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醉倚风流
醉倚风流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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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了的神智猛地清醒,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耳边骚动的声音重新清晰,合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了头,却在下一刻感到恐慌!

  自成人以来何时有过如此起伏的心情?

  何时有过如此陌生的情感?那人,也仅仅是一名陌生人!

  到底怎麽了?

  绝美的的脸一阵呆滞。

  “来到了来到了,你亲爹来到了,快看快看!啧啧,你亲爹就是一怪物,几万年还是那老样子。”月老依然不正经。

  合欢猛地抬头。跪坐著的众神形成的中央空阔的过道,绛青色的神缓缓地走近,飘扬起的发丝泻落在耳边,不可思议的清雅。越来越近了,视线越过那软缎靴,越过那绣纹绛青色锦衣,恍惚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

  男人有著一双如画般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肤色透白,深黯的眼底泛著隐约的笑意,高雅的五官却隐隐透著魅邪,奇异地融和一身的清雅,乌黑的长发下,左耳赫然嵌著一枚泛著深绿色光芒的耳钉,衬著一身绛青色,美得深邃。

  凌霄殿的众多神仙震惊般在窃窃私语,月老撇著嘴在喃喃自语,而合欢亦同样在看到男人的脸就已震惊了,瞳孔里只有那谪仙般绽开的青绿色,整个人仿佛深陷於无边的绿潭之中。

  漫无边际的绿丝,一圈一圈地缠绕整个身躯,然後弥漫上脸,弥漫上头,最终整个人淹没!

  合欢的耳边恍惚又响起月老的话:“句芒,曰重,为木官之神,亦是春之神……”

  木官之神,木官之神 ……
  
  或许是察觉了灼热的目光,优雅行走著的男人扬起嘴角,颀长优美的身姿经过合欢时,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幽深的眼和合欢像是痴迷般的狭长凤眸瞬间相对,随即错了开来,男人已越过合欢往前。

  但谁也不曾留意,一抹玩味的微笑。

  而接触到男人一瞬间的对视,合欢却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好半晌,凤眸才变得清明。

  紧盯著他修长的背影,看著他在佛祖的熠熠生辉的莲花座下站定,长身玉立。合欢有一瞬间的迷惘。

  见著了吗?

  真的是如此温雅的男人吗?

  会吗?
  
  
  春神句芒扬起了头,仰头望著停止了演讲的佛祖,笑开了,温和淡雅的声音响起:“佛祖,好久不见了,您还是法力无边!”

  佛祖的大耳垂微微颤动,浑厚深沈的声音响彻凌霄殿:“阿弥陀佛。春神句芒,你我已有五千年未见。五千年,亦不过弹指一瞬,时间无长远,何来好久之说?阿弥陀佛,春神何故来迟?”

  句芒双手合一,微弯著背,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佛祖莫怪。因句芒贪图凡间胜景,流连过久,误了时间,再因凡间时辰与天上不同,才不已迟来。”

  众仙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分贝,玩彻底失踪的神秘春神竟然窝在人间?月老却朝合欢努努嘴,老顽童般的模样:“三年前见著你爹的时候,他说在人间已经游玩了三千年。我看他恐怕连自己的春神殿在哪都不知道咧!”

  “嗯?”合欢不自觉转头看著月老。

  月老嘀咕:“小心肝啊,我怎觉得你爹和你相似的。真不得了,迟来了还是大气……”

  是吗?相似吗?合欢微愣了下,当下再次转头看向那抹绛青色。

  这时的佛祖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如此,望春神归座!”

  句芒再次微微弯下背,然後走到前方的玉帝和王母前点下了头,才来到侧旁的蒲团跪坐下,不算是刻意挑的位置,只是刚好,刚好斜下面对著的就是合欢。

  凌霄殿安静了,只有佛祖浑厚的声音响荡。

  句芒嘴角的微笑依然不变,微拉著唇,绿耳钉闪著耀眼的光。魅邪的笑,奇异的高雅。
  跪坐著的男人察觉了合欢的目光,忽然抬头,直看著合欢,眼里是莫名的笑意。

  合欢心一颤,匆忙收回了目光,低垂下头。但内心压抑长久了的不知名的情绪悄悄在化解,像是悬高的心终於下了地般轻松。

  终於是见著了,生命之神。

  亲爹吗?

  合欢望著底下透玉大理石,目光变得深邃遥远。

  木官之神,何以赐人生命?

  何以,让他成长?

  见过了,也懂了,那男人不会。

  区区一树何以入目?

  或许过於期待了吧?
  
  
  句芒玩味地笑看合欢,自第一眼见著,就对那惊人的花容感了兴趣。

  合欢树吗?朱唇玉容,怎能如此漂亮?

  还是过早了生命的树呢,应是不得了的珍宝吧?

  看著合欢低垂的头,男人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这漂亮的人儿,让他遇到了!

  红尘滚滚,千年的时间里,难见一张天容。

  男人的目光牢牢地锁著合欢,往生的日子里应是有趣了。

 


合欢 第七章

  “小心肝,合欢……哎呀,你等等啊……走什麽啊,不是说好了要见你爹的吗?”月老半跑在合欢的後面,气喘喘的声音。

  合欢脚一顿,随即快步往前走。

  “已经见著了,无谓再见!”

  “小心肝,你到底怎麽了?不是老盼著的吗?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後想见都难了。”

  合欢没应,依然直直往前。

  “小心肝,合欢……你闹什麽别扭啊。你这孩子,真是的,不见就不见,行了吧?哎呀,你就不能慢点吗?”月老紧跟著合欢,嘴里不忘抱怨一通。

  “你这性子,怎麽就这个样的。难得有机会,怎就不想下。唉,不管你了,你挂著也是你的事了,月老不懂你们啦……”月老嘀嘀咕咕,还是有不满。

  佛祖大会开了几乎一整天,等真正开完,天色已到傍晚。月老本想大会一完,就带著合欢去认亲的。这几天里,合欢虽然什麽也不说,可月老知道,知道合欢想见那人想的热切。只是,现在的情况却出乎所料。月老想不明白,可合欢自己知道。

  初见那人时,合欢知道自己失态了,自己一向冰冷的性格自打还是树的时候就知道了。

  其实合欢可以更早成人,只是他不愿,因为不信。
 
  人有人话,树有树语。还是树形时,他知道他身旁还有很多如他一般的树。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们全部不见了,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很久很久的一天後,他终於有了人的意识。於是,他模模糊糊明白了那些树的消失。他开始修炼,汲取仙气,还有人的精心照顾著他。逐渐地,他开始有了七情六欲,他对自己修炼得如此快感到疑惑。又是不久,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变成人形了,可是他依然保持树形。

  终於,三年後的一天,他变了,是个婴孩,他只是在试探,试探著仙人。可一向老糊涂的月老难得清醒,大叫他妖孽。其实他是欢喜的,因为这声音他听了几年,而如今看到了人。於是,他变了,变了除了树形外的真正人形。之後的日子里,月老几乎把天宫大大小小的事都对他说了,包括合欢树在天宫的出现,还有关於这个仙或那个神的话题,一连反复说了几遍。於是,他彻彻底底把天宫的各种轶事了解过遍,也了解了月老,那个如长舌妇般的老头儿。同时,他也从月老口中得知了那些合欢树消失的真正原因。於是,他不喜欢女仙,甚至是厌恶。可月老到处说他美,引来一堆女仙到来,他烦,可他也知道天宫有等级区别的。他是树仙,讲白了,亦只是一棵树精,没法子奈何她们,要怪也只能怪月老。所以他就如同月老所不满那般,总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月老也教了他很多,例如下棋。可他初学,所以总是输,不过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总会赢的。

  他会以为他一直平静地过下去,可是,有一天,佛祖要召开大会了,然後他从月老嘴里得知他的过早成人是得益於别的神的帮助。月老将那人描述得很美好,像是遨游浮世,笑望四海的神,却又自由不羁。但这样的神却却偏偏是一位掌握千树万花的木官之神,是人生命和希望的象征,有著好听的名字,春神。月老说,那是他亲爹。於是,他的心波动了。连挑剔顽固的月老都说好的人,有著如此神圣职责的人,心底便有了想要见他的欲望,并随著时间逐渐强烈。

  最後,他真的见到了。男人也如同月老所说般不假,奇异的气质却似是浑厚天成。可是,他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道不清,理不明,他心不安起来,所以他想要逃,然後,一辈子也不要再见著那男人,於是,他就真的逃了,逃回了月老的宫殿。
  
  
  是夜,月凉如水,雪色水晶琉璃灯光照亮了夜,月老的宫殿来了贵客。

  偌大的宫殿里,灰色锦袍的少年和绛青色的男人相望而坐,少年面色平静,即使和男人对望,绝美容颜也不见分毫波动。男人勾著笑,墨黑的眼睛无比深邃,像深绿色的海,肆意地流连在少年身上,毫不含蓄,左耳上闪绿的耳钉发著炫目的光,使男人看上去竟也妖娆。 
  
  白衣白发的月老则难得安静地坐在合欢的侧旁,眼珠子在两人的身上瞄来瞄去,眉头紧皱,白眉砌得老高,嘴巴张了又合,白胡子也跟著一摆一摆,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月老的老眼来来回回巡视了十几遍,终於忍不住了,站起来双手一摊:“我说,你们都怎麽了?总得说句话啊?”

  月老凑近合欢:“小心肝,你是不是惹著他了?”

  合欢移开了和男人对望的目光,横了月老一眼,没作声。

  月老摸著胡子:“不是啊?那就奇怪了,到底怎麽了,总能和爹说吧?”

  合欢依然冷冷地坐著,却没再看男人。

  月老在合欢那碰了跟头,只好搔搔头,去询问端坐在对面句芒。

  “春神啊,您我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三年了。呵呵,你都有一个娃了。”

  句芒玩味地看了眼合欢,对月老说:“娃?是他?”

  “嗯。若不是你三年前施法,唉呀,我家小心肝还是一棵树呢!”

  “哦?”句芒来了兴趣,画眉微扬,幽深的眼带著淡淡的邪气,似非似笑地打量著合欢,慢条斯理地说:“那没什麽,小小司春之术而已。或许,”句芒的声音略显低沈,“我更应该庆幸那时的司春之术。”

  “咦?”月老一瞬间的疑惑,但随即笑开来,“对对对,要不怎麽会有我漂亮的小心肝啊。呵呵……就是性子冷了点。”

  合欢的身子却微微颤动,不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果然,果然是这样,那人不会,不会是特意的。

  合欢长睫轻轻扑动了几下,终是忍不住了,凤眸望向句芒,冷冷的声音脱口而出:“春神大人,合欢能得到大人之助,内心感激不尽。只是,春神大人,这也恐怕非我意愿。与违背常伦四季之时,合欢更喜依循常理,一时时一分分,朝生夜长,轮回四季!”

  合欢的话刚说完,月老首先哇哇地叫开了:“小心肝,你说什麽啊?修仙者,无论是人或是物,莫不千方百计寻找相助之物。唉,难得春神帮助,你怎地有如此想法?这孩子,真是的,春神,您可别和他计较,他什麽都不懂……”

  句芒站起来,缓缓走到合欢面前,墨黑的眼像深幽的大海般,牢牢锁住合欢冷冰冰的花容,良久,才戏谑地说:“你意思是,我多事了?”

  合欢微皱了下眉,望著他:“我没那样说。”

  月老就算反应迟钝,究竟是看出了不妥。望著两人,月老迟疑地开了口:“你们,怎会如此?”到底怎样,月老也想不明,就是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两人很不妥!

  句芒嘴角含笑,低下头,慢慢接近合欢精致的脸庞,在相距大约两个拳头宽处停下。男人定定看著他,合欢被迫般抬起冰冷的凤眸与男人对视。
  
  这样的动作,已发生了很多次,可合欢不喜欢,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似能让一切无所遁形。

  直到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慌乱,男人清雅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那你道,是什麽意思?”

  合欢的脸莫名燥热起来,匆忙移开眼,起了身,往後退了几步,拉开了和男人的距离。

  望著男人像穿透人心般的眼神,合欢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自己绝不肯承认的情感仿似已被那人窥知,胸口涌上一股难堪羞愧的情绪。

  移开目光,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合欢再次强迫自己抬眸直视男人,用冰冷的声音强自镇定地说道:“春神大人,合欢怕是失礼了,还望春神不怪。”

  “是吗?”句芒听出了合欢冰冷语气下的颤抖,本已墨黑的眼色愈转深沈,竟比合欢那异於常人的黑瞳来得深!

  男人笑了,笑声悦耳动听,然後是温和淡雅的声音:“不怪。怎麽说,你还是我的人,对不,月老?”

  合欢凤眸猛然错愕!

  站在一旁月老,难得地保持过久的沈默。那是因为大脑纠结著如此一个问题:不妥,不妥。小心肝不妥,春神不妥,他们都不妥。为什麽呢?为什麽不妥呢?本已陷入高度沈思中的月老,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头:“什麽?”望望合欢:“小心肝,你怎麽了?”

  合欢扭过头,瞬间明白下来的心仍有一丝悸动。

  他的人,是啊,怎麽会不是?命都是他给的,能不是吗?

  句芒淡淡地笑:“月老,你说我是合欢的亲爹吧?”

  “啊?”月老有些不好意思,抓了一把头,才呵呵地说:“我知那是凡间的叫法,我下凡多了,也学了来。合欢虽不是你生的,呵呵,但你之於他,是为赋予生命之人,亦可作他人之父。俗了点,就是亲爹。那个,我都叫习惯了。呵呵……”

  句芒点点头,开口说:“没关系。我久居凡间,自是不喜天宫繁文缛节了。”望了一眼合欢,扬起深沈的笑意,心中对合欢的兴趣逐增,撩拔探究之情逐浓,但心知不可过急,於是半是严肃地说:“入夜来访,打扰过久,本神也该走了。”

  月老满脸更是不好意思的笑:“哪里哪里,本是我们去叨扰的,难得春神到临,欢迎不及,欢迎不及,哪来打扰?”

  句芒举步离开,墨丝飞扬,青衣袂袂,又是高雅尊贵。

  合欢凝望那背影,又有了些少恍惚。

  这样的人,天地间,不知何处能留?

 


合欢 第八章

  月老家的大院子里,白玉桌上,月老和合欢正围著下棋。

  不一会儿,“小心肝啊,你心神跑哪啦?你看你看,哪有人这样下棋的?我不是都教过你了麽?”月老嘀嘀咕咕地抱怨,“小心肝,才几个时辰啊,你就输了五盘了,哪有人输得这麽快?还是我教出来的,哎呀,说了出去都丢脸。”

  合欢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一盘白子已所剩无几,当下脸微微发热,不自在地转过头,眼望向空荡的大院子外。

  院子外,云雾缭绕,祥云朵朵,远处是时现时隐的宫殿和青黛,不时有仙人飞过,仙姿绰约。
  
  那人,离开了已有十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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