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然退色----水晶蓝雪
  发于:2010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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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羽晨交往可能不轻松,但至少也说不上困难,因为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林峰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的某一点,“他到底……想要什麽?”
  邓夏生看看林峰,淡淡地笑了一下。
  “说穿了也没什麽。羽晨想要的,无非是一点爱而已,一点足够他生存下去的爱……”邓夏生轻轻叹了一声,“……算了,不说了,你们都已经分手了。”
  身旁人的脚步声停住了。邓夏生转过头。
  “林峰?”
  林峰立在原地,眼神有点发怔。邓夏生以为林峰对自己不逊的言词感到不适,只得为自己圆场:
  “抱歉,我自己说了这麽一大通,你别往心里去,如果你们有不得不分手的原因那也……”
  “那家夥……”“咦?”
  林峰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微笑,补完那句被邓夏生的疑惑打断的话。
  “请你……照顾他。”
  
  邓夏生回到沈羽晨所在的那层楼,沈羽晨仍旧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苍白的面庞低垂著,目光直直地定在地上。
  邓夏生在沈羽晨身旁坐下,陪他沈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看。
  “七点了,走吧。”
  沈羽晨不搭话。冷不防他推开邓夏生径直冲进自己的办公室,把两扇窗全都打开。
  高楼的风携著十二月的寒意肆无忌惮地从敞开的窗子侵入屋内。邓夏生吃了一惊,连忙进屋,不顾沈羽晨的阻拦硬把窗关上。
  “你疯了?”邓夏生厉声责问,“你还在发烧!”
  “我是疯了。”沈羽晨的声音并不如他的外表那麽平静,“所以我要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沈羽晨憔悴的笑容令邓夏生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羽晨,”邓夏生轻轻拥住沈羽晨,“别再……折磨自己了。”

 


第十八章

  柳曼凝有些烦躁地端起面前的西瓜汁,嘴唇触了触杯沿便又放下。
  对面的人已经一言不发地坐了约十分锺,脑子不知飘到什麽地方去了。“干吗不说话?”柳曼凝耐不住了,“叫我出来的可是你啊。”
  “哦……”神游中的林峰终於没有继续无视柳曼凝的存在,“好像是……”
  “什麽‘好像是’!”柳曼凝面露嗔色,“有话快说,我时间宝贵。”
  林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柠檬红茶液面上。“我和沈羽晨……分了。”
  柳曼凝再次放下刚刚端起的西瓜汁。
  “……原来如此。”
  “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我就知道肯定出了什麽事。”
  林峰幽幽地笑了笑。
  “因为林峦回来了?”柳曼凝猜测。
  林峰不置肯否地又笑了一下。
  “你甩他还是他甩你?”
  林峰轻咬著下唇。“分手是我提的,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被甩了。”
  柳曼凝听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不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关系。”
  林峰的话有些隐晦,但柳曼凝对此表现出了非凡的悟性。她身子向前凑近林峰,“你跟谁乱来了?林峦吗?”
  林峰无疑指责柳曼凝的直白。“我们没做什麽,但感觉……不是假的。”
  柳曼凝点的黑椒牛柳炒意粉上来了。她边听林峰讲话边用餐叉把面往嘴里送,不时喝口西瓜汁。
  “我当初并不是因为爱才跟他交往的。”林峰坦白,“因为什麽我也不清楚。後来在一起时间久了,我想搞不好会喜欢上他,结果林峦这小子……我对林峦是有感觉的,我骗不了自己。”
  “所以我告诉他,他不过是林峦不在我身边期间的替代品。”林峰解嘲地一笑,“我本来以为他就算不搞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麽安静,这麽简单地接受……这大概就是我从小开始的执著的最终结果吧……”
  柳曼凝推开空空的碟子,拿过旁边的冰淇淋。她拈起冰淇淋顶上的红樱桃。
  “男人啊,果然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林峰被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说愣了,他把脸转向柳曼凝。
  “这也难怪,初中生物你不是不及格吗?”柳曼凝讥笑道。
  柳曼凝的态度令林峰有些不耐烦,他追问道,“什麽意思?”
  “你的理论可笑就可笑在把人和动物都有的欲望和‘爱’这种人的感情当成同一种东西。”柳曼凝开门见山,“确实,被所爱的人碰触便会产生欲望,可是使人产生欲望的对象并不仅限於所爱的人啊,任何人或者动物,受到这种刺激後都会有反应的。”
  柳曼凝不是精神科医生,但她毕竟做著治病救人的工作。因此,她可以本著疗救心灵的宗旨对性的问题作一些纯理论的阐述。对林峰而言,柳曼凝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一个与他交往过并一直保持友好关系的女子,所以他在谈论这个事实上并不适合在女性面前讨论的话题时并未感到过分不自然。
  “你的意思是……”林峰似乎有点能够理解柳曼凝的话,柳曼凝的论点让他不无吃惊。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为了保证论断的科学性,柳曼凝又补充道,“可能你还残存著一点对林峦的感情,所以……”
  “照你的说法,被谁碰了之後有反应就认定他是你的唯一,那街上的猫狗都得实行一夫一妻制了。”
  柳曼凝顺势举了个勉强可以算作诙谐的例子,林峰没有笑。
  “可我实在理不清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林峰沈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样还不如分手……”
  柳曼凝静静地望了林峰一眼。
  “林峰,你为什麽要跟他分手?”
  林峰还未说话,柳曼凝就夺回了发言权:“如果真的把他当成林峦的替身,根本用不著郑重其事地提分手,直接抛弃他不就行了?这就好比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你找来一个代替品;有一天原来那个突然找到了,代替品怎麽办?你会先给它开个送别会再把它丢掉吗?”
  “那种事,”林峰禁不住开口,“那种事我怎麽做得出来……”
  “你做不出来是因为你不想伤害他。”柳曼凝替林峰解释,“不想伤害他证明你很珍惜他不是吗?如果这还不能算作‘爱’,那你就太挑剔,也太迟钝了。”
  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想用自己的双手来主导,是欲望的表现;任何时候都以对方为优先,想著如何使对方幸福的心情,才有可能是爱。
  “我……‘爱’他吗?”
  林峰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这个命题感到困惑。他曾经试图找出自己“爱”或者“不爱”沈羽晨的证据,结果正负参半,所以他始终无法确定沈羽晨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或者说,他始终不知道,爱上沈羽晨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抑或如柳曼凝所言,自己真的太迟钝了?现在这种为了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而焦躁不安的状况,就叫做“爱”?
  “别光用下半身思考,用用脑子吧。”柳曼凝舀起一块冰淇淋,看著它在勺中渐渐融化。“你的心思羽晨并不知道,对他来说,‘替身’给他的伤害不亚於一言不发的遗弃。昨天我到沈家出诊见到他了,他最近不太好,经常发烧,脸色也不怎麽好看。”
  林峰的脸一下子沈下来,“那个笨蛋果然没去医院。都那样了,还死撑什麽……”
  “看,还是担心吧?”柳曼凝耸耸肩,“还说人家是‘替身’呢,会有人为自己不要的替代品牵肠挂肚吗?”
  林峰怔怔地抬起头,眼中半是茫然半是明了。他承认柳曼凝是对的,自己的确挂念著沈羽晨,不是偶尔,而是每时每刻。可是如果这种牵挂是爱,为什麽分开之後非但无法割舍,反而发觉了对他的感情……?
  也许,在林峰刚刚发觉自己与沈羽晨之间微妙的和谐之时,这种感情就已经萌生了。它发生得太快又悄无声息,以至於林峰来不及意识,也无暇分辨。所以,现在,即使单方面想要结束,心却不认可。
  “你说的对。”
  林峰认同了柳曼凝的观点,也就从另一个意义上推翻了自己为分手编织的理由。
  替身,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借口。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麽也取代不了的。
  “我该走了,下午还有课。”林峰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扔给柳曼凝,刚要起身,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妈这个周六让我和林峦陪她去樱泉山,一起去吧?我妈说她挺想你的。”
  “我……”柳曼凝思忖著,忽然想到了什麽,“……可以呀。”
  “那星期六九点,我们在樱泉山进门後第一片林子那儿等你,玩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去。”林峰丝毫不担心柳曼凝会弄错地方──那是高中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场所。
  “好。”
  柳曼凝目送林峰离开。她拾起那张钞票,自言自语:
  “这样就把心灵导师打发了,真不像话。”话虽如此,还是用这钱付了帐。
  “不管有没有用,就推他一把吧──谁叫我这麽好心呢?”
  
  沈羽晨独自漫步在灯火初上的街头,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照。
  已经下了公交车,可沈羽晨并不急於回家。傍晚的风吹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意想不到地舒服。
  前天,送走林峰以後,沈羽晨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从窗外吹进的风与今晚一样,清凉而柔和。
  「羽晨,别再折磨自己了。」这是邓夏生的劝诫。
  沈羽晨坦言自己不明白“折磨”的含义。与林峰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他重申。
  「你这种样子说结束了,谁会相信?」邓夏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根本放不下。」
  沈羽晨不置反驳。他说痛苦是在所难免的,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对已经过去的事情犹豫不决。
  「去找林峰吧,羽晨。我看得出,你和林峰都有些想说却没有说的话。至少,你必须把心里话说给他听。」
  想说的话?我没有什麽……非说不可的话。
  「替身」──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根本没有再次确认的必要。
  替身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我再也……没有留在你身边的价值了。
  好冷啊……
  鼻子痒痒的,又有点发热。沈羽晨抬起手背揉揉鼻子,手背上出现一条鲜红的带子。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流鼻血了。说起来也真奇怪,沈羽晨从小到大没流过鼻血──当然,脸朝下摔倒的时候除外,现在却不知何故频繁流血。不仅如此,牙龈也常有出血的现象。
  在自家门外站了十分锺,沈羽晨终於掏出钥匙。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不想回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家。鼻血没有止住,沈羽晨觉得头晕,他急於洗掉手背上刺眼的红色。进了家门,他向洗手间冲去。
  手机一直在响。沈羽晨关掉水龙头,来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平躺了一会儿。他的听神经自动过滤掉了手机的铃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应该接电话。
  “我是沈羽晨。……曼凝姐?”
  接到柳曼凝的来电让沈羽晨觉得稀罕,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柳曼凝的话。
  “……樱泉山?”

 


第十九章

  母亲提出要到樱泉山公园转转,林峰没有反对。樱泉山顾名思义,有泉,有山,有大片的樱树,算是这个城市中颇有名的一景,也是承载了林峰兄弟许多童年回忆的地方。林峰当然不能拒绝母亲故地重游的合理要求,至於母亲为何邀请柳曼凝同行,一方面因为久别重逢,一方面则因为林母十分中意柳曼凝,尽管林峰与柳曼凝早已分手,林母却还是不死心,准备借此机会亲自撮合,让两人“破镜重圆”。母亲的心思林峰当然清楚,不过这已经是比往事更久远的往事了,林峰并不介意。
  接连下了两天雨,到了周六,天却难得地放晴了。林家母子三人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行程来到樱泉山。林峰没觉得有何不妥,林峦沈不住气了。
  “你们玩吧,我要回去。”林峦沈著脸对母亲和哥哥道,“跟妈妈手拉手逛公园,当我是幼儿园小朋友啊!”
  “不想来在宾馆里呆著就行了,又没人逼你来。”林峰瞟了弟弟一眼,“要回去你自己坐车回去吧。”
  被林峰一呛,林峦反倒没词了。“好了,”一旁的母亲说话了,“难得全家一起出门,再说你也十年没到过这个公园了,来玩玩不好麽?”
  林峦不吱声。林峰也不接话。「全家」──他咀嚼著这个词,加快步子,走在母亲和林峦前面。
  “曼凝差不多该来了,在这儿等她吧。”林峰在园内第一片樱树林前站下。
  林峦耐不住寂寞又发话了:“出来玩也挑个好地方吧,这里有什麽意思,冬天樱花又不开,山光秃秃的……”
  林峰没有称赞林峦的话有道理,不过事实的确如此。樱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林中的叶子却屈指可数,银灰色的秃枝盘曲纠结在一起,仿佛一张古怪的网。林峰把脸转向一边避开那张网,目力所及之处,两个人正沿著自己视线延伸的方向走过来,林峰的眼睛陡然张大,又急速缩回正常尺寸。
  两人中的一个是柳曼凝,另一个人的出现则大大出乎林峰的意料──不是别人,正是沈羽晨。在沈羽晨公司见面後没几天又在这里重逢,林峰心里如同打碎了五味瓶,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
  沈羽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柳曼凝约出来,没成想柳曼凝“处心积虑”地要安排他和林峰见面。沈羽晨後悔自己不问清楚就答应陪柳曼凝逛公园,以致陷入这麽尴尬的境地。
  气氛突然变得空前凝重。林峰与沈羽晨沈默地对视著;林峦只见过沈羽晨一次,那次会面给他留下了颇为不快的回忆,此刻他不知道该以什麽立场说话,所以也不言语;一心想促使儿子与柳曼凝重归於好的林母见理想中的儿媳带来一个陌生的男孩,以为他是柳曼凝的新男友,这位不速之客打破了林母向往的家庭聚会的气氛,她多少有些不悦。林母的不悦并未表现在脸上,不过柳曼凝还是注意到了。
  看来,要打破僵局还得我出马。柳曼凝这样想著,上前笑著与林母寒暄:
  “阿姨,好久没见了,您身体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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