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上----十九章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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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神情一肃,重取了剑在手,踢门而出,见人就杀,不管是守院家丁,也不管老弱妇孺,见之就是杀,如同地狱修罗者脚踏血印见人就杀,手中剑红,鸡犬不留,再放一把火才绝然离去。
  从此以後,这天下再没有什麽人能伤害你了,青痕,大哥发誓!
  他抱紧怀里的男孩,漠然看著眼前的大火如火龙肆虐,狂卷著铺红整座天空。火光映出他冷酷的眉眼显得有些狰狞,怀中的孩子如梦初醒般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青痕!”他心中一喜慌忙抱住孩子,“你醒了?”
  孩子却不听,他紧紧闭著眼,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紧紧咬著唇,冷汗汩汩而下落在青白的脸上越发显出他的痛楚与虚弱,他只是摇著头不停挣扎,便是声音也不露半字。
  “青痕,我是大哥啊!”少年大惊,只得紧紧抱住他不停的道,“我是大哥,青痕,我是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他不停的安慰,男孩只是挣扎,但
  被折磨过度的身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身子一软喉口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瘫回到少年怀里。但背脊仍紧张的拱著,恍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小猫依然保持著最後的骄傲与倔强。
  “青痕,对不起,大哥来迟了,大哥该死!”缓缓的躬下身,他抱住男孩语带哽咽,明知道他的大娘与父亲是豺狼却依然将他交给他们。悔恨排山倒海而来,和著胸口的痛惜让他痛不欲生。
  “大哥!”怀中的孩子忽然又挣扎起来,挥舞著细瘦的胳膊尖叫道,“不,你不是大哥!”
  “不是!”孩子呜咽著叫道。
  “我是,你是你大哥!”他急切的叫道,“青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大哥,青痕!”
  “大哥以後再也不离开你了!”他将头埋在小孩的颈窝,潸然泪下,“青痕……”
  
  应天阙猛然张开眼睛,一跃而起却觉得胸口一阵巨痛手脚一软跌落在地,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身下触及的是一片柔软。耳中闻得一声惊呼:“大哥,你醒了?”
  青痕!
  几乎下意识的回应,抬眼一片金光浮动,轻红帐幔拂动香风袭来,素白的手伸了进来,那人低垂著头黑发长长披下来,红衣张扬,他的神情却颇为谦恭,眸中光点闪动似是激动极了。
  “红莲?”他怔怔叫了声,心中闪过不知名的失落,不是青痕。
  青痕?
  他蹙眉,这个分明是陌生的突如其来的名字叫出来却带著熟稔的痛楚,仿佛他已唤过千万次一样。他到底是谁?
  
  素白的手拖曳著宽大的红袖刚触及到他衣服时便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红莲立即跌了出去,体内气血翻滚,身子一歪口一张,吐出一大口鲜血。
  “大哥?”他骇然的抬头看向应天阙,目中泪光点点,楚楚可怜,“你……”
  “红莲!”应天阙眼中亦闪过一抹诧异,在红莲的手触到衣服时他体内的真气象是有自主意识般立即反弹,将人震了出去。
  “你怎麽样?”
  
  “我没事!”红莲以手支地慢慢撑起身子,“大哥,你内伤未愈不能妄动真气!”他擦了擦嘴角的瘀血一边慢慢挪动床边道,“我让人去请迟大夫吧!”
  “红莲!”应天阙唤道,红莲刚抬起的脚便又放下来。
  “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应天阙忽然柔声唤道。
  红莲的背脊一凉,虽然应天阙说的温柔,但他心里发凉,应天阙醒转後变得好生奇怪一点也不象往常的他,竟然也不开口问询青梗峰的事情,到底在青梗峰发生什麽事了,让他性情大变?想著慢慢的走到床旁挨著坐下,牵动纱帐一阵轻晃,玉钩在头侧琅当作响。
  “大哥!”
  应天阙面容沈静,眸光深沈,看著红莲慢慢挨近只是不说话。红莲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中越发惊疑不定,不由叫道:“大哥,你怎麽了?”
  
  “啊!”应天阙回神,刚刚灯火晃动间他脑中竟然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依稀知道那是长大的竹青痕,只是红莲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他,所以没看清那张微垂的脸。
  应天阙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伸手拽住红莲入怀。
  “大哥!”红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下意识的挣扎。
  “别动!”他沈声喝道,红莲立即僵直身子伏在他怀里,由於他的动作来得突然红莲侧著的姿势便有些别扭,应天阙有一手无一手的抚他的发道:“红莲,你来宫中几年了?”
  “三年!”红莲心中一突,小心的答道,“从入宫至今,正好三年。”
  “原来三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应天阙似有些感触,“这些年,我步步唯艰也幸好有你在我身边,真是辛苦你了!”
  “不,大哥,我陪在你身边,心里快活的很!”红莲说著慢慢低下头去更深的钻入他怀里,脸上泛起一层薄晕,黑发水一般垂在应天阙的手臂上,侧著身子弯曲的背脊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温顺而柔软,身体贴合处是令人心动的温暖。灯火透过帐幔暧暧,应天阙不知怎的想起梦中那个令人作呕的房间,心里倏地一冷,突兀的推开红莲的身子。
  
  “大哥?”红莲被他这反复无常的动作搞得一惊一乍,却见他挥了挥手道:“红莲,明日将房中那些繁杂的物什给撤了,尤其是这帐幔,全都给我换了,换成白色!”
  
  “大哥?”红莲看著他沈郁的神情戾气呼之欲出,心中明白应天阙的脾气已在暴发边缘,便软了声音道,“是,红莲这就为你办!”说著手腕一扬,嘶地一声扯下纱帐,囫囵抱在怀里丢到门外去。回来看到应天阙倚著床柱似又陷入冥想中,心中一动,眼光闪烁了下便又笑盈盈的问道,“这样,可好?”
  
  “啊,好!”
  “大哥。”红莲重又坐在床畔道,“迟大夫说你只是被震闭过气去并无大碍,我到青梗峰找到你时是在一条水沟里,周围的石块没有压到你,大哥,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欢喜,好象全身的魂魄又回来了。大哥,以後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陪在你身边无论什麽危险我都不害怕,可是,你不在身边,我心里就没了主……”说著他咬住了唇角似心有余悸颤颤伸出手却在握上时又停在空中,他想起先前被震飞的情景,不敢贸然。
  
  应天阙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纤长的手指瘦不见骨完美的令女子亦自惭形秽,他将小他一号的手紧紧攥在手中,心却慢慢觉得空洞起来,青痕不是红莲,他知道,那个小孩不是眼前这个长得娇俏无比又小心翼翼的青年。 “你放心,金、木、雷三大护法虽然受了伤但迟大夫说无性命之忧过些时日便会康复,刀护法我已派人在四处找寻,一有消息便即刻回报。白葭他们……”红莲说著脸色发白想起带人疏通青梗峰後遇到的满面疮痍情景仍是後怕不已,到底是谁有这种能力一举挫败当今武林黑白为首的两道。
  “白葭及其带去的护从无一幸免,我已令人厚葬,大哥,青梗峰上到底发生何事?为什麽整座山峰会塌,不二庄的人又为何也在那里?到底是谁干的?”
  “是一个怪人!”应天阙道,“琅琊在他手上,红莲,你一定要找出那人!”
  “他是什麽人?”红莲失声问道,武林中竟有此等异人。
  应天阙缓缓摇头:“我从未见过他,此人武功非常高,青梗峰是他一掌轰塌的,红莲,你让人去不二庄探探消息,如果我猜的没错,此人是远简望请来的,只是……”他想起那人见到琅琊时的情景及掳走琅琊的癫狂模样,若不是琅琊的出现,也许他就要卧尸青梗峰底与玉二作伴了,玉二?他心中陡地一颤,怎麽又想到这个人?怎麽一遇到他就从来没有好事?
  他其实不常想起玉二,那三年他绝地反击一点一点恢复武功再一点一点蚕食玉二在玉阙宫的权力,培植心腹,密除玉二,每一步都走得艰险,於他来说是人生中一个耻辱,玉二这个人就是将耻辱钉入他骨髓的人,他还没大肚到时常惦念给他这个不堪经历的人。只是,偶尔不经意想到时便会失神,他不得不承认到玉二死时他一直没有看透那个人。
  
  “大哥?”红莲见他失神便奇怪的唤他。
  应天阙回神,勉强扯起嘴角笑:“对了,你去查查琅琊的底,那个人与他似颇有渊源。”
  
  “好!”红莲一说好便马上起身躬身道,“我马上吩咐下去!”说著嫋嫋而去。
  “红莲,一定要找到琅琊!”应天阙想了下又道,琅琊要焚心的解药决不会是心血来潮,可,还有谁能值得他费尽心机来要一颗焚心?
  除非……可玉二已死,应天阙在心中拈量著一时琢磨不透琅琊的用意便索性不想找到琅琊他不信找不到答案。
  
  宫灯忽然晃了晃,拖曳著长长的斜光亦晃荡了下,应天阙便觉眼前一暗心中悚然一惊,抬头,却是风从窗外吹过,恍然,继而,怅然。
  青痕,青痕!这个名字突然闪过心间,如此突兀而陌生,在梦中却是如此熟稔,仿佛深入骨髓的挂念与泣血的相思。便是此时念起来,茫然之余胸口还是会泛过一阵疼痛,仿佛抽筋剥髓般,梦中的情景却已支离破碎,小孩的面貌也开始模糊,唯有那奄奄一息的痛苦却依然深刻在脑海中,仿佛他一直存在,此时不过复苏而已。
  “青痕,你到底是谁?”梦中的少年他知道那是年少的自己,眉眼间稚气尤存。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几个凌乱的画面,那小孩睁著小鹿一般的眼睛怯生生看著他,明明是害怕可仍是将一颗小脑袋仰得高高的,抿著的唇咬出一点血红,苍白的脸倔强的充满敌意的看著他,不退步。他张开双臂:“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过去哪里?他还未来得及看脑中的小孩已换了新棉袄,个子依稀抽长了些,蹦蹦跳跳跑过来叫道:“大哥,下雪了下雪了!”
  ……
  小孩的样子比梦中小了一号,似乎是在梦中所见之前的事,那麽小,穿著棉袄滚雪球,他自己仿佛也是一颗雪球般,一倒雪地上就滚起来。
  
  “大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小孩拉著他的衣角眼中含泪,苦苦的哀求,这次的模样有点长大了,然後便是梦中的样子。
  应天阙有些恍惚,如果只是梦他还可以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梦,是虚的,可这些残像串在一起,再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梦。那些画面虽然仓促而凌乱但他知道确实有个人在他生命中停留过,而且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他却忘记了,可,也许,他的心记的,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可他的心会痛,想起就痛,他甚至知道救了那小孩後自己是如何以剑挟迫大夫救治,如何一夜夜守著他,又是如何一天十二个时辰为他输送真气只为能让他支撑定去,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换来他的睁眼,待他睁眼後他却如玉柱倾倒般昏迷在他身上。
  
  应天阙慢慢蜷起身捧住头象个无助的孩子般,青痕,青痕,你若真的存在,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能令他痛到落泪的人,他生命中还不曾有过一个,所以,青痕,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和,我曾经遗忘的一切!
  他从未象此刻一般迫切的想要打回曾经他视之为无关紧要甚至累赘的那一段丢失的记忆!

 


有匪君子31

  三十一
  
  宣笔、宣纸、绿洮、徽墨,皆是他用惯的式样,雪半空很多时候在细节上别见贴心。
  竹青痕临窗而摩,神情慵懒自得,笔下的画也懒懒散散似毫无架构。半挂蓝天,疏竹萧木,石罅苔青水清浅。
  
   “青痕!”窗户轻晃一道白影已射入窗内,竹青痕头也不抬也知道是那一向人未到声先到不爱正门偏爱旁门左道的叶飞花。
  叶飞花落地长腿一个漂亮的飞旋再利落收腿拂衣潇洒洒坐下然後飞扬著眉眼看竹青痕。
  竹青痕却连眼也不抬,手仍专注於眼前的画阳光从格子窗棱中投进来落在他白衣上仿佛也筛了一衣明明灭灭的暗格,倒衬得他象一块移动的画布般,他的右手垂在身侧,右臂及肩部依然绑著厚厚的绷带,绕胸固定,左手执笔挥毫。叶飞花的眼微微一眯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跃到他身侧:“呀呀,你骨头果然很硬,不过半月便又可以挥毫泼墨了!”
  
  
  宣纸上那天幕疏疏的挂在斜角,中间有大片的空白,整张构图也疏疏散散,似漫不经心,细看却觉得别有种疏狂跃然纸上,叶飞花摇头晃脑的欣赏了会笑道:“不错不错,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竹青痕微微一笑:“怎及五少真性情!”
  “嗯,话中有话!”
  “哈,有吗?”竹青痕的眼睛仍专注在画上。
  “竹青痕,你这个人最喜欢欲盖弥彰!”
  竹青痕这才回眸淡淡瞟了他一眼,顺指了下砚台试意他研墨。
  叶飞花顿时张大了嘴然後慢慢伸手指指指自己再指指砚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让我为你磨墨?”
  “那麽,多谢五少了!”竹青痕浅浅一笑,衣纹晃开,衣上绣著的几竿翠竹亦微微摇曳起来,端得白衣风流,君子如玉。一向自视甚高的叶飞花见状亦不禁微微失神,叹道:“就这模样,难怪恶少会相思成狂!”
  竹青痕闻言微微一顿:“嗯,二少回来了?”
  叶飞花顿时笑得眉眼花:“想知道?行,你给五少我磨墨,五爷我高兴了还能附赠一条私家绝密消息。”
  竹青痕投笔道:“你这模样,他还能出事不成?”说著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净了手去倒茶。
  “这话中!”叶飞花拍手纵身一跳坐到书案上翘起了二郎腿道:“他那个人从小就千人疼万人宠谁都当他是块宝,我看他就是根草!”他呸了口,“我跟他从小不对盘,他倒霉了我才痛快!”
  他笑得眉眼弯弯,那调皮模样倒让竹青痕不知说什麽好,唯有莞尔一笑,若真讨厌,又怎会结为兄弟,兄弟同心生死与共,这些,他又岂会不知道,叶飞花有时候的口是心非。阳光从窗外投进来,映在他脸上如玉生辉,那欢喜的模样看得竹青痕也不禁心生豔羡。想著遂递了杯茶给叶飞花:“润润口再笑吧!”
  
  “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他?”看著竹青痕悠哉模样叶飞花双目圆睁。
  竹青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呷了口後道:“担心什麽?”
  “你,你!”叶飞花从桌上跳下来,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茶水荡起一朵涟漪泛开洒在桌上,一滴溅在了画纸上正是在那萧萧竹叶上,仿佛迎风一滴泪。
  竹青痕默默看著,叶飞花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莫非远离邪真的出事了?难道那趟出行中遇到棘手的人受伤了?还是……不对,当日那分明就是远明浩使的一记调虎离山,主要是为了驱他出不二庄,所以远离邪应该不会有事的,可,叶飞花的神情又不似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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