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国之秋(1)
「王！都准备妥当了！」
「好，传令下去，全军进攻！这次务必要拿下曲兰国！」
「是！」
沙场上………
马蹄声震天而响，战鼓、嘶喊、兵刃交击之声此起彼落，阵阵喊杀传遍千里野原。尘埃与血幕掩蔽了天空，连风都是腥的，天色暗淡戚惶。
每个人的眼中只有敌人的鲜血与无尽的杀意，在残酷的战场上，除了杀尽眼前的敌人一途之外，就只能被杀。
漫天沙幕里，一道英挺高颀的身影高踞於马背之上，毫无窒碍地穿梭於重重杀机之中，只见他手起刀落间，血花无情地不断绽放，只要是胆敢威胁他族人性命的家伙，没有人能在他刀下多喘出半口气。
「那是什麽人？」
望著那人影掠过之处兵士纷纷溅血身首异处，马上高踞於崖上本静观战势的男人危险地眯起眼道。
「禀王上，那该是曲兰身兼大将军之职的苍澪太子了，传言此子不但武艺超卓且才略出众更胜乃父，此番看来该是不假。」站在轩辕烈身後的男子躬身答道。
「曲兰的太子？」男人彷佛没听见其他多馀的说话，冷哼一声拔出剑道，「那擒住他曲兰就算是在我手中了。」
一拽马头，高伟的身形已如箭略往阵中那道无人能阻的绛红色人影处。
才刚觑了个空档略喘口气，蓦然心中警讯突起，左後方剑影如光挟著雷霆气势已攻至脑後。
「啧！」
千钧一发之际，此时回刀挡格已是不及，男子一咬牙翻身落马险险躲开了势在必得的一剑。
还未落地，爱马凄厉的惨嘶震耳传来，温热的鲜血溅上了面颊，在心上更添一道伤疤。
迅风从幼马时被献入宫中就一直是由他亲手照看，且马儿具灵性，似能心意相通，多少年来与他征战沙场，几次都靠这神骥捡回了性命，未想今次竟因一时大意令它命丧黄泉，自责痛心之情自不在话下。
只是大敌当前，苍澪只得强自收摄心神，摆好了架式准备应敌。岂知敌人在那一击之後却没再追来，苍澪凝目望去，却见一个身形高伟的男人灰瞳如电，正好整以暇地矗立在马尸之後。
「是谁！」苍澪横刀身前，强忍努意地问道。
「你就是苍澪太子？」男人不答反问，冰冷的面上牵起一丝诡谲的弧度，身上自然流露的压迫感阵阵逼向前方的男子。
「…………」苍澪勉力抵御著自男人剑上散发出的凌厉剑气，一声低啸转守为攻，手上长弯刀已化为虹芒直指向男人身後避之不及的盲点处。
「好！」男人大笑，也不见如何动作，苍澪只觉眼前一花，弯刀已劈了个空。
「哼。」早知敌人难缠，苍澪突袭未成也不慌张，刀势疾转化为一阵光网，回身再攻向掠往他身後的男人。
「王上！」
随後赶来的部众才刚追上两人，便见眼前轩辕烈身陷刀光之中，敌人招招凌厉狠辣，角度刁钻，刀锋几度擦身而过，随时都似要溅血。
程燕不禁大骇，一声令下，大队士兵已团团围住两人，才要上前，却被轩辕烈大声喝止。
「通通给我住手！谁敢插手就等著军令伺候吧！」只见轩辕烈虽看似险象环生，但手中剑到之处却总能破去对方步步紧逼的凌厉刀网。
反观另一方，苍澪虽是刀势如虹，但身上早有多处伤口并裂溢血，气势虽盛实已是强弩之末。
男人面无表情地挥舞著手中的利刃，却似突然失了耐性，「撤！」一声冷喝，满是刻痕的弯刀随著那道被血染红的身影应声落地。
「你………是谁！…」
「要活的。」轩辕烈不答冷冷丢下三个字，没再多看他一眼便消失在潮涌而上的士兵之中。
「…别…走！……别…」
突然的冰冷中断了他的记忆。
在坠入无尽的黑暗之前，他彷佛看见风里，有蝶影坠落……………
丧国之秋(2)
大殿上，文武朝臣面色恭谨地垂手恭立於龙座之下。轩辕烈左手支颚，面色冷愈地俯视著满朝噤若寒蝉的臣子。
右首，一老臣手捧奏章出列而立，看上去虽已近风烛残年，但嗓音却仍甚是宏亮。
「…我大燫长年与边疆蛮国曲兰征战，今次得皇天浩恩大胜告捷而归，全国上下莫不欢腾高庆……」
「够了。」轩辕烈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那些废话就省了！没有要紧事就退朝吧。」
语毕，起身就要离去。
「王上！」被左相唤住,，轩辕烈不悦地回过头。
「说罢。」
见与那老臣相对而立的臣子毫不在意轩辕烈那彷佛能毙人於无形的冰冷视线，缓慢道，「关於日前带回的曲兰俘虏………」
轩辕烈挥手道，「带到篽龙殿来。」
「是。」
毫无光亮的窄室里，触手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冰冷潮湿的石壁，秽物混杂著腐败的恶臭充斥在口鼻间，每一口呼吸都是折磨。
身边被一起捉来的部众一个个减少，每被拉出去一次身上已数不清的伤痕就会无止尽地增加。耳边回盪的，都是自己同胞的凄厉哀嚎，似怨灵、似索命的恶鬼，逼得人几近崩溃。
在这样的地狱里所有人都是平等地等待著死亡的召唤，尽管此刻仍然苟延残喘地活著，却已不知能否呼出下一口气。
在这样冰冷残酷的黑暗里，眼前只能有绝望。
………呀咿！
远处传来门开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最後停顿在冷硬的铁门前，尖锐刺耳地开门声响起，人们被从地上粗暴地拉起。
「快起来！跟我走！」
他半睁起无神的眼瞳，「要去哪儿？」
「少废话！王上要见你们。」
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巧匠装置得无可挑剔，古字、挂轴、玉雕、摆设，触目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前所未见的稀世珍宝。
廊上纯金雕铸的飞龙以琉璃镶崁在龙目处，栩栩如生，沿著龙身望去，一道冷凝威严的身影正坐在九龙汇集之处。
「跪下！」众人被狠狠踹至地面，狼狈残缺的人群被迫跪满了殿前。
「禀王上，曲兰的俘虏带到！」
案後的男人从奏章里抬起头步向被迫跪了满地的俘虏前。
「这是全部？」
「回王上，这里的只是曲兰的兵士。」
轩辕烈缓步一个个审视地上饱受折磨犹如行尸走肉的人们，却在来到其中一人身前时停下了脚步。
那人满是血污的面容高傲地扬著，直视男人的眼瞳由怨忿转为愤怒的恨意，
「…你………是你！你就是轩辕烈！？」话音未落，一阵拳打脚踢已随之而来。
「你甚麽东西！竟敢直呼王上的名讳！不要命了？」
「够了！」轩辕烈毫不在意地阻止道，冷眼俯视著狼狈不堪的男子，「原来是你，我还在想是谁那麽大胆敢直视本王………」他俯身捏起男子的下颚冷笑道，「要不是你提醒了我，本王都已忘了自己还捉到个这麽有趣的猎物呢。」
「呸！」一口混杂著血污的唾沫吐在了男人冷傲阴狠的脸上，男子的眼中有翻腾的烈焰在燃烧，「杀了我吧！」
「该死的东西！…」
「你想死？」
轩辕烈用眼神制止兵士的怒骂，起身不在意地拭去颊上的脏污挑起眉道，「你这麽说，是想让曲兰的两百人民给你陪葬？」
「你…！」男子闻言一惊，挣扎著扑向他却被士兵狠压在地上，只能怒骂道，「……轩辕烈！你这卑鄙的小人！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你作梦！」
「哦？不行麽？」轩辕烈冷冷一笑，蓦地挥手道，「全拉下去，斩了！」
「慢著！」
「嗯？」轩辕烈回过头冷道，「你改变主意了？」
「你究竟想要甚麽！」男子愤怒地大吼道，本是清澈的眼已被怒火染成血红色。
「我想要甚麽？」男人大笑了起来，伸手捉住他的脸贴近他冷冷道，「你想知道？」
「曲兰国不是早已在你的手中了吗？你究竟还想要甚麽！」男子甩开脸无可容忍地忿忿道。
男人瞪著他，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在众人面前尝到前所未有的羞辱来打发我的无聊呢？」
「你说什麽！」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恨意能杀人，眼前这冷血变态的男人应该早已死过一万次了！
「你没听清？」轩辕烈冷眼俯视著地上的男子，低沉的嗓音不带有一丝温度，「或者是你不愿意？」他转过身缓缓步过成排的俘虏身前沉吟不语，彷佛像是打消了方才残忍的念头。
男子才刚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见「呀！」的一声惨呼，身後卫士的刀不知何时已到了轩辕烈手中，半截雪亮的刀刃已没入他身前那人的胸膛。
那人缓缓抬起的头又蓦地垂落，圆睁的眼中还残留著惊骇不解的扭曲神色。
「不──！！住手！」男子红了眼，用尽了一切仅存的力量在卫士的拉扯下疯狂挣扎，恨不能生啖他的肉。
轩辕烈却只是冷哼一声抛开了手中染血的长刀讥嘲般地朝他望来。
「怎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麽。」
「我要杀了你！」
苍澪被四个卫士狠狠压在地上，只能睁著火烧般如剑的目光死瞪向那卑鄙残忍的可恨男人厉声骂道，「你这个恶魔！卑鄙无耻的暴君！有胆就一刀杀了我啊！我曲兰国千万条无辜生灵就是死也必将你拖入地狱！…」
「地狱？」
轩辕烈像是听见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了起来，蓦地一手捏住他的下颚冷声道，「你以为你还在曲兰的皇城宫殿里麽？太子殿下，睁开眼看看你的四周………这里不是地狱又是什麽？有什麽比人间地狱更可怕的？」
他说著，猛然扯起苍澪身旁那人的面孔。却发现眼前那已不能算是张面孔………上面血肉模糊地划满了密密麻麻的恐怖伤痕，而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两个无底的血洞；仍不住滴落的鲜血混杂著秽物覆盖在绽开的血肉之上。
只一眼，苍澪已忍不住转头大呕了起来。
男人冷眼望著他狼狈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残忍弧度，转过身没再看他一眼。
「带下去！」
「是！」
「…轩…轩辕烈！！………」他厉叫著，和他的人民一同被拖回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冰冷世界。
远处的光影中。
男人犹如恶鬼又似天神般高伟残酷的背影，在他被恨意吞噬的心底深深烙印下永难磨灭的淋漓血痕……………
《续....》
丧国之秋(3)
…………时间………
……是飞逝了，又或从未动过？
在永无止尽的黑夜、惨叫、和腐败的恶臭里，世界好像静止了。
剩下的只是如深渊般无穷的绝望。
轩辕烈站在这样惨绝人寰的地狱里，满意……甚至是得意地俯视向牢门後，那双本是如星灿烂此刻却因折磨而显得黯淡灰白的眸子。
他站在地牢前宛如掌控了一切生死的无情死神，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令成千上万的人如蝼蚁般死去。
但他只是站著，却不曾开口。
他在等…………
等那高傲的猎物自己低头来求他，不论是为了何种理由。
「……轩辕……烈…？」
如他所预料的，墙边那双涣散的灰眸在看清门前的身影时蓦地燃起了愤恨的火焰。
只是烈火却也微弱了，泄露出几近崩溃的脆弱。
「你为何……不杀了我………你究竟想要甚麽…！」撕裂布帛般嘶哑破碎的嗓音幽幽响起，已如从地狱底层传来死灵的绝望嗓音，就连它的主人都已认不出。
「求我。」男人简短无情地道，话声中的温度比冰动的石墙更低，不容丝毫妥协。
「…求你…放了他们！求求你………」再如何坚强的意志业已被太过残酷的考验击碎，他挣扎著想站起，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却无法随他的意志而动。才不过片刻已是气喘不已，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只馀下想夺回人民性命的唯一念头。
「你想要我做甚麽都好………求你放过他们……」
男人似乎笑了。
笑容冰冷残忍。
「很好，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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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个世界吗……………
全身上下火辣辣的抽痛著，四肢百骸彷佛都要散开了一般。
耳边，似乎有许多人低声说著话，他努力想听清话的内容，所有话声却突然间静止了。
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低沉悦耳却不带一丝情感。
「他醒了麽？」
那回盪在耳边隐含摄人威严的熟悉嗓音令苍澪连血液也要因恨沸腾了，却听见另一把苍老的嗓音压低了音量恭声答道。
「还没有，王上，苍澪太子的身体因早先的剑伤没有医治加上地牢内的寒气深入肺腑，此刻伤病交织极度虚弱，臣下等虽已尽力抢治，但恐怕………」
「他会死？」男人截断他的犹豫。
「他若到明晚还未醒来，臣等担心他……」
「他若死了，你们就等著去给他做伴吧。」男人冷冷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你……走…别走！………」一声嘶哑微弱的叫唤令男人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随即饶有趣味地挑起眉又望向那群惊愕不已的医官们。
「看来你们都捡回一命了。」
「…轩辕……烈…！」惟床上的男子却无视他难得的好心情，奋力移动那虚弱的身躯颤抖地朝他步来，眼中的恨意鲜明似火，「我要…杀了你！」
「哦……」轩辕烈挥退了欲冲上前的侍卫，一伸手，将腰旁的长剑抛在他跟前，冷冷一笑，道，「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啊啊─！！」苍澪暴起一声厉喝，拾起长剑就要朝他直刺而去。
轩辕烈冷望著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不迎不挡，只是负手伫立著，彷佛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法令他眨一下眼。
「王上！！」就在众人皆忍不住要抗命冲上前护驾时，苍澪飞掠的身形突然一滞，「匡当！」一声已连剑跌在地上。
「…………」轩辕烈望著他失去意识的侧脸，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挥袖离去。
「看好他，不得有丝毫闪失！」
「是！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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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纸窗映亮了整个房间，明亮温暖。
苍澪撑起身打量了四周，发现房内除了自己竟空无一人。本纠缠著他全身上下的冰冷剧痛已销声匿迹，虽然仍有些力不从心，但总算能自由地走动了。
他缓缓巡视过整个房间心下暗暗估量自己逃走的可能。突然门声响起，一个眉目俏丽的藕衫少女端著个托盘步了进来，望见他站在窗边，竟开心地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