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望庭园一眼,凤怜又是微微一叹的踱回房去,她知道梁冷涵已经离开太平府多日无消无息,就算他们俩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彼此之间的友情也薄弱无比,但是凤怜仍旧慈悲心肠的为他祈福着,保佑那个武艺几乎与她爹齐名的俊秀男子能够平安归来。
大厅里坐满了人,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几乎全到了,当中最受人瞩目的自然是玄离宗的五大首座,以及大般若寺的三名正僧,这几位佛门高人,除了偶而小声交谈几句之外,更多的时候是闭目养神,反倒是那些不请自来的江湖人士,毫不客气的高谈阔论着。
「不知首座、正僧前来太平府有何要事?」诚意十足的一拱手,梁冷涟朗声询问,风度翩翩、气势沉稳,大厅内的众人纷纷拱手回礼,若不是梁冷涵的风头太盛,事实上,这位梁家长子确实也是人才,在武林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梁公子可知佛门至宝浑元太阴极珠?此乃玄离宗的镇教之物,寻常人取得一无用处,还望太平府能归还,让浑元太阴极珠重回天山下。」一名白眉僧人,先是向其余人合十行礼,再颂念一声佛号后沉声说着,如宏钟般的嗓音令得大厅内众人耳膜一阵疼痛。
「浑元太阴极珠?冷涟不明白,太平府内虽然收藏了不少玩赏之物,但从未听说过什么浑元太阴极珠,大师如何得知此物在太平府内?」先是自在的笑了笑,颇有世家公子的潇洒,随后神情一变,梁冷涟认真、严肃的追问,看看大厅内的情势,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来了,就连一向不问江湖中事的大般若寺都来了三名正僧,他不能不重视,或许有人冲着他们太平府而来。
互看几眼,玄离宗首座、三名正僧不约而同的露出既明白又狐疑的神情,他们分别收到飞鸽传书,信中说了浑元太阴极珠在刀皇梁冷涵手里,不仅如此,还绘生绘影的写明他在了却崖上与邪派高手黑霞老祖如何的缠斗,最后打败了黑霞老祖,抢得了让他盗走的浑元太阴极珠。为了确认此事,玄离宗及大般若寺特地向风波小筑求证,梁冷涵最后确实出现在了却崖,所以两大门派才不远千里的赶至太平府,就为了迎回佛门至宝浑元太阴极珠。
听见浑元太阴极珠在太平府,大厅内立刻陷入一阵窃窃私语,虽然这枚佛门至宝已经遗失了上百年,可是江湖中时不时有耳语,如果寻得了太阴极珠,借它来修习武艺,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成效。相传曾握有太阴极珠的几位高僧,各个都练有百年功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浑元太阴极珠重现江湖,肯定会掀起一番风浪,若真如密信所言,梁冷涵独占了此物,几乎无法想象原已武艺精人的刀皇,会变得如何的不可一世。
「那么……其他的前辈,今日来到太平府,又是为了何事?」再次拱手,梁冷涟不疾不徐的问着,他心底多少有个谱,这些人表面上虽然说是为了调停,不希望太平府跟玄离宗闹得太难看,可是各怀鬼胎,谁会不想要那枚太阴极珠?有了它,等若有了数百年的功力,谁会不想成为独步天下的第一人?
「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所误会,不如请大师们到偏厅商量。」再三询问之下,梁冷涟肯定了背后有人搞鬼,怎么可能这么巧,各门各派同时收到密信,又那么刚好,风波小筑传来刀皇在了却崖的消息。经过梁冷涟这么一提醒,玄离宗的五大首座、大般若寺的三名正僧也觉得其中有诈,他们原本就没想要与太平府为敌,若是遭人挑拨反目,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幕后指使人。
「咭咭咭咭~~咭咭咭咭~~,太平府想暗箭伤人?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正当梁冷涟等人想退入偏厅时,人群当中突然传出嘶哑的怪笑声,众人吃惊的东张西望,始终找不出究竟那人躲藏在何处。
「既然对太平府有所不满,还请阁下现身一叙。」朗声邀请,太平府向来树大招风,梁冷涟太习惯应付这类人了。
「现身?我还想劝劝那几个老和尚别跟你进去,让你们瓮中捉鳖坑害了,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咭咭怪笑声再起,只是这回笑没几句,就在玄离宗五大首座的齐声颂念佛号之下,啊的一声滚了出来,一名矮小的头陀捂着双耳痛苦得在地上翻来滚去。
「大和尚的狮子吼功力精纯,天南见识了!」豪气的笑声自后堂传出,容天南反掌一拍茶几,嗡的一声震得大厅内众人一阵气血翻腾,原本在地上滚动的矮小头陀更是呕出一大口血,双目一翻的几近死去。
「梁夫人的内力不惶多让,老纳领教了。」五名首座再次唱颂佛号,一时之间大厅内的气氛绷紧,聪明的人便连退数步运功抵抗,功力较低的人早就头晕眼花,玄离宗五位首座与容天南比拚内力的结果,反而是苦了这些前来看戏的武林中人。
「哼!玄离宗不待在天山修行,跑来太平府欺负我们梁家孤儿寡母吗?」细眉一挑,容天南以一敌五竟然还有余力张口说话,可见她的内力如何的深厚、霸道,相传金刀王爷在死之前曾将毕生功力全过给她,看来江湖传闻所言不假。
「梁夫人误会了,玄离宗只是想迎回佛门至宝……。」
「那又怎样?别说东西不在太平府里,就算在,那也是冷涵寻回来的,你们如意算盘打的可响,卖命的是我儿子,得益的是你们?」
「梁夫人……。」
「不必说了!话不投机!」
又是一声低喝,容天南运劲一拍,两方人马被震得各退了一步,反手一抽,金刀就这样握在手里,遥指着玄离宗五名首座,大战一触即发。
「娘!」无奈的拦在两方人马之间,梁冷涟苦笑不已。他的母亲,今日的梁夫人、昔日的容天南,身形虽然略显丰腴,但仍是那么明艳照人,更重要的是,她的脾气还是一如当年的火爆,即使是她最钟爱的丫环,脾气大得同样说风就是雨的烧刀子,仍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这矮头陀看起来不像中原人,万一是个阴谋,背后有人搞鬼,你跟几位大师比拚,岂不是落入陷阱里?」
听着梁冷涟的分析,容天南点点头的收刀回鞘,她知道自己的个性冲动、脾气火爆,所以十分信任这个完全不像她的儿子,梁冷涟的冷静脑袋才是让太平府真正壮大的主因。
就在一伙人正僵持不下时,太平府的马车缓缓驶近,烧刀子率先旋风似的扫了进来,二话不说的抽出弯刀飞虹护在容天南身前,杏眼圆瞪的盯住大厅内的众人。
「烧刀子退下,不得无礼!」扳起面孔,梁冷涟沉声喝止,他一向都认为容天南及梁冷涵太过纵容府里的下人,才会让烧刀子等人愈发大胆起来,给她把梯子就敢登天了。
正想张口询问,容天南的注意力却让快步走入的荀听柏吸引,他怀中紧抱着的俊秀青年,化成灰她都能认得,那极为酷肖她的容貌,不是梁冷涵是谁?只是一时间,她竟然不敢上前相认,不只她,整个大厅内的众人开始异论纷纷,世人都知道梁冷涵少年白发,为了练就那一身武艺,太过躁进的差点走火入魔,虽然得到神医穆新枫的救治,可是那头长发一夕转白却是怎样也无法挽回之事,穆新枫曾说过,除非梁冷涵愿意放弃那一身功力,否则白发如雪将跟随他一辈子。
「冷涵~~~~。」容天南扑到荀听柏身旁,心疼的抚着梁冷涵的黑发,那头代表着梁冷涵一身功力的白发转黑,意谓着什么?
扯动间,梁冷涵的手垂了下来,大厅内的气氛突然一窒,所有人紧盯着他右手握住的那颗隐隐泛着暗绿光芒的珠子。
「听柏,快抱二弟到仪园!梁贵,快去请穆神医过来。」俊眉微微一皱,梁冷涟虽然没见过浑元太阴极珠,可是从玄离宗五名首座颂念佛号时些微变化的声调推测,梁冷涵手中握着的必定是这枚佛门至宝。
俊脸始终面无表情,可在梁冷涟说出『仪园』二字之后,微微露出不解神色,荀听柏即使不明白,仍是配合的将师父抱入,容天南、烧刀子等人跟着涌进。
「烧刀子、女儿红,你们两人留下!」
「留下?可是……可是……。」
「招呼这里的前辈。大师,请跟我来!」
不理会烧刀子仍在那里喳喳呼呼,梁冷涟一拱手,请着五名首座、三位正僧一同进入后堂。大厅里顿时陷入一阵混乱,几名较为鲁直的江湖人士跟直肠子的烧刀子吵了起来,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心中暗自盘算,现在证实了浑元太阴极珠确定在梁冷涵手中,就看接下来玄离宗跟太平府会怎么处理了。
「烧刀子,你别再吵了。」听着那些人愈闹愈凶,女儿红忧心忡忡,她知道如果不是梁冷涵的事情太过严重,大少爷不会扔下这个局面不管,偏偏她跟烧刀子只是丫环,根本不懂得怎么应付这些人,更何况这些江湖中人,哪有可能理会她们两个小姑娘。
「我来的不是时候吗?」一个下人领着一名盲眼公子缓缓走入,华服、斯文,笑起来秀气、温和,凤惜朝四周嗅了嗅,松开下人的手,带着暖暖笑意的走向女儿红及烧刀子。
第三章
茶香四溢,凤惜面带微笑的坐在大厅里,女儿红及烧刀子一左一右的陪在他身旁,比起招呼其他人,还不如伺候挂剑阁的少主人,怎么说都还有层亲戚关系,也比那些不请自来的武林中人亲近些。
「看来,挂剑阁是打算插手此事了?」冷哼数声,天剑山庄的贺家兄妹俩一搭一唱的出言讥讽。贺家兄妹与凤惜同属武林当中刚窜起的年轻后辈,偏偏旁人论起剑法,赞的肯定是挂剑阁,就算双目已盲,挂剑阁少主人的名声仍是比天剑山庄少庄主来得响亮,久而久之,不服气的贺家兄妹便养成了处处针对凤惜的习惯,而其他的江湖人士则乐得隔岸观火,任他们去斗得两败俱伤。
「插手何事?我只是来探望姐姐。」自在的啜了口热茶,凤惜随和的笑着。他跟梁冷涵是同病相惜,都是名门世家之后,急着想在武林中展露头角,冒然躁进的结果便是走火入魔,虽然他跟梁冷涵都幸运的捡回条小命,只是一人少年白发,而凤惜则赔了双眼。
自从眼力一日不如一日之后,凤惜也曾自暴自弃过,幸亏他胞姐凤怜一再开导,再加上神医穆新枫的提醒,唯一能让他症状不再恶化的方法,只有放开心怀,所以他开始游戏人间、潇洒渡日。
「说的到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浑元太阴极珠而来?有了这个宝贝,还怕治不好你的眼睛?」贺家小妹又是一声冷哼,她跟凤惜的恩恩怨怨不是简单两笔就能代过,那个男人从以前就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眼盲了之后,更是明正言顺的无视,这让一向受宠让人捧在掌心的贺心岚如何咽下这口气。
「是又如何?太阴极珠是姐夫找回来的,我如果开口要,而他又肯给,你能阻挡得了吗?」嘴角微微上扬,凤惜理所当然的笑着回答,江湖上有谁不知道他跟梁冷涵两人兄弟情深,就算没了凤怜这层关系,这一刀、一剑都绝不可能反目相向。
听多了凤惜跟贺心岚之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情仇恩怨,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一向藏不住话的烧刀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贺家兄妹俩更加暴跳如雷,大骂这名丫环不懂得礼数,连带的女儿红也被拖下水,几个年轻人喳喳呼呼的吵闹不休。
一旁的武林人士,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浑元太阴极珠而来,可是到了太平府之后,发现情况并不那么简单,这么多人同时收到那帮密信,背后怎可能无人搞鬼?再加上挂剑阁也牵扯进来,再傻也不会同时得罪太平府与挂剑阁,与其继续耗下去,还不如趁着尚未撕破脸之前离开。
安静品着香茜,凤惜凝神聆听着大厅内众人的一举一动,不禁怀疑起,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天南地北、各门各派全诱到太平府来?所谓何事?就连一向不闻世事的他,也能随意的茶馆里听见太平府被包围的消息,凤家姐弟感情深厚,他自然不远千里的赶来勤王保驾,坐在大厅内,他的不安感更重,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阴谋在成形。
这十几二十年间,江湖不断有耳语流传,虽然没人亲眼见过,但是对于浑元太阴极珠厉害之处,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一回,有头有脸的门派,全都派人到太平府来,为的就是这颗相传『失踪』百年的佛门至宝,它是怎么出现的?在何人手里?梁冷涵是如何抢回?全都需要交待,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交还?其余人会怎样盘算?一切、一切都是变数,凤惜不禁忧心不已,只觉得幕后操控者一步一步的收网,他的目的是什么?竟肯花去十几、二十年来布局,居心叵测令人不能不防。
就在贺家兄妹与烧刀子等丫环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凤惜俊眉微微皱了皱的抬手制止,那两名丫环识相的退回他身后,凤惜再次侧耳听了听,跟着嘴角又扬了起来,露出个自在、迷人的微笑。
「朋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一叙?太平府的好茶得来不易,别浪费了。」轻啜了口热茶,凤惜沉声邀请,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响应,大厅里弥漫股诡异的气氛,没人敢说他猜错了,因为挂剑阁少主人虽然眼盲,心,肯定不盲。
抬手招了招,烧刀子机灵的凑到凤惜身旁,侧耳读着那人好听的嗓音,跟着露出个顽皮笑脸,反抽出弯刀飞虹,冷不防的朝屋檐射去。
叮的一声,弯刀被弹回,烧刀子灵巧的一个旋身收刀回鞘,身形划出一道红影优美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没瞎?」轻柔、慵懒的嗓音传来,一名美艳女子,身上罩着黑纱,足不落地的飘了进来。
大厅内的众人瞬间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戒备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她竟能不声不响的躲藏在屋檐上,大厅里的武林人士各个有头有脸,居然没有人发现她,若不是瞎了双眼的凤惜提醒,她要冷不防出手,所有人岂不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幽冥鬼女,快救我!」摊在地上的矮小头陀,一见到那女子,扯着干哑的嗓子呼救。被唤作幽冥鬼女的美艳女子,眼神闪过一丝嫌恶,跟着反手一拍,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嗖的一声飘至他身旁,将人提了起来、扔了出去。
「好厉害的轻功,不只是轻功,就连你的呼吸、吐呐都不像常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门内功真是玄妙,我未曾听闻。」放下热茶,凤惜毫不吝惜的赞赏,幽冥鬼女让他称赞的露出笑脸,双颊难得的浮现血色。
表面上,凤惜是大力的赞美着幽冥女鬼,可是实际上,他手心里全是冷汗。轻功竟得能足不沾地,呼吸、吐呐全没声响,这内力究竟高到何种境界,他完全不敢想象,在站满武林高手的大厅内,轻而易举的将矮小头陀拎起、扔出,这已经不是先发制人那么简单,凤惜盘算着,即使是自己想出手阻止她,恐怕也占不到便宜,当然,如果子午阴阳剑在他手中的话,情况又会不同,只可惜他答应了凤怜,必需封剑三年修身养性。
听见凤惜赞美幽冥鬼女,直肠子的烧刀子,不服气的握紧弯刀、盯紧人,而贺家兄妹及女儿红则是听出弦外之音,这名看似不像中原人的美艳女子,必定来着不善,非留神不可。
「你还没答我,为何能知道我藏在那里?」对自己的轻功万分自豪,幽冥鬼女有些懊恼,她认为天下间不该有人能发现她的行藏,偏偏那个瞎了眼的凤惜却能找到她。
「瞎子不只耳朵灵,鼻子也很贼。」玩笑似的揉了揉鼻子,凤惜假意的嗅了嗅,露出个陶醉的神情,幽冥鬼女让他这么一调戏,双颊再次晕染一抹红霞。
「你肯定是个很美的姑娘,不论你的轻功再高,呼吸、吐呐多厉害,姑娘仍旧是姑娘,爱美的天性怎么也改不了,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香气说什么也掩盖不了。」再次嗅了嗅,凤惜漾开温柔、俊朗的笑脸,幽冥鬼女盯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