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非凡端起童心未喝完的鸡尾酒，一口饮尽，接着缓缓答道，「没错！我在十六岁时被他收养，所以确实是他的『儿子』！」

闻言，童心呆愣。他记得法律明文规定，收养人的年龄必须比被收养人至少大十五岁以上，可是他看过公司的人事资料，季前辈只长齐非凡四岁，怎麽说都资格不符。

「不相信？」

「季前辈明明比你大不了多少……」

「有钱能使鬼推磨！」齐非凡不以为然地扯了一下嘴角，「只要有钱，没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在你十六岁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季前辈会收养你？还有，为什麽你要刻意掩饰自己的外表？为什麽……

童心有很多疑问，思绪如毛线般缠绕，纠结了许久，最後却只吐出了无关痛痒的话，「原来你的浏海不是故意挑染，而是本来的发色。那麽，你平常也都是戴隐形眼镜罗？跟你住在一起这麽久，我竟然没有发现……」说着说着，反倒有些埋怨起自己的观察不力。

齐非凡的眼珠子兜转了一圈，右手托着脸颊，侧着头，笑容满面地望着童心，「谜底太快揭晓，故事就不好看了！」

IVAN是孤儿，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抛弃了……

想起季前辈说的话，童心忍不住问道，「为什麽进入演艺圈？」

「唱歌就像自慰，尤其在耳边充斥各种尖叫声时，身体更是会不由自主出现高潮般的快感。而演戏，就像呼吸。只有呼吸，心脏才能跳动，不是吗？」齐非凡拨开落在额前的一绺金发，「……为什麽进入演艺圈？我不知道，只是当我发现时，已经回不了头了。像是戒不掉的毒瘾，发作时才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存在。」

「我不懂。」童心诚实地摇头。

「你不必懂！」齐非凡笑着揉揉童心的头，「只要你看着真正的我就够了！」

「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你会知道的。」

童心还想说什麽，酒吧的另一个角落忽然传来吵闹声，远远看去，似乎是包厢里的客人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叫嚣声愈来愈大，在舞台上弹琴的乐师被迫中止，其他客人则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童心好奇地走到门口窥探，见齐非凡纹风不动，又招来侍者点了一杯酒，他奇怪地问道，「你不去看看吗？」身为店家的少东，齐非凡的反应好像冷淡了些。

「经理会处理。」

齐非凡才说完，果然就有一名穿着体面、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上前劝阻，身後还跟了几个服务生。也许酒吧发生这种事情很稀松平常，所以齐非凡才会一副与我无关的闲适模样。童心瞧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正想回座位，眼角馀光瞥见什麽似的，猛地又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

「喂，小家伙，你去哪里？」齐非凡端起酒杯，啜饮了几口，抬头却发现童心已走出包厢，笔直地朝对面的包厢走去。

童心愣愣地看着被长发男子揪住领子，拽压在墙上的年轻男人。

小捷……他怎麽会在这里？

虽然包厢中灯光昏暗，但童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就在这时，长发男子用手肘顶开拉着他的服务生，一拳朝朴尚捷挥过去。童心吓了一跳，连忙拨开其他人，扑了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大叫，「住手！」

朴尚捷原本没有反抗，只是冷眼看着长发男子。见童心突然闯进来，不禁呆了一下，接着，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回过神，将童心拉开，用手臂格开长发男子的拳头。

「你们都是同一个乐团的成员，不可以打架！」童心看长发男子不死心，怒目横眉地又想出手，於是张开双手，将朴尚捷挡在身後，对长发男子说道。

一踏进包厢，童心立刻就认出其他人。长发男子是U-Link的鼓手兼团长BEN，吉他手KEVIN、键盘手JACK也都在场。他们两人站在旁边，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怎麽办。

别的公司旗下艺人内哄，他管不着，但是看到朴尚捷被打，他无法置之不理。

「你是谁？少管闲事！」BEN瞪着眼睛，吼道。

「我们的事跟你无关，你走开！」朴尚捷说着，将童心推到一边。

「不行！有什麽事用说的就好了，为什麽非要用拳头解决？」童心倔强地劝道，「再说，你们都是公众人物，在公共场合吵架，万一被八卦杂志拍到，对你们的形象会有很严重的伤害。」

包厢里吵得热火朝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齐非凡，却始终抱着手臂，沉默不语，冷冷地看着──看着朴尚捷，看着童心。

眼尖的经理发现他，正想开口，但被他用眼神制止。他对经理使了一个眼色，经理会意地点头。然後齐非凡深深地看了童心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啪啪啪──经理拍了几下手掌，挑眉扫视众人，淡淡地说道，「各位，你们要打架请自便，但要在店里闹事的话，最好先看看这里是不是你们砸得起的场子。这是最後一次警告，坐下来乖乖喝酒，或是让我们『请』你们出去。」

经理说得客气，威胁的意味却相当浓厚。

闻言，BEN脸色铁青，但还是闷不吭声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到BEN妥协，KEVIN和JACK也连忙跟着坐回椅子上。

「朴先生，你的伤口需要上药。」经理说着，对一名服务生颔首示意，而且还随手拍了一下童心的肩膀，要他跟上。

服务生领着朴尚捷和童心穿过一条幽暗的通道，来到後方一间隐蔽的房间，「二位请在这里稍候，我会拿医药箱过来。」

服务生离去後，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童心绞着手指，视线飘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朴尚捷望着他局促的模样好一会儿，然後别开脸，说道，「你可以不用蹚这浑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童心猛地抬头，嗫嚅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担忧地说道，「你……你脸上的伤……」看到朴尚捷嘴角的淤青，他觉得胸口有点闷。

朴尚捷的手背划过嘴角，他瞄了一眼手背沾上的血渍，不以为意地用裤子擦掉，「小伤，不碍事！」

就在这时，服务生已拿着医药箱进来，放在桌上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帮你擦药！」童心抢先一步，俐落地取出棉花棒和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仔细替朴尚捷的嘴角上药。

朴尚捷凝视着童心专注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待童心上完药，收回手，他忍不住低声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朴尚捷苦笑，「现在新人辈出，竞争激烈，我又是第一次受邀上『SUPER
      STAR』，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盯着，压力很大……呼，算了，这时候说这些，都是脱罪的藉口罢了……」

「我……很痛！」童心垂下头，小声说着，「那时，心真的很痛。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没办法不在意你……」

朴尚捷的目光一黯，他托起童心的下巴，「我──」才刚开口，就被门口传来的咳嗽声打断。

金发碧眼不复见，黑发黑眸的齐非凡，双手交叠抱胸，倚着门沿，冷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伍之章：冤家路窄的情人节 4

看到齐非凡突然出现，童心下意识地推开朴尚捷。他与齐非凡不是情侣的关系，可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既困窘又有罪恶感。

朴尚捷眉头微蹙，对童心的异常反应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朋友都回去了，我送你一程吧！看你这样，我想小家伙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离开，反正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你就一起来！」齐非凡淡淡地说。

「哼，谁要坐你的车！」朴尚捷嗤之以鼻。

「你误会了！不是我想载你，而是小家伙希望可以送你回去──对吗？」说到最後这句，齐非凡看着童心，慵懒地一笑，只是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齐非凡投过来的带着探询意味的视线，令童心不知所措。他僵硬地将脸转到一边，逃避齐非凡那似是责备又像嘲弄的眼神，然後顺着他的话，呐呐地应道，「嗯，已经很晚了，坐我们的车吧！」

朴尚捷打量了童心好一会儿，默默地点头。

一如预料的，车内三人的气氛比百慕达三角洲还诡异。

齐非凡表情漠然地转动方向盘，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坐在後座的朴尚捷，也沉默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至於夹在中间的童心，一上车就如坐针毡，视线在齐非凡和朴尚捷之间来回游移，几次想开口，却犹豫着应该跟朴尚捷寒暄，还是跟齐非凡闲聊。这两人水火不容，泾渭分明，根本别期待他们能破冰。

「那个……我……」童心鼓起勇气，趁着等红绿灯之际，怯生生地开口。

车里很静，只有隐约的引擎声，所以童心一出声，两个原本看起来在神游的男人，就不约而同看向他。

见两人认真地望着自己，原本只打算轻松聊天、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的童心，顿时呆愣，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窘迫地低下头，驼鸟地说道，「没、没事……」

齐非凡将目光调转回路面上，几分钟後，将车停到路边，戴上鸭舌帽、恫吓用的黑框平光镜，下车前丢下一句话，「我去买咖啡！」说完，迳自离去。

见状，童心想跟上去，但想到後座的朴尚捷，只好把跨出去的一只脚缩了回来。

「没想到，你会变成IVAN的助理！」朴尚捷透过後视镜看着童心担心的表情，觉得不是滋味，「听说他很讨厌男人，助理一向用女人。你……没被他故意恶整吧？」

脑海迅速闪过几个月来的相处片段，童心摇摇头，否认道，「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虽然齐非凡有时会戏弄自己，但那多半只让他觉得无奈，并不是恶意的整人手段。

「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他？」

「没有，我从来都猜不透他的想法。他的『喜欢』经常看不到真心，他的『不喜欢』却又好像很在意。有时候他看起来就像表面那样，有时候看着他却像看着另外一个人。」童心看着齐非凡消失的方向，声音里有细不可辨的叹息，「我真的不懂他！」

朴尚捷端详着童心眼里似曾相识的情绪，忽然觉得很不爽。

「如果我说我後悔跟你分手，你愿意离开星颖，过来天幕吗？」

闻言，童心错愕，嘴巴半张。

「当初我的确是因为天幕开出的条件比星颖优沃，知名度也比星颖高而跳槽。公司不希望我有任何负面新闻，也不能谈恋爱，如果歌迷知道我有一个同性情人，绝对会重创我的形象，所以我只能选择抛弃你。」朴尚捷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疲倦似的往後仰躺，枕在椅背上，「习惯有你在身边，现在一个人，真的很寂寞。你知道吗？要勉强自己跟那些肤浅的女艺人周旋很累……」

望着朴尚捷疲惫的倦容，童心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泌出一丝丝不舍与苦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距离车子不远处，昏黄的街灯映照出一条修长的人影。

齐非凡一边啜饮手中的咖啡，一边留意车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按下快速键──

「……是我。上次你说的那部戏我答应，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必须说服资方，由朴尚捷出演第一男主角。」

陆之章：摇摆不定的心 1

童心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美艳精致却残酷淫靡的脸孔，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神经紧绷。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三个月後，如果你没有揭开我的底牌，我就会让你变成我众多的收藏品之一。』男人的拇指和食指扣住清秀俊俏的少年颈项，嘴角噙着三分嘲弄的笑意，『明天，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啧啧，看看你这双明亮的眼睛，就像在对我招手一样，让我开始兴奋起来了！』

男人眼中流露出赤裸裸的嗜血欲望，让人心惊。

『你少得意，我早就已经掌握你杀人的证据。明天就是那些无辜受害者重见天日的时候，你等着瞧吧！』少年用力推开男人，抚着男人在脖子上留下的馀温，顽强地驳斥，『赌上我身为侦探的名誉和自尊，我绝对会将你绳之以法！』

男人微微一笑，那笑容风轻云淡，却饱含霜雪。

「卡，十五分钟後正式来！」导演走到齐非凡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BRAVO！IVAN，你太厉害了，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可以了！」

见齐非凡点头示意，导演转头对朴尚捷说道，「你比前两天的状态好多了，但是情绪的强度还需要再加强。不要被IVAN的气势震住，要有跟他对抗的气魄。」

「是！」朴尚捷鞠躬，「谢谢导演！」

在朴尚捷准备走出摄影棚时，童心清楚地看见他脸庞有一丝失落，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想追上他，却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停下脚步。

「咖啡，我在休息室等你！」齐非凡瞥了童心一眼，淡淡地说。

「咦？」童心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啊，好，我去，立刻就去！」

看着童心跑远的背影，齐非凡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原本炯然有神的目光，减损了几分傲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黯然。

「明明不喜欢，干嘛又故作大方把他往外推？」不知何时出现的季遇，从齐非凡的肩膀後面探出头，望着童心消失的方向，不解地问道。

「……」

「先是把男主角的位置拱手让出，现在又把小童心送出去，你打的是什麽算盘？怎麽跟当初为了小童心跳槽来星颖的你不一样？看你的样子又不像移情别恋，该不会是脑袋的哪根神经接错线了吧？原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笨，不过，这可一点都不像嚣张跋扈的你耶！」

齐非凡瞪了滔滔不绝的季遇一眼，迳自走向休息室。

「为情所困的人果然都很好欺负！」季遇笑着眨了眨眼睛，可笑容很快就隐去，他一手抱胸，一手摩挲着下巴，思索般的喃喃自语，「虽然我喜欢看你困扰的样子，不过，这样下去可不太好呢！该怎麽办呢……」

另一方面，童心也不知道齐非凡的想法，他在走廊追上朴尚捷，但朴尚捷没有搭理他，依然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捷，等等我！」

童心又叫了好几声，朴尚捷才慢慢转身面对他。

「我就在想，IVAN怎麽会那麽好心让出男主角的位置，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打击我！」朴尚捷嘲讽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导演对IVAN赞誉有加，对我却百般挑剔，你看了一定很高兴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

「……」朴尚捷闭了闭眼睛，然後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我有些急躁，所以……」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说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尴尬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你考虑得如何，愿意来天幕吗？」朴尚捷用手指爬梳了一下头发，「天幕的规模大，知名度也比星颖高，你在天幕的发展一定会比在星颖好。」

「我……我……」童心低下头，吞吞吐吐。

「哎呀，我好像听到不得了的事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看向正笑着走过来的人。

「这麽明目张胆地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挖角，我这个经纪人太没面子了喔！」季遇嘻皮笑脸，嘴巴这样说，脸上却没有丝毫担心的表情。

「季前辈！」朴尚捷恭敬地躬身行礼。

「小捷，宫泽是亚洲数一数二的导演，他对戏剧的严谨度也是有口皆碑，跟着他磨练，对你绝对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