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二————太阴玄武
太阴玄武  发于:2010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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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又是一个夜里,天枢躺在床上问着同一屋的自己。

因为没有想过,所以答不出来。那时候的自己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可知道下个月的比武,我们赢不了就得死?”

屋里还是死一样的沉寂。北辰宫的规矩很多都不近人情,七护法是血的丰碑,只有赢了的那个才能继承名字,才能真正拥有这个名字。

“我绝对不会死,我也不能死。”天枢那时候这样说着。

“我杀不了师傅。”

“没出息。”天枢愤恨的骂了,“都是像你这样想的,所以那几个老东西还在逍遥!我定要杀了师傅,而今之后,也绝不会有人能杀了我。”

“他是你师傅。”

“也是我的催命阎王。”

开阳记得后来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说话,大概是睡了,或者是天枢不愿理他了。看着天枢每日都更为勤奋的练武,自己也跟着勤练了起来,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大概是同这个人在一起呆久了,习惯了吧。

比武的那一天,他们两个都醒的很早。开阳还记得自己那一天早上呆看着东方,等着自己这一生最后一抹朝霞。他是没打算赢的,不是打不过师傅,只是道义上,是不好弑师的。项威才是他的名字,开阳不过是个轮流的封号,早晚还要属于另外一个人,现在也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他,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你打算去死。”天枢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那张经常带着鄙夷神色的面孔皱着眉一副寂寞的样子。“项威,你不能死。”

项威。开阳笑了起来,一直到现在,还记得这个名字,会用这个名字偶尔叫他的人,也只剩下天枢了。他记得天枢那时候对他说,我既然记得了这个名字,就得有你这个人活着让我继续喊这个名字,所以你不可以死。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天枢才是最怕寂寞的那个,也是最好心的那个。开阳有点记不清那会儿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同师傅决斗的。那个白眉毛的老人对自己很好,所学之武倾囊相授,自己也涌泉相报,赢的很是漂亮。那是自己第一次杀人,心里却空荡荡的,看着沾满了恩师鲜血的双手,却觉得这个教了自己那么些年功夫的老人好象只是个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天枢赢的很狼狈。一心求活的他嘴上说的狠绝,下手却不如那张刀子嘴一样利索。遍体鳞伤的回来之后,天枢笑着说:“项威,从今以后,这个名字只有我才会叫了。你已经是开阳了。”

“你笑什么?”开阳还在想着以前的事情,天枢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他手里端着几样吃的,像是对自己的笑很不满似的怒瞪着。

“想起以前你很心软。”

天枢危险的眯起眼睛,放了手里的点心到一边,“项威,你很得意是不是?”

开阳笑着摇了摇头。天枢没有变,自己变了。不过也许,改变了的那个人是自己,却不是天枢。“你不要去找宋宁远的麻烦。”

“我叫你别管这个的。”天枢坐在他身旁,拣了块红豆糕自己吃了起来。

开阳看着天枢吃糕点的样子,觉得自己也有些饿起来。

“你从前,是叫什么名字?”

“天枢。”

“再往前。”

“天枢。”

“你……”开阳皱起了眉头,这些年一直如此,只要提到这个,天枢的答案永远是这两个字。

“蠢人!”天枢塞了装糕点的盘子到开阳怀里,又愤愤的跑出去了。

天枢奔到了外面,收住了脚步。从前的名字,那种东西从他决定重新在北辰宫里活出个样子起就不存在了。开阳那个蠢人,一直记得自己叫项威,记得那些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项家的事情他听开阳说过,他也私下替开阳查过,是什么人同他爹争斗,是什么人陷害了他大哥,他全都告诉过开阳。可开阳却只是笑笑,说知道了,也不去寻仇。

“你不想报仇你知道这些做什么?!你不想报仇你记得这些做什么!”天枢记得那时候自己气的恨不得同开阳打一场。

开阳却说:“我记得就可以了,总得有人记得。”

“若有人陷害于我!我定要他怨还百倍!”

天枢说完这话的时候,开阳只是无奈的摇头。后来天枢才知道,开阳一直介怀着自己杀了师傅的那件事情,虽然这是北辰宫的规矩,却也是不好受的记忆。天枢自己也记得前一个天枢死时候那种满足的表情,被自己伤的满身是血。他害怕那种神情,那样子就像在昭示将来的自己,渴求被下一个人杀死。

“我绝不收徒弟。”天枢那会是这样对开阳说的。可这样的事情,做得了主的只有宫主。

所以当柳姬月让他们两个照顾谈飞雪的时候,天枢和开阳只觉得自己从一种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里找到了希望。那是个机灵活泼的孩子,虽然任性,却很善良。

天枢很喜欢谈飞雪,每天都小心地守着他,不止是因为宫主的命令,更像是自己愿意亲近他一般。开阳不懂得应付小孩子,尤其还是像谈飞雪这样心思鬼灵又有些任性的。于是开阳更多的是被谈飞雪要求着做这做那,而天枢就像是替谈飞雪出主意好有话可讲的那个。

“你好象很喜欢少宫主。”开阳还记得自己当初这样说的时候,天枢回给他一个冷笑。那一天,天枢半眯着眼睛拈开手里的扇子,轻摇着,然后告诉他。

“喜欢?他是北辰宫的少宫主,我自然喜欢。只要他听话,将来总是好办的。”

开阳还记得自己听到那话时无奈的抽了口冷气。天枢这个人,就是这样,算计,想法,他总是有很多不纯粹的东西。可那些东西和他做出来的事情,却又不太一样。

“少宫主聪明的很,总不会做你的傀儡。”

“我不用他事事听我的,只要他会顾及我,为我所想就好。”天枢答的势在必得。他也的确做到了。少宫主真的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想的多爱操心的孩子。小小年纪的少宫主已经会顾及旁人的情绪,会看柳姬月的脸色,晓得要维系主人的尊严,知道要学着从容的去应对任何事情。这一点一滴他同天枢都是看在眼里的,偶尔他会觉得,少宫主就像是他的孩子,或者也可以说是天枢的孩子,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变成今天的样子,再继续看着他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很多事,是会变的。很多想法,也会变。

等到天枢又走回屋里来的时候,开阳笑着对他说,“你好象很喜欢少宫主。”

“自然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天枢被他说的莫名其妙,把端着的汤药往桌上一放,“你快些把伤养好,省得被少宫主知道又要担心。他嘴上不说,心里总介意我们。”

“恩。”

“你自己喝药,我先去了。”

“天枢,”开阳喊住了又急着往外奔的天枢,“不要去杀宋宁远。”

“罗嗦。晓得了。快些养好你的伤!”天枢不耐烦的答应了。

后来……后来伤是养好了,也瞒了少宫主没让他知道。天枢也真的如答应了自己那样的,没有杀宋宁远,只是……那鱼池子里的遭遇想来也能叫他回味一生了。自然,那都是后话。

—完—

之三 生·子

“唔——”

“少宫主!用力!再用力!一会就能看到头了!”天璇急的满头大汗,她是学医的,但她这是第一次接生。年迈的稳婆在一边老神在在,很是轻松的样子,完全不担心。看到她胡乱的让谈飞雪用力,就忍不住的开口道:“姑娘啊,您胡说什么呐。这会不好太用力的。您让这位吃点东西等等吧,水都还没破呢……”

“你没看见少宫主已经痛成这样了么?!说的什么风凉话!我——!”天璇说着,就抄起替谈飞雪擦汗的巾子想要捂死面前这个老太婆。

“少宫主,您不要怕。天乙一直在您身边的。”一边的床上,天乙正深情的握着谈飞雪的手,目光片刻不敢离开他的身旁。

“天乙……”躺在床上的谈飞雪很虚弱的轻唤了一声天乙的名字,在看到天乙很紧张的凑近了自己后,一字一顿道:“把那边两个……扔出去。”

屋外,莫问书急的满院子乱窜。天枢看他这副样子,好笑的开了扇子轻摇了两下,“莫少侠,你不要急。这样的事情总要等些时候的。天璇在里面,不用担心。”他的话才说完,天璇拽着那个资深的稳婆就被天乙拎着衣领丢了出来。

“混帐东西!你凭什么丢我!”天璇勉强站住脚,回过头对着天乙破口大骂。天乙却是理都不理他,一个潇洒的转身,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这……天璇……为什么你……出来了?”开阳一愣,盯着被天乙关了的房门和天璇来回的看了几遍,忽然紧张的抓住稳婆的手道,“少宫主已经生了?!为什么没有听到声音?!难道……难道是死……”

开阳的话还没说完,天枢一记扇击砸在他头上,怒呵道:“乌鸦嘴!没听到声音就是还没生!说的什么鬼话!不怕被雷劈!”

四月的天里,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闷雷。

“怎么办?怎么办?!对了!我要进去!我要到飞雪身边去!”莫问书像个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冲到门口大力的拍着那扇门,嘴里嚷道:“开门!让我进去!飞雪!飞雪!我要见你!我要在你身边!”

“你?呵……”一声冷笑在背后响起,莫问书被一股力道带离了门边。只见摇光身穿红色长衣,一脸漠然的站在那。他环视众人一周,终于又把面孔转向谈飞雪所在的屋里,这一回脸上却现出担忧的神色来,嘴里轻喃道:“飞雪,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你来做什么!”天枢看到摇光就满肚子气,“这里没有人想见到你!”

摇光微微一笑,却是不搭理天枢,转而面对那稳婆,柔着声问:“老婆婆,里面那人可还好?”

稳婆见他问的关切,脸上堆起笑来:“大官人不必担心,里面那一位身子骨不弱的,虽然是头一回,老太婆担保没有问题。”

“担保个头!你人都被赶出来了!拿什么担保!”天璇抢了话,气呼呼的顶了回去。

老稳婆被说的一阵尴尬,索性闭口不讲。

摇光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一派优雅的样子。天枢才想要骂他装腔作势,就看到摇光身影一晃,抢着重新要奔到门边狂拍大门的莫问书之前,一脚踹开紧闭的门,“飞雪!我进来了!”

“靠!一个两个都吵什么!没看到我在里面么?进什么进?!一次还打算进两个!当少宫主是什么!”一个药碗迎面砸过来,天乙骂骂咧咧的奔了过来,“要安静!这样的时候都要安静!”

“是啊,你们都不好太吵,扰的飞雪难受了,会有危险的。”鬼魅一样的女声传了过来。摇光等人皆是一寒,只看到一身青衣的柳姬清手里捏着把金剪刀,呵呵的低笑着,“飞雪,娘来给你剪口子。不痛的……娘是生过你的,娘最知道了……呵呵呵……”

“清儿,剪子要先过火烧一下的,带了脏东西给飞雪就不好了。”柳姬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拦了正要往里冲的柳姬清,一手举着个红烛台,移了火苗到那金剪刀下面。

“火光,好幸福;剪刀,好幸福;飞雪要生孩子的世界,好幸福……”柳姬清痴迷地望着在金剪刀下窜动着的烛火,嘴里轻轻地缓缓地唱道:“我在墙根下,种了个瓜,天天来浇水,天天来看他,长呀长呀……长了个新倭瓜……”

“天权大人礼道——————”一声尖细的刺耳叫声,院外涌进好几个衣着华丽的宫人。为首的那个一看就是个公公,提着嗓子道:“咱家奉天权大人之命,前来送贺礼,祝谈公子一切安好,平安福康!”那公公唱完一道卷轴,身后的宫人陆续抬进些锦盒,一一铺陈展开,里面全是上好的滋补品,什么当归阿胶,千年老参……

这边的宫人还没走完,外面又涌进一批全不一样打扮的人,像是江湖上走镖的,又像是跑商船的,也抬了很多红艳巨大的箱子进了院子,小心地放在地上一一开箱。原来是天玑的礼到了。

“哎,天权和天玑他们虽然回不来,心里还是记挂着少宫主的,真是……真是,让人好感动。”开阳说着,好象就要哭起来。天枢一脸嫌恶的瞪了回去,他才闭嘴。

“唔——”只听到屋里谈飞雪似乎又是压抑地呻吟了一声,众人还来不及冲进去,一道黑影快过所有人,闪了过去。

“少宫主!”天乙紧张的又扑了回去抓住谈飞雪的手,这时才看到一身黑衣的玉衡已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了谈飞雪身旁。天乙忍不住怒道:“你第一个冲进来!只知道看!看什么看!不会帮个手么?!”

玉衡面无表情的又冲了出去,再一闪,拖了那老稳婆进来。

老稳婆看了一阵,拽着天璇的手道:“我咋瞅着这姑娘……不太对劲呢?”

“哪个告诉你他是姑娘!”天璇一怒,就要摔东西!

“这……不是姑娘……咋生娃呀?”老稳婆惊的一拍腿,“坏了!可不是中了邪了!”

“你才中的邪!你若不接,就快些滚了!”天璇又急又怒,几声恐吓,老稳婆吓的连连应声。一众人又被天乙轰了出去,重新开始漫长的等待。

屋里也没什么惨叫声。很多时间过去了,突然爆出声嘹亮的婴啼。

“生了!生了!”莫问书兴奋的抓过身边随便哪个人的手,“是我儿子!里面那个在哭的是我儿子!”

“你又知道一定是儿子了?”天枢挑着眉毛在一边好笑道。

莫问书想要再说什么,被他抓着手的人冷道:“你又知道一定是你的孩子了?”摇光拨开他的手,也向屋里看去,“那孩子或许应该叫我……”

一阵劲风扫过,屋里飞出好几本书。谈飞雪手抱一个婴儿,怒气冲冲的指天骂道:“这什么烂剧本!太阴玄武!你给老子死出来!老子剁了你!”

“飞雪,从小姑姑就教过你,要注意形象……”

“形象个毛!老子都生子了!这都谁接的烂戏!当初我答应主演《拭雪经纶》的时候,没人告诉我有这种鬼戏!老子罢工!老子不演了!”

“飞雪,不要一口一个老子!注意形象!你的粉丝都在看着!”

“……”

“还有,当初签约的时候有说过,遇到特殊日子会有临时突击演出,合同里都是有的。你盖章了。”

“……”

“今天是四月一日专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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