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身子微微颤抖著。虽然现在的天气并不暖和，但也没有冷到这样的地步吧？樊桦有些不解的想著。
　　
　　“这里是图书馆。”见对方呆呆地望著自己，樊桦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吗？”
　　
　　少年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
　　
　　“图书馆要求保持安静。”有些厌恶地看著少年因为哭泣而鼻涕眼泪满脸的样子，樊桦继续说道：“所以你可以停止发出那些声音了吗？”
　　
　　少年再次呆滞地点了点头。
　　
　　樊桦满意地站起身，对方既然明白了在图书馆应该保持安静，那麽这样简单的对话就应该结束了。他不在意少年为何哭泣以及躲在这里哭泣的原因，那并不关他什麽事，那些以为可以宽慰别人心灵的自以为是想法，他从来就没有过。
　　
　　就像拉开门般，樊桦又将书柜门拉上，但是就在门要合上的一瞬间，一只手从书柜里面伸了出来，牢牢地抓住了樊桦的手腕。那手指冰凉，从指根到指尖有种汗过的粘腻感，会让人联想到蛇在皮肤上的触感。
　　
　　如果换成平常人那种温暖的手话，樊桦大概会下意识的甩开吧。他并不是讨厌那样的温暖，而正是喜欢那样的温暖，才会想逃离，越是温暖的之後便是更加残酷的冰冷。但对方却是那样冰冷的手指，却樊桦停了下来，并没有甩开。
　　
　　然後另一只手扒著柜门，将整个书柜门推开。少年已经停止了哭泣，激动得手忙脚乱地爬出书柜。
　　
　　“我、我哭完了……”
　　
　　他的脸上还留著几道黑印子，大概是刚刚用满是灰尘的手胡乱擦脸留下的，眼睛还有些湿润的感觉，但是大大的非常好看，和樊桦眼角有些下垂的猫儿似的眼睛比起来，会让人想到金毛犬。
　　
　　这也正是让樊桦很没辙，即使意识到手腕被抓著，也无法在这样的眼神下甩开对方，似乎这麽一来，那原本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会流出来。如果是恶言恶语或者是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樊桦大概都可以无视，但是换成这样无辜而又略带泪水的样子，他却怎麽也硬不下心。
　　
　　抬起了手腕，“可以放手吗？”
　　
　　少年闻言，抿了抿下唇，眼角往下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要……”
　　
　　少年说著任性的话语，还将手握得更紧，明明站起来要比樊桦高上半个脑袋，却会让人忍不住去摸摸他的脑袋。
　　
　　樊桦看著他低著正冲著自己的头发，一时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少年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後，樊桦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故意将视线转向另一边，然後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我说，你可以放手吗？”
　　
　　在樊桦的目光中，少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可还没等樊桦转身，衣角却又被对方扯住了，原本白色的衣角被少年满是灰尘的手触摸过後立刻变成黑色的了。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对方也是用两根手指捏出小小的一角，畏畏缩缩、小心翼翼，但黑色却已经不可避免的粘上了。
　　
　　樊桦想都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打掉那只脏兮兮的手，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他用力擦拭著被弄脏的衣服，但怎麽也弄不掉那印子。
　　
　　“……又弄脏了。”
　　
　　突然想起那个罪魁祸首，他回头望去，对方正跟在他的身後，用一副被遗弃的小狗眼神望著他，想靠近却又怕他发飙。
　　
　　想了想，樊桦多抽了一张湿纸巾递给对方，“手和脸。”
　　
　　少年接了过去，小声道著谢，“谢谢你，樊桦……”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听到少年念到自己的名字，樊桦立刻追问，“你是谁？”
　　
　　少年又一次露出见到的鬼的表情。这多少让樊桦有些不快，他不觉得自己长得很吓人，但是不知道为何少年竟然会三番五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我……”对方表情很快就变得让樊桦有些猜不透，有些失望，但又带著些激动，却最後变为窃喜，“我是在学校的公告栏里看到你的照片。”
　　
　　学校的公告栏里？大概是之前考试表彰贴出来的照片吧？
　　
　　“那些无聊的东西啊。”樊桦向来对那些排名什麽的嗤之以鼻，虽然他的成绩好到可以让他的照片永远不下来，但是对於这些却一直不喜欢。那些面无表情的照片，让他觉得自己除了成绩和分数就没有什麽值得让人羡慕的东西了。
　　
　　“我、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我不会发出声音的，只要做在旁边就好了。”
　　
　　“随便你。”
　　
　　终於可以再次坐下，摊开的书里讲的“薛定谔的猫”非常有意思，让他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少年身上。
　　
　　直到整本书都读完了，连太阳也快要下山了，他才从书里抽了出来，身边的少年果然一直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却埋著头爬在桌上睡得一塌糊涂，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脸上的黑印子被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他那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但让樊桦不可否认的是，他有张非常好看的脸，按照普通人的定义，应该是帅气吧。
　　
　　这让樊桦突然有些好奇，有什麽样的痛苦会让他躲在那里哭泣呢？

 

让人厌恶的彼得　14

　　让人厌恶的彼得　　14
　　
　　“这里的话，你要考虑他的摩擦力。”
　　
　　嘴巴里还塞著巧克力球，让樊桦说起话来有那麽些不自在，但是巧克力球的味道非常的好，让他不忍那麽快的吃完，只有轻轻地吮吸好让这美味的时间能延长一些。
　　
　　巧克力球是那个自称“阿哲”的在图书馆遇见的少年带来的，自从那次图书馆制止他的哭泣後，少年便缠上了樊桦，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问到寝室号，每到周末趁著其他人回家不在的时候，他便会出现。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樊桦应该早就不耐烦了。但是阿哲却非常好的掌握著他的耐心，不是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注视，就是像今天这样带来一些让他拒绝不了的甜点。
　　
　　阿哲这样明显讨好的举动樊桦并不是没有察觉，但仔细想想大概也只是想让全年级，或者说是全校成绩第一的自己帮忙辅导功课罢了。
　　
　　这也许也是他唯一吸引人的地方了吧。
　　
　　在听到樊桦的提示後，阿哲很快的将那道物理题做了出来，带著有些孩子气的讨好将练习本推到樊桦的面前。
　　
　　“看，我做出来了。很厉害吧？”
　　
　　“这个知识点应该是初二的，你做出来是应该的，为什麽要这麽兴奋？”
　　
　　听到樊桦毫不留情的话语，阿哲马上无力地将头倒在桌子上，“樊桦，你好严格啊，表扬我一下又不会怎麽样。”
　　
　　听阿哲说他是初三生，明明比樊桦要小一个年级，却死活不愿意叫他“学长”，但对这些人际关系之类本来就不感兴趣的樊桦，除了一开始有些奇怪外，便也不在意。
　　
　　樊桦默默地望著他，想了想，道：“其实你的天资还不错，当然不是我这种类型的，不过按照普通人来说的话，已经可以满足了，只是以前的基础比较差，稍微努力下，前20名还是有希望的。”
　　
　　“……我说，樊桦，你那是表扬我，还是在继续打击我啊？”
　　
　　将嘴巴微微嘟起，让阿哲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庞更加圆鼓鼓的，那样胖乎乎的脸让樊桦突然有些讨厌起来。
　　
　　他伸出手来，毫不留情地掐了下去，“不要做这个表情。”
　　
　　“好痛！”慌忙将自己的脸从樊桦的手里抢救出来，阿哲揉著脸庞，不解地问道：“怎麽了嘛。”
　　
　　“会让你显得胖。”樊桦的脑海里一瞬间晃过那个让他厌恶到恶心的身影，皱起眉头，他的口气有些凶，“我讨厌胖子。”
　　
　　阿哲的表情明显得愣著了，然後下一秒又像被踩到脚般跳了起来，“我很胖吗？一点都不胖吧！”
　　
　　“没有……”那样滑稽的样子，让樊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已经离开初中很久，已经久到可以不用去想那麽多，於是他将视线重新放回到练习本上。
　　
　　“你做得不错。”
　　
　　“你、你刚刚说什麽？”
　　
　　“你不是要我表扬你吗？”樊桦的表情没有丝毫表扬的样子，连语气都是类似“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淡然，“你刚刚做得不错。”
　　
　　一瞬间，阿哲的表情变得欢喜不已，连眼睛似乎都闪著光，然後又接著追问：“真的吗？真的吗？樊桦，你再说一次吧！”
　　
　　“你做得不错。”
　　
　　樊桦看著他狂喜的样子，内心中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感觉，即使是相处了几个星期下来，面前的少年对於他来说仍旧算不上是什麽。
　　
　　“所以，以後你就不用来了。”将未吃完的巧克力拿起，递到阿哲面前，樊桦慢慢地说道：“我给你辅导的这些，已经足以应付你的考试了，你以後可以不用来了。”
　　
　　阿哲的手还高高举过头顶，刚刚快乐的劲还没过去，就被樊桦的话打得昏头转向，“为、为什麽？”
　　
　　“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成绩好，可以辅导你的功课吗？既然已经辅导完了，你当然可以不用来了。”又将巧克力往前递了递，“虽然你带来的巧克力很好吃，但是已经够了。”
　　
　　“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阿哲呆呆地望著他，怎麽也不伸手去接过那盒巧克力。
　　
　　“朋友？我不需要什麽朋友。”
　　
　　他是如此的让人厌恶，怎麽可能有得了朋友？这样的话，樊桦无法说出口，但是每当阿哲敲门的时候，他总期待著对方能随意著说“今天有空吗？一起玩吧！”，而不是那样带著讨好的笑容或者礼物什麽的，然後便又是辅导功课。
　　
　　他对於阿哲的存在不过是个可以辅导功课的人吧，可以简简单单就讨好的家夥。而自己却可悲的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无法拒绝，就算这样，他还是会让对方进入寝室。
　　
　　只是因为他是如此的寂寞。
　　
　　但是，他却在今天就下定了决心，这样的关系到此为止好了，如果在这麽继续下去，他怕自己会有所期待。而期待後面，往往跟著的确是失望。
　　
　　一年前那样被人说著“只是因为老师才和他在一起”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朋友那样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多余的。而且你明明只是因为我成绩好才来找我的吧，不要说的那麽无辜。我是个怎麽样让人讨厌的人，你也明白了吧。清楚了的话，就离开吧。”
　　
　　“……不是的。”
　　
　　阿哲死死瞪著被樊桦拿在手里的那盒巧克力，那是个普通的纸盒子，剩下的几颗巧克力在盒子里随意滚动著。他并没有接过那盒子，事实上，他的背部起伏得很大，但是说出话的声音却细微得让人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麽？”
　　
　　“我说，不是的！”
　　
　　阿哲猛地抬起了头，一把夺过樊桦手上的盒子，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才不是来问你什麽作业！”
　　
　　少年的眼圈一瞬间红了起来，那副恶狠狠的样子让樊桦不禁往後退了步。
　　
　　“你还真以为我是来问作业的吗？我要是不这麽做，你理都不会理我！”
　　
　　一把抓起自己带来的练习本，“唰唰唰”地几下撕了个粉碎，然後同样用力地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不要说著那麽自以为是的话，让人讨厌的人？我是喜欢你才会来找你的！”
　　
　　少年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胸口也起伏得难以平静。
　　
　　樊桦看著那样的少年，虽然一开始的确被吓了一跳，但是在听到那句“我是喜欢你才会来找你的”，心中突然被莫名得填得满满。
　　
　　“第一次见面你说不要打扰你看书，我就一直坐在你旁边，你都可以一两个小时不出声，连看都不看我！如果我不这样子拿问作业来找你，你一定会把我关在门外面的！”
　　
　　说著，阿哲连眼圈都红了起来，嘴巴也嘟得高高，“你总是躲得远远的，我不这样子，你一定不会理我的。”
　　
　　虽然不明白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原因是什麽，但是樊桦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对不起。”脸上似乎热了起来，他突然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我不应该在不知道你的想法的前提下，随意猜测你的想法。”
　　
　　阿哲微微低下了些头，直直地瞪著樊桦，半天不说话，可脸却越烧越红，突然一言不发，抱著脸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埋在双膝间。
　　
　　“你会讨厌我吗？”阿哲只将眼睛露了出来，目光不安地望向樊桦，“刚刚我发火了。我脾气不是很好，很容易爆起来。我有在努力克制，你、你不要讨厌我好吗？”
　　
　　“我没有讨厌你。”樊桦也上前了一步，跟著少年一样也蹲下了身子，“至少现在没有。”
　　
　　阿哲还在望著他，似乎是还想听他再说些什麽，但是樊桦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麽。
　　
　　两人就怎麽僵持著沈默地望著对方，最後还是樊桦率先开了口。
　　
　　“你要不要先站起来？蹲长了时间，会因为头部血压低，导致血液无法到达大脑，血红细胞含氧浓度下降，站起了会头晕、耳鸣……”
　　
　　“喂，我刚刚说了喜欢你哦……”
　　
　　阿哲打断了樊桦的话，露出来的眼睛里透露著期待的神情。
　　
　　“我喜欢你……”
　　
　　少年小声地重复著。
　　
　　“这个时候，我应该说‘谢谢’吗？”
　　
　　从没被人当面说过“喜欢”，樊桦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回问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麽会喜欢，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