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然退色----水晶蓝雪
  发于:2010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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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觉得恶心变态也是难免的,只是,”沈羽晨低下头,“只是不要那样说林峰,因为,就算有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
  沈羽晨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
  可是我太累了。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被他无视,被他甩开,即使想要抱持著连自己都觉得可怜的自尊心活下去,却没法违抗深嵌入体内的仅剩的那一点点温存的蛊惑。所以我还是挣扎著回到了原点,拼命地想要把丢失的东西紧抓在自己手中,紧到连松手的力气也没有,果然我是错了──不得不松手的那一天马上就要到了。我真的好累,每时每刻都必须确认自己手中的分量,还要祈祷松手的那一天不要过早到来。
  真的,很累──
  沈羽晨说著说著话竟然闭上了眼睛。坐著睡著了的人沈绮如见过,坐著睡著了的沈羽晨她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印象中,沈羽晨应该是十分警醒、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常常顶著一身刺的感觉;眼前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看上去异常脆弱的沈羽晨令沈绮如不由自主地感到陌生。
  林峰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上前把饭和桌子都撤下来放好,而後将沈羽晨抱离床头让他躺好,给他盖上被子。
  “行了,睡吧。”林峰拍拍沈羽晨的脸颊。
  “那个,饭……”沈羽晨睡意朦胧中还惦记著林峰的劳动成果。
  “先睡会儿再说吧,凉不了。”林峰安慰他,“起来可一定得吃,下午还得打吊针呢。”
  林峰直起身子,顺势向对面病床望了一眼,彬彬似乎对大人争吵感到极度乏味,没等到妈妈洗衣回来就倒头睡著了。瞌睡竟然也会传染,林峰惊叹之余,想起了被晾在一边的沈绮如。然而,沈绮如好像也忘了自己被忽略的事实,只是一味地盯著沈羽晨身上白色的被单发呆。
  “……沈小姐。”
  沈绮如应声回神。林峰有点惭愧,方才沈绮如说要出去谈,是他一口回绝了的。现在看看这个一屋睡倒俩人的局面,林峰势必要食言而肥了。
  “沈小姐,去外面吗?”

 


第三十四章

  林峦跑得气喘吁吁。他的运动能力到没有什麽值得怀疑的,只不过他边追著某人边喊话,自然要比一般跑步多消耗一些体能。
  “小蕙啊,都到了你还急什麽啊?”
  沈昭蕙不理他,老实说,下车後赶往医院这一路她是跑著过来的,现在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事实上,沈昭蕙不是在生林峦的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生谁的气。
  林峦也是有冤无处伸。今天,他只不过是在幼儿园加班时遇到了前来做义工的沈昭蕙,向她问起了沈羽晨的病情。林峦的关心纯粹是出於善意,他知道沈羽晨得的是很棘手的病,而且,作为林峦的第一个情敌兼兄长的恋人,沈羽晨的存在对林峦而言也是有特殊意义的,但是关於沈羽晨的状况,林峦却无法从林峰那里探听到信息,所以他只得问沈昭蕙。只不过没想到,林峦的询问对於沈昭蕙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晴天霹雳──从没有人告诉她沈羽晨患病,林峦倒成了消息的第一来源。这倒也无可厚非,此前的一个星期她一直住在学校,今天也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本来沈羽晨一个人独居在外,不常能听到音信,沈昭蕙又经常寄宿在学校,对公司事务也不关心,关於沈羽晨的耳闻自然更少。
  可是,竟然连哥哥先失踪再住院的事都不知道,沈昭蕙开始感到自己不可原谅了。她呆呆地注视了林峦片刻,而後猛然抓过一旁的提包,从里面掏出手机,不假思索地拨了一个号码。
  看起来是无人应答。沈昭蕙烦躁地挂断电话,立马又拨了第二个号码。这回等待好像没有落空。
  “喂,姐,”沈昭蕙不加铺垫,直入主题,“我二哥怎麽样了?”
  那边大概作了回答,可是林峦相信这个回答没能让沈昭蕙满意。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为什麽不告诉我?我二哥出那麽大事你们为什麽不让我知道?……行了,你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如上所述,沈昭蕙放下电话便马不停蹄赶到医院,林峦也一路随行而来。
  急匆匆上了沈绮如告知的楼层,沈昭蕙远远看到姐姐站在一间病房门外,她确信自己没有弄错地方。林峦也望见了林峰,由此,他也可以判断,林峰身边的女子就是沈昭蕙的姐姐。
  沈绮如与沈昭蕙通电话时林峰就在旁边,因此他很容易猜到这个陌生的女孩就是沈绮如的当然也是沈羽晨的妹妹,但林峦的出现倒著实出乎他的意料。这小子来凑什麽热闹呢?
  沈昭蕙正要开口,姐姐身旁的陌生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你是……”
  沈绮如不作声。“我叫林峰,是你身後那个人的哥哥。”林峰例行公事地自我介绍。
  沈昭蕙下意识地回头望望林峦,後者略微点了一下头。“……你就是林峰哥?我听林峦提起过你。那个,”沈昭蕙有点迟疑,“你……认识我二哥?”
  林峰用余光瞟了沈绮如一眼,对方的神色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是啊,认识,”林峰淡淡地叹了口气,“非常熟。”
  看得出沈昭蕙当然也对沈羽晨与林峰的交集感到好奇,但她无心,至少是暂时无心追根究底。“我想进去看看我哥。”
  “他在睡觉,没法跟你说话啊。”
  沈昭蕙微微摇头,“我现在就想看看他。”
  病房外余下三个人。林峰与沈绮如话不投机,这段插曲令他们双双忘了之前的对话进行到了哪里。林峦不知道这对奇异组合的谈话内容,只好从基本礼仪入手:
  “您好,您是昭蕙的姐姐吧?我叫林峦,在昭蕙做义工的幼儿园工作。”
  “林老师吗?”沈绮如欣然接过林峦递过来的台阶,“我记得您,您给我女儿代过课。”
  林峦刚要客套几句“幸会”之类的话,便被林峰打住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林峰向沈绮如稍稍欠身,对林峦道,“林峦,过来一下。”
  引著林峦来到楼梯口,林峰认为已经够远了,便站下来。林峦向原先的所在地瞥了一眼,病房门前已经没有了沈绮如,也许她一天之内被忽略了N次,感到极度无奈,也跟著进了病房。
  林峰静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把羽晨的事告诉他妹妹的?”
  “我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想问问沈羽晨的情况……”明明是正当理由,林峦却有点支吾,“她问了她姐姐以後,就非要来看他,我也……”
  “看什麽?”林峰淡淡地搭话,“他又不是供人观赏的。”
  林峦略有些诧异,“她是沈羽晨的家人,来看他也没什麽不应该吧。”
  “就算是家人,又能怎麽样呢?”林峰轻轻吐了口气,“他们的关系,又不像我们这样。”
  林峦明白林峰的意思。沈绮如到医院里探望沈羽晨,证明邓夏生昨天已经把消息带到了,但沈家人所表现出的关心程度不过尔尔。沈绮如的探病没多久就变成了兴师问罪,而沈羽晨不动如山的父亲至今似乎也没有任何表示。至於沈君东,那就更不用说了。沈羽晨与家人的关系,根本就无法与林峰兄弟相比。
  说到这里,林峰才忆起方才的斗嘴。“……他姐姐知道我和他的事了。”
  林峰状似无意地一笔带过,林峦却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并且一点儿也没有如林峰所希望的那样把这句话平静地忽略掉。
  “什麽?她怎麽知道的?你们俩被狗仔队缠上了?”
  林峰没有对林峦的无责任猜测嗤之以鼻,他淡淡地摇摇头,“羽晨告诉她的。”
  林峦更是大惑不解,“沈羽晨主动说的?他是哪根筋不对了?”
  林峰看看林峦,在心中无声地笑了一下。他深知林峦的个性──虽然这麽说,如果林峦是当事人,他会比沈羽晨更迅速直接。林峦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所以很多合乎情理的顾虑在他看来并务必要。但是很显然,林峦也对沈羽晨不合时宜的坦白感到费解,他实在想不通,在这种情况下,沈羽晨为何还要给自己找麻烦。
  林峰觉得自己或许能明白。沈羽晨只是无法继续忍下去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不消说沈羽晨,林峰自己也已经忍不下去了。“这样也好,我照顾他也方便了,而且……”
  林峰将目光移向走廊的窗外。天有些阴沈,远山的苍翠在灰白的云雾中时隐时现。
  恋情首次曝光於林峦等少数几个知情者以外的人面前,林峰不以为意,也同样丝毫不感到轻松,沈羽晨才是他当下关注的焦点,而攸关沈羽晨性命的治疗,需要他操心的还有很多。
  比如,钱的问题。
  按说虽然医疗费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但若是身为公司总裁的沈羽晨也为医疗费发愁的话,是不是就有点天理难容了?
  可是林峰清楚,事情麻烦就麻烦在患病的是沈羽晨而不是其他的什麽总裁。沈羽晨最大的特点就是认死理而又异常较真,他成为沈家的一员後,十几年来都以“债务人”自居,将父亲为他提供求学机会、住房以及安排他就职都视作一种租借行为,所以尽管沈羽晨说得夸张点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平日生活也是节俭成性,找不到半点儿铺张浪费的迹象。百分之十还多的股权握在他手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些是属於自己的,只觉得是替父亲保管,有朝一日还要把它们如数奉还。
  如此说来,真正符合沈羽晨自食其力的标准的也只有与其他员工一视同仁的工资了。沈羽晨万余元的月薪与普通员工相比自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可是在日後有可能逾百万的医疗费面前,还是相形见绌。
  也就是说,沈羽晨势必还是要借助他父亲的财力,可是那就意味著沈羽晨从过去到现在为了独立所作的一切努力将会全部化作自欺欺人。
  彬彬的母亲终於端著盆子回来了,看样子洗了不少衣服。她刚推开病房门,沈家的两姐妹也正要从病房里出来。
  他是自欺还是欺人林峰管不了那麽多。林峰和弟弟也回到病房门前,他忽然为自己方才那一通遐想感到可笑。真是很荒谬,从第一次强行把沈羽晨压在身下开始,林峰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沈羽晨的自尊,现在,在他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自己竟然计较起这种问题来了。
  如果沈羽晨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死去,林峰不会原谅包括沈羽晨在内的所有人;同样,包括沈羽晨在内的所有人也不会原谅林峰。
  林峰走上前,沈绮如和沈昭蕙也迎上来。沈绮如看上去已经无话可说了,林峰对她反而有不少话要说。
  “沈小姐,”林峰冲著沈绮如说道,“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你对我和羽晨的看法。”
  这话直白得令沈绮如差点背过气去。自己在这里叫嚣一番,敢情人家根本没心思搭理你。她还没来得及动气,林峰紧接著说:
  “我之所以有顾虑,是担心会给羽晨造成负担。他的病情没什麽可乐观的,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他被这件事困扰。”
  “但我也觉得不得不说出来,这样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照顾他。而且,这样我也就有立场请你们多关心他一些,为他尽一点力。从最现实的方面来说,羽晨入院三天,已经花去差不多一千元钱了。不算其他的,化疗费用少说也得三十万,骨髓移植手术五十多万,情况根本没有说起来这麽轻松。”
  为了使自己话语的逻辑性更明显一些,林峰顿了顿。他淡淡地舒了口气。
  “他真的……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就自己失踪了,连我都没告诉。我见到他之後,他还让我不要声张,特别是不要让他家人知道。他这麽小心翼翼,无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属於这个家庭,只是个外人。所以,他大概打算不让他父亲操心,治到哪儿算哪儿──他以前说过,工资以外的钱,他一分都不会碰。”
  沈绮如感到自己终於无法保持沈默了。“羽晨怎麽……会这麽想呢?我父亲从没对羽晨另眼相待啊。”
  林峰寂然地一笑。“如果是我,少不得也会这麽想。”
  “五岁才被接回家,十岁就一个人到了美国,现在回来了,还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告诉自己有家,却还是一个人,跟没有家究竟有何不同?
  沈绮如不忍父亲遭人误解,“我父亲也希望羽晨搬回来住啊,可是羽晨坚持要自己住……”
  “所以就没有异议地让他搬出去了?平时一面都见不到也不跟他计较?”林峰的反问语气平和,听起来却让沈绮如觉得咄咄逼人,“孩子任性、不听话,应该生气不是吗?应该训他,告诉他不能想干什麽就干什麽,不是吗?”
  无原则的放任和纵容,便是情感没有正常建立的最佳证明。
  沈绮如噤声不言,林峰也不再多说。“我只是觉得,这才是一般的家人会做的事。”
  一时间空气突然沈淀下来。这种气氛令林峦头皮发冷,他刚想说点什麽打破一下尴尬局面,却被沈昭蕙抢先了。
  “……林峰哥,你真的……很爱我哥哥。”
  林峰和林峦同时跌了眼镜。不只因为知情人又多了一个,还因为沈昭蕙突然冒出这麽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让两人的思维立时短路。
  见他们短路,沈昭蕙於心不忍,便补充了前提:
  “……我哥醒著呢。”
  林峰这才由短路恢复到通路,同时他也注意到,跌眼镜的不光自己和林峦。
  沈绮如不仅跌了眼镜,连下巴都差点跌下来。且不说妹妹听了沈羽晨亲口陈述的事实後竟然十分镇定,更让她不解的是,沈昭蕙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对林峰说出这样的话。她想不透,沈昭蕙真的能够接受自己哥哥选择一个男人作为伴侣的事实?
  沈昭蕙没有理会姐姐的困惑。“我哥现在虽然……”她微微低下头,而後抬起,平视著林峰,“我还是觉得,我哥很幸福。”
  得,肥皂剧台词闪亮登场,林峦心里嘀咕,当然,这种场合说出来倒也并无矫揉造作之嫌。他等著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我哥就交给你了”之类的话,孰料沈昭蕙并未迎合他的期待视野。
  “羽晨哥是我的亲人,永远都是。”沈昭蕙用一种极为肯定的口气说道,“应该说,小时候我最亲近的人就是羽晨哥,我想今後也不会例外。”

 


第三十五章

  尽管林峰从没低估过沈羽晨病情的凶险程度,但他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自己担惊受怕的日子还在後头。
  入院的第五天下午,沈羽晨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直逼四十度。林峰接到医生的电话赶过来时,沈羽晨已经注射完强制退烧的药物,热度降了一点。
  唐医生告诉林峰,原本计划一周之後开始的化疗要延後了,发烧的情况下是不能进行的,必须体温完全控制住之後才可以著手实施。要退烧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像小时候一样,打退烧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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