篆生性直来直往,想什麽就做什麽。
史官的秘密(十四)
「她呀!是之前飞鸽认识的朋友,你身上这块玉也是我托她找的,用剑谱的消息换来的。」既然皇甫篆都看到了,瞒著也只会让他胡思乱想,不如开诚布公的说了。
「你跟你娘一样在玩那些鸽子!本来还以为你只是养兴趣的,没想到真的有在用!」这件事他压在心里很久了,每次到史官的殿所,前庭总有几只鸽子停留,没想到他跟他娘一样真的用这些鸽子「换」东西。
讲著讲著,两人回忆起十多年前的往事,犹记得小时候,小小的丹青镇日埋在书堆里,流落在外的皇后母子是由前史官寻回的,那时候的皇甫篆根本不说话的,只会拿著一双大眼看著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