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然退色----水晶蓝雪
  发于:2010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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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羽晨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是什麽意思?难道我要在这种情况下跟甩了我的男人开始同居生活?
  “谁给你权利让你这麽自以为是的?”沈羽晨此时的情绪只能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你有没有地方住关我什麽事?我的家是你说来就来的?”
  林峰没料到沈羽晨会动如此之大的肝火,他对病人的耐心也顷之飞到九霄云外:“你以为我是慈善协会的,很愿意伺候人是不是?你身体那麽差我能放你一个人过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吗?都病成这样了还没个系数,哪天你玩完了我也好帮你收尸!”
  林峰嗓门一开,沈羽晨倒没了声音,除了脸憋得发青以外看不出任何异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头朝自己的家走去。知道林峰跟在身後,他也不加理会。
  我都没骨气到这种地步了,林峰无奈地苦笑,某人还是不领情啊。
  “到床上等我。”进屋後,林峰如是吩咐道,而後进了厨房。
  尽管知道要等的是林峰的白粥,沈羽晨还是没法无视这句话的歧义。他脱掉外衣在床上躺下,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回到房间的林峰既纳闷又好笑地把沈羽晨挖出来。“你想憋死啊?这种死法可不太好看啊。”
  沈羽晨接过林峰递来的粥。他用勺子轻轻搅著,一股股热气扑在脸上,湿湿的。
  林峰看著沈羽晨一口一口将米粥喝下。嘴边溅了一点汤汁,林峰伸手为沈羽晨拭净。
  “是你让你妈和林峦回家住的吧?”沈羽晨忽然冒出一句问话。
  林峰一怔,随即否认:“不是,我妈快回法国了,她说想在这间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屋子里再住些日子,我就……”
  沈羽晨仿佛没听到林峰的回答。他只知道自己在说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下面这些话从何而来。
  “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个可怜虫,是不是?”沈羽晨的目光全无焦点,“过去,你知道我没爹没娘,所以安慰我;现在又是什麽?因为我病了,身边没人照料,所以你又来可怜我吗?”
  林峰沈默了好一会儿,眼中半是惊奇半是压抑。
  “可怜你不行吗?”
  沈羽晨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重新躺倒,将身体缩回被子里。
  “行,”他轻声说道,“可我不需要。”
  “羽晨──”
  林峰只来得及叫个名字。沈羽晨冷不防从床上跃起,勾住林峰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林峰完全没做好迎接沈羽晨亲吻的准备。牙齿重重地碰在一起,林峰的牙根阵阵发酸。
  “林峰,我爱你。”
  林峰注意到狠狠咬著字的人的眼圈有些泛红,为他拭泪是林峰此刻唯一的反应。但沈羽晨并未落泪,所以林峰一时不知该做什麽才好。
  “我只需要你爱我。如果你做不到,”沈羽晨的目光直直地穿透林峰的眼帘,“那我就没什麽希望你留在身边的理由了。”
  半秒锺的寂静,却好像沈默了一个世纪。当沈羽晨被林峰重重地投入怀中时,他还无法揣摩出林峰的答案,他只知道,前一个世纪终於结束了。
  “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的理由是什麽?”
  分手後还三番五次践踏你自尊的理由,你以为是什麽呢?
  沈羽晨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好一会儿,他才惊觉颤抖的是林峰搂住自己的双臂。
  “是我搞错了。”沈羽晨觉得林峰的声带似乎有些发紧,以致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沈羽晨感到林峰的怀抱又收紧了一圈,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林峰……”他想告诉林峰,他把他弄痛了。
  “你不是替身。”沈羽晨似乎听到林峰这样说。
  “一开始我只想让林峦回来,哪怕影子也行,”沈羽晨第一次听林峰郑重其事地开诚布公,“可是,很快我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替身──在酒吧里遇见某个傻瓜以後,我缺失的东西全都找回来了。”
  虽然我说你是替身,可我清楚地知道,在我怀里的是你不是他。
  沈羽晨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线。“你不是说……”那个词他没能说出口。
  林峰看到沈羽晨眶中的潮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我说我搞错了,”林峰将下颌搁在沈羽晨肩上,“因为我太笨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因为不想伤害你而做了一个伤你最深的选择,你大概会觉得好笑吧?
  “对不起,羽晨,真的对不起。”
  沈羽晨呆住了。林峰,向他道歉?那个对自己说话从来不讲情面的林峰?而且他没想到,林峰的道歉会有令他更加始料不及的下文。
  “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你能原谅我吗?”
  沈羽晨眼中凝结的雾气一瞬间涌出眼眶。两滴温温的泪水落到林峰肩膀上,渗进衣服里。
  不要用这种声音说这句话……
  “……再说一遍。”他喃喃地要求。
  从不轻易听命於人的林峰这次顺从得十分爽快。
  “我爱你。”
  沈羽晨曾经擅自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林峰对他说出这三个字,他会是何种反应。会笑吧,这是沈羽晨当时的结论,而现在,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我听见了,”沈羽晨把林峰推开一点,展颜一笑,“後悔也来不及了哦。”
  林峰笑了,轻吻了一下沈羽晨带著泪痕的眼角,“相对的,你也要让我满足才行啊。”
  沈羽晨的脸涨红了,他白了林峰一眼:“我满足不了你,你大可以去找别人嘛。”
  林峰轻轻弹了一下沈羽晨的脸,笑道:“不求上进可不行啊。”
  沈羽晨咬咬嘴唇,像是生气地别过身体,不看林峰。一双手臂从背後环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倒。
  “喂!”沈羽晨又惊又恼,出声抗议。
  林峰狡黠地一笑,而後正色。
  “听我的话,去医院吧,星期六不上班,我陪你去。”
  沈羽晨反射性地应了一句“不用了吧”,林峰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什麽叫‘不用了’?有病都不用看那要大夫干什麽?”林峰凑到沈羽晨耳边,“成天这儿痛那儿痒的,抱起来心里都不踏实。”
  沈羽晨的眉头因发窘和不悦纠结在一起,他冷冷地瞥了林峰一眼,“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呢,原来是在想这种事。”
  “废话,怎麽可能不担心?”林峰不以为然地反问,“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就注定要担心一辈子。”
  沈羽晨脸上心头霎时一热,他禁不住想问,自己是否可以擅自把林峰口中那个表示时间的名词当成一个承诺。他没有允许自己发问。
  林峰看到沈羽晨再度别过身体,把後背留给自己。林峰没有强迫他转过身。
  “要是你死在我前面,我绝不放过你。”
  一句明显存在逻辑矛盾的话,林峰没有计较。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回敬你。”
  沈羽晨回过头,斜睨一眼身後的林峰。“我不会的。”
  坚决得像是能够预知未来,以後的日子,每每想起沈羽晨说出这四个字时的语调和神态,林峰心中总会浮出这样的念头。他想起,那时自己想反问他,“谁能给未来打包票?”
  可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笑笑。
  “为了彻底杜绝这种可能性,就乖乖去医院吧。”
  沈羽晨没再闪烁其词。“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那时的林峰和沈羽晨都把这番话看成一个不失严肃的玩笑,因此,他们都笑了。时至今日,林峰仍然忘不了自己未曾出口的疑问。
  有谁能给未来打包票?

 


第二十五章

  林峦坐在床边,看著林峰从衣柜中找出几件衣服丢在床上。
  “知道你就要跟你的亲密爱人双宿双栖了,”林峦苦著脸的表情中带著嘲弄的意味,“不过就不能抽出点时间关心关心阔别多年刚刚归国的弟弟吗?好歹我为了成全你们俩放弃了自己的幸福,真过分。”
  林峰停下手中的动作。想来林峦说的没错,林峰相信林峦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正如自己一度对林峦抱有的那种感情一样,虽然那究竟是爱还是变相的手足之情还很难确定。
  林峰讨厌被强迫的感觉,所以他对林峦表情达意时所采取的强硬措施极为反感;但转念一想,林峦的行径似乎也可以谅解──毕竟在与沈羽晨接触伊始,自己也曾将对林峦的渴望以一种并非温存的方式发泄在沈羽晨身上。
  总而言之,不论林峦是真心成人之美还是知难而退,林峰都欠他一句谢谢。至少,因为林峦,林峰才终於得以给自己对沈羽晨的感情下一个定论。
  “找到工作了?”林峰问。
  林峦懒洋洋地摇摇头。他摊开手脚在床上躺下,拿过一件林峰扔在床上的衬衫蒙在脸上。
  林峰注视了弟弟一会儿,他来到床边,开始著手将散乱的衣服铺平叠好。
  “还是跟妈一块儿回法国吧。”
  林峰完全是从林峦前途的角度出发说这话的。林峦掀开蒙在脸上的衬衫,抛在一边。
  “我早就说我不回去了,”他固执地拂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好容易找到理想的模特儿了,我一定要画他。”
  林峰怀疑林峦口中的“ta”不是“她”而是“他”。林峦虽然看上去不务正业,可林峰深知弟弟对艺术的执著,他很好奇,能让眼光颇高的林峦惊为天人的模特儿究竟是何许人也。
  “是个什麽样的人?”
  “你也认识啊,”林峦并不避讳,“就是沈羽晨的助理。”
  “你是说邓夏生?”林峰明显吃了一惊,“你对他……”
  “我可没说我喜欢他,”林峦抢先声明,“我还没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呢──虽然他是很合我的口味没错。”
  林峰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使他暂时从心中卸下了沈羽晨。“他哪里吸引你?”如果这是设问句,林峰会回答“他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幽默感”。
  “A prim outside with inner passion.”这是林峦的回答。林峦如此精辟而全面的概括多少令林峰有些意外。
  林峰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他对你有意思吗?”
  林峦忽略了“意思”的含义。“就他现阶段的态度来看,”他煞有介事地抱起双臂,“他完全没把我看在眼里。”
  林峰扑哧一笑,这种过於清爽的笑容让林峦有些不习惯。“话说回来,”他皱著眉头望著哥哥,“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麽?”林峰收住笑。
  “担心邓夏生横刀夺爱呀,他和沈羽晨可是如胶似漆啊。”
  林峰听罢又笑了,笑得比前一次更清淡。
  “你不懂什麽叫先下手为强吗?”
  林峦对所谓的双关语一知半解,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邓夏生发觉沈羽晨情绪的变化是在他主动邀自己一起到食堂吃饭之後。这些天一直都是邓夏生连拖带拽把沈羽晨带到食堂,即使去了,他也不会对食物表现出半点热情。
  沈羽晨情绪的变化直接反映在他的面容上。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些许血色,眼睛也稍稍恢复了神采。
  显然是遇上什麽好事了,邓夏生揣测。沈羽晨不开口,邓夏生也不主动打听,但他觉得肯定与林峰有关。
  难不成是两人重修旧好了?向来无意窥探别人隐私的邓夏生这次总算尝到了被好奇心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滋味,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要验证这个戏剧性的构想的合理性。
  不过似乎也用不著刻意去证实,林峦曾经说过,看他哥哥的样子就知道,那两人重新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林峦是离林峰最近的人之一,他这麽说,那就一定没问题。
  林峦……
  邓夏生并没有因为一两次偶遇以及对方不遗余力地套近乎就把他归入熟人的行列。然而他也并非对林峦不感兴趣。他很好奇,林峦何以凭借几次照面就敢於分析自己的为人?毕竟自己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邓夏生本人二十多年来都没得出过统一的结论──也许,邓夏生举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是自己从未尝试过全面去认识这个名叫邓夏生的“自我”。
  邓夏生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不会错的,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个古板、无趣的人,除了学习成绩优秀以外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长处,尽管待人接物非常和气,但这种温和似乎恰恰起到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效果,只有在沈羽晨面前他才是那个收放自如的邓夏生。
  而现在,终於有了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邓夏生说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林峦没有否认,但他还是愿意正视自己,虽然措辞并不十分悦耳。
  自己的沈闷无趣能归咎於爸爸吗?当然不能;那林峦的话该怎麽理解呢?还有那天分别时那句令自己脸红到耳根的结束语,仅仅是在开玩笑吗……
  这种念头一旦被挑起就会没完没了地萦绕在脑中。邓夏生著实急於知道林峦说的证明方法,没发现此时林峦已经取代沈羽晨成为自己关注的焦点。
  冷不防手机响了,邓夏生一个激灵支起身子,执起手机。
  手机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邓夏生接起来,“你好,请问哪位?”
  “敝姓林。”
  “我听出来了。”几次接触,邓夏生已经记住了林峦的声音。
  “好耳力。”对方称赞道。
  “你从哪儿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我哥那儿啊,你是他和沈羽晨的接线员,我哥可不得小心收著你的号码。”
  邓夏生被逗笑了,“这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啊。”
  电话那边清了清嗓子,“不过,你现在正式下岗了。”
  “咦?”
  “那俩人都住一起了,还要接线员干什麽?”
  “住在一起……?”邓夏生愣住了,虽然料到了,但没想到事情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是啊,我哥把房子让给我和妈妈住,他自己到沈羽晨家住了。听说沈羽晨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哥在那儿也可以照顾他。”
  “是这样……”邓夏生轻轻应道。羽晨什麽都没说,关於林峰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
  邓夏生知道沈羽晨并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也从不要求沈羽晨和自己无话不谈。但……
  「你们之间没有秘密麽?」
  林峦当初为什麽要问这个问题呢?是因为知道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自己会莫名其妙地伤感吗?邓夏生不知道该如何给这种伤感命名。失落……似乎比较接近。羽晨和我,再也没有共同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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