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玄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声音远远地飘过来浮在半空，打上清脆完整的句号：“那就一起去啊。”
“嘁，谁怕谁啊。”
回过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
差不多该回班了吧。这么想着，居然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家伙居然往操场的方向跑，究竟赶不赶的及回来上课啊。
念头冒出来才发现自己是“在为肖逸玄担心”，禁不住就愕然了一下，随后暗自否定着“谁会啊”便急匆匆地往教室赶去。
谁会替他担心啊，那种家伙。
教室里维持着最后几分钟的喧闹，穿过层层人群到后方坐下的言希还在因为跑步而微微地喘着，身边的谢庭轩已经回过身来。
“逸玄告诉你了吧。”
“啊？”
“露营的事情。”
“嗯，是。”
“……又和他吵架了。”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很肯定的语气。
“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言希干笑。
“不过确实很奇怪啊，跟他做了那么多年朋友，还没发现过他会盯着哪个人欺负个不停呢。”男生边思索着边说：“过去遇到谁也顶多拌拌嘴，拌过一次也就算了。”
“……”那是因为你的性格和他吵不起来吧。
“挺佩服你的，见了面就是吵，没别的语言了。”
“………………”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虽然早就作好了“不能输给肖逸玄”的心理准备，真正到了那天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路还是稍微郁闷了一下。
说了不能输了。
言希踩了踩脚下的运动鞋，偷眼瞥过去，肖逸玄和同组的女生谈兴正浓。身边站着谢庭轩，发现言希在时不时往这边看，还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啧，就会拿脸蛋骗女生。
从小到大都是一张娃娃脸，言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孩子长的真可爱”、“眼睛大得水灵灵的”之类的夸赞，不，也许已经不算夸赞了。对于17岁身心发育正常的男孩子来说，被这样夸奖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可是这家伙居然轻而易举地拥有着自己梦想得到的一切。
不管是身高、长相、还是……还是那样灿烂的笑容。
“喂，矮子。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吗，不要脱离组织啊。”肖逸玄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了身后。
“……少来找我的茬。”远远看着他就不爽，靠近了更不爽。
“这么高的山你行不行啊。”
“少看不起人，不会输给你的。”
“哦？是吗？”嘴角牵出玩味的笑来：“那来打个赌吧。”
六
如果谁输了，就要在之后的每一天都对对方言听计从。
空气里漫长着泥土树叶混合的味道，爬山的时候也经常可以闻到的，就算因为跑得太急拼命地呼出肺里的气体，言希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样的气味。
是有点累了。好象从喊了“开始”以后就一直这么跑过来的。
刚才还听得见那家伙在背后模模糊糊地喊着“喂矮子你慢一点啊抄那边的近路会死的很惨的过来和我们一起走啊”，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
心里面有点发憷，但是管它呢，能赢就好了，别再被人看不起就好了。
言希想到肖逸玄不紧不慢的速度，好象很享受爬山这样的运动，不禁有点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不是认真下来打赌的。
不过也已经没闲工夫去想这些了。自己挑的这条路似乎格外的难走，大部队没有一个人是往这个方向的，如果不小心踩空了什么的……
台阶上长出的青苔湿湿滑滑的，搁在脚底下就是潜伏的危险，加上扭扭曲曲的道路，简直不给人活路走了。
拼命往上爬的言希怎么会想到，这边的肖逸玄因为他抄了近路一瞬间不见踪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去那边看看，你们先走吧。”终究是不怎么放心，男生关照了一下身边的好友。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谢庭轩淡淡地瞥了岔路一眼。
“还不是那个麻烦的矮子啊，打个赌而已那么认真。”头痛地拨弄一下头发，男生转身朝小路走去：“喂，你们先走好了，我找到他就回来。”
“组长~~不要走的太久哦~~会没纪律的说——”有女生双手扣在唇边拖长了声音娇声叫着，随后响起一片浅浅的哄笑声。
“是啦是啦，班长大人太严格了，组长你不在我们会不安的——~~”
依稀看见男生头也没回地冲这边摇了摇手。身影一转就消失在错纵的山路里。
不能放任不管的，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步入危险的人。
就算找到了也会被那矮子骂作“多管闲事”吧，肖逸玄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树枝伸出来差点划到了脸，密密集集的影子铺天盖地，看不清远方。
说起来那矮子还真挺能跑啊。
为了一个赌居然可以跑得这么快，夸他灵敏好还是迟钝好？
肖逸玄站在层层叠叠的树阴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喊了起来：“言希——言希——跑到哪里去了——”
“言希————”
“死矮子————”
边小心地往上走边用力大喊着，身边突然传来细碎的树叶摩擦的声音，然后肖逸玄便听见了微弱的应答。
“……我说……”
“言希？！”想也没想就拨开身旁的树枝。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我又不是……”
想说“我又不是死了”的，可下面的话终究没有继续说出来。被一声表示疼痛的抽气声代替。
“喂，你怎么坐在这里？脚动不了了么？我看看。”不由分说就拉起坐着的少年的两只脚：“是哪只伤到了？”
“……左边。”
“左边是吗……”焦急的神色不像装出来的：“不是让你别走这条路了么，肿起来了，该怎么办好？”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跟过来，”言希很无语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多管闲事。”
果然。果然被骂“多管闲事”了。
“我说你啊……”苦笑：“受伤了还不知道老实一点？我跟着过来不好吗？如果我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嘁，谁让你过来的。就是不过来我也有办法联系老师。”
“……行行行。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重新帮他套上鞋子，肖逸玄背过身去。
“干吗？”
“上来。”
“……什么啊。”
“你这样还能走路么，我背你下去啊。”
“用不着！”
“我说这种时候你还在别扭什么啊。”一下就拽过来背上了，力气不很大但无法挣脱：“个子那么小，看不出还挺重的。”
后面趴着的人没说话。身子整个地贴在一起，温度不甚清晰地以衣服为导体传了过来，氤氲在一侧的呼吸喷进颈窝里，大概描绘得出下颌和肩膀密不可分的曲线。
“喂，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才上来的，”肖逸玄刻意解释的声音在背部共鸣出微小的振动：“只是怕你抄近路会让你赢了才跟过来的。”
“嘁……”
“‘嘁’什么‘嘁’啊，不相信吗。”
“信～信～”言希百无聊赖地换了一边肩膀趴着。
“说起来矮子还真是笨哪，抄个近路都会崴着脚。”一旦风波结束，肖逸玄的声音又开始不正经。
“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个破赌！！”
“啊～对了，那个赌算是你输了吧？”
“什么……凭什么！！”
“……如果不是我过来，你肯定是最后一个到山顶的。”笑容在脸上变得有点阴险：“嘿嘿，想否认吗？”
“这个，这个倒也是……”言希气势不足地瘫下来。
可是，那个赌的内容是……
“所以从现在开始，矮子你就是本少爷的奴隶啦。”
W、WHAT？！
少爷？奴隶？这究竟是……
“好啦，抓紧一点，我们要快点赶上前面的人了。”丝毫不在意背后突然冷凝的变化，男生把背着的人往上提了提，有点得意地笑了出来。
七
谢庭轩比两个人都要先到目的地，看着言希被送进帐篷紧急包扎，敏锐地察觉出好友脸上少有的兴奋神色，于是很自然地就问了过去：
“做什么这么高兴？”
“嘿嘿……”男生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给你三个选择。”
“哈啊？”
“第一，因为今天晚上有烧鹅吃；第二，因为我们组男生的帐篷比别的组要大；第三，”声音顿了顿，咳嗽了一声：“矮子打赌输给了我，从此以后我爱把他怎么样就把他怎么样。”
“……完全是无聊的选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第三个。谢庭轩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对了，说起来……言希好象受伤了吧？我进去看看。”
“不用看啦，死不了的。”
“好歹我是班长……你给我好好坐这休息。不许过来。”两个人一见面，肯定又是吵。
“……什么嘛。”像是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肖逸玄还是原地坐下，没有跟过来。
帐篷的缝隙里透出默然的暗色，和外面的喧闹完全隔绝开来，闷闷地静寂。掀开一点的时候就感觉有新鲜的空气奔涌进去，起码不会再像两个世界。
“言希。”尝试着小心叫了一声。腰弯得很低，终于进去了。
“诶？谁啊？”
“是我。谢庭轩。”
“……哦……你……？”完全没搞明白状况。
“听说你伤到脚了，现在还疼吗。”
“啊……刚开始还满疼的，现在已经没事啦。”终于看清了男孩坐的地方，正冲门口的人笑着，打出“OK”的手势。
“没事就好了。”被那种笑容感染了一般，谢庭轩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下次可不要脱离集体了。”
“我是因为……”气鼓鼓地想要辩解，讲到一半却又泄了气：“算了，没什么事的。”
“是因为要做逸玄的‘奴隶’了吧。”
“那家伙……他告诉你了？！”
“嗯……现在正高兴得很……”
“我完全是意外啊！是意外！！”言希情绪激动了起来：“应该不算的，你说对不对，班长？”
“唔……这个么……”
“当然不能不算了。”大喇喇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随后银色头发的男生闪身进来：“你受伤确实跟这个赌有点关系，不过也是你自己选的那条路不是吗。”
“你、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吗？你偷听？”言希坐着往后退了一点。
“……我？我是来叫小轩出去吃饭的，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认赌不服输啊，还是不是男人。”
“是不是都与你无关！你敢说我现在这样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有是有啊，不过主要责任在你自己。”
“要不是你先想到那种鬼主意……”
眼看着又要发展成吵架的地步，谢庭轩急忙在旁边制止道：“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不如这样好了。”
两个方向同时射来灼热充满期待的眼光。
“那个……既然言希脚崴到有逸玄的责任，那就烦劳逸玄在露营和下山的时候一直照顾他，”谢庭轩清了清嗓子：“今天晚上也请住在应急帐篷里。”
“什么？！”有人开始抗议：“不要！谁要和他住一起啊，阴森森的，小轩——”
“这句话是我说才对！！”另一个也开始不甘示弱：“你这个巨人这么占地方，我该睡哪啊！”
“……听我说完。”班长大人脸上的微笑刹那间消失，眼神交错里寒冰彻骨，本来蠢蠢欲吵的两人都是心底一寒，立刻噤声。
和蔼的笑容再次布满脸庞：“不过等下了山之后，还请言希同学履行赌约上的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