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原睡醒了,两个人一个让柳原倚着,一个在前面一口一口把粥吹凉了喂他。
他们没做过几回这样的伺候别人的事情,此刻亲自去做,意外的顺手至极,想都没想把机会让给宫女太监什么的。
原儿的事情,只有自己去做,自己看着,才能放心。
他们爱他的心,此刻都甜了又痛,却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藏在心里,露在动作里,看在柳原的眼睛里。
连累着柳原的心都开始痛了。
第三十五章
柳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面孔面对他们。
每次温清明或者季秋远来的时候,他不是装作睡着,要不然就是极力在外面逗留到很晚,常常晚上回来饿的肚子痛狼吞虎咽的吞糕点。
晓风和魏寒不知道怎么劝他,也只好由着。
这天柳原又躲到了静妃那里,静妃已经怀孕满了八个月,肚子掩盖在暖和的绸袄下面,望着柳原的样子满是无奈。
“……英君,本宫只叫下人们准备了药膳,你要不要尝尝?”
静妃极珍重肚子里的孩子,每个月都要吃几顿极滋补的药膳,虽说是经过御厨之手细细调了味道,吃起来还是能尝出药味。
柳原躲得远远的,连连摆手,却偏偏坐的极稳当不肯离去。
初次见面时只道是个寻常少年,再见面时他已知晓宫中冷暖,学会心机。
可如今……
静妃叹了一口气。
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内里纯洁的性子。
吃过了饭,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静妃也不理他,只认真的执着绣架一针一线的给婴儿的衣服上绣上精致的花纹。
“咳……那个,我也打扰很久了,这就回去了。”
柳原估摸着到了时辰,狠狠心站起身告辞。
静妃眼睛也没抬,只是绣着花的手顿了顿,“英君……你下次要躲,拜托换个地方吧……虽说本宫大着肚子不避嫌,但也不能每天都这样陪着你熬夜呀。”
手上功夫不停,果然听见柳原磕磕绊绊的道歉声,不用看就知道他红了脸。
等门被掩上了,侍女们走上来替她放下头发,静妃才蹒跚着扶着人慢慢回了卧殿。
她在这宫里被锁了一辈子,以后大约也会一直被锁下去。
可她的男人如今爱着柳原。
她不嫉妒柳原。
静妃抚着自己的肚子微笑,她不嫉妒柳原……至少,她有那个人的孩子。
而柳原——他所拥有的,只是那个君主的无依无凭的感情。
爱情是危险的,作为一个宫中的女人,她需要的只是安稳以及,希望。
一个孩子,就足以慰藉她一生的希望。
外面的风很小,静妃扶着肚子缓缓走到床边,静静的靠近火盆。
一个人欣赏月色,其实也不错。
……
柳原坐在轿子里,守着夜色被抬回自己的小院。自从上次他全身无力的在床上躺了两天,就主动自己搬回了原来的院子。一干仆众将那小院始终收拾的干净整齐,见到柳原回来,一个个笑的极开心。柳原挨个跟他们打了招呼,扫院的太监阿两,收拾屋子的宫女阿茜和阿碧,还有几个随时等着自己吩咐的小太监。
柳原本不喜欢人多,分给他的人按例已经减了又减,到如今大家都已经混的人人不分彼此,也算是宫里的典范。
好不容易绕着层层叠叠的宫墙到了自己的地方,柳原不待轿子停稳就跳了下来,风风火火的搓着手进了房门。
屋里点着烛火,季秋远坐在案台前,正批阅摊成一堆小山似的奏折。
柳原僵硬的站着四处看了看,果然又发现温清明坐在一边的暗处不知在摆弄什么。
柳原弄不清楚。
最近季秋远和温清明倒像是亲兄弟般亲热起来,甚至季秋远还在宫里帮温清明安了院落,只说是别国的王子贵客,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两个人常常在一起,看见这个的时候就必然看见那个,柳原有些不舒服。
说明白点,大概是在吃醋。
可是到底是在吃哪个人的醋,他一开始肯定是季秋远,但有次见到季秋远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温清明逗得大笑,心里也不高兴。
他或许真的变成了两个都爱的贪心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知道将来如何,不知道如今怎么办。
如今果然,两个人就算是等他,也是在一块。
柳原板着脸,也不理他们,径自甩掉鞋爬上了床。
温清明收拾了手边的东西走过来,先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放在自己的上面比了比温度,确定没什么大碍,轻轻用力把背对着他的柳原扳了过来。
“干什么?”虽然被翻了过来,柳原还是闭着眼睛有些赌气的不肯睁开。
温清明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恶劣的欢快,“原儿,该上药了。”
柳原大窘,后面的伤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是还会有些轻微的刺痛。
两个人更是每天晚上都紧迫的盯人,轮换着给他上药。
柳原每天躲着他们,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满脸通红的蹭到里面,柳原转着眼珠努力找些借口。
“……那个,我今天还没有洗澡。”
屋子的门正好被打开,晓风和魏寒并着几个小太监合力抬进一个大木桶,上面飘着暖暖的雾气。
阿茜手里捧着一堆沐浴用的东西,满脸似笑非笑的对着柳原。
“皇上,英君的沐浴用品已经准备好了。”
季秋远放下手中的笔,满意的对魏寒点了点头,轻轻挥挥手,一屋子人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柳原没有看错的话,甚至可以发现阿茜最后关上门时对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眨眼。
……这个小丫头,明天一定好好好教训一下!
柳原在心里正下着决心,一个失重,被温清明抱了起来。
季秋远乐颠颠的跑过来帮忙扒他的衣服。
知道挣扎也没有什么用,柳原被扒了个干干净净放进浴桶里。
温清明细致温柔的帮他洗头发,白色的头发混着皂角的泡沫,顺着温水流泻一身。
正感到舒服,就感觉一直帮自己擦身子的手有些不规矩。
柳原瞪着眼看一脸无辜的季秋远,身下重要的地方却被一把握起来。
颤了一颤,温清明还以为弄痛了他,忙放轻了手,凑到前面来,才发现柳原已经在轻轻发抖,季秋远隐到水下的手作恶般的上下运动,另一只手也不安分,竟然探到了后面。
温清明苦笑了一下,看着柳原渐渐泛红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继续转到后面帮柳原洗头发。
一个澡洗了满地的水,柳原全身无力的任人边擦身上的水珠边上下其手,两只手想挥开,偏偏反而缠了上去。
温清明扶着柳原的身子有些恼怒的瞪向另一个一脸色欲的人。
“他还没有好……你别过了火。”
语气平淡,没有威胁的意思,却恰到好处的点到季秋远的痛处。
季秋远憋着那张遭人嫉恨的脸,撇着嘴用手指挖了药膏,凑上柳原的伤处。
刚刚洗澡的时候被迫泄出来一次,依然红肿的肉穴碰到了手指和冰凉的药膏竟然格外敏感,季秋远的一根手指伸了进去,柳原就呜咽一声,缩紧了后面把手指夹得紧紧的。
季秋远出了一头的汗,只得安慰他,“原儿,放松,一会儿就好。”
好不容易等柳原微微放松,手指在里面均匀的涂着药膏,越发看见柳原的身体开始泛红,腰部也微微拱起磨蹭,害的只能干看着的两个人呼吸急促,匆匆忙忙的结束了上药。
“还是有些肿,不过再养两天就应该没事了。”季秋远下了总结,下身胀的生疼,看了一眼对面人的脸色,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
两个人轻声安慰了柳原两下,就一前一后的出了门,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柳原。
每天都是,上好了药,就一脸匆忙的走开。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想多了,却不由自主的去想。
季秋远一国之君,又长了那么一张招花隐蝶的脸。
想当初自己初见到他就惊为天人,温清明如果被他吸引了过去,也不算奇怪。
相反他们看上自己这个没风度没长相没地位的人才算奇怪。
柳原生着闷气,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外面叫了五更天,才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即使睡着了,梦里也梦到了些奇奇怪怪的内容,等到阿茜和阿碧服侍着他洗漱的时候,见到他大大的黑眼圈惊呼的整个院子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
季秋远去上早朝还没有回来,温清明也从来不单独出现,柳原吃了早饭,就套上毛绒绒的衣服出来闲逛。
静妃怀了身孕,早上免了问安的事情。
自己身为男妃,也不用理会那些繁杂的琐事。
些微觉得有些冷,打发跟着自己的晓风回去拿手炉,柳原一个人溜达着在一片雪白的花园小径上乱逛。
影影绰绰的一群人从假山后面绕了过来,柳原想躲开去,两边却光秃秃的,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地方。
那些人走近了,柳原才认清楚正是容妃她们,大概是打皇太后那里请了安回来。
模糊想起自己刚来的夏天,就是在这里,自己被推进一边的池塘里。
满荷塘的水,往日的失望心情。
如今已经全被纷扬的大雪掩盖了去。
柳原扬了扬眉毛,嘴角噙着笑,迎了上去。
等到两边的人都走到一处,容妃看着柳原动了动嘴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言辞刻薄的说什么。
微微点点头,她昂着脖子容颜高傲,平平淡淡的带着一干人走了。
身后的众妃嫔也保持着安静,几撇目光在经过的时候撒向他,仔细分辨也没有再看出什么恶毒的组合。
柳原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绷得紧紧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就有些缓不过劲来的松弛。
天色变的太过匆忙。
前一刻还被云彩挡住的太阳如今窜了出来,满园的金色。
晓风急匆匆的跑过来递上暖炉,柳原感激的冲他笑了笑,却没有伸手去接。
对面两个男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衣衫飘逸的溶在景色里,柳原的眼睛有些发酸。
鬼使神差的,他躲到了假山后面,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的小院子,没有再动弹的意愿。
顾安走了,他没人再可以述说心事,于是心事重重的去望台登高。
也许望望远方,才能驱逐走如今满肚子的苦恼。
“真xx不算男人。”柳原骂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柳原出了一身汗,晓风怕他冷着,忙替他又把兜帽拉了上去。
柳原微微缩着脖子,把手拢到胸口,却触到一片硬硬的东西。
把那东西抽了出来,柳原才记起是昨天父亲送来的信,自己想着回去再看,就一直拖到第二天早上。
晓风看着柳原展开信来读,开头还算平静,到后来一双英气勃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主子……”晓风有些担心。
柳原沉默的把信折起来。
他心口憋闷。
原来父亲又升了职位,家里的人纷纷向柳原问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声明远扬,自己从没跟父亲提过,父亲却已经知道如今自己是皇帝最喜欢的男妃。
信里的内容兴高采烈,夸讲柳原为祖宗争光,要在宫里好好过活,尽量讨皇帝欢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被父亲夸奖和引以为傲的时候。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是为了这种原因。
懊丧的情绪。
失望的情绪。
猜测的心情。
妒忌的情绪。
也许自己永远也不能比大哥二哥还有那些弟弟们有出息。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他扔下了手中的信纸。
白色的纸片上是浓黑的墨迹。
最后一行上写着这样的字。
“承蒙皇恩浩荡,太后懿旨召汝妹睢梦入宫侍君左右,忘吾儿多加照料。如睢梦蒙宠获子,则吾家有望矣!”
那信随着忽然刮起的大风飘飘荡荡不知去了哪里。
他却并不在意。
他只是有些伤心。
他生来是男儿,连住在这宫里都颇不情愿,更不能为了谁生下孩子。
却原来也只有为别人做嫁衣裳的这点价值。
柳原站的太久,腿有点僵硬,揉揉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柳原将手伸出高台。
冬天的风有些锋利,尤其像他这样站在高处,就越加感到刻骨的寒冷。那风从指缝间穿过去,竟然带着想将人掀翻的意味。
晓风走近了几步,靠近着柳原站着,一张脸上满是担心。
柳原安慰性的看了晓风一眼,却从那双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隐在白色皮毛里的自己满头白发,面色也被冻得发白,眼里装着迷茫,整个人也恍若一张苍白的纸。
“回去吧。”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
“主子……你别这样笑,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晓风的声音被风刮得很远,只微微的传进耳朵。
“我干什么要哭呢?”柳原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衣襟被风鼓动的扬起来。
没什么好哭的。
季秋远和温清明之间模糊的暧昧。
静妃的孩子。
顾安的离开。
父亲的无情。
和季秋远并没有阻止的,妹妹在皇太后授意下的入宫。
柳原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值得哭的。
何况他是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
柳原呵呵笑出声,他被自己逗笑了。
柳原刚推开门就看见季秋远压抑着怒气的脸。
“你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整整找了你一个时辰?”季秋远说着止不住怒气上涌,一张脸涨成妖异的红色。
柳原被吓得缩了缩肩,看见温清明也凑了过来,不禁有点赌气。
“你们两个一起找的我?哼……何必找我呢,你们两个人不就够了?”
季秋远这下子被气得更加暴躁,“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两个就够了?柳原!你给我说清楚!”
这下子柳原反倒恭恭敬敬的施了礼,弓着身道:“柳原怕打扰了你们二人,所以特地跑到外面走走……”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季秋远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打断,“原儿……你以为我和温清明?”他有些明白了柳原的意思,刚刚还被气得暴跳如雷,如今反而有些想笑。
“嗯……原儿原来是吃醋了。”温清明淡淡的声音飘到柳原耳朵里,登时有如响起一声炸雷,他不知道自己连脖子都红透了,仍然绷住情绪,冷冰冰的去看别的地方。
“原儿吃醋了。”季秋远的声音害的柳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吃醋?!”柳原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往里间走。
“原儿,”季秋远的声音此时显得分外温柔,他见柳原站在那里不回头,也跟了过去,凑到他脖子后面轻轻的吹气,“原儿……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我爱你。”
季秋远噌的跳了起来,“温清明!你干什么又要抢我的话?!这么多天天天跟着你就知道你要对原儿耍心计,我们不是商量过了?每个月我单数你双数,你怎么天天还往这里跑?!”
“今天是双数。”
季秋远消了声,半晌又客气起来,“嗨……昨天我不是还让你来了?”
“昨天我是怕你又忍不住,要不是我拦着你昨天差一点就做了吧?”温清明冷冷淡淡的反驳他,有点无奈又有点生气的看着他。
“哼!昨天你不是一样?是谁急匆匆的跑出去冲凉水澡?别以为我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