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江湖————春从春游
春从春游  发于:2010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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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慕江湖(倒贴庄主姐妹篇)

【倾慕江湖】第一章 楔子

【文案】

  他是隐居世外的先天前辈,近百年的巫蛊修行让他容颜不老,平生最是傲娇自负,奈何不识情为何物;他曾是教学授业的翩姿儒者,怀经天纬地之才而得人人敬仰,然一场背德之恋为他招致残酷的劫厄,纵使侥幸存活,却不得不远走他乡……自此天南地北双飞客,不问世间寒暑;蓦然回首,倾慕江湖。

  注:《倾慕江湖》为倒贴庄主姐妹篇,可分开独立阅读,如对文中苍迹与君临的故事有不详尽处,参见《倒贴庄主》。

 
  ──倾慕江湖──


  妒青山,愁蹙在眉峰上;泣丹枫,无事不思量。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千秋万古。
  
  第一章 楔子
  
  青泥小剑关,白草连云栈,南来北往孤鸿雁,危势夺尽世间险。悬崖底下是人迹罕至的碧云谷,谷深百丈,风凉境幽,是个适合默默品噬孤独的所在。
  百顷寒潭,十里琼花,湖畔一户小楼,水上两只白鹤。乍一眼望去,叹美景如斯,此境合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逢。
  鹤是上等的仙人鹤,丰羽修肢,却像是被主人宠溺惯了,早已变得不擅飞翔,最多,兴致好时会环著水潭盘旋数圈,往往坚持不到一刻,便又懒洋洋的在水边散起步来。
  碧云谷的主人有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十指纤纤,却弹得一手惑乱人心的靡靡仙乐。路经崖顶的山人樵夫只消听上半曲,莫不颠倒神魂、难辨西东,因此坠崖而亡的不在少数。
  附近的人家不明真相,纷纷揣测崖下住了一个会吃人的山精鬼怪,谣言口耳相传、以讹传讹,最後人人深信不疑,遇此则绕道而行,所以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靠近这座山巅,但今天是个例外。
  马车循著回旋的山道直驱而上,在离悬崖尚有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厚厚的帘幕掀开,从车里跳下数名男子,衣著打扮一模一样,看起来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府卫。
  “到了,就是这里。”
  “把人丢下去,动作麻利些!”
  匆匆的低语两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把血迹斑斑的麻袋拖到崖边,使劲往下一推,霎时激起了一阵碎石震动的哗响。
  “哈哈,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为何刚才不先取他性命?”
  “怎麽说他也是少庄主的师长,多少要留点余地嘛。”
  “废话少说,赶紧回去向老庄主复命吧!”
  不多时,人声俱隐,只剩车轮的!辘声在山间寂寞回荡。
  
  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叶,两岸琼花。倏尔扑通一声巨响,溅起串串水花,惊飞了两只白鹤。
  “唔。”修眉浅蹙,一道人影自小楼内轻旋而出,“福寿、延年,你们没事吧?”
  回应他的是两只宠物几声咕咕的闷语。
  原本清可见底的潭水被污浊的血迹一点一点染红,名唤福寿的白鹤好奇扭头,长长的脖颈伸直,不时发出兴奋的低鸣。
  “哼,你是太久没有闻到血味了吗,这麽激动做什麽!”冷不防一声呵斥,绿玉镶金的箫管毫不犹豫的砸在了福寿纤美的长足上。
  咕──
  另一只白鹤心疼的把头凑过来,与福寿交颈相偎。
  “你要我救人?”雪见愁斜睨著延年,面色不善。
  咕咕──
  “不救!”雪见愁回手将玉箫纳入衣袖,语调斩钉截铁。
  咕──咕──
  “弄脏就弄脏,反正水源是活的。”
  雪见愁厌恶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高等生物,却病态的喜爱著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在他眼里,一只蜈蚣、一条毒蛇尚可制药入蛊,一个人就只是麻烦的代名词,更何况这个被装在麻袋里丢下来的家夥怎麽看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就在主人转身离开之後,两只白鹤绕著寒潭徘徊不去,哀声切切,彻夜未止。
  琼华凝晓霜,木樨暗凝香。一夜过去,小楼门扉再开,眼前所见有些出乎意料。
  被潮汐冲上岸的麻袋渗著血色,早前山壁的碎石在上面划了数道口子,此时布料被潭水浸湿,便似衣物般包裹在那人身上,俯趴的姿势让人无法窥视容貌,但端看乌发如瀑、修身裸足以及那残虐破败的潦倒模样,倒是契合了雪见愁某种程度上的变态心理,只不过让他不满的是──为何福寿和延年都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偎在那人身边??
  压下心头的微微嫉妒,雪见愁傲然迈开步子,行至那人身侧,便习惯性的用箫管挑起他的下颔,一面打量一面啧啧道:“姿容若此,冰雪堪羞,难怪这两只笨鹤要对你另眼相待了,也罢!今日是你的美貌救了你,我难得做一回好人,但愿你与外面那群蠢货相比,会有所不同。”
  昏迷人未语,反而是白鹤雀唳。
  雪见愁信手取出竹简,狼毫轻挥,一行小纂立现其上:“甲子八月,拾一宠於寒潭,又枫红正盛,赐名丹枫。”

 


【倾慕江湖】第二章 莲心知为谁苦

  碧云深,碧云深处一夜秋。睁开眼,闭上眼,原来此身犹在人间。
  “醒了就醒了,装睡不累吗。”
  孤傲的神情,微扬的唇角,说话之人雪肤玉颜、眉目标致,语调虽然霸道,声音却并不难听。
  “丹枫,赖床是不好的习惯哦。”
  ──丹枫?是谁?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似乎,这里只有两个人。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你自找的。”雪见愁自觉养过的宠物不计其数,但如丹枫这般无趣的倒是头一个。
  环顾阁楼,只见周围乐器众多,材质上等,皆为当世一时之选。
  雪见愁随手取过一把月琴抱在怀里,葱白的指尖端按弦上,急挑慢拢、轻划重拨,乐音如长瀑流泻九天,霎时威颤山河,霎时却又哀婉缠绵,拂弄人心缭乱起伏,直志神思俱溟。
  然榻上之人不动不语,唯一能证明他是活物的,只有那双乌沈的眼,即便如此,这样的眼神也显得过於沈寂,看起来简直毫无生机。
  “无聊。没想到我拣回来的是个废人,不仅断手断脚,还没心没肺。”雪见愁忿然丢开月琴讥讽道,“救你,真是白费功夫!还不如把你丢进水里喂鱼。”
  “朋友。”薄唇微微开阖,声音入耳,但觉气若游丝,“生死有命,不劳费心。”
  “你叫我什麽?”一声朋友,惹得雪见愁浑身逆鳞倒竖,怒颜冲冠的同时,语调骤然拔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凭你也配与我朋友相称!”
  “敢问阁下名讳?”
  “放肆。”雪见愁面上怒色尤盛,“我的名字与你何干?论资排辈,你也该尊称我一声前辈。”
  ──前辈?
  狐疑的抬眸,目光再次凝注,眼前分明一张雪颜玉容,紧抿的唇瓣水嫩微丰,灵透的杏眸乌黑纯粹,尖巧细致的下颔线条柔美,身型亦属清瘦纤长……
  “你这是什麽眼神?”雪见愁被他过分专注的视线再度惹恼,当即拂袖背过身去。
  “没什麽。”语调略略一顿,“前辈,我也不叫丹枫。”
  “丹枫是我取的,你有意见吗?”
  “……我有名字。”
  “哦?什麽名字?说来听听。”
  ──慕风。
  嘴唇微启,却迟迟无法出口,短短的几个日夜已让所有往事成空,不忍回首,是因不堪回首。
  “你说还是不说?”耐性一点一点耗尽,雪见愁眉头深蹙。
  “我姓沐……”长长的眼睫覆下,随口吟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惜追,沐惜追。”
  ──这一刻,慕风已死,活下来的,或许是谁也不可预知的未来。
  “难听至极。”批判,犀利而不留情面。
  “……是吗。”唇角微微勾起,如释重负。
  “外面有两只白鹤,个子高的叫福寿,矮一点的叫延年,而你就叫丹枫。”雪见愁不容反驳的肃然道,“在这里,你只能有一个名字,以後我说什麽就是什麽,听懂了吗。”
  “这……”沐惜追无奈一笑,眸色愈显幽深,“我是人,不是前辈的宠物。”
  “笑话,你现在还算是个人吗?”锐利的眼神自他身上轻扫而过,雪见愁冷哼,“手脚被人打残,掉下来的时候又受了重伤,现在的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尊会说话的人偶。”
  “那又如何。”沐惜追容姿淡渺,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的样子。
  “若不是我帮你护理伤口,你以为能这麽快就醒过来吗?”
  “……”
  见他无言以对,雪见愁眸中傲气更盛:“若不是我给你喂食,你以为拖著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虽然这一切非我所愿,但前辈救了我,於情於理,我都该说声谢谢。”沐惜追淡淡说著,又道,“若是前辈嫌麻烦,把我丢回水里亦无不可。”
  “跟你说话会气死人。”雪见愁的口吻更添几分凶恶,“话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就自己爬回水潭,淹死概不负责!哼。”
  “前辈……”
  “住口!既然不愿听我的话,你这麽叫只会让我折寿。”
  不给人留下辩解的机会,雪见愁忿然扬袖,下一瞬摔门而出。
  後来沐惜追体会到那句“只会让我折寿”的气话对雪见愁的真正意义,却是在许久之後了──在遇到雪见愁之前,他只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但很快他便明白,有时候男人的年龄反而是更大的秘密。
  雪见愁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他的行踪和他的年龄一样是个谜。
  有时候是清晨、也可能是夜晚,或许一个时辰、说不定是几天几夜,沐惜追发现雪见愁可以在想要消失的任何时段完完全全的失去踪影,没有主人的碧云谷像极了一座死寂空谷,不仅窗外的景致失却了平素妍丽的颜色,就连外面喜欢高鸣扑腾的白鹤也会变得格外安静,这个地方的所有生机在主人消失的霎那间,几乎荡然无存。也只有在主人回来的那一刻,周遭的物事才会再度鲜活起来。
  和所有年纪渐长的人一样,雪见愁的记性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他总是随身带著竹简和笔,不时的在上面写些什麽,而载著小字的竹简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楼阁的书房里。值得一提的是,小楼的所有房间全都不曾上锁,也看不到门闩这类的东西,想来是主人一个人随性惯了,也或许是主人本不认为楼阁里会有什麽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现在,沐惜追已於榻上不吃不喝的躺了数日,身体却无任何不适,也无空腹乏力之感,心中不免揣测在昏迷时,那人究竟用了什麽方法替自己疗伤,效用竟是这般神奇?
  日月星辰的轮回交替在谷内并不明显,判断时序也仅能凭借光线的变化大致推定,大约是在七日之後,雪见愁回来了。在孤独一人的空谷中,沐惜追听到那人用一贯自傲的声音唤出丹枫二字,竟是情难自禁地感到一抹有别於寂寞的脉脉温暖,多日来悬浮不定的心也在瞬间获得了一丝安宁。
  “前辈,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没有多加掩饰,沐惜追询问的语调带著明显的关切。
  “与你何干。”虽然这麽说了,但雪见愁的心情甚好,眉梢眼角都微微上扬,弧度细弯而美好──他没有笑,但又仿佛是带笑的模样,透过茫茫漂浮的烟尘望去,显得那麽明亮,宛如一场不真实的虚幻。
  “喏,闭眼。”
  他在他的身侧坐下,怀里抱著一个紫藤制成的竹笼。
  “嗯?”
  “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吗?”
  ──这是在生气了。
  沐惜追心中暗忖,眼眸却老老实实的闭上。
  “张嘴。”
  ──什麽?
  睫毛剧烈一颤,沐惜追忍住想要睁眼一窥究竟的冲动,唇瓣微微张开。
  “唔──”
  “不准吐出来,吞下去。”
  严厉的声音,不容置喙。
  沐惜追不知口中之物为何,纵使毛骨悚然,仍是顺从的将它吞咽入腹。

 


【倾慕江湖】第三章 无名天地之始

  “感觉如何?”
  沐惜追缓缓睁眼,而後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不适?”雪见愁起身把竹笼搁在高架上。
  “嗯。”
  “那就好,以後记得每天提醒我一次。”
  每天一次?沐惜追想了想,认真道:“前辈,你给我吃了什麽?”
  “与你何干。”
  纵使习惯了他倨傲的口吻,沐惜追仍是一怔,旋即无奈苦笑:“怎会与我无关?前辈有心,我感激不尽,但寻常的药物救不了我,前辈离开的这几日,我未曾尽食,体内气血却日渐充沛,这究竟是何原因?”
  “你对医术有兴趣?”雪见愁眼眸一亮,黛眉不自觉的挑高。
  “略有研究,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此乃苗疆秘传的巫蛊之术,对外人无可奉告。”
  “前辈是苗疆人?”沐惜追对各类医书皆有所涉略,内中不乏苗疆典籍,但研究时久仍是难窥秘境,此刻心下虽然意外,更多的却是几许欣然。
  “是又如何!”雪见愁对他异样的情绪毫无所察,说话时语调不耐。
  “苗疆远在千里之外,为何前辈不留在故地,反而独居於此?”
  一句话勾起心中恸处,雪见愁的眉头越蹙越深,倏尔用极生气的口吻道:“天天面对一群不死不灭的老妖怪,烦。”
  ──不死不灭?
  沐惜追蓦然忆起在某处看过的一段关於苗人纪年的记载。
  相传苗域有一些神秘的族群,因地理环境以及饮食习性的不同,族人的寿命与外界殊异,平均生年可达数百岁,又多以百岁为成年,其未满百年者,形貌则与外界的普通少年无异,若照此推断……
  “前辈──莫非你在故地尚未成年?”
  雪见愁先是眼神一愕,手指随之紧攥,很快气得全身颤抖,启齿欲骂,孰知过了半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辈,离家出走是不好的行为哦。”因著难以言喻的缘由,沐惜追瞬间心情好转,便学著他先前调侃的语调继续道,“前辈避居在此,家人会担心的吧?”
  “放肆。”气过了头,脑袋反而冷静下来,雪见愁背转过身厌恶道,“你这是对前辈说话的语气吗!”
  沐惜追歉然笑笑:“方才是我失礼,前辈莫怪。”
  “哼。”
  雪见愁无意多言,推门走了出去。
  福寿和延年看到熟悉的人影,高兴的振翅低飞,几乎是扑了过去,撞得雪见愁一个踉跄,登时怒急攻心:“真是反了,现在连你们两个也不听话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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