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专心开车，看前面啦！」
「放心，我技术很好。」
「不是这个问题——啊啊，红灯啦！」
「是啊，红灯……我俩的关系就跟红绿灯一样，现在你停了，看到绿灯时你会愿意往前走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什么都别想，跟着我走好不好？」
「我……」
「我爱你。」
「啊？」绿灯来的真是时候，我的心跳又随着油门一起发动了。
「我爱你，要我说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
「你小声一点，我听得到啦。」
虽然车窗是关着的，但正杰叫的那么大声，被外面的人听到会很丢脸耶。
「听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的？」
「小野小町跟深草少将的故事。」
「我跟日本仔可不熟……」
「深草少将为了追求小町，跟小町约了在夜里相会，这样连续一百日，小町便会答应以身相许。」
「喔，还真是浪漫……」不过却不怎么切实际，这年头哪有人会花一百天去追人啊！
「如果我也这么做呢？」
「什么？」
「每天早上、晚上我都来接你，连续一百天，这样你会爱上我吗？」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可不是那什么小町的。」我可不想每天早上、晚上都看到他，我会做噩梦的。
「也许是吧……」他面露苦笑，「要得到你的承诺，比小町还难呢……」
「承诺那种东西给了也没什么效用。」
「我喜欢听。」
「是吗，那我就答应你把，连续一百天不能用手、用嘴巴、用身体任何的一个部分碰到我手腕以上的部分，我就答应你。」
一百天，差不多三个月。
我就不相信一个男人能忍耐三个月不碰它的小情人，不过还是很有良心的，留了一双手给他偶尔摸一摸。
「你说的唷。」
「我说的。」
于是，新的契约成立了。
我看见正杰眼里充满莫名的希望光束，以及我一滴一滴沦丧的黑暗之心。
这是一个悲剧，从我认识了正杰开始。
「阿德，你知道小野小町跟深草少将的故事吗？」
又是同一个阶梯教室，诺大的教室前，又老又秃的眼镜老师正在有他身体两倍的黑板前，写着我看不懂的公式。
立德就坐在我旁边，认真地抄着歪曲的外星符号：小爱则坐在我斜前方，也不知是在传简讯还是在玩俄罗斯方块。
「喂，你知不知道？」我戳着立德，打断他崇高的求学精神。
「知道啦，你问这个干嘛？」
「妈啊，小佑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感到兴趣乐？该不会又想去骗那个美眉吧？」前方的青春美女转过头来，对我抛个大媚眼。
我回瞪乐她：「小爱你安静点啦，嗓门这么大。」
「不行唷，我这是天生的。」
「嘘，小声点，老师在看了！」
「好啦好啦，」小爱应付似的猛点头，「劝你最好别想做什么深草少将。」
「为什么？」
「深草最后挂乐，真是衰到家咯。」
「真的假的？」
「老娘骗你干嘛，他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死了！」
这么说，正杰也会死掉吗？
死掉代表着永远离我而去，然后我将重新回到一个悠闲的生活……即使知道这些，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像正杰那种人，大概死了也会化成鬼魂对我纠缠不清，更甚者还有可能会早我二十年投胎下辈子好当我爹。
我可不想要有这么一个一天到晚想上我的爹！
「对了小佑，那个化工系的学弟呢，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小爱兴头一起，随手拉了个敏感话题劈头就问。
「我可以不回答吗？」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在用功上课的立德用他抄公式专用的粗大原子笔，敲着我的脑袋，这小子真的是一整个孬，不敢骂小爱就把气处在我身上，有够不是朋友。
小爱用他的女王气势震慑了立德，然后死命拐住我的手臂，「你最好现在就跟老娘说清楚，否则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反正是一言难尽的孽怨啦……」我真的很委屈耶，不过是帮立德追女朋友，怎么知道还帮自己惹来一个大麻烦。
「那个学弟人倒是挺不错，早知道他是gay，我就先给社团的学妹们介绍介绍了……你们现在进展到哪里啦？」
「我怎么可能跟他怎么样！」
我真的无需说谎，都什么年代了，一两个吻就跟早餐偶尔会吃麦当劳一样正常，更何况正杰已经答应了跟我的约定。
「他看起来对你很有怨念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都没动手！是不是你死命抵抗不给碰？」
小爱这个女人看人的眼光倒是很准，真恐怖，下次记得，千万别让正杰再见到她。
「你那么希望我的后面脱离处男？」
没有女人不爱bl的，这个大概又是另一句经典名言……
「嘿嘿，也不是这样啦，老娘只是好奇你怎么会跟他交往，你不是一向最喜欢美女姐姐的吗？」
还不都是你害的！真想这样骂她，如果我不怕明天就被丢进太平洋里的话，「反正就试试看……人生就这么一次，再说也没几个男的，有尝试过跟男人交往对吧。」
「喔，难得你也会说人话。」
「……」
「你那个学弟那么认真，你还敢跟他玩，不怕找死吗？」
是早就已经濒临死亡了，我叹：「反正三个月后我就会甩掉他了。」
「为什么要等三个月？」
为什么呀？是因为我想要给他最后一点点机会，试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付出像他给我的，一样沉重的真心吗？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交往，就是一种冒险，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沦陷。
「笨蛋小佑。」
「不是笨蛋也被你喊笨了啦。」
「你终于也到了知道要去喜欢一个人的年纪了呢，让做你娘的我感到相当的欣慰。」
「我是喜欢谁了啊？亲爱的「妈」。」
「就是那个学弟啊，别欺负人家唷，现在很难找这么棒的媳妇了，又帅，又高听说还很会攒钱，你上辈子是不是当皇帝的啊？不然怎么这么命好。如果他长得再年轻一点的话，老娘还倒贴呢。」
「我看起来像是喜欢他的样子吗？」我一直以为自己讨厌他、讨厌到可以填台湾海峡了呢。
「你看你看，每次提到那个学弟，眼睛就会闪啊闪的，嘴角还会偷偷上扬耶，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拜托你们安静一点专心上课啦，都快下课了还在讲。」唯一呃良心，立德，无奈地发出没啥路用的口头劝说，当然不会有人理他。
「我有吗？」难道我提到正杰时，摆出来的脸色没有比猪窝还臭吗？
「怎么没有，要是当初你用这种善良的表情，求老娘当你女朋友，老娘搞不好会答应呢。」
「还好你没答应……」我的话被淹没再准确敲响的巨大钟声中，最后消失再喉咙深处。
「好了，下课啦，不跟你聊了。」
小爱潇洒得背起她的背包，在眼镜就能够老师都还没说下课前，就迅速地钻出教室，估计是跟男朋友约好了。
「跑那么快，以后就不要跟阿德借笔记印！」
「小心我也不借你。」立德边收拾着书包，边怒道。
他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小公主有跟他说了什么？
「喂，你没什么事吧，小公主是不是——」
「闭嘴！」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立德从来没有这么凶还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瞄着脸色憔悴的他。
「阿德……」
「拍谢（台语：对不起），没事、没事……」他知道自己吓坏了我，却也没力气多解释什么，只是无力地塞好书包这这窗外道：「正杰来找你了，我先走了。」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好友颓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正杰来了，他从背后为我加了件外套。
他其实是想抱住我的，但碍于约定，之能选择牵起我的手。
我该告诉他，自己有一点怀念他温厚的胸膛吗？
「你看起来快哭了。」他揉着我的手掌，代替想搓揉我头发的行动。
「嗯……」我擤擤鼻子，「大概吧。」
我仰着头瞪着他：「你不会想问吗？」
「也许会。」
他露出勉强的笑容：「等你想说时再告诉我吧。」
「你看起来才真的是快哭了。」我发现他眼角的皱褶，有雾状的透明感。
「……我很痛苦。」他还是撑着难堪的笑容，「因为我触碰不到你。」
这种事不应该告诉我才对吧！这不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吗？为什么他一装可怜，错好像就掉到我身上了呢？
「你活该。」我有些生气。
「我知道，今天是第一天，还有漫长的九十九天，我会习惯的。」
「你最好不要习惯。」我倔强道。
我等着分手，等着看正杰懊恼地主动离开我，等着他咒骂自己当初眼睛瞎掉，才会选择上我。
可是，我会哭，再他背弃我的时候。
今天的泪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发达，大概是受了天气的影响，窗外已渐渐被水滴挂满，正如正杰今早所说的，开始下雨了。
雨声滴答滴答地敲在我的心头上，像是代替了我再后悔。
才第一天我就后悔了，一百天是在是太长了，长到足以让一个女人委身下嫁另一个家庭。
我根本就不适合谈这么认真的恋爱，当我发现我必须每天都见到正杰这张委屈得像小狗的脸时，我就知道，自己会慢慢习惯他的存在，然后变得舍不得放开他。
以前也是这样，习惯可以要了我的命。
即使明知自己不爱对方，但只要习惯了，我就很难去改变这种生活。
曾经躺再身边的大姐姐问过我：「跟我在一起高兴吗？」
我点了点头，却掩饰不住心里头的空虚。
大姐姐温柔地笑着，摸着我的头，「我知道你只是习惯了身边一定要有人陪。」
她说她不介意，我就一直相信她是真的不介意。
当她哭着跟我分手的时候，我才知道，没有女人会因为习惯一个人而这样过一辈子的。
寻找的体温，就算再炽热，终究不属于自己。
而现在紧握着我掌心的热度，究竟只是习惯的温暖还是恋爱的快感？
我低头望着正杰的手，宽大而紧实，就像意见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想籍着碰触，得到活着的生命力。
我不知道正杰对我而言到底是什么：他再制造一种假象，假装我为他的爱深深感动，而他也知道我会轻易地掉入这种陷阱。
长久以来我都是这样，有人准备好了粮食与暖被，我就会甘愿被眷养，然后在这样的家家酒游戏中，努力去忽视自己胸口的破洞。
我没有恋爱过，也不懂的爱上一个人会有多么快乐，我只知道心脏理有一个需要大量体温才能填补的缝隙，现在正被寂寞的风吹得呼呼作疼。
「小佑，如果是你主动抱住我，应该不算犯规吧？」正杰突然放开我，举起手臂转身站到我面前。
「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抱着我吧，你可以在这里哭。」
「为什么，我没有要哭啊。」
「抱着我。」
我真的是个笨蛋，因为我竟然傻傻地去抱住了他。
我的手环在他的腰上，头靠在他的肩膀下，听着他跟我一样激烈的心跳声，开始感觉到没那么痛。
「这样真的不算犯规吗？」我又问，他的手在我的屁股上有强烈的存在感。
「不算，你主动的都不算。」
总觉得被他找到了漏洞钻了……「你这样我哭不出来。」
「那就笑吧，我喜欢看你笑。」
你什么都喜欢吧！可是这句我并没有说出来。
我正抱着他，他正搂着我。
两个男人在一起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连培育后代都办不到。
可是我开始变得不在乎，不想去管路人、老师同学或是我老妈会怎样看待我们。
我明明就还没有跟着正杰一起步入地狱的觉悟却早已深处于万丈深渊之中。
一旦落下了，就很难再爬起来。
「正杰，」所以我只能继续死死地抱着他，「我饿了。」
「我也饿了。」他的下巴顶在我的头上，说着暧昧不明的话语。
牛肉面大概满足不了他，却能轻易地满足我那太过容易空虚的胃。
「你要带我去哪里吃？」我还是没有放开他，声音挤在他的衣领上显得含糊不清。
「补习班谢对面的刀削面。」
「好吃吗？」我知道这种平民料理，路边摊绝对比大饭店做出来的更美味。
「它就是我选择再那里工作的最大原因。」
「真的有这么棒吗？」
我的心思已经从极度的忧郁中，被食物的香味拉住了，甚至根本没料到正杰是不是打算用这个荒唐的理由，把我骗进补习班。
「你吃过就知道。」
他邪恶的笑着，也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再吃到北方面食之前，他知道我不会有其它的心思去考虑这种事。
第九章
刀削面真的很好吃，正杰还另外帮我切了牛肚、猪头皮等一堆小菜，让我开始认真考虑到，再这种地方打工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补习班的人也很善良，主任、老师们都对我很好，工作也很轻松，一切都没啥好挑剔的，除了那一票比妖怪还要恐怖的小高中生妹妹外——
「佳佑老师，你跟正杰老师很熟吗？」
像这样的问题，我已经被问第五次了，这都该怪正杰再我第一次报到时，当着全教室的面宣称要好好善待我……
「普普通通。」
类似这样的回答，则快成为了我的口头禅了。
「那你知道正杰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你不觉得他太老了，不适合你们这些青春可爱的漂亮女孩吗？不如多考虑考虑我。」
至于这种暗示以为重的台词，我则是再今天第一次说。当然这是因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漂亮直发、跟一双大而媚的眼睛。
「真的吗，老师这么帅还没有女朋友啊！」那个透着粉红色气息的高中妹，羞涩地偷瞄着我，哎呀，真是可爱。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还没有男朋友，老师我也很讶异呢。」
「老师你嘴巴真甜。」高中妹用他们最厉害的鸭子声，再我面前咯咯笑了起来，非常不悦耳。
「这种话我也只说给你听。」我把以往泡妞常用的手段全搬出来女人不管是小妹妹还是大姐姐，没有一个不爱听甜言密语的。
高中妹果真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手很自然地就开始抄写贴有她大头帖的粉红色纸条要塞给我。
正当我乐得要接手时，纸条突然被半空中拦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