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喂，老头，你是不是一年半载都是在凡间过的啊？你看你，满嘴山野乡夫的话。这个娃、哪个娃的，合欢又不是你生的，你生得出来吗？”
　　
　　月老的一张脸顿时气鼓鼓：“合欢就是我的小心肝，他是我养的，就是我的娃。你管我什麽山野乡夫啊，你管我生不生得出来，哼！”
　　
　　三公主噘著嘴：“是是是，合欢就是你娃，行不？我才不想和你这老顽童计较呢。”
　　
　　月老哇哇大叫：“你说谁是老……”
　　
　　“好了，别吵了！”合欢凝眉冷斥一声，月老那还未吐完的话语就回旋在嘴里，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後只得咽下肚子。
　　
　　三公主开心地做了个鬼脸。
　　
　　合欢看了两人一眼，冷冷道：“不是十天吗？为何现在就来了？”
　　
　　月老把嘴朝三公主一努：“那个丫头说要找你，央求我陪她来。”
　　
　　合欢把目光移向三公主。
　　
　　三公主不高兴了：“我还不是因为不知道春神殿在哪啊，要不，我怎麽会要他陪？我看他比我还想来，一路上嘀嘀咕咕的，听著心烦！”
　　
　　月老的脸又鼓了。
　　
　　合欢抿了抿唇，询问这两人：“找我有何事？”
　　
　　听闻这话，三公主大眼立时闪了闪，隐隐约约的酒窝显现在脸蛋两侧，一脸的欢喜：“合欢，我们下凡吧！这儿我父王管不到了。”
　　
　　月老脸色一变，一把抓过合欢如老母鸡般护著小鸡一样护在身後，朝著三公主嚷起来：“三丫头，我还道你找合欢有何事，原来如此！枉月老我千里迢迢带你来天东，你倒好，想拐我家小心肝下凡，你别想！走，小心肝，我们回家，不要让著刁钻的丫头骗走了！”抓过合欢的手就要走。
　　
　　合欢挣脱手，回避著两人的目光：“不行。”
　　
　　“不行什麽啊？你是跟我下凡还是跟老头回去啊？”三公主嘟著嘴。
　　
　　合欢摇了摇头：“都不行，我还要留两天。”
　　
　　“什麽？你还想留在这？”月老又哇哇大叫，“小心肝，这什麽鬼神殿冷冰冰的，哪有我们家好啊？”顿了一顿，月老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央求道：“小心肝，乖，我们回家好不好？月老舍不得把你留在这儿啊!”
　　
　　三公主不可置信地盯著月老：“老头，你说你家好？你那间破宫殿哪能比得上春神殿啊，连我的宫殿都比不上！”
　　
　　月老又来了气，也顾不得身份了，伸出手指著三公主：“我家绝对比这个劳什子神殿好。这里哪有一点人气，到处冷冰冰，漂亮有什麽用，主人成千年没见过踪影，还不是一个空荡荡的破神殿！”
　　
　　“是吗？原来本神的春神殿在月老眼中是如此这般。”一道温雅的男声自殿门处响起。
　　
　　合欢心一动，转头望去，正见那绛青色的人面带高雅微笑缓缓步入大殿。
　　
　　月老却是心一凉，脸色马上萎靡下去，丝毫不见刚才那看似理直气壮的样子，转眼便哭丧著脸朝进来之人打招呼：“春……春神大人，您……您不是下凡了吗？怎麽这麽……麽快回来了。呵呵，我来看我家合欢了。”眼角余光瞄到三公主正睁大著眼睛闪亮亮地看著自己，心里更是苦不堪言。
　　
　　也是的，人都还在别人的家里，就大唱别人的家不好了，任谁家主人听了都不爽，更何况被唱的还是一个三界敬仰的上古春神，月老这心想不揪著都不行。
　　
　　句芒踏进大殿，来到月老面前。
　　
　　月老陪著笑：“哈哈……那个，月老我是说著玩的，还望春神大人别见怪。”心里暗骂自己的嘴臭。
　　
　　句芒挑了挑眉：“月老，你说我这神殿冷冰冰、空荡荡，那该如何？”
　　
　　月老心虚地应道：“春神大人，还望你别介意。月老我这人就爱说笑，那些都是开玩笑的。呵呵……开玩笑的。”
　　
　　“才不是呢！你还说是春神殿是鬼神殿呢，明明就是神殿啊，哪来的鬼？”三公主满心想月老不好过，又丢下了一个响雷。
　　
　　都说讲话要三思，月老这下真是自己踩了自己一脚了，苦痛自己咽，皱著一张老脸眼巴巴地望著合欢。可合欢全副心神都在句芒身上，哪能顾及到他啊？
　　
　　句芒瞄了他一眼道：“不如这样，既是没人气，那就让合欢留在这儿吧。”
　　
　　“啊？”三个人全愣了。
　　
　　合欢心里微微颤抖，抬眼不明所以地看著句芒。
　　
　　“怎麽？不可以？”句芒淡淡地，敛去了墨瞳里的笑意，可嘴角仍是不变的温雅笑意。
　　
　　听似询问，可月老还是听出句芒语气间流露出的深严认真之意，当下真是为自己的直肠子後悔到不得了。若没那番话，合欢和跟随自己回去的机会很大，最迟也不过两天後。可说出了那番话，还偏偏让人听到了，还开口要自己的人留下来，合欢要留，自己还不舍得呢，可现在……
　　
　　月老又哭丧著脸说：“春神大人，您就别怪月老我了。老头自认说错了话，给您赔罪了！您以後要是想合欢，可以屈驾我月老宫殿啊！反正合欢在我那跑不掉的，让合欢留在这，月老我还真不舍得呢！”
　　
　　三公主这回难得同月老站在同一阵线了，嘟著红唇说：“对啊，要是把合欢留在你这，那我以後怎麽找合欢啊？难道见一次面要跋涉千里吗？况且天东这麽远，春神殿如此高，也难找呢！”
　　
　　“对对对……”月老把头点得如拨浪鼓。
　　
　　难找吗？
　　
　　句芒轻笑道：“三公主为何要找合欢？”
　　
　　三公主没理会眼前之人的身份有多尊贵，鼻子一皱：“我找合欢做伴不行吗？你管我！”
　　
　　做伴？
　　
　　沈吟了一下，句芒没再说话，墨黑的眼凝视著站立在一旁的合欢，不明意义的光芒在瞳孔里流转。
　　
　　合欢脸一热，不自觉转过了脸。
　　
　　邪邪一笑，句芒扬眉：“既然如此，两天时间，是去是留，留给他自己决定。来人，”
　　
　　很快，两名丫鬟出现在大殿上。
　　
　　句芒噙著笑看著月老：“来者是客，若不介意，你们就暂住两晚吧。吩咐下去，要好生招待贵客！”
　　
　　一声“贵客”使得月老的脸色顿时萎靡得像脱了水的黄瓜。

 

合欢 第十五章

　　入夜，春神殿安静了下来，到处是夜明珠水晶琉璃灯发出的淡淡白光，不见得多柔和，倒也真如月老所说般，渗著一丝冷清。
　　
　　句芒的寝宫里，两人相拥而睡。
　　
　　合欢被句芒拥在怀里，头抵著胸，胸膛里稳定的心跳声穿过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传入到耳朵深处，恍如自己的心跳一般。铺散开来的光滑青丝被白皙纤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著，两人间弥漫著温柔静谧的气氛。
　　
　　合欢安静地躺在男人的怀里，和男人如此亲密，花容上又是浅浅红晕。
　　
　　怕是没救了吧？
　　
　　傍晚时分，男人仅仅在耳边呢喃了一句：“今夜，到我寝宫来！”，然後便像傻了般，等到清醒过来，人已站在男人的面前。
　　
　　以为又会发生一些事，可什麽也没发生，男人只是如这般安静地拥人入怀，得知如此，不知不觉悬著的心还是放松了！
　　
　　只是有些东西脱了轨，怕是自己也难控制了吧？
　　
　　微微闭上了眼，感受男人近乎宠溺的抚摸，一颗心却是颤动的。
　　
　　“在想什麽？”近在耳边的淡雅嗓音响起。
　　
　　合欢眼睁开了眼，心底微微衡量了下，还是低低地开了口：“你下凡，有何事？”
　　
　　感觉到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停顿了一下，又瞬间恢复了正常，合欢微愣。
　　
　　“凡尘俗事而已！”句芒似乎不愿多说，略略一句带过。
　　
　　“三公主找你何事？”句芒淡淡地问，听不出任何心绪，因为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
　　
　　合欢想起下凡之事，抿住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何找你作伴？”句芒再次淡淡地询问著，梳理著发丝的手依旧没停下，越发温柔。
　　
　　合欢犹豫了下，说道：“天宫里没人陪！”
　　
　　“公主无聊？”手一顿，句芒似是有了笑意。
　　
　　“嗯。”
　　
　　“千里迢迢找来了天东，怕是没这麽简单吧？”语气仍是温和，抚著发丝的手滑下来，圈住了纤细的腰。
　　
　　合欢身躯微微抖动。
　　
　　句芒似是发觉了，圈著手更用力，一张烫热的脸已经完全贴上同样滚烫的胸膛，脸仿佛被烧红了。
　　
　　“罢了，既然不想说，那睡吧！”
　　
　　等了片刻，响起温和又似是不容抗拒的声音。
　　
　　合欢凝神了半晌，又开口道：“凡间，好玩吗？”
　　
　　“怎麽？你想下凡？”
　　
　　“……只是有点好奇。”
　　
　　“凡间的确好玩，可也危险!”
　　
　　沈默了一会儿，他还是不解地问：“真的吗？”
　　
　　“你还是好好留在天宫里，凡间不适合你。”
　　
　　合欢心里微感失望。以为自己提了，男人便会说带自己下凡，可是没有，却说凡间不适合，那样不容抗拒的语气！当下也安静了，缓缓闭上了眼。
　　
　　很久之後，渺渺淡光中，男人深邃的瞳孔如墨非墨，像是暗藏千山暮雪，又似是万花落尽，头搁在沈睡的少年的发顶上，深绿色的耳钉竟发著妖魅的光。
　　
　　
　　
　　
　　“走吗？”
　　
　　正在更衣的合欢手一顿，回眼看著仍是慵懒地躺在床上的男人。
　　
　　句芒一手撑著头，眼角眉梢带笑地望著他。
　　
　　合欢很快转过了脸，低垂著头：“还不知道。”
　　
　　“过了今天，只剩一天。是去是留，竟如此难决定？”男人清雅的声音中有著清晨特有的沙哑。
　　
　　合欢很快穿好了衣服。琐屑之事皆由他自己动手，连束发也是自己学来的，因为不喜他人碰触，自是不愿丫鬟帮忙了。
　　
　　再次望了躺在床上的句芒，合欢清冷的小脸微微恍惚。
　　
　　“你要我留於此处，有何意？”
　　
　　很快，灰色的身子离去了。
　　
　　床上的人眼底暗光流转，眼色逐渐深邃。
　　

　　“小心肝，你不会留下来的吧？都是我们家……呃，我们家好玩。听爹的话，我们回家好不？”
　　
　　神殿後院宽大的白玉石桌上围坐著三人，一大早才见面，月老就万般可怜地哀求人跟随自己回家，可被哀求的人却无动於衷，一贯清冷的小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正品尝著丫鬟送上来的香茗糕点。
　　
　　“你是我的娃，我怎能留下你在此？”
　　
　　 蹙眉不语。
　　
　　“合欢啊，我们现在就回家吧？不喝茶了，回家我再叫人给你沏!”月老依然不屈不挠。
　　
　　“好了，你不要这麽惹人烦好不好？简直比我母後还唠叨！”三公主听不下去了，公主脾气猛地窜了上来。一大早就听了如此魔音，想不恼也不行。
　　
　　月老两眼圆睁：“臭丫头，你懂什麽啊？我这是叫我小心肝回家！”
　　
　　三公主顾不得形象，白眼一翻，不屑道：“你这叫无赖！都说留给合欢自己决定，可你老是在他耳边发疯。我看啊，也只有你会这样，不见得春神会如你这般！”
　　
　　合欢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今早句芒的询问，不由得浅浅地抿了下唇。
　　
　　月老还是不服气：“我这样又怎麽了？我就是要叫小心肝跟我回家。”
　　
　　三公主有些头痛地扶著额：“老头，我说你啊，怎麽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的，合欢跟著你也肯定没出息！”
　　
　　月老脸色一变，刚想反驳，合欢又是冷冷一斥：“别吵了，都给我安静点！”
　　
　　月老嘴一歪，又是满脸哀求之色，真的像个无赖般：“小心肝，小心肝……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看来月老真的不喜本神的春神殿了！”又是那般温和淡雅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正缓步走近。
　　
　　月老再次在心里哀嚎一声，这春神怎麽那麽喜欢在背後吓人啊！？
　　
　　又是那满脸堆笑：“春神大人，早啊！来来来，这香茗好品，糕点好吃。呵呵，多谢春神的盛情招待了。”
　　
　　三公主瞄了眼摆在月老面前的那杯一口都没喝过的茶，撇撇小嘴。
　　
　　句芒很快坐下，端起丫鬟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也没看月老，淡淡地道：“既然月老片刻留不得，那本神也不强留了，月老请便吧！”
　　
　　三人皆是一愣！
　　
　　合欢首先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你……”
　　
　　“啊……”月老脑筋一转，不可置信大叫，“春神，你好卑鄙！”
　　
　　句芒一派从容：“为何？”
　　
　　“当然！”月老理直气壮般指著句芒，什麽身份礼仪全忘了，“你叫我回去，两天未过，我就不能带走小心肝。到头来，我的小心肝肯定让你拐了，谁不知道他喜欢你这个亲爹啊！”
　　
　　合欢脸一热，淡淡的红晕浮现上脸，不自在地冷斥一声：“月老！”
　　
　　月老顿时安静下来。也只有在这个宝贝人儿面前，老顽童才像个乖顽童。
　　
　　句芒墨瞳似有若无地看了合欢一眼，唇角翘弯：“是吗？这麽大的一个人，我拐得了吗？”
　　
　　看似淡笑的表情、短短的话，旁人只道那是得意，可究竟如何，也只有一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