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无声的盯着屏幕，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态问了这问题。是在意自己？还是在意“她”？

半天，才回复。

——前女友，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发送成功，却像石沉大海，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快要放弃，想扔掉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时，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追她你不介意吧。

……

看完，心中仅剩下一跳一跳的抽痛，他现在只期待这种疼痛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麻木。

——随便。

最后，他如此回复。

第二十八章

宋溪跟宋夕。

高一刚入学没多久，就成为了一班，或者说整个学年的话题。甜美的女孩，漂亮的男孩。相同的姓氏，同音的名字，还有那同样优异的成绩。

这么多的巧合混杂在一起，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色目光的关注几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断定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学校生活很枯燥，课业内容很无聊，所以学生们十分懂得制造乐趣，娱乐自己。

于是当两人因为巧合或者非巧合凑到一起时，总有那么些好事的人在一旁起哄，说些不着边际的暧昧话。

一时间，流言四起。

即便是有时候一出一入从一班的门口擦肩而过，也会被有心人渲染成眼神的交汇，心灵的碰撞。顿时添油加醋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教室内外混乱一片。

弄得宋夕直叹气，只能看着一群哥们无奈轻笑。而一旁，宋溪则默不作声，表情尴尬的同时嘴角却会牵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有时还会不自在的偷偷看向男孩，观察对方的反应，随后才慢慢溜走。

这种人为的“暧昧”持续的时间不算短，宋夕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那时不时瞄向自己这边的目光代表什么。

虽然当时对宋溪没有什么特别心动的感觉，但会觉得对方有些动作神情相当可爱。周遭有“舆论压力”，自己又没女朋友。

想来想去，似乎让谣言成真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于是两人的交往成了水到渠成的发展，不过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声张，相当低调。

以至于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曾经交往过，也没多少人清楚，他们已经分手。

分手时宋夕很坦诚，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对方他可能不会这么快就认清自己，所以对方有了解事实的权力。

也因为如此，他的生活中少了个女友，反而多了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一切都在悄悄的发生，学校里朋友们的起哄声仍在，两人不时还会做些暧昧的动作。

不过相视一笑间，有默契，有苦涩，如此而已。

……

只是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有被打破或者彻底颠覆的危险。

原因？当然是戴安然的介入。

十班的少爷正在追一班的校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最近一段时间内，这件事被整个二学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翻来覆去改编成了各种不同的版本。其内容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简直比书上写的小说还要精彩。

不过大部分的版本中，戴家少爷都是那个半路插足，为女人捅兄弟两刀的人渣，宋夕则是受人同情的受害者。

只是以戴安然的身份，这些个传闻他都听不见，即使听见也不屑一顾。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午休的时候主动去一班的教室门口等候，约人去校外的餐厅就餐，早中晚来回车接车送，课间休息偶然再送点小“惊喜”过去，可算是服务周到。

可戴小爷不明白，能想到的细节都想到了，能做的也都尽力而为，每次邀约“心上人”也都面带微笑，相当配合。然而当气氛到了，连他自己都以为关系能再进一步的时候，对方却会十分巧妙的避开话题。

失望过后，戴安然总会有“宋溪跟破晓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跟她在一起时……感觉和跟之前其他女孩儿没什么不同。

同样的可爱，同样的漂亮，甚至还多了些天真自然，毫不做作的清新。只是……从前属于“破晓”的那份潇洒，高傲，随性都到哪里去了？

不是不怀疑。

然后摇摇头，把一切归结于自己跟对方正处于由网络转变为现实的适应期中。

临近七月，又是一个热得令人窒息的中午。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戴安然便立刻从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了身：“夏天，叫司机把车开到学校门口。”冲着夏天如此吩咐，人也迫不及待的朝着教室门外跑去。

左边的位子瞬间空了下来，宋夕依旧垂着头整理着最后的两行笔记，面无表情。

这情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难受的感觉，那么现在早已如愿以偿的麻木。

敏感的察觉到一旁有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略微抬眼一扫，便发现夏天正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自己。

无所谓的轻轻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将笔记跟书本利落的往桌角一戳，一放，随后从位子上起身，走出教室。

当宋夕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宋溪恰好刚从里面出来。戴安然起初等在一旁，见“心上人”出来当下迎了上，两人面对面在走廊里小声说着话，似乎在讨论中午吃饭的地点。

他们靠得很近，由于背对着他，所以从宋夕的方向看不到戴安然脸上的表情。然而面对着他而站的宋溪发现他后，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却蓦地一下不自然的从脸上消失了。

不可能毫无察觉。

于是戴安然下意识的回过头来，视线随着宋溪一起落在了宋夕的身上。

……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对于宋夕而言还夹杂了些许疼痛。也许是错觉，可大家仿佛都在看戏，四周变得安静。

见戴安然望着自己，神色复杂，随后竟不动声色的默默牵住了宋溪的手。后者固然惊讶，却没有将之甩开，一副无措的模样。视线兜兜转转一圈，最后重新回到戴安然身上。嘴边有苦涩溢出，可宋夕笑了。

这是示威吗？……还是证明？

有些不敢看宋夕那双眼睛，尤其是看他脸上的那抹笑意，内心竟然反常的隐隐作痛的时候。

于是戴安然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声不响的拉着宋溪离开了属于一班的方寸之地。

两人擦肩而过。

女孩仍不时的回过头来，可宋夕却不想再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转回身来发现周鹏已经出来，正同他先前一样看着两人逐渐缩小的背影。

“操！见色忘义的畜生！早就知道这小子靠不住，就你他妈的还把他当朋友！掏心掏肺的换来什么了？！还不是连兄弟的女朋友都抢？！”

“你不饿吗？”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宋夕直接忽略这些抱打不平的声音，“吃饭去吧。”笑笑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如是说道。

下午正课结束，就在学生们忙进忙出休息的时候，十班门口却有人冲着教室里喊了一声：“安然！有美女找你，赶紧出来！”

那声音是带着揶揄的，嗓门很大。

不光戴安然听到了，一旁的宋夕也听到了。于是后者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前者。

只是没成想戴安然虽然已经站起了身，视线却是落在他的身上。

一刹那，四目相对。可下一秒，有人却别开了眼，悄然走出教室。

清楚的知道门外来人是谁，甚至清楚的知道来人的目的。所以宋夕依旧想笑，只是这次真的有点笑不出来了。

短短两分钟不到，门外的谈话就宣告结束，戴安然回到室内。然而就在宋夕以为他会回到座位的时候，他人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生气了吗？”轻轻的，一旁的人犹豫着开了口。

“生什么气？”心头一震，有点忐忑，被询问的人一时间拿捏不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于是又把问题反丢了回去。

“我跟她的事，我们……”

“呵……无聊。她只是我前女友，你们现在怎样跟我没有关系，我生的什么气？”故作轻松的回答，宋夕不敢看对方脸上的表情。

“不是她的问题。”沉默了一阵，戴安然才再度缓缓开口。

终于，宋夕将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直直的望进说话人的眼中。好像某些表象的东西就要被打破，这情形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彼此的视线胶着在了一起，似乎在等待什么。

“……对不起。”半晌，深深吸进了一口气，戴安然如是说道。

……

是否可以将这句话直接翻译成“我明白你喜欢我，但是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

“对不起，我不是gay。”戴安然继续将这个句子补全。

解释简单明了，却也让人一瞬间便绝望得彻底。一直以为疼痛可以习惯，可以麻木，现在才发现这个认知有多么的可笑。

如果戴安然搞不清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那么他有得是耐心等待，即便这过程有多么让人难受，每走一步都好似有无数银针穿透心脏他也不在乎。

可惜，原来对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现在又如此清晰明了的给出了答案。

所以……没有余地了不是吗？

说不出话来，宋夕仅是点了点头，便忽略了面前的人，低头重新翻开了面前的习题集。

“……还是朋友？”难以形容，他怕对方从此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我对你，从来就不是朋友。

如此想着，宋夕却只是轻轻应和：“嗯，还是朋友。”

第二十九章

临近傍晚的时候，从入春到现在就一直没正经下过一场雨的D市，城市上空终于乌云密布，昏暗了下来。一天的闷热被窗外突然大作的风声带走，路边的垂柳不断左右摇晃，仿佛要扭断了腰。

当这看似疯狂的一切再次停止时，豆大的雨点便骤然从天而降，细密若针，令人毫无防备。大雨倾盆而至，算是久旱逢甘霖。

只是从不未雨绸缪的学生们此时却都一个个垮下了他们的脸。教学楼外雷声大作，有些胆子小点的女孩甚至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大部分人开始在书桌下搞起了小动作，拿出手机给家人发起短信，无非是要求接送。

而看着昏暗的天空再度划过一道银白色光亮时，戴安然面无表情的用脚踢了踢坐在前方的夏天。

“诶！你知道今天要下雨吗？”

刚巧，晚自习的下课铃在此时响起，夏天知道自家小爷又有得忙了，于是无奈的撇了撇嘴，默不作声的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一阵，最后掏出了把雨伞出来，直接递到了戴安然的面前。

不客气的把伞接了过来，戴小爷还不忘调侃：“你还真以为自己的是哆啦A梦？”

“……你还有良心吗？”

被问的人随即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胸口，遗憾的回答：“没摸着。”

认命的低下了头，夏天自觉的站起了身来：“得！小的这就去叫车，您老快拿着伞去献殷勤吧。”

说完，人便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而手里拿着那把蓝色的折叠伞，戴安然却没有动弹。反而看了看自己右边那个已经收拾完书包正准备离开的某人。

“喂，你怎么回家？”脑子里还存有下午坦白时的尴尬，开了口反而气氛诡异。

“嗯？我？做公车啊。”宋夕本来拎着书包也出去，不过听到这声询问，还是停下了脚步。

“哦”了一声，点点头，最后戴安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伞递了出去：“给你。”

“……那你呢？”虽然没特意关注，但也没忽略之前身旁两人的互动。只是没想到这把伞最后会是为自己准备的，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人不是下午才在他面前明明白白的做了“不是gay”的宣言吗？现在又这样……所以叫人怎么能死心？

“我们……”起初开口说了个“我们”，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便立刻改了口：“我有车来接，淋不着。”如果忽略主教学楼到大门的一段距离的话。

忽略对方那刻意的停顿，宋夕大大方方从戴安然手里接过雨伞，然后回了对方一个微笑：“正愁这事呢，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了。”

如果我们之间只是朋友，那么这样的反应才算正常对吗？

宋夕笑起来很好看，他每次一笑，戴安然仿佛都能从中发现万里无云的晴朗。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笑意，心里却有种难以解释的心酸，于是少爷只能淡淡的点点头，做了告别：“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说完，人便先一步走了十班教室。

教学楼外已经被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雨伞所覆盖，而学校大门外则是各种私家车盘踞的地方，互不相让，以至于堵成一团。

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眼前壮观的“雨景”，宋夕长长的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眼一直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蓝色雨伞。

最后淡淡一笑，还是把伞装进了书包，毫无顾及的大步走进雨中。

或许有些时候，明知雨骤风急却仍无谓的置身其中，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全身湿透还要去挤公车，好象是件不道德的事，所以宋夕索性步行回家。

幸好书包的防雨功能还不错，幸好D市不算大，学校跟家的距离不算远，不过五十分钟的时间他人就已经站在了上升的电梯中。

除了衣服从内到外湿了个透以外，一切完好无损。

只是走出电梯，来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人——宋溪。

“既然来了在外面傻站着干嘛？不是早给你钥匙了吗？”然而宋夕什么都没问，只是边笑着说，边从兜里拿出钥匙来开门。

打开房门，走进屋子，回头见女孩还站在门外没有跟着进来，于是便又开了口：“还愣那？快进来啊。”

宋溪还是不说话，只是跟着房间的主人迈进门内，并将那扇厚重的门关了上来。

“猪，你在外面等了多长时间啊？吃饭了吗？没吃冰箱里有东西，自己去厨房弄，顺便帮我带点。我可得先洗个澡，不管你了。”说着，人就一边解着上衣的扣子，一边朝向浴室走去。

“……你生气了吗？”冷不防，一直都沉默着的女孩开了口，一句话拦住了主人的去路。

又是相同的一句，好像之前也有人问过。

何必问呢？如果对结局没有影响的话。宋夕觉得无奈，可还是笑着反问：“生什么气？”

“我跟安然，下午我主动来十班找他……我是故意的。”女孩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门旁，说出口的话很坦白。

……

为什么笑容总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本想含糊带过的东西却要被这么清楚明白的摊在眼前。

是谁更傻？

宋夕觉得有些无奈，想要回些什么的时候，女孩却哭了：“可是我后悔了，本来想让你难受……谁让你一直让我这么难受来着……可是……可是……对不起……”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宋溪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干脆抱着肩膀，原地蹲了下来。

半天没人说话，客厅内只剩下女孩小声啜泣的声音。

于是深深的叹了气口后，宋夕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原路返回，在宋溪的身边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