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想喝死人的确实不是百里家旋，反而是空麟自己。他也就没再无理取闹下去。不过他又实在不愿向百里妥协——哪怕错的人是自己，他也要坚持在自己消气以前保持专制独裁。他于是说：“就算你没有谋杀嫌疑，就算你是清白的吧——那你打搅我睡觉总是事实吧？你没事把我弄起来干什么？还敢说没有杀人企图？分明是想把我背到荒郊野外去再杀掉！”

空麟对自己没事也能找事的本领感到相当满意。任他什么正人君子，哪怕是耶苏再现，也能把他说成恶贯满盈的恶魔！百里家旋啊百里家旋，怪就怪你运道不好，正撞上本少爷这张臭嘴！我就不信醺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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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家旋对空麟那毫无章法的龟毛态度十分恼火。这个人怎么能比自己还会冤枉好人呢？百里终于忍不住吼开了：“我要杀你？我真要杀你就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我老爸就能扒了你两层皮！我看你的皮还能老到哪里去！你以为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

百里戛然辄止，把还未脱口的半句话咽了回去。他心思沉重，即使在逼急的时候，也能很快控制自己，不至于说出自己一直都不情愿公布的事情。

空麟明澈的双眼注视着百里，笑意弥散地问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这是我的自由。”

空麟白了他一眼。他真希望百里的自控能力差一点，那样百里就会把没说完的也一块儿抖出来。而且人在激动的时候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是虚假成分最少的时刻。可是现在，空麟的愿望泡汤了，现在即使再想办法问百里，百里也未必会上钩，未必会说出相比较而言最诚实的话。可是空麟又十分好奇，固然他有很强的自制能力，能够抵制绝大多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转而对它们不闻不问。但是这种克制行为毕竟是痛苦的，没有人能潇洒到对强行压制自己的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随性如空麟也不例外。所以他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许多误会的产生，都是因为双方没有及时沟通引起的——这句话可是你说的。那么既然现在我们之间有分歧，你为什么不和我沟通，却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呢？”

“那就先说说你装醉的原因。”百里先发制人。

“我这不是没装成嘛！”空麟圆滑地打岔。他看到百里那似笑非笑、似愠非怒的表情，不由又改口说：“我也就和你开个玩笑嘛！”

百里深深地一笑，“就这么简单？”

空麟若无其事，胸有成竹地宣布：“就这么简单！”

百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了望别处。空麟知道对方没有听信他的谎言，可是在百里说出实话以前，他也决不松口！

双方沉默了好久，百里家旋才缓缓转回头，淡然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我所接触过唯一不会说谎的人。”

他的严肃令空麟大感不悦。空麟可以接受别人嘻嘻哈哈地骂他，却无法容忍有人一本正经地骂他。百里的这种言行，和板着脸骂人有什么分别呢？实在是一种强有力的讽刺与挖苦。空麟的心情也在瞬间冻结起来，笑意全无地辩驳：“你凭什么说我在说谎？就因为我说的话和你所猜测的不吻合，你于是就断定我在欺骗你，是吗？如果所有事实、所有真相都能这样被猜中，那还需要什么沟通？还需要什么辩解！”

空麟说得有理有据，仿佛自己真的无辜被冤枉了似的。百里惊异地望着空麟，显出痛苦的神色：“也许是我误会了你，但是你难道就没有误会过我吗！我担心你喝多了会出事，你却说我想谋杀你！这就是你那颗公正的心吗！”

空麟有些心虚但仍嘴硬地干笑：“你担心我？你以为我智障啊？有点常识好不好？喝醉了不睡觉，难道陪你去蹦迪啊？我会出事，我会出什么事啊？就算要出事，恐怕也是拜你所赐！明明恨我恨得要死，还说什么「担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谢谢你的关心啦！关心得连我的朋友也一起盯上！你可别忘了你骗人是有前科的！”

空麟一下子把几乎被忽略过去的不愉快又端了上来。百里对他的顽固自恃发出声高气硬的抗议：“你不要把我的工作和你的私人恩怨牵扯起来。你说我不信任你，你不也一样？就因为我说的话和你心里所认为的「事实」不一样，你就断定我在欺骗你。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既然我在你眼中这样不可信，你又何必浪费时间和我作无谓的「沟通」呢？”

空麟果然被问住了。百里的这种愤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也不像是借酒装疯。可是，他怎么会真的担心我呢？他不是很讨厌我的吗？百里家旋……居然会担心我？真是骇人听闻！不过这种不必要的担心也太傻了吧？空麟不由暗笑。他还没有自恋到认为百里会担心自己的程度。百里是个非常机敏的人，他会说出这种傻话，无非出于两种可能性：一是他脸皮厚，和空麟一样可以在说谎时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百里那动人心扉的内在优雅所散发出的傻傻的魅力。

由于空麟过分的自恃，他不相信还能有人有他这样厚的脸皮——百里不应该是在说谎。那种反应虽然有趣，可是百里又着实聪颖。在有道理可讲的时候，即使是吵架也有理有据。空麟喜欢这样惹恼他，然后再驳倒他，这会令他觉得很有成就感。这是和那些吵架时毫无原则基础的八公八婆们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甚至觉得，和百里家旋吵架，是一种高雅的艺术。

他喜欢美丽的东西，他偏爱百里那股气质，举手投足都拥有自己不曾有过的雅致。他喜欢将心爱的东西放到天上，他不会和他走得太近，否则百里怎么能成为他的星星？他一直地、一直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爱得不动声色，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热情。他恨透了这种压抑的感情，他真想飞到天上，摘下那颗星星。不再让自己遥遥观望，默默推崇。什么高洁、什么神圣，都不想再坚持，你的可爱，让我坚持不下去，我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让我看清你跳动的鲜红的心脏，永远不会再放下你……

36

然而此时此刻，空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让百里消气。他不由暗笑自己竟然想办法要百里消气而不是生气，这比让他生气似乎困难许多。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他觉得必须让百里平静下来，必须得到百里的谅解。

空麟从台子上取下一个酒杯，打开一瓶威士忌，咕咚咕咚注入杯子，说：“你不就是气不过我装醉吗？大不了我再喝好了。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早就应该发觉我脸红的原因不是喝酒上脸，而是我笑的幅度太大，情绪高涨产生的升温。这么容易被骗，你还好意思怪我。”说完，手中的杯子贴到嘴边，顷刻之间就见了底。

百里瞥了他一眼——他生气的不止于此，空麟那不讨人喜欢的嘴巴更是叫他无法忍受，空麟喝再多的酒又有什么作用呢？可是百里并没有动手阻止，他以为空麟这个狡猾的东西只是装模做样，绝不会真让自己吃亏的。

那一整瓶威士忌终于被空麟消灭，他打了个饱嗝，脸色通红，已经不再是那种因热情高涨而产生的红色，连眼神都变得呆滞无神。他慢慢走近百里，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啪”的一声，空酒瓶碎了，惊得百里怔怔地望着空麟。他刚刚被欺骗了，现在不知该如何去相信，可是当他听到空麟那声口齿不清的“百里”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迎了上去。

“空麟，空麟你振作一点！”顾不上嫌弃那满口浓重的酒气，百里搀扶着几乎是滚进自己怀里的空麟，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空麟挣扎着，用手指指百里，醉眼惺忪地恳求：“百……里……你，原谅我……不要……生……生我的气……我……头好痛……”

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而又难受的样子，百里揪心得不得了，什么虚情，什么假意，什么忍耐，他都不想再顾及，紧紧环抱住空麟摇摇欲坠的身躯，那声线都变得颤抖：“我没有怪你，我不会怪你的，空麟，空麟，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坦诚，喜欢你的正直，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会生你的气！”

“嗯……”空麟暧昧地笑了起来，那喉音出奇的性感，搔得百里心中刺刺痒痒，情不自禁就将那双唇轻轻咬住，舌尖却开始霸道地向内刺探。

“嗯……流氓……”空麟别过头，微微推开百里，依旧那样魅惑一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肯原谅我？”

“当然是真的。”百里说得信誓旦旦，而后半抱起空麟：“我扶你去睡觉，你不是头痛吗？”喝醉的空麟有着别样的风情，让百里不敢再多和他胡扯，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伤害空麟的事情。他必须尽快安顿空麟去睡觉，然后一个人出去走走。

谁知空麟却死死地勾着他的脖子，直到他把空麟放到床上，他自己也被空麟带到上面，一个扑倒，整个压在空麟身上。空麟笑得有些轻佻，百里反过手，甩开他的手，空麟的手马上又缠了上来。

百里的脸涨得通红，“空麟，别闹了，好好睡觉！”

“嗯……呵……让我再看看你嘛……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背地里……查这个酒吧？我……我可告诉你……”空麟大着舌头，断断续续地说。

这小子到底有没有醉？怎么还惦记着这个？另外，我真的……快忍不住犯罪了！百里几乎暴走，起先亲吻空麟已经让他觉得不应该了，他更不想趁人之危，可是空麟一再引诱，让他再次坚持不下去。为什么，你总是在无形之中这样惹火？这样的你，实在太不应该了……

抛弃了一切禁锢自己思想的枷锁，百里家旋如同幻化的野兽，在身下那充满诱惑的温床上疯狂撕咬。这个早就让他产生占有欲望的年轻身体，此时更是倾心无比。他紧紧箍住那迷醉的身躯，强迫它同自己纠缠。

空麟那被围堵的舌头进退两难，他的手于是失去章法地在百里肩膀四周胡乱扒抓。他不懈地想要摆脱那恼人的侵犯者，可是那另一条舌头的主人放任着它在自己口中肆虐横行，将空麟逼进枕头底下，不能再往下陷。空麟不得不用他唯一所剩的喉音发出抗议：“嗯……嗯！”他不知道这在百里看来近乎呻吟的音调有多么撩人，因此那舌头非但没有赦免他，还显得更加无礼。

酒醉已经让空麟十分难受，百里不肯离去的唇舌更让他觉得窒息，他的呼吸都只能依靠鼻息，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百里终于意识到空麟的不适，吸走空麟不经意流出的香津，依依不舍地释放空麟的口腔。冷不防空麟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衣服被咬穿，连血印都出来了！

“臭小子，你咬我？”百里对着大口喘气的空麟又好气又好笑地叫喊，呼地又吻下去——这次却是脸。

“呼……谁……叫你……亲那么久……我都快……憋死了……不咬你……难消我心头……之恨！”空麟一边喘气，一边抱怨。一条手臂又举上额头，酒精摄入过量，加上百里伏在他身上那股温吞吞的热度，弄得他晕忽忽的，刚刚有些缺氧的头脑又渐渐模糊起来，他醉得太沉了，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

百里轻轻抱过他，解开他的衬衫扣子的时候，他只撇过手抓住了百里的一根手指，虽然攥得很牢，可是直到百里的手从上面移到腰部，解掉他的皮带，他都没有再作出任何动作，只有一连串不均匀的喘息。气息不再像开始那样粗，显得非常安静。这样就好，如果他反抗，百里反而担心自己会弄伤他。

百里微微拉下空麟那条非常合身的裤子，只是拉下了一寸的高度，就令他无法罢手，那身体实在是连上天都要骄傲的一大杰作。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块，百里的手倏地贴上去，迅速钻进覆盖在上面的衬衫，在那光滑如玉的肌体上纵情驰骋。那淡淡的体温，薄薄的清新，让他越发地贪婪。他甩开空麟攥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想要双管齐下，可是仿佛被僵尸缠住似的，怎么也甩不开。他有些恼火那只讨厌的碍事的手，转而向下发起进攻。

感觉到什么东西从腿边滑了过去，空麟鼓足最后一丝理智，想起那应该是自己的一条内裤，而且正是今天所穿着的……他头痛难忍，双眉紧锁着挣扎起来，迎面就是百里家旋这个臭流氓挡着他的道，他愤怒极了，吼道：“好狗不挡道！”说着，使出目前所能利用的全部力气，猛地翻过身，终于把百里反压下去。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皮一沉，那笑脸像翻书似的，一下子挂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百里身上，醉得不省人事，右手中还攥着百里的一根手指。

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百里愣了一愣，推推压着自己的人，轻轻唤道：“空麟……空麟？”

空麟的眼睛没有睁开，他已经睁不开了。百里的呼唤让他的表情变得相当烦躁，他的潜意识也还是讨厌被打扰。他就这么一手攥着百里的手指，一手搂着百里的背，用脸在他脖子里蹭来蹭去，直到他觉得某个部位最舒服了，才保持着那个姿势呼呼大睡。

不忍心再去惊动好不容易入睡的人儿，百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他也渐渐被睡意侵袭。

哪个看着不爽，说我写H偷懒的，找我老爸去！

37

……臀部的酸麻让百里家旋睡得很不舒服，他朦胧地换了个姿势，企图能够继续睡下去，可是身上还是很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了？不知从哪里蹬过来一个脚掌，正巧抵在他的下巴上，并且可能因为百里的下巴太滑的关系，那个脚掌一下子戳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完完全全醒了过来。

他有些嫌恶地掸掉那只脚，趴倒的身体一骨碌翻过来，从他背上猛地摔下一条腿，沉沉地落到了松软的床面上。那正是一直压着他屁股的那条腿！那只脚的主人被这重重一陷给弄醒了，嘟哝着问：“你干嘛呀？这么用力，还让不让人睡啊？”

百里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将近中午十一点！他忍不住叫嚷起来：“还说自己有早起的习惯呢！现在都几点了！”他现在知道司徒所说的“勤劳”是什么意思了，空麟不是一大早从前场扫到后场，而是从前床扫到后床！整整一个晚上，空麟的睡相都糟透了！开始还是正对着枕头的，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对了，整个人睡得倒了过来，头部挪到了床尾去，脚却在百里的身上压着！

空麟的头还是有点昏沉，他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满脸“小意思”的神气，风凉地说道：“天才也有失误的时候嘛！不过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你床上？你搞搞清楚，这里是酒吧，不是你家！”百里有点窝火，这小子不会把昨晚喝醉之后的事全忘了吧？还说自己是天才呢！喝了酒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差劲记性！

“哦……”空麟四下望了望，确实不是自己家里，头这么痛，一定是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把什么都忘了。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喝得这么死呢？没道理嘛！他斜着眼睛，十分怀疑地用目光审问着百里：你这个家伙，昨天是用什么卑劣行径把我弄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