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上----十九章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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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棱格子的影子被阳光投在桌上,他低头看去就象阳光被圈在格子中间跳舞,蜉蝣物上下在光圈中沈沈浮浮,他的心也随著上上下下,叶飞花满脸薄怒,双手撑腰一副你不说出个道道来绝不罢休模样。
  竹青痕有些头疼,心中沈吟,手上的茶杯无意识的一直往嘴里灌,直到一杯茶见底还恍惚不知。
  叶飞花见状倒噗嗤乐了,果然这人最是欲盖弥彰的,想著转身拿起桌上那杯茶,跟他手上空杯对换了下,他们这一对峙间那杯茶已微冷,可是竹青痕竟似毫无所觉的继续喝,一口一口。
  “说你这人最爱欲盖弥彰了!”叶飞花凉凉的开口,重又跳到桌子上坐定,居高临下的看著竹青痕,“到底还是心乱了吧!”
  
  竹青痕闻言如梦初醒,尴尬的轻咳了下道:“哈,是说茶凉了!”
  “顾左右而言他,真不坦承。”叶飞花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不过看在你失魂落魄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事,青梗峰塌,恶少被压峰底,生死不明!”
  竹青痕手一哆嗦,茶水泼了出去,他猛地站起来:“青梗峰塌了?”
  “是谁干的?”
  “他去青梗峰做什麽?”
  看著他苍白的脸上掠过的一丝急切,叶飞花颇为享受,他与竹青痕交往这些日子皆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著实不快,原来还是有表情的,这个人。
  “他去做什麽,遇到什麽人我一概不知,现在怎麽样了,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到你我交好的份上知会你一声而已,也算对得起与恶少相看两厌的这十年。”
  
  “你说谎!”竹青痕低头沈吟了会忽然抬起头笑道,“飞花,你没发觉你在撒谎时左边眉毛都会微微挑起来吗?”
  “有吗?”伸手摸上左边的眉毛,眉尾真的飞扬上去,糟了,被穿帮了,叶飞花有些懊恼的想,这个人怎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冷静,所以说对上竹青痕还是挺讨厌的事,比恶少更讨厌。
  竹青痕便在他一抬手间恢复先前波澜不惊的平淡模样,慢悠悠的喝尽杯中最後一口冷茶。
  “叶飞花,我也是骗你的!”
  “什麽?”叶飞花跳下桌伸手揪住他衣襟,“你竟然诳我!”而他竟然在圈套而不自知,这才是最落面子的,叶飞花脸色微赧。
  “你也骗我,彼此彼此!”
  “哼!我不象你虚伪!”叶飞花放开你的衣襟嗤道,“恶少是救出来了,不过压在青梗峰下三天三夜,他现在情况怎麽样你也可以想象,能剩一口气也是万幸了,他却偏要撑著这口气离开不二庄寻找你!”
  
  哪知,竹青痕不为所动,只淡淡的道:“叶飞花,以後远离邪的事不劳你特地跑来告诉我了。”
  “你什麽意思?”
  “当初他救了我的命,我答应为他做三件事,第一,第二件事我都做到了,你告诉他留著命等我为他做第三件事!”竹青痕的眉眼沈下来,密密的阴影便敛到了眼底,“我与他之间的约定我会遵守,希望他也能遵守!”
  
  “这是你心里话?”叶飞花几乎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这个人刚刚的失常好象是幻觉般,他竟然这般说话,似乎他与远离邪之间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情的约定。
  竹青痕抬起头淡淡一笑,阳光筛落下来浅浅淡淡的在他脸上仿佛筛了一脸的落花。
  “叶飞花,你说我与他,除了这个,还有什麽?还能有什麽?”
  “你……”叶飞花觉得他真看不透竹青痕这个人了,有情便爱无情便休,他这样飘飘忽忽的态度倒真让人难以消遣,恶少遇到这样的人算不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好、好、好!”叶飞花拂袖,觉得自己真是出奇愤怒了,偏惹了他的人还笑得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叶飞花还真是无聊透顶了我!”说完嗖地一身跃窗而去。看著总是来去如风的叶飞花,竹青痕唯有苦笑,眉头却渐渐锁起来,青梗峰?
  
  远离邪去青梗峰做什麽?玉二死後,青梗峰一直有宵小为了他身上的百晓生帛书进山搜索不已,但是,远离邪却非这等人。而且,不二庄的人亦非等闲人,那麽,又是为了何事惊动不二庄的,让远离邪亲赴青梗峰?又发生了何等恶战,竟令青梗峰塌?江湖上又有谁有能力可与不二庄相抗衡?难道是玉阙宫?难道是……应天阙?
  
  竹青痕想著又缓缓摇头,若是应天阙就有些令人费猜解了,当初那个百晓生帛书有无在他身上,应天阙恐怕比他更清楚,又何必为了子虚乌有的事亲赴青梗峰,若不是,那又是谁?
  或者说又发生了什麽事?令他们急聚青梗峰?
  
  应天阙,你还要干什麽?
  竹青痕心中一片茫然,茫慢慢的从茫然中生出一丝抽痛,应天阙,应天阙,你究竟要逼我至何等境地?他张口喷出一口血,胸口传来熟悉的疼痛,以火焚心,焚心之痛!
  竹青痕想起他与远离邪在青梗峰上过的那一夜,崖上风很大,吹著篝火烈烈烧得旺,将山头也燃成一点红,远离邪起剑为玉二一舞,无关爱恨情仇,只是剑酬对手。他不知道竹青痕就是玉二,但是他却不能装作视而不见。青梗峰是他的绝命处亦是他的回生天。
  他与应天阙的恩怨情仇便在那一刻湮灭,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到头来,他果然是应了琅琊那句:白首相知犹按剑!
  既然如此,他也不要与远离邪之间倾盖如故的那种交情,他什麽也不要!他的一生先为出身而累,後为感情所累,死而复生的他不要再有负累,所以,远离邪,还清了你的救命之恩,你我再无瓜葛。
  他伸手抓住手边的宣纸,暗暗下了决心。
  
  
  月疏梧桐,夜沈沈,浮屠门中一片静寂,唯有巡夜的脚步声与偶尔的刀戟磨擦声响起,更增添夜的沈寂。
  雪半空穿过长廊回到自己院落,两个眉清目秀的侍从提著灯笼迎上前来,引著他穿过庭院,曲廊回到房中,掌了灯熄了灯笼,又替他宽衣梳洗,雪半空一边问著二公子的情况如何,侍从一一答了,又说五公子今日来访,又是从窗户进的,隔得远听不清在谈些什麽,不过,小艾说五公子走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
  这两个侍从一个闵子予一个叫闵子悦,是兄弟俩皆是雪半空从小就收在身边的侍从。
  “我知道了!”雪半空挥手道,“下去吧!”叶飞花今天来过了,他这边都还未来过,可见跟玉二闹的气还不止一点点而已。二公子一向好脾气,叶飞花也小孩心性,到底是什麽事让他们起了争执?想著心中忽然一动,莫不是为远离邪受伤的事?
  
  正想著便见房中灯影一暗,房中已多了一道人影,灰色长袍及地,脸上戴著青铜面具,面具上青龙狰狞,只露出两只阴鸷的眼仿佛看向猎物般紧紧攫向雪半空。
  
  雪半空眸中精光暗闪,姿势仍是懒懒散散,挑眉微讶道:“御龙使者?”
  “雪门主!”那人声音低沈而沙哑,在静寂的房中响起有种阴恻恻的感觉,仿佛地狱勾魂使者般。
  灯火晃了一下,仿佛有股阴风刮过,那人的灰袍亦微微展开,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密密罩住雪半空。

 


有匪君子32

  三十二
  
  雪半空无视那人瞬间施加的压力,转过身落坐,铺了白色皮毛的贵妃椅是他平时小憩时用的,此时,他亦懒洋洋的靠著,似乎完全忘了一旁有个从空而降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房中死亡一般寂静,透著夜的深沈,风在窗棱上打著转嗤嗤作响似有谁用爪子挠著般。那御龙使者嚣张的气焰渐萎靡,这样的雪半空无形中自有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虽然,他并未作出厉声疾色模样,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雪半空取起被闵家兄弟收拾在盘子里扇子,徐徐展开,脸便半笼在扇面後,冷冷淡淡的看著那个从突兀出现的闯入者。
  “你夜闯浮屠门是何意?”
  
  那人眼光倏地一暗,扫视了周围一眼道:“找到这里还真是颇费了我一番功夫,不愧是浮屠门,果然内有机巧非同小可!”他这话似赞实讽,雪半空却也不恼,反笑道:“倒是让使者见笑了,不过,我这浮屠门三关六卡的本事我也无须向外人张扬,浮屠门怎麽样我心中自有分数,外人无权置喙,阁下即能到得这里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人,只是……”他慢条斯理的摇著扇子笑道,“来浮屠门,出的去的才是真本事!”
  “哈,雪门主的杀气好重!”御龙使者露出的目光微闪,细细的眼尾有些飞扬之姿,若不是眼光太过阴鸷倒也不失为一双美目。
  雪半空微微挑眉:“是吗,我觉得我的涵养真够好了!”
  “看来真的是不高兴了!”
  “哈,改天我让人去御龙坛踩踩你家尊主的瓦顶,希望能得到他倒履相迎!”
  御龙使者轻哼一声眼中一片冷戾:“果然是雪上加霜,半点吃不得亏!”
  雪半空将扇子一摆:“不要提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说著睨了御龙使者一眼,“久闻龙行天有个军师,通天地人和,晓五行八卦之术,更兼巧言善辩,三寸不烂之舌能气死阎王活转死人,是个不世出的奇才,龙行天事事依赖於他,却原来是你!”
  “正是不才!”
  
  雪半空轻笑一声:“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你若再说废话浪费我时间的话恐怕龙行天亲自来,也救不了你!”
  御龙眼中一沈,这雪半空倒比传闻中的更见狂妄,遂道:“雪门主放心,你有说废话的时间,我恐怕也没有听的时间。”
  雪半空将身子一展半躺在椅子上一边嗤笑道:“龙行天素来藏头藏尾,我与他不是一路人,再说,御龙坛与浮屠门从来不往来!”
  御龙使者决定直接忽略他前半句对尊主的不敬之言道:“这是二公子的小心却也是他的疏忽!”
  雪半空忽地眼一睁看向御龙使者,使者心中一寒但觉一般寒气无声无息漫延过来,顿时尤如处身冰天雪地,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却听得雪半空冷声道:“就凭你也配说二公子?”
  御龙使者慌忙暗中运功抵御寒气一面道:“这是事实,雪门主何必动怒?”
  雪半空眼中戾气大作却在瞬间倏地收敛,缓缓直起身,嘴角挑开一抹笑意:“你倒说说看!”
  “御龙坛与浮屠门说是属於玉阙宫实际上是二公子的势力,二公子令我们不相交不来往,便是日常行事亦是泾渭分明,其实是怕南北纵合,玉阙宫危矣!可是,不管是御龙坛还是浮屠门又岂是坐困愁城的泛泛之辈,南北纵合当可纵横天下,二公子当初恐怕也没料到御龙坛与浮屠门今日的坐大吧!”御龙使者道,“御龙坛与浮屠门一南一北行事分明,不相交便无纷争,无纷争便有合作的可能,如今你我二门皆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也是时候打破御龙浮屠不来往的惯例了!”
  
  “我算明白了,你家尊主让你来当说客的。”雪半空一副稀奇了的神情以扇点了点他道,“你且说,你我有何共同的敌人又有何共同的利益?”
  “御龙浮屠皆为中原正道的眼中钉肉中刺,後有玉阙宫虎视眈眈,你我二派若不和则正道庆,玉阙宫喜,异日当如当日的北方三十六水路被分而攻之,灰飞烟灭。然,若南北纵合则可直捣黄龙,莫说玉阙宫便是天下亦如探囊取物!”御龙使者铿然道。
  雪半空懒懒哼一声重躺回椅中:“我与龙行天共同执掌武林与别人分鼎而立有何差别,再说龙行者藏头藏尾的模样一点美感也无,实在让我大失胃口,合作机会无!”说著扇子一摇一副免谈的意兴寥寥模样。
  
  “哈,雪门主你救了二公子之事今日应天阙不知明日还会不晓吗?更何况浮屠门这些时日的沈寂只是风雨欲来吧!”他微仰著头神情极傲慢便是应天阙也直呼其名,毫无敬意仿佛玉阙宫已是自己囊中之物般。
  雪半空厌恶的皱皱眉他生平最恨别人要挟,偏这个人不知死活捋虎口,想著心中已是极不郁,脸上倒不作色,淡淡一笑道:“哎呀,我这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我若张扬人宫主恐怕会於心不安辗转难眠,我若沈寂,贵尊主又会说风雨欲来,我说使者你倒教教雪半空怎麽做?”
  
  “哈,明人不说暗话,雪门主,你谋定而後动,以待时机以期一击而中,可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皆有意外,你便是有十成的把握也许会有意外之机而一败涂地。你若与御龙坛联合,这成功的把握无疑加上十成十,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南武林不二庄一向为尊对於浮屠门的坐大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只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後,那麽,浮屠门恐怕再无反击之力了,你便是灭了玉阙宫也只是为正道人作嫁衣裳也!”御龙使者也不理他的置问,层层剥析加以利诱,“倘若浮屠御龙联合自然不可同日而言,这是万全之策与你与浮屠门有万利而无一弊,雪门主,你是个聪明人,利弊权衡下怎麽选择,相信门主心中已有计较!”
  御龙使者带著笃定的神情看著雪半空,灯影幢幢下雪半空雪衣簌簌抖开仿如迤了一地的落花,他半眯著眼,神情颇有些捉摸不定的闪烁,御龙使者身上的寒气无形中似乎又重了一层,青铜面具遮著看不出他的脸色,但他的嘴唇却泛出青紫色,灰色长袍亦微微颤抖,无风自动,御龙使者眼中的笃定慢慢的瓦解,破碎。
  
  “说下去!”雪半空淡淡的道,语气中无波亦无澜,御龙使者只得咬牙继续说道:“现在应天阙抱病卧榻,玉阙宫中一切事务说是红莲与四大长老一起执掌实则红莲独揽大权,御龙坛与红莲素无嫌隙,但雪门主你就不同了。”
  “哈,你倒说说我与红莲公子有何嫌隙?”雪半空慢吞吞的问道。
  “你与他有怨有仇有恨!”御龙使者忽地向前一步提高声音道,一双阴戾的眼也随之紧紧盯向他道,“你与他仇恨皆缘於你的主子!”他眼中波光诡异而急骤的涌动著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不停的汹涌著,雪半空望进那眸中一时竟似痴了般,连扇子也忘了摇,咚地一声,扇子掉落地上,雪半空身子一哆嗦似惊了般。
  
  御龙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那该死的扇子!
  雪半空似没有察觉异相般从容的俯身拾起扇子笑道:“怎麽不继续说下去了?”他笑得温和御龙使者却觉得背脊处陡得串过一阵寒意。果然下一瞬间雪半空已是勃然作色,“我的主子?我的主子是你家主子的主子!我虽不喜你主子但也知他行事一向有分寸,今夜却遣个颠三倒四的人前来真是岂有此理!我且问你,御龙坛是谁做的主,我且问你浮屠门又是谁做的主,既然我的主子在这里,你的主子又在何处?你效忠的是谁,领的又是谁的命?”说著竟似怒极一掌隔空拍去,御龙使者怎麽也没有想到他说风便是雨,待查觉掌风已至面前只得硬接了一掌,然甫一接掌便已知不妙,奇寒煞气沿著他的双掌迅速进入他经脉中,顿时全身如被冰封般,再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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