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谢前辈指导！」

季遇拍了拍朴尚捷的肩膀，「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想你还需要时间准备，先回去吧！」

待朴尚捷走远，童心才开口问道，「季前辈，关於男主角的事……」

「你想问我，论名气、论地位，IVAN都在朴尚捷之上，但为什麽不是男主角，对吗？」

「嗯！」童心迟疑了一下，「……难道真的像小捷说的，是为了打击他？」

季遇皱眉，敛起笑容，抬手往童心的脸上挥了过去，但并没有如童心预料的呼在自己脸上，而是在距离脸颊不到一公分处停住，接着慢慢贴在他的脸上。

「媒体可以说IVAN人气下滑，说他贱价求售，说他不懂得爱惜羽毛，说他耍噱头制造新闻，甚至连与他共事几天的小捷都不了解也无所谓，可是，唯独你，唯独你是最没资格也最不该质疑他的。」季遇认真而严肃地凝视着童心，眼里有童心从未见过的严厉，「几个月下来，几乎与IVAN形影不离的你，应该最清楚他的为人，就算你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该怀疑他对工作、对自己的要求。」

童心咬着下唇，慢慢低下头。

脸上有着难堪的懊恼，以及後悔的愧疚。

季遇的一番话，说得他汗颜，说得他想挖个洞埋了自己。

「如果你还不懂，那麽不妨回想一下，当IVAN和小捷站在镜头前时，你的眼睛注视的人是谁。」

「前辈，我……」

「表面上，小捷饰演的少年侦探是第一男主角，以观众的眼光来看、以世俗的标准来看，的确如此。然而，贯穿整部戏、整个故事的，却是IVAN诠释的游走社会边缘的变态杀人魔。」见童心脸颊涨红，季遇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可是IVAN选择这个角色也是冒险的，如果小捷的演出不到位，没有足够的气势与他抗衡，那麽不止整部戏的张力会被破坏，也会突显不出杀人魔的魅力。IVAN和小捷彼此的角色是连动的，所以IVAN根本不可能会做出打压小捷的蠢事。」

「对不起！我……我……」

「我知道，是小捷的事情让你一时失去了判断力。」季遇犹疑了几秒钟，「坦白说，虽然我可以理解IVAN接下这个角色的原因，但是就某方面来说，我也是雾里看花。」

「什麽意思？」

「这就要看你了。」

「咦，看我？」

「我想，IVAN正在赌一场胜算不到一半的赌局。至於最後他会满载而归，还是空手而回，我也很想知道。」季遇笑了笑。

陆之章：摇摆不定的心 2

童心最讨厌拍外景戏，不是怕晒怕冻，不是嫌吵嫌麻烦，而是对大批粉丝投射过来如芒刺在背，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杀人视线难以招架。粉丝的占有欲之强，似乎只要是接近偶像的人都罪该万死。他们得不到的，也不准别人亲近。

粉丝是明星的人气象徵，却苦了他们这些小助理。

尤其IVAN和朴尚捷的粉丝群根本是壁垒分明，自从上次在「SUPER
      STAR」的节目上交锋之後，两帮粉丝斗得更凶。就像现在，现场的气氛摆明就是一触即发。

童心与朴尚捷的助理小K相互交换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彼此加油打气，怕是踏错一步，就会死无全尸。

倒是两派人马关注的男主角IVAN和朴尚捷，或看杂志或背剧本，彷佛未察觉到周遭的氛围。IVAN一如往常的冷淡，朴尚捷却一改作风，原本在现场对粉丝热情的笑脸不复见，也没有个人签名握手会，而是埋首在剧本之中。

「我家少爷最近都阴阳怪气的，没跟我说上几句话耶！」小K凑到童心耳边，悄声说，「你家少爷好像也很冷。」

小K本名林晓凯，腻称小K。年纪与童心相仿，开朗活泼，在片场几天就和童心熟稔，有时会偷偷交换「主人」的资讯。

「我家少爷在人前一向很冷，这样算是正常。」童心瞄了正与季遇交谈的齐非凡一眼，低声应道。

一般而言，季遇是不会跟着跑通告的，但因为这部戏是年度重点大戏，所以季遇会不时来探班。

「对了，你可以帮我看着少爷吗？我去解决一下民生问题，马上回来。」

童心打量了一下现场的状况，看起来暂时不会有什麽事，於是点头答应。然而，小K才刚离开，「危机」就来了。

「咦，小K呢？」服装师抱着几件衣服过来，左右张望，「这些是下一场小捷要穿的衣服，我想请他先试一下。」

「小K去厕所，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伤脑筋，我担心尺寸不合，想预留时间修改……而且还有其他人等着试戏服……」服装师很苦恼，看到童心时，突然眼睛一亮，「IVAN的服装都确定了，你现在看起来也没事，不如你帮我拿给小捷，请他试穿看看。」

「咦？可是……我……」

「谢谢，那就拜托你罗！」服装师说着，就将衣服全塞到童心手中，然後风也似的跑走。

童心抱着衣服，瞪着眼睛，不知道应该怎麽办。

他看看手里的衣服，看看齐非凡，又看看朴尚捷。等了好一会儿，小K仍然没有回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去。

看到童心，朴尚捷有点惊讶，但脸上随即浮现喜色。

「小K去厕所……这是戏服……要试穿……」童心低着头，一边偷瞄齐非凡，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好，我们去车上换！」朴尚捷放下剧本，神情愉悦地站起来。

「啊？」

在童心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朴尚捷已一把拉住童心，快步朝九人巴士移动。

朴尚捷握着童心的手，立即引来粉丝一阵骚动，不止是朴尚捷的粉丝，连齐非凡的粉丝也躁动不已。当然，两厢是基於不同的理由。朴粉嫉妒，齐粉记恨。朴粉不许童心「牵」朴的手，即使是男人也一样。齐粉不许朴尚捷「动」IVAN的人，即使是男人也一样。

在朴尚捷打开车门，将童心推进九巴的瞬间，齐非凡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但也只那麽一瞬就别开，彷佛事不关己。

「哇呜，世界大战快开打了，我看我还是去避难好了！」季遇的手搭在齐非凡肩上，笑着说道，「亲爱的『儿子』，GOOD LUCK！」

车里，就像回到朴尚捷在星颖时的光景，童心拿着衣服，在一旁等着他试穿，照顾他的需求。不过，与往昔不同的是，童心沉默了许多。他低着头，等朴尚捷一件试过一件，就是不发一语。

他发现了，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也许牵挂的心情依旧，但逝去的不可能唤得回来。

「怎麽了？为什麽不说话？」朴尚捷感觉到童心的异样，不禁停下穿衣服的动作，问道。

「我担心他会找我。」

「……告诉我，过去的不可能重来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还是会担心你、关心你，可是我不知道以後会怎麽样！」童心诚实地道出心中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麽，最近他常会想到齐非凡，想起他在人前对自己的冷淡、在人後对自己戏谑的表白，於是他只好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缘故。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童心需要多一点时间厘清自己的感情，然而，现实状况却不允许他多想。当他们跨出九巴时，从粉丝群中突然飞来一个莫名的物事，砸中童心的肩膀。童心觉得肩膀传来微微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饮料铝罐。饮料溅了他一身湿，凹陷的罐子滚到一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感到错愕。

就在朴尚捷想找出恶作剧的人时，又有面包、零食什麽的，接二连三袭向童心。童心来不及避开，胸口、大腿等处再次「中奖」。

「够了！」看着童心狼狈的模样，朴尚捷怒从中来，忍不住将童心揽到身後，对粉丝群大吼，「到底是谁，是谁做的？有什麽不满直接冲着我来，干什麽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朴尚捷的怒吼声，让现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原本没有注意到的剧组人员纷纷放下手边的工作，惊讶地看了过来。齐非凡则是眯着眼，冷眼旁观。

正愁找不到朴尚捷的小K，立刻以百米的速度跑来，然後将童心往附近的休息室方向推，「小童，你先去换衣服，这边我来处理，快走！」

童心迟疑了一下，转头感激地对朴尚捷微笑。

可童心的灾难并未结束。

就在他经过靠着树干的巨型KEY板前时，KEY板忽地倒了下来，压向个头不高的他，而他恍若未觉。

「走开！」

身後传来低吼声，童心来不及回头查探究竟，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紧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继之而起的，是周围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尖叫声。

跌趴在地上的童心，心脏猛地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连忙爬起来，转身一看。这一看，肺里的空气宛如被抽乾似的，惊愕得喘不过气来。

陆之章：摇摆不定的心 3

齐非凡单膝跪地，右手掌抵着地面，支撑身体，甚至仅用左手肘顶着倒下来的KEY板。他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你们还呆在那里做什麽，赶快把KEY板移开！」

道具师首先回神，喝斥愣在旁边的道具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众人立刻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抬起KEY板。

这时，童心也慌张地冲了过来。

他抓住齐非凡的手臂，紧张地上下打量。

「受伤了对不对？哪里痛？快，我们去医院！」童心哽咽着，几乎快哭了。

「我没事，你走开！」齐非凡冷着脸，一把推开童心，闷沉的声音蕴着压抑的恚怒，「如果不是你太迟钝，反应太慢，用得着我出手吗？」

「对不起……」童心内疚地垂下头。

「IVAN，你没事吧？」导演凑过来关心询问，「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碍事，不必为了我而耽误拍摄进度。」齐非凡淡淡地说，「戏服脏了，我去换一套备用的。你不用跟来。」最後一句是说给童心听的。

齐非凡以换衣服为由，净空休息室。

脱掉上衣时，左手臂传来的火辣疼痛令他微微眯起眼睛。

肩膀到手肘隐隐发麻，一动更痛。

看来再过一会儿就会肿起来吧！

齐非凡坐在地上，背抵着墙，闭上眼睛，缓缓吐了一口气。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还心有馀悸──当他看见KEY板压向童心时，背脊倏地一凉，脑袋一片空白。而他的身体比自己所想的反应更快，已迅速扑向童心，将他推开──他很庆幸及时赶到，因为他不敢想像巨大的KEY板砸到童心的情景。

齐非凡难受，童心也不好过。

一想到齐非凡因为自己而受伤，他就愧疚不已，而且更让他难过的是，这是齐非凡第一次「凶」他。以往齐非凡最多只是在人前对他态度冰冷或言语嘲弄，从未真正斥责过他，所以他不知道原来被骂会这麽苦涩。

「你还好吧？」朴尚捷走到童心身旁，忧心地问道。

童心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勉强挤出笑容，摇摇头。

「下一场戏快开始了，我们先去准备！」小K推着朴尚捷离去，还不忘回头叮咛，「小童，你也赶快换掉脏衣服，下一场是两个人的对手戏。」

粉丝群激动的情绪，在齐非凡挺身负伤之後，暂时平息了下来。当然，部分原因是工作人员出面警告：若再惹事，日後就禁止探班。不过，正式开拍时，还是会有专人拉布条封锁，根据合约，拍摄的内容必须完全保密。

童心换好衣服後，见齐非凡仍未从休息室出来，忍不住担忧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就是不敢敲门，怕他生气。

就在这时，门开了。

看到童心焦急的脸，齐非凡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冷淡的表情。

「你……你的手……」童心鼓起勇气，怯怯地问。

齐非凡睨了童心一眼，简短地应道，「没事。」

「可是……」

齐非凡不理会童心，迳自走去与导演打招呼。导演正与灯光师、摄影师讨论场次调动的问题，见齐非凡来，立刻拿着场次表趋前问道，「IVAN，你来得正好。现在的光线不定，我想先把这场戏调上来拍。」

「OK！」

「你的手没问题吗？」

「当然！」齐非凡刻意活动了一下左手，淡笑道。

「不可以──」

童心突然插口，令导演不由得诧异地挑眉。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请问这场戏可以延期拍摄吗？他的手……」发现自己鲁莽失礼，童心立刻缓和语气，「他的手一定受伤了，所以……」

「导演，我没问题！」齐非凡对童心投以略带警告的一瞥，「就这麽决定了，先拍这场！」

童心希望延期拍导演指定的这场戏是有原因的。

看着架到约三层楼高的布景，他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这场戏拍的是少年侦探从高处坠落，杀人魔及时拉住他的桥段。

为了抢光，灯光师才希望能提前拍摄。

抬头看看快架设完毕的布景，又看看若无其事喝着咖啡，始终不看自己的齐非凡，童心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拿起手机，按下快速键──

「季前辈，我是童心。」

陆之章：摇摆不定的心 4

这家伙又在乱来了！

接到童心电话而折返拍戏现场的季遇，仰望站在高台上的齐非凡，眉头微蹙，一脸无奈。

「前辈，我们不阻止他吗？」

「这死孩子既然不怕死，又不要我们奉陪，何必阻止他？」眼尖的季遇忽然发现童心绞着手指，紧张得快要掉泪，不觉心念电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问道，「你担心他吗？」

童心老实地点头。

「不是基於工作职责，而是发自真心地担心他吗？」

童心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

「看到他受伤，你会觉得心痛、觉得难过吗？」

童心想了一会儿，答道，「胸口闷闷的，不舒服。」

「很好，乖孩子！」季遇笑吟吟地抚摸童心的头，「那麽，我就给诚实的小孩一份礼物！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麽IVAN喜欢欺负你吗？」

「他一定是嫌我笨手笨脚……」想起稍早齐非凡生气的样子，童心的眼眶不禁浮现一股热气，嗫嚅道。

「如果他讨厌你，怎麽会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KEY板？那麽，他在别人面前故意装作不在乎你的用意不就白费了吗？你知道吗，他愈是在意的人，在人前就会对他愈冷淡。」

「怎麽可能……」

「呼，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概是IVAN刚出道不满一年发生的事情吧！」季遇遥想般地喃喃说道，「当时他的助理是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他的个子很娇小，大家都腻称他小小。小小很敬业，对工作很热衷，IVAN的公司也有意要栽培他成为经纪人。不过，IVAN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他一出道就迅速窜红，歌迷、影迷相当狂热，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说到这里，季遇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齐非凡，可那眼神却像透过现在的他，连结到多年前的他。

「小小做事认真细心，帮了IVAN不少忙，所以IVAN也很照顾他，可是这一照顾就照顾出问题来了。经纪公司开始收到恐吓信，内容不外乎是警告小小不准亲近IVAN，否则就要他好看。死忠的粉丝常会有异於常人的举动，大家都习惯了，所以也没有人把这些信件当一回事。有一天早上，小小要去接IVAN到摄影棚时，路上发生了车祸，肇事者逃逸，幸好只是一点皮肉伤。然而，几天之後，经纪公司又收到一封信。」

「难道……」

「没错，那场车祸是蓄意的，而且是寄恐吓信的人干的！公司当然立刻报警，也考虑在抓到凶嫌之前，暂时撤换小小，可是小小不肯，他保证会注意自己的安全。IVAN也拗不过他，只好还是让小小留在身边帮忙。」

「後来有抓到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