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花开(出书版)by桃夭
  发于:2010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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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喜欢花妙语,但是并不希望她就此迫于这个婚约无视自己的心情。那样的话,无法幸福。

 

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幸福,所以这个婚约,只是保证她住在唐门里的合理利益罢了。

 

唐无衣顶着花妙语未婚夫的头衔,过了七年。

 

七年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小女孩长大了,变成一个大家闺秀。她的美丽在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有名的。撇去早已艳冠群芳的老娘和简直是她的翻版一个的小弟吉祥不算,唐门第一美人的名号非她莫属。而且因为教养得好,她的气质温文娴静,个性温和大方,更是四川地面上少有的娴雅女子,一时间,她的美名在四川境内是远扬千里。几乎所有与唐门有交情的大户人家都知道,唐门里的花妙语是难得一见的完美女子。

 

就从视觉享受的角度而言,有这等美色可观赏的确不错。可唐无衣还是认为,水样佳人才是他的最爱。

 

 

 

唐无衣看人的标准与众不同,说得好听的是品味独特,说得难听点就是怪异。他早从多年前便已开始游历天下,识人可谓多矣,可是在他的印象中,真正可以担得起“水”样的人,却只有一位。

 

谁?当然就是那个当年令他一见惊艳的小娃娃,如今被称为唐门药房双子之一的小妙人儿花妙嗔啊。

 

花妙嗔并没有他姐姐那般令人动容的美丽。

 

上天开了一个很有趣的玩笑,让他和他姐姐五官轮廓相似却无那份相同的姿色,让人有的时候实在怀疑,花家那两位先人怎么有本事生下这么好玩的一对孩子。

 

不过,花妙嗔有一汪如深潭般举世罕见的水眸,叫唐无衣一见之下,从此刻骨铭心。然后,油然而生“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感叹。

 

古人有话,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唐无衣自认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以本身的聪明为荣。

 

于是不可避免的,要多亲近那水气缭绕的小娃娃。于是,平素不喜欢也不擅长配药炼药的唐无衣,也会在有空闲的时候多次出现在药房当中,名义上是因为身为唐门长子,不得不学习基本的药物知识,实际上是去逗弄那个昵称为“小妙”的娃娃玩儿,顺便捣乱药房里严格的功课练习,直到唐家小弟不堪烦乱而抓狂把他赶出药房为止。

 

 

 

对于花妙嗔来说,唐无衣是个很特殊的人。

 

虽然花妙嗔绝对不承认他真的是因为贪玩才落得在花园中迷路的下场,但打从被他自山茶花那艳丽到勾魂的树影下抱出来的那一刻起,花妙嗔就无法把这位大哥的身影扫出脑海。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位有着亲切笑容的哥哥。

 

而父母过世后那一段漫长无比又痛苦无比的时间,正因为有他耐心的陪伴才显得不再那么绝望。甚至在比这还漫长的学艺的时间里,正因为有他的鼓励支持,才让花妙嗔能一路撑了下来。

 

在唐门学艺,毫不夸张地说,就一个“苦”字。不是生活上的苦,而是师傅的要求非常严格。如果无法达到,那下场是很惨的。

 

唐门毕竟是称雄江湖数百年的名门大家,家传绝技之所以独霸江湖,全仰赖学艺时严厉得近乎苛刻的磨练。即使只是学习药物,也是如此。别说是他,就是唐门最聪明活泼讨人喜欢备受宠爱的小吉祥,也常常受到惩罚。

 

不过,幸好是这样严苛的历练,才使他年纪小小便已有自信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药师。虽然十六岁的他还没有在江湖中成名立万的想法,也找不到什么远大的志向,但只要能和姐姐、唐大哥还有唐门中的人一直在一起的话,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一转眼,花家的孪生子已经十五岁了。

 

女孩子十五成年,十六正是嫁人的黄金时间。姐姐与无衣哥哥早有婚约,也许是该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这个事情,花妙嗔的心情就会变得很郁闷。真的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酸涩加上淤塞的感觉。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花妙嗔还是很乐意看到姐姐与无衣哥哥的婚事的。

 

他一直认为,无衣哥哥这样亲切善良的人,正好与温柔细心的姐姐是天生绝配。但既然现在姐姐不急,无衣哥哥也没有意思提起这件事,那么也轮不到他着急。趁着无衣哥哥尚未专属于姐姐一个人的时候,他得把握时机,再和无衣哥哥好好地聊上几回。毕竟成亲之后,能肆无忌惮享受无衣哥哥温暖怀抱的人,也只有姐姐了。

 

花妙嗔衷心希望日子能好好过下去。但老天总是不从人愿。那一天,姐姐乘着马车到庙里上香,身边仅仅带着一个丫鬟时她出事了。

 

谁都没想到在唐门的地面上,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唐门威名远播那么多年,方圆三百里之内几乎无人敢对悬挂着唐门标志的马车妄起杂念。谁都知道,唐门的报复有多么的毒辣,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有可能灭人全族。

 

唐门是个残忍的家族,所以没人敢动唐门的人。可是在长久的平安后,总会有一点疏忽。

 

对于江湖人和他们的眷属来说,疏忽不用太大,一点点就够了,只要时间足够,强大无比的杀人者也会品尝到亲人的鲜血。

 

现在,花妙语出事了。花妙嗔一直以为能持续下去的平静生活,硬生生碎在他的眼前。

 

红颜不是祸水,是弱水。长得美丽不是女人的错,垂涎美色才是人性的卑劣。即便是太平盛世,也有披着人皮的畜生。

 

花妙语不曾学武,所以当她面对劫财又劫色的强盗时,无力抵抗,不过,她仍然尽力自保。最后甚至趁强盗不备,抢过兵器自刎。等到花妙嗔和唐门众人闻讯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死状凄惨的尸首。

 

眼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惨死黄泉,花妙嗔当场红了眼睛,须发倒竖,呆若木鸡。那个时候唐无衣正指挥着众人收拾现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花妙嗔的奇特状态,谁也没有意识到事情正开始朝人们不曾想象过的地方滑去。

 

唐门在最短的时间内布下天罗地网开始缉拿凶手。可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刚刚才出师的花妙嗔却不见了踪影。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唐无衣,也不知道这个平素乖巧的小孩行踪。直到有一天,探子们传来消息,唐门百里外树林里,发现某些人被分尸的碎片。而那些人,正是唐门要找的人。

 

唐无衣一马当先冲到了现场。他有种奇妙的预感,这事,与花妙嗔有关。但他却没想过,他要面对的,竟然是无比难看的现场。

 

唐无衣并没有做好面对碎尸的心理准备。事实上这并不能怪他。因为任何人都没有想过此生会有见到那么……令人发指,无法形容的碎尸现场的机会。

 

死的人很多。现场所有东西──树木、绿草、泥土、石头全都沾满血迹。一进入树林,就有一种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但令人惊恐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而是几乎无处不在被随意丢弃的人骨及肉块。

 

骨头和肉块都很小,是被人故意切割的。但从肉块不规则且混乱糜烂的边缘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刀子切削的痕迹,而是被人用手撕裂的结果。唐无衣久走江湖,见过的奇闻异事多了,但他没见过那么凶残的分尸手段。动手的人,若不是与死者们有着弥天大仇,断不会使用这种堪称丧心病狂的手段。

 

唐无衣快呕出来了。特别是当他听到身后的唐门弟子从喉咙里发出呕吐声音后,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恶心的感觉。死者固然罪有应得,下手的人也同样令人心寒。他全身冒着冷汗,一点一点地在被血污染的地面巡视着,试图从一地的混乱中找出一些痕迹。

 

他其实并不希望找到什么。可是事与愿违。当他发现被血液浸透的泥土中有一枚黄金发饰时。他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这件事情绝对和花妙嗔有关。这枚他从不离身的发饰落在了现场,那么他必定就在附近。

 

沿着血泊中隐约残留的脚印一直走到树林的深处,在枯老的树根下找到了花妙嗔本人。

 

在一身沾满血迹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衬托下,花妙嗔一张小脸,煞是惨白。那双令人心动的水眸睁得大大的,显得呆愣而了无生气。粉色的唇角勾出狰狞的弧度,和上面由深色血迹凝成的痕迹一道,将原本活泼乖巧的气质破坏无遗。他现在的一张脸,就像来自地狱的复仇罗刹,美丽,而狰狞。

 

他并没有睡着,却不知把自己的魂魄丢到哪里去了。看着唐无衣慢慢靠近,他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动也不动。就连唐无衣抱起他,他也毫无感觉。

 

心隐隐作痛,人在无声地叹息。纵然明白他使用的手段太残忍,也不忍心责备他。只得抱起他,往唐门而去。

 

在唐门前无视所有人的担心,只把花妙嗔抱回房间的他无法掩盖眉宇间的忧虑。在他亲手将一剂汤药喂下后,花妙嗔沉沉地睡着了。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会长睡不愿醒来。

 

 

 

第二章

 

 

 

“大哥,小妙睡了好久哦!”十三岁的唐吉祥蹲在花妙嗔的床头,一边用手指戳着沉睡中的清秀脸蛋,一边叹息。

 

“别闹他。他睡够了,自然会醒。”伸手拉过小弟的手指,顺便把他赶出房间,不让他再骚扰人。

 

可是他弟弟是条滑溜的泥鳅,怎么捉都捉不住。

 

“可是我觉得他似乎不怎么愿意醒来呢。大哥,他一定很伤心。”

 

“也许是吧,所以他躲在梦里无法让自己清醒。”

 

“换做是我,一定会使出更残酷的手段。”摇摇头,犹带稚气的小脸闪动怜悯和无法消除的愤怒。吉祥是个早熟的孩子,他也很喜欢花家的小姐姐。如果不是花妙嗔先出了手,也许以他从某些方面来看残忍无情的性格,诛杀人的就是他。

 

“小妙没你冷血。”翻出个白眼给他弟弟,唐无衣怎会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差别?“小语死了,他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不过说实话,我不愿意见他这个样子。”

 

“也对,这样的他太可怕了。大哥你比较喜欢温柔的小孩。”眼珠骨碌骨碌地转动,吉样爱笑的嘴角露出一丝奸诈。“小妙变成这样,你很心疼吧。大哥?”

 

唐无衣浓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小鬼,你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你这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真想剖出来看看。”说着,还伸出手戳戳吉祥的额头。

 

“痛痛痛痛!”唐无衣下手可不轻,吉祥粉嫩的额头顿时起了红红的印子,吉祥捂住额头,闪身退到门外,用泪汪汪的眼冲他大哥扮了个鬼脸:“臭哥哥,以大欺小,不要脸。”

 

谁欺负他了?唐无衣好笑又好气地瞪着门外猫咪一般的容颜。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弟弟,但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背上“欺负人”的名声。真要背,也等他真的欺负个过瘾再说。

 

手指有点痒痒的,真想扑过去把那小鬼抓过来好好捏他一捏,没这么做的原因,一是因为某人脚底下抹油飞快溜走了,二是因为衣角被人拽住了。

 

心下大是惊喜。回头便看见一双略显迷蒙水汪汪的黑眸自下而上瞅着他,他的衣袍下摆捏在粉白的手里,手指关节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小妙,你醒了?”靠近他,想办法把衣袖抽出来。要不然那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就全变形了。

 

“……大哥?”声音渺渺,似乎半梦半醒。

 

“是我。你感觉怎么样?”听他的声音,不是平日清朗的嗓音,看上去,是难得的半清醒中的迷糊可爱。

 

“大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恶梦。”

 

“什么梦?”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小妙才会明白地说出心里隐藏的伤痛。所以唐无衣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梦见……姐姐……不在了。然后……我用很多很多血祭奠她。”

 

“……小妙……”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告诉他真相,所以唐无衣只能轻叹,伸出手抚摸着因为梦与现实的雷同而紧皱眉头的花妙嗔。

 

“……那不是梦,对吧?”渐渐清醒的深渊般瞳眸注视着他,情感汹涌却被生生压抑下来的双眼异常明亮。

 

“……小妙……你真的清醒了,是吧?”既然神智已经清明,就没什么好重复的。何必呢?何必再刺激他的伤心?

 

“我想起来了……姐姐不在了,就算我亲手撕了那群畜生又怎么样?我的手指还记得那种感觉,可是感觉就算再痛快……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了……我还能怎么样?”凝视着白皙如旧的手掌,无血,无泪,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如常。可那副表情,却让人看着心痛。

 

“小妙,别想了。”

 

“……是,我不想了。”用手背捂住眼睛,长长叹息,“可是我的心,好痛!”

 

无言叹息,伸手把这个用手掌掩饰眼泪的娃娃抱进怀里,只想凭借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受伤的心灵。在他们之间,时间似乎就这么凝住不动了。

 

 

 

后来,唐门为花妙语风光大葬。再后来,花妙嗔一直失魂落魄着,任谁都无法令他振作起来。他唯一在乎、唯一还看在眼里的,就只有唐无衣。

 

唐无衣再一次成为花妙嗔的监护人,就像当年初见后的那一个月里,他一直陪着花妙嗔一样。

 

──不过,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当时的唐无衣是因为喜欢水汪汪的可爱娃娃才愿意陪他玩耍,而这一次,是心疼。心疼他粉色的双颊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血色,往那以后,再怎么补都补不回来。水漾瞳眸中再没有温和的笑容,从此以后只有凌迟般的沉痛,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展颜。

 

也许唐无衣也愿意这样照顾花妙嗔,可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仅仅三个月后,变故在人们意料之外发生了。

 

 

 

在这三个月里,花妙嗔腻着唐无衣。只有在唐无衣身边,他才能获得一点点平静的心情。

 

他并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对自己、对别人都有着透彻的了解。他深深地意识到,他对唐无衣的感情,再也无法回复到过去的样子。

 

也许……在第一次见到唐无衣的时候,那种感情就已经发芽,可是因为他和姐姐的婚约,所以自己下意识地把这感情封闭在心底,永远不想提起来。姐姐的死亡让他的理智崩溃,被掩埋的感情汹涌而出。因此,从未见过的狂暴和狂暴后的虚空令自己有绝望的感情,于是在见到他后把自己送入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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