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正在那里对决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世界上他唯一还牵挂著的两个人。

师父与爱人，他不知道该如何插手於他们之间。而他们也不需要别人插手。

尽管是在你死我活的缠斗中，可孪生子特有的默契感仿佛还在里头。空气中两人的杀气仿佛浑然一体，任谁也混不进去，谁也阻止不了他们。

只残酷的舞步，是他们俩用生命去挥洒内心深处的激昂情绪。

这是住属於他们俩的恩仇，只属於他们俩的战斗，谁插进去都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

但是，如果持久较量下去的话，被打败的肯定不是玉麟。

虽然他在为教务疲於奔命的时候，隐麒把那些时间全都用在修炼上面。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会输的。因为跟隐麒比起来，他的功夫要阴毒得多，处处朝著要害置人於死命。而且跟隐麒拖著一条短腿比起来，他是完好无缺的。

激烈的纠缠持续了多个时辰，谁也没有出现丝毫破绽，谁也没有丝毫退让。缠斗的时间越长，情况就越是不妙。对双方而言都是赌命的较量，随著时间的流失，两人即使是神人体力也会渐渐减弱，心智会逐渐模糊。在这样打疯了的状态下，谁先出现退缩或犯任何小小的错误，下场都将是粉身碎骨！

「唔！……」

「哦！」

长时间下来，两人终於不像开始时防御得那麽严密，开始出现受伤的迹象了。玉麟以鞭缠住隐麒的宝刀将其夺走，隐麒趁他挥鞭时胸腔失守的一瞬间给了他重重的一脚！同时，玉麟攀住他的脚，在失去重心之前给了他几近十成功力的一掌！

血丝在空中飞舞，让看著的人连心都快被揪出来了！

「哼……有种，我已经很久没被人击中过了……」

「……那我岂不是该觉得荣幸？」

血的气味使两人的野性更强了！接下来的连环攻击丝毫见不著体力曾有消耗过，战斗也就看不见有消停的迹象。

双方的武器都被缴去了，剩下来的都是真气与内功的较量。拳拳到肉，步步逼近，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缠斗，简直就像是消耗生命力去换取对方的受伤。

血在流出第一滴以後，就再也没有停过。持续下去，这场战斗到最後将不会有输赢，只有死伤。

为什麽要执著於仇恨？

因为心中受过的伤，不给施虐者以还击便无法抚平。

为什麽非得以互相伤害的方式给过往来个了结？

因为除此之外，淤积於胸腔的激烈情感无法借其他渠道释放。

管这感情是仇恨、是埋怨、是後悔、是悲伤……还是执著於对方身上久久不能解开的羁绊。

如果此刻与玉麟对打的不是隐麒，换成自己，除了功力不及以外，别的情况大概都一样吧？忽然间，他有点理解为什麽隐麒会教他武功了。因为他们的一切看起来都那麽相似，尤其是对玉麟的执著上。

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什麽恩怨纠结，可秋水就是相信，隐麒没有错。那麽，错都在玉麟身上吗？如果非要其中一个消失的话，是不是该让有罪的一方消失？

不能！

他不能眼看著玉麟被打败！哪怕他有千差万错！

可是，难道隐麒就该死，活该被打败吗？

站在两人中间，要他去抉择，很难！

第十章

玉麟擦去嘴角的血丝，把气都聚集在掌心上，一掌往隐麒的方向推去，顿时飞沙走石，内力加上周围的一切物体都随著凌厉的掌风击向隐麒！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隐麒只好把内力都集中在双掌上，还以掌风作为抵御！可惜先机已失，还是被正面击中，胸腔受重伤，被弹至十多丈远！

这还不够，趁这机会，凌厉的掌风再次击向他，这回真的是无遮无挡，打个正著！任隐麒有再浑厚的功力，正面受到这种极重的攻击经脉也会被震个粉碎！

好机会！玉麟狞笑著准备上去给他补上致命一击，气都集中在手上，眼看一掌就要落下，就要结果他的生命……

「住手！！──」

秋水不知何时从後扑上封住了他的一掌，并用身子将隐麒挡在身後。

「你……为什麽？」

玉麟迷惑地看著秋水，他应该拼尽全力才能将那毒气抵抗住的，为什麽还有余力来抗击自己那一掌呢？

「我没有吸入毒气，只是作戏给人看的。」本来他是想留一手，迷惑对手，待到玉麟真正有危险时救他的，只是想不到需要他救的是隐麒就是了。

他苦笑一下，搀扶起隐麒，问，「师父，你就那麽想死在他手上麽？」

听到他的话，玉麟愕然。

可隐麒却释然地笑了，「……好小子，你为什麽总是好像什麽都能猜透似的？」

他攀著秋水的肩膀勉强地站了起来，说，「对，我本来就没想过我会赢他。之所以会来找他，是为了逼他使出全力，结果了我……」

他的余生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与其终日活在哀伤和後悔之中，不如来个痛快。

可在那之前，他必须实现自己的诺言，必须要找玉麟报仇。哪怕在战斗中输的注定是自己。

秋水理解他的心情，因为在某些方面，师徒俩对玉麟的感情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算了吧，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仇恨……」站在两人中间，秋水说，「如果你们还是觉得心中有恨，那只是过去的记忆在作祟，在这一刻，你们俩真的还是在憎恨对方吗？何必用过去痛苦的回忆来折磨今日的自己？」

明明是亲兄弟，何必非要用这种方法来彼此对话？明明就不是真的恨对方，却只能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血就这样吐个不停，秋水知道隐麒伤的有多严重了，马上封锁住他的主要脉门，止住血的流势，并把真气渡进他体内，希望能让他恢复一点体力。

「师父，别再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了，咱们回去吧，以後有我照顾你。」擦去他脸上的血污，秋水眨去眼里的泪光，说。

隐麒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身後的玉麟，笑了，「……那他呢？」

「……这个时候还问这麽多干吗？先管好你自己吧！」从他逐渐乌黑的嘴唇可以看出，他真的没多少时间了！玉麟的掌风中混有毒气，这是江湖上的常识。不使劲噎住，秋水真的会哭出来。这是他在云真派被灭後的唯一亲人，为什麽他们都像过客一样，在自己身边停留不够半刻就要走？

看见秋水难过的样子，一阵内疚感在玉麟心里油然而生。可在那种情况下发出的攻击，他也收不住呀！虽然是自己经手的，但寒麟掌是众所周知的无药可解、无汤可救。因此，他也只能看著隐麒的生命力在眼前逐渐消失。

「……傻瓜，你还真哭了？……亏我之前还觉得你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隐麒还是不忘调侃一下身边的人。「……人总是要死的嘛，等你死了以後不就又能见到我了？」

这家夥……为什麽到了这种时刻他还能说这种没营养的笑话呢？

玉麟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说，「你想要去哪里？要回寒麟教，还是……」

隐麒摇了摇头，说，「……这里，就在这里……」

把他放回大山里，放回他年轻时曾经浪荡过的地方，让他怀抱著最美好的回忆安然入睡……

人本来就是这麽脆弱，生命本来就是这麽容易流失，而人们还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想方设法自己为难自己，制造徒劳的仇恨和伤害。

解不开的结，难道只能以这种方式结束吗？

秋水眼看著隐麒在他手种渐渐咽气，感受他最後的体温也在空气里流失，心里好像被挖了一块，悲痛和失落不足以形容。

而玉麟一直在他身旁。

他这才想起，玉麟也受了重伤！他已经失去师父了，不能再失去玉麟！他拉住他的手，一探他的脉门，问，「……你的伤？」

玉麟摇了摇头，这一点点伤，就算是对隐麒内疚的回礼吧。

但他不後悔，如果这是隐麒自己选择的结果，他很乐意以这种方式了结他的余生。只是，秋水会很伤心吧？「你会恨我吗？……」

恨，但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虽然你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但在这件事上，不怪你……」

他再也不想犯下跟隐麒同样的错误了！

被仇恨折磨了几十年，到最後只能以这种方法告终。

他伸出手，轻抚著玉麟粘血的脸颊，说，「你犯下的罪，让我跟你用余生一起补过吧……」如果两人一直在一起的话，或许有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因为说到底，没有你，我活著也没任何意义了。」

玉麟眼睛湿润了，他投身到爱人怀里，再也不想离开。

如果两人一直都在一起，无论将来还有什麽风雨在等著他都不怕了。

「秋水，我这辈子犯过的罪实在太多了……惟独你，只有你是我拥有的纯净的东西。」

别离开我，没有了你，我什麽都不是……我不想再做回双手染血无数的恶魔了。

搂抱著他，秋水笑了，「这次回来，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对你的恨让我痛心欲绝，然而对你的爱怜却又让我如此悠然不舍。对你的爱太深沈了，以至於可以包容你犯过的错，离开了你，我也没法在过下去……这就是对你的感情的全部。

尾声

再美的季节也总会过去，山间迎来了寒冬腊月。湖面早已结冰，百木萧索，天地一片苍茫。

秋水来到隐麒的墓前，为他扫去积雪，整理好坟头，坐了下来，给他倒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味道如何？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的美酒佳酿吧？」一边品酒，他一边对著早已驾鹤西去的人调侃著，「当然了，这是我寻遍百谷，用了整个秋天才酿造出来的，尘封个几年会更甘醇，看见是你，才提前拿来供你品尝的。」

话里说得轻松，可一杯烈酒下肚，秋水的眼眶就有点湿润了，他自以为是被风雪刺激的。

这个湖边，承载了他无数快乐的、悲伤的回忆，隐麒後半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让他在这里积蓄灵气，但愿他能早日超度成佛。E086D2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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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日子要好好过，见到我以前的师父和师兄弟，代我问候他们一声……」

眼泪还在眼眶里就凝结了，把酒坛放在墓前，人也依在那里，陷入沈思。

急劲的寒风，把远处的气味传送至此，使他能立刻感应到爱人的来临。

走到他跟前，玉麟把手上的毛裘披风披到他身上，避免他受寒。「你能来隐麒已经很高兴了，够了，天气不好，回去吧。」

秋水转过头，握住他温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前，把他整个搂进怀里。「让我再坐一会儿……」

环望四周山景，银妆素裹一片，就跟他们当年暮春会面时一样美丽。

岁月流逝，周围景象也有些许改变，只有那份柔情蜜意还是历久不变，仍然如当初一般使人陶醉。

拉著爱人的手，秋水踏著雪把他带到当初作为「新房」为他准备的岩洞里，生起一堆火，两人相依偎著互相搓手取暖。

「秋水，是不是想起隐麒，又难过起来了？」靠在爱人胸前，玉麟细声问道。

「唔。」可是，虽然还是会难过，但已经不会伤心了。

逝去的，不可挽回，但他拥有了最宝贵的东西，此刻正过得无比幸福。

寒风给他们送来了阵阵梅花的清香，混和著爱人独有的幽香，在温暖的火光前漫溢，比什麽都更能让他陶醉。

「我现在太幸福了，几乎都让我忘记了还有什麽是需要去追求的。」把头枕在爱人颈间，他傻气地说。

「傻瓜……」玉麟笑了，转过身去面对著他，靠得更紧。「你有我，确实再也不需要多一些什麽了。你是我的，我们拥有彼此已经够了。」

只要这样相互依偎著，所有的烦恼和忧伤仿佛都已不复存在了，剩下的都只是一些美好的记忆。他跟玉麟在这美丽的山间相会，又再这里相依相守。连这样的寒冬都不感觉到冰冷了，他们还需要别的什麽吗？

都不需要了，除了这份依然如往日一般深切的爱。

「嗯……」享受著秋水亲吻他的亲昵，玉麟问道，「为什麽不跟我回寒麟教？……」

秋水没有回答他，只是不住地啄吻著他温热的肌肤，寒风灌进去让他有些凉意，但很快就被爱人炽热的唇填补了。「比起处理那些杂务，现在我更想游手好闲地过日子。」

「是吗？」脖子被弄酸了，玉麟笑著说，「可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满怀抱负的，怎麽现在倒变了呢？」

是的，为什麽当初追求的一切，今天想起来却已经没什麽动力了呢？

「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吧……」捧著爱人的脸，秋水给了他一个最热烈的吻，说，「最珍贵的东西都已经掌握在我手中了，其他什麽的再也不需要了。」

就在他放下爱人，想把入口封堵的时候，一只迷途的小鹿却在洞口周围徘徊，显得孤独而无助。仔细一看，小家夥的腿还受了点伤，大概是这个原因才使他跟不上鹿群。

爱怜地笑了笑，秋水把小东西抓进岩洞里，用火把温暖了它，再给它的伤口渡上真气，把它医治好。

「真是的，又带回了个这样的东西跟我争宠。」玉麟嘟著嘴，可从表情上看来他并没有一丝不满。

「说什麽笑了，它算老几，怎麽能抢得了你的东西呢？」把它医治好，再顺了顺它的毛，秋水就把它放在身边。这家夥倒有灵性，大概知道这是救了它的人，不会伤害它，加上在这火堆前格外温暖，倒是趴在一旁，不想走了。

「可它在这里，我本来打算好的计划可算是要破坏掉了。」重新夺回爱人的胸膛靠住，玉麟不满地在上面画著圈圈。

被他的手骚得很痒，秋水蹙了蹙眉头，说，「怎麽会呢？想做什麽的，按照你原来的想法去做不就行了？」说著，把手探进他的衣服里面，感受著火烫的肌肤。

「可是，它在呀，」玉麟指了指旁边的小东西，「教怀了小孩子可不好。」

秋水闻言，反而摸得更起劲了！「有小孩子在一旁才好，咱教教它什麽叫做生存法则！」说著，干脆弄开爱人的袍摆，让他双脚绕著自己的腰杆抱住他，与之紧紧贴在一起。

「呵……」玉麟笑著看了看小鹿，只见它仿佛什麽也没看见，眨了眨眼睛，就在火堆旁打起盹来。那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做计划内的事情了！摆动著臀部摩擦著爱人腿间的鼓起，勾动著万般欲火，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熊熊燃烧起来……

岩洞外，雪渐渐停了，风涌云开，玉石般的太阳出来了，橘红色的阳光撒满了银白一片的山间，仿佛在告知著温暖日子的来临……

苦难终须过去，未来的日子是如梦一般的旖旎甘甜。

不管时间如何流失，世事如何变迁，我最初与最终的归属始终都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