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过往(兄弟)————风兮
风兮  发于:2010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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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诃特有的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地。
他说:“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摩罗尼握着床单的手微微一紧。
摩罗诃停顿一下,接着道:“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
摩罗尼将床单握出了一些皱纹。
摩罗诃接着道:“既然有了各自的势力,就该狠下心来拼个你死我活——你说呢,这几个月里,甩了我派出去的人,四处寻找支持者的,大王子殿下?”
摩罗尼的手捏着床单,捏得手生生地痛。
摩罗诃的声音不温不火,却是要跟他划清关系,争个鱼死网破。
天空依旧没有预兆地晴空万里,摩罗诃把头埋得很低,额前的发垂下来,遮了眼睛。他将手握得紧了些,转身离开,不自觉地呢喃:“明明就不是爱,却非要因为怜悯,白白给人虚伪的希望……而那傻子,明明知道一切都只是假象,偏偏还是陷进去……”
声音并不大,趴在床沿的摩罗尼却听到了。
他回过头去,想说些什么,看到得,却只是摩罗诃一身白衣,银发翻飞,惨淡了天地。
摩罗尼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瞒着他,到处招兵买马想要对付他的行为,是不是,错了……
兵戎相向终无免
第十七章
一直寻求的,是一种炽烈的生命方式,没有退路,不可抵挡。
摩罗尼是太阳,汹涌澎湃,普照四方。
摩罗诃是月亮,百转千回,难觅过往。
月亮一直以谦卑的姿态追逐太阳的光芒,不自量力,遍体鳞伤。
然后终于明白,太阳,终究是太阳;月亮,永远是月亮。
摩罗诃的那些话,也许并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摩罗尼也许在感情方面的确笨拙,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事实。
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凭什么让摩罗尼因为一段并不确定的感情,放弃一切?
摩罗诃的确不愿和摩罗尼一对一地刀剑相向,但对于这种事业和世界观间争夺,就另当别论了——他自然不想要摩罗尼的性命,但对于一场破釜沉舟般没有退路的战争,却有些迫不及待。
匈奴那边死了公主,虽是因行刺不成被杀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因为呼韩邪的关系,自是在心中记下了这一笔——即使不好马上派个铁骑来把楼兰踏平了,却传了信给左贤王,要他尽快从内部控制楼兰。
冒顿看了信,眉头皱一下,心里不晓得什么滋味,只派人请了摩罗诃过来,也不避讳,直接把信递他看。
摩罗诃轻笑两声,道:“我说为什么从小到大单于也没怎么特别为难过我呢,结果,是舅舅。”
冒顿脸上一僵。
摩罗诃看他神色,把信随手放下,满不在乎地道:“这么说,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的人,也就只是我了?”
冒顿并不反驳,只把脸偏到另一边,说:“这是单于的意思,他不想你母子见面。”
摩罗诃点点头,说:“知道。”他顿了顿,又点点头,说:“也可以理解。”却不知是说呼韩邪的做法可以理解还是冒顿以前那么久的沉默可以理解。
冒顿的脸有些黑,解释道:“除了这件,我再无事瞒你。”
摩罗诃勾起一抹笑意,淡然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便是骗了,也无所谓。”
冒顿见他说得冷血,那笑意却不是讽刺,知他性格如此,只得叹一口气,不再开口。
…………
汉朝自是听闻了楼兰王去世的消息,打着“对周边国家表示关心”的旗号,遣人送问候来。
正逢摩罗尼摩罗诃并众大臣在殿上商量迦柯力的去世之后的如“后宫要怎么处理”之类的一些琐事。
其实这些事,远没有先让人继承王位来得重要。但朝中自是分了两派,自然是千方百计阻碍对方,一时间也没有结果,倒不如先把这些琐事办了。
侍从下来禀报汉官到了的时候,朝中一片唏嘘。
朝中大臣说法不一,自然是为己方争取最大利益。
摩罗尼心中仍有些犹豫,皆是他惯于“谦让”的性格在作怪。一抬头,却见摩罗诃立在不远的地方,抿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时惘然。然后终是下了决心,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来人,却是班超。
带着二十人的轻骑,就这么穿过大漠,来了这个是非之地——确是英雄般的人物。
摩罗尼心中想起上次见他的情景,微叹世事变迁,走上前去,对班超拱一拱手,道:“班都护一路辛苦了。”
班超回他一礼,道:“大皇子殿下言重了。”这话说完,又抬高声音道:“吾皇近闻楼兰王仙逝,特派班某前来慰问,以表伤痛。另望大皇子殿下在悲痛之余,早日登基,以使我大汉与楼兰结万世之好。”他本声音洪亮,又故意将气注入,说的那些话,便是几十里外的人也听得到——摆明了支持摩罗尼,今日示威来了。
殿中乱成一片,有称好的,自然也有破口开骂的,甚至有人耐不住冲动,撩了袖子要打出去。
摩罗诃看着这帮人各式的丑态,眉皱了皱,终是走过去,伸一只手臂阻了想打架的人的去路,冷冷地开口道:“和靳大人,请自重。”那人诺诺地退回去,站着没动的大臣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摩罗诃回身,眸子四周扫一圈,道:“怎么,不满?”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有种阴冷的不怒自威之感。众大臣看他的脸色,闭了嘴,各自站回自己的位置。
外面,班超喊过那句话之后,拿出汉皇问候的书信,给了摩罗尼,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
摩罗尼接过书信之后,班超忽然压低了声音,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不怎么起眼的信来,道:“皇上说了,只要你答应在登基之后,向大汉臣服,并尽量让西域其他国家归顺大汉、让匈奴内斗,便不惜代价助你。”
摩罗尼抬起头来看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班超道:“这争位可比不得比武,你若愿意看着战争四起,民生涂炭,也可以不接受。”
摩罗尼低下头,紧紧捏着手中的卷书。
班超叹一口气,道:“陈司马就是被你这温厚的性格害了的。”
摩罗尼全身一震,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深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绿洲炎炎刀剑轻
第十八章
班超在楼兰停留了两三日的样子,期间和摩罗尼商榷了一些具体的行动。
摩罗尼到底是忠厚脾气,坚持用软禁,先登基的法子。班超扭不过他,苦劝无果后,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笑说:“楼兰有你这样的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摩罗尼手微僵,心轻颤一下,并不回话——却是免不了,想起摩罗诃来。
因为担心有人对班超不利,摩罗尼这两三天几乎都没怎么离过班超——自然,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遇见摩罗诃。
每到这时,摩罗尼总是有些尴尬地眼神到处飞,却又有意识无意识地落在摩罗诃身上,就见那个人一双深邃的眸子看过来,道:“赏花?”
摩罗尼忙把眼睛撇开去,结结巴巴道:“额……恩……对……赏花……”
大冬天的,有什么花好赏。
就算是有花,也是带了刺,可以致人死地的、不愿被作为观赏的花。
更何况,现在哪里有闲暇和心情。
班超何等聪明的人,见他俩这样,转了头望天。
摩罗诃并不笑摩罗尼天方夜潭的答案,冷然地点点头,侧身离开。
几日后,班超起身回玉门关。
送行的时候,只是摩罗尼并几个亲近的大臣。
城外的黄沙漫天飞舞,迷了眼眸。
摩罗诃并没有来,仿佛是视而不见。
摩罗尼侧头看灰色的古老的城墙,长长地消失在拐角处。
城角并没有草,大概是不能适应这干燥的土地。
班超朝送行的人拱拱手,翻身上马,又牵过马头,对摩罗尼道:“大王子殿下,多多保重!”
摩罗尼才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
班超一勒缰绳,一夹马腿,飞奔而去。另有二十骑跟随其后。
一路行来,过了半日,正过一小片绿洲。
这绿洲生的地方刚好到楼兰半日时辰,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的眷顾。
班超命人下马取水吃干粮,一边自己下了马,牵着马绳去拴好。
走着走着,却觉得,脚下踩着的草,似乎有才被踩过的痕迹……
四周的树忽然间无征兆地沙沙作响。
一股泉水流得欢畅。
随从们多下了马,席地而坐了,拿出水壶和干粮来吃。
班超回头望一望,树响声却停住了。
静得很。
一片树叶飘下来,落在水上,幽幽地荡开,像一只小船。
静得有些异常,能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
又一片树叶飘下来,落在前一片的旁边,像是双人的舞蹈。
太静了,只有侍从们从不远处穿来的几句笑闹。
第三片树叶飘下来,叶子不是平躺着,而是竖直着插入水间!
班超心中一惊,大喊:“起来,有埋伏!”
话刚出口,已有暗器打过来,侍从们本是坐资,虽然能跟着班超闯龙潭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辈,仍是闪过了要害,受了伤。
树上,林中,不断有人冲出来,黑压压的一片。
二十一对一千的概念,只有真真身临其境的人,才能够体会。
班超看着眼前的军队,有些自嘲地想,他们至少还是挺看得起自己,没有只派两三个人来。
侍从们毕竟是在沙场打滚的,很快就结集到班超身边。
班超逮住进攻的空隙,对二十人道:“带大家出来,却遇上这种事,实在对不住。”
没有人答话,只是对方士兵惨叫的声音,明显更密集了些。
班超有些无奈有些自豪地笑笑,又摇摇头,朗声道:“兄弟们,杀啊!”
…………
摩罗诃在廊内抚琴,轻拨缓捻,自有一番风情。潺潺琴音倾泻而出,点点滴滴,不知打在谁的心上。
突曼从长廊的尽头走过来,近了以后,单膝跪下,道:“请殿下责罚。”
摩罗诃并不抬头,仍是拨着弦,越来越快。琴声仿佛是急冲而下的流水,击起千层浪。
手指在筝上移动,竟起了微微的残影。
琴音渐高,忽而回转,接着又攀得更高。这么反反复复四五次,才直泻而下,几声铮然之声,戛然而止。
他一曲弹完,刚收了手放在身前,那弦便“砰砰”几下,断裂开来,却是三根。
摩罗诃的眉头皱了皱,才抬起头,问:“没杀干净?”
突曼把头埋低了些,说:“属下带一千人前去,于他们第一次歇息的绿洲处步下埋伏,以直立入水的树叶为记号,攻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摩罗诃打断他:“重点。”
突曼停下,提一口气,道:“班超所带二十人皆亡,班超……”
摩罗诃将手放在琴案上,轻轻地敲一下,再敲一下。
突曼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压下心头的冷汗,说:“班超重伤逃脱。”
摩罗诃敲打琴案的手停下来,斜着眼看过来:“哦?——”
突曼快速道:“属下该死。”
摩罗诃摆摆手,道:“下去吧。”
突曼有些胆颤地站起来,又跪下行个礼,离开了。
摩罗诃望着他的背影,抚抚头发,心里想,班超,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三军战兮欲何为
第十九章
几日后。
摩罗诃仍在廊内弹筝。
“笃笃笃”,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摩罗诃头并不抬起,却莫明弹错了几个音。
摩罗尼大步走上前,两手往琴案上一撑,上半身倾向前,怒气冲冲地道:“你派人去刺杀班都护?!”
摩罗诃停下手,仰起头,道:“不行么?”
摩罗尼被他问得气结,“啪”地一声拍在琴案上,站直身,背对他。
琴案不堪重击,从中间裂开。案上的琴跟着掉下去,摔坏。
摩罗诃看着坏掉的琴,淡淡道:“真是好琴,可惜了。”
摩罗尼气恼地转过身,大吼:“你既会为一把琴惋惜,为何又草菅人命?”
摩罗诃抬起头,微微冷笑,却别有一股妩媚。他往前移两步,轻声道:“班都护,可不是一般的人。”
摩罗尼被他忽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恍惚,勉强镇定下心神,说:“你可知道,若他死了,汉朝即是为了面子,也决不会对楼兰善罢甘休!到时候,不止楼兰,只怕这西域的百姓,都要受苦。”
摩罗诃稍稍退后,道:“那又怎样?”
摩罗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一丝悲伤,一丝绝望:“没错……那又怎样……你根本不在乎……”
摩罗诃笑笑,道:“我本来就是冷血的恶魔,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才发现。”
摩罗尼缓缓地摇头。
摩罗诃忽然凑过脸去,暗哑了声音,诱惑一般,说:“你后悔了么,大王子殿下……”
摩罗尼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神逐渐由迷离到清醒,然后使劲地一把推开他。
摩罗诃被他推得倒退两步,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那声音却仿佛变了质,悲伤得,像要哭出来一样。
摩罗尼却是没了心志,抓住摩罗诃的领子,用力晃他,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为什么!”
摩罗诃伸手挡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脸埋在阴影里。
好久之后,才低声地、仿佛梦呓一般地说:“你,当真不知道……”
摩罗尼心中又是一阵恍惚,甩了甩脑袋,勉强恢复了强硬的态度。不再看摩罗诃,转身,逃跑般地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关外传来消息:玉门关升起了白旗。
关里士兵的哭声,震动了天地。
所有的讯息,都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结果——
班超,亡。
班超的存在,从某一方面来讲,是比皇帝更重要的存在。
一个国家,宁可不要一个建树不大的皇帝,不能少一个南征北战、屡立大功的将军。
汉朝的愤怒,可想而知。
立刻就向楼兰宣了战。士兵们斗志昂扬,个个发誓说,“不破楼兰终不还”。
其实摩罗诃在下决心要除班超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除掉班超,大汉必然向楼兰宣战,这样,摩罗尼只能站在楼兰这边,便免除了两人之间的内斗,再加上匈奴的支持,成败难料。
不除班超,必然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弱点在哪里,若用此作为威胁,一分的胜算也无。
匈奴虽决不是因为想帮楼兰而出面,但一直看好大汉这块肥肉,因着班超的存在,没讨到几次好。现班超已亡,趁此机会攻打汉朝,再适当不过。
摩罗尼的确是遂了他的愿,与楼兰共存亡。
冒顿也把兵带过来,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
楼兰其实不易攻下,周围都是沙漠,龙卷风不说,方圆几百里,也就是那么一个小绿洲,可以提供水源。
领队的是从朝廷派来的人,根本不熟悉环境,竟还闹了两三天水土不服。幸而班超手下带的人,都不是庸才,代替领队指挥部队在绿洲分营扎寨,又有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食物和水源,才勉强撑住。打长仗,却实在为难——于是巴不得早完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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