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漩涡伶———杨童伶
杨童伶  发于:2010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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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也寄住在光宪家并没付任何费用,如果帮他煮饭的话那些费用都文也自己出:即使没多少钱,但至少也算是有所贡献,心理上多少得到点平衡。
要不是现实所迫,文也实在不想和人同居。他一向讨厌和人接触,更不用说同住,而且这儿连个床也没有,得睡硬邦邦的沙发。虽然公寓采光良好,有太阳的白天还算温暖,可是文也都拉起窗帘睡觉,哪怕只有一丝光线都不准照进,所以气温低得他即使穿上外套睡觉都觉得牙齿直打颤。有好几天他都偷偷打开暖气中央系统,醒来后才关掉。也许偷拿光宪的棉被来盖更神不知鬼不觉,不过一旦被光宪发现自己擅自进入他房间,那后果可能更严重。
换上睡衣前先开暖气才躲进被窝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大冷颤。
--如果冬天能快点结束就好了......如此一来就算哪天天川光宪发现自己的历史,把他赶出去他也不用担心在外面冻死。也许可以趁现在把钱存起来到时候再回胶囊旅馆吧,如果能不回去当然是最好。在薪水微薄的现在他希望能省则省,否则当时也不会冒然接受天川光宪的要求跟着他回家。希望天川光宪不是个表里不一的变态......
这个想法让他不禁冷笑。
要说变态的话,他也不输人呢。只不过现在是个身体有所缺陷的变态。
脑袋里开始产生乱七八糟的对话:心情却因为之前的药效而觉得快乐,全身感觉轻飘飘的,犹如置身云端。
最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真的睁着眼睛看着前方歪歪曲曲的电视机。脑里响起类似门铃的声音干扰得他头痛得仿佛快要爆炸,却没办法让它停下来,只有等她自己消失......
恢复神智已是黄昏的事。
虽然睡足八个小时,但文也依然觉得筋疲力尽,丝毫没有休息过的感觉。
洗澡、换上最厚的毛衣外出买菜,隔壁的田中太太似乎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出来叫住文也:"桂木先生,你今天都在家吗?"
"是的......"文也在这儿的身份是光宪的远房表哥,来东京短住。
"有你的包裹喔!送货员好象在你家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人应,他就把东西交给我了。你等一下,我拿给你。"
"抱歉,麻烦你了......"原来在睡梦中的铃声是真的。
接着,田中太太抱着一大个盒子出来,贴在上面的单子竟然注明文也是收件人,寄件人是天川光宪。
"棉被......?"看到内容栏的内容,他吃一惊。
"好象是你表弟天川先生买给你的哪!"田中太太笑着说。"最近天气开始转冷了,看你身体不太好,要好好照顾才行哪。"
"谢谢你。"文也向她道了谢后赶紧回到家中,免得又被她拉着说长道短。
既然收件人是自己,那就表示他有打开的权利吧。
文也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柔软的白棉被,比文也现在用的要温暖许多。
"可能吗......?"文也疑惑地低喃。然而收件人的确是写自己的名字,光宪也没理由一个人要买两张棉被。文也没办法不认为这张棉被是光宪特地买来给他的。
天川光宪没理由对自己这么好,可是除了这已经想不到 其他理由了。
不想去在意,说服自己不要再想。世上不可能有人会关心自己,更何况是一个没认识多就的人。天川光宪没理由对自己这么好。没有人会想对自己好,无论是自己的服务、读书时期的老师同许、还是工作的同事,从来没有一个人。他甚至习以为常,预料自己的孤独一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今忽然有人对他表现亲切,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反映而觉得焦虑。
他不安地把棉被塞回盒子,还找出胶带把封口粘起,放在光宪房门边,然后出去买菜、回来做晚餐,还好几次笨拙地切到手指,手上贴满胶布。
晚上,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却在看见光宪后立即又紧张起来。
正当他挣扎着要不要开口询问时,光宪发而先行提起。
"今天有人送东西来吗?"
"恩。恩。"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太好了。我订购的时候有拜托他们今天送到,可是现在是年底,每个地方都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什么?"八卦好奇的铃木又睁这一双大眼睛跑过来问。
"我想天气变冷了,就买多一套棉被给桂木用。今天早上才跟百货公司订的,下午就送到了。"
"喔喔~~服务真不错啊!"
"可不是。"
"那个......真的是给我用的吗?"
文也不敢相信地问:"恩。我看你很怕冷,想说,至少让你睡觉时暖和些。""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他深深鞠躬。"谢谢你。"活了34年,第一次感动得想哭。
"别客气。反正家里是应该有备份的。"眼睛瞥见文也手上的胶布。"你的手怎么受伤拉?"
"这是......"即使明知道怎么遮都没用,文也依然尴尬地用烫伤痕迹的右手叠盖更多伤口的左手。
"切菜受的伤?"除了这想不到其他理由。
"因为不习惯吧。"铃木插嘴道。"之前就看到一两个伤口,不过今天特别多哪。不知道是不是改用中华菜刀了。"
"我才不用那东西!"文也恼怒地低喊。要不是铃木死缠烂打的追问,他也不会说出受伤的原因。"......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做。"光宪的笑容消失,表情黯然地说。"这没什么。"文也别过头不敢看他,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本来要做给我自己吃的,就想说多做一人份也没差......我只想到这方式向你道谢了。"叹了一口气,他老实承认。
眼前的男人处处比自己优秀,过的是丰衣足食的舒服生活。反观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有问题了,根本无法在物质上回报他什么,只能尽量把公寓保持的干干净净、煮煮饭、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所以我才讨厌精英......
这种人的存在只会加深凡人的自卑感而已。他已经够可悲了,不需要多个人在旁无时无刻提醒。
光宪顿时惊讶得张大双眼,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对不起。"文也自觉以为他在为自己手上的伤道歉。
"不用啦。这是我自己想做的,跟你无关。"
光宪没再说话。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文也手上的胶布好一阵子,然后别过头去转向铃木。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喔。好。明天早上见罗。"
"恩,你也小心。"这是他踏出门口的时的话,也不晓得究竟是对铃木还是对问业说。
"好象忽然沉默下来了啊。"
"大概是觉得恶心吧。"问业1自暴自弃低头继续埋首工作。一个大男人为了做菜把手弄得伤痕累累,要是平常的自己听到了一定会 趁机嘲讽一番。更不用提他的血还沾在茄子上。所幸只是沾到皮,冲冲就没事了。不说没人会发现。
"怎么会?要是朋友肯做饭给我吃我感动都来不及哪!不过如果是女孩子大概会更高兴吧。"铃木歪着头说。
女孩子在汤里滴一滴血看你敢不敢喝--文也暗嘲。
然而他必须承认,看到天川光宪内疚的表情,感觉真的很不错。
"你又跑来这了。"光宪回头,看见深田抽着烟向自己走来。
"在这种鬼天气,亏你还上来吹风呢。"他弓着背,缩起脖子埋怨。"午餐呢?""吃过了吗?"
"恩。在楼上餐厅随便解决了。"光宪回答,继续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文件。"
那是什么?"
"一些调查书而已。"
"有什么问题 吧? "深田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抱歉,你以为施工上的问题吧?这只是点私人事而已,"看到了变化的光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扬扬手上的文件对友人解释。
"什么嘛,吓我一跳。"深田立刻恢复先前的轻松,嘲笑自己过度敏感。
"放轻松点,工作不是进行顺利吗。""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越到完成阶段就越担心出状况哪......"最近发生太多类似的情况,实在没办法不胆颤心惊。"所以我最讨厌年底了......"工作一堆不说,还有出席不完的慰劳会,没酒精中毒进医院算不错了。"请好好保重身体。"光宪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手上的调查书。
看到有关身体状况的叙述,他先是不可置信地轻颦眉,随后重新看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恩?"深田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没有啊,怎么说?"
"看你笑得很高兴的样子。"
"是吗?"真糟糕,一不小心就表露出内心情绪了。
"恩,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大而话之的深田没再多问。一阵寒风吹来,冷得他大力地吸一口香烟,身子打个冷颤。"不过今天还真冷啊!"
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文也听到门铃声出来开门,看到回来的人居然是应该还在上班的光宪而吓一跳。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看看墙上的时钟,才六点。
"工作完成就回来。"光宪脱好鞋子,越过文也进入客厅。"其实在这种经济萧条的时候还需要加班才奇怪吧,你还没出门吗?"
"再等一下就要出去了。那......你要一起吃玩餐吗?"
"啊?恩......"他点点头,随后回房间,出来后身上穿的是难得一见的衬衫和牛仔裤,比平常看来年轻些。文也趁他出来以前摆好玩餐-马铃薯几乎都碎掉的。马铃薯牛肉、蛋黄破掉的煎蛋、只有豆腐的味增汤、唯一正常的白饭。
光宪无言地坐下,犹豫几分钟后夹一口马铃薯牛肉,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看起来和第一次没什么改变,不过你明显地进步了。"
"-谢谢。"没被人如此明显称赞过的文也不适应地回应。
煮了一个月的饭,收益没进步反而奇怪吧。他毕竟不是味觉白痴,也分辨的出料理的好吃或难吃;难吃就要尽量去找出原因,哪怕要他拉下脸去问铃木。味道是改进了,可是外观他就无能为力,也不太在乎。在他看来,东西吃下去后都一样了,只要能吃就性,跟部不用费心去弄得好看。
"我没想到你会持续这么久,以为没一阵子就会放弃了。"光宪继续说。"第一次的味道实在叫人难以下咽,比起来这简直不像你煮的。"听到他这么说的文也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这种变相的称赞,他该感到高兴吗?
结果只是皱着眉头,继续吃眼前的菜,内心五味具全。他忽然有股冲动,想把饭菜都倒入垃圾桶,来个眼不见为静。
快到出门时间,文也没吃完就起身准备上班。见他站起身的光宪只是简单说一句:"剩下的碗筷我来洗,你去上班吧!"听到开门声,从厨房喊:"路上小心"

关门声犹如关门人的心情,显得粗暴而不耐烦,可见他的心情很顺利地被自己搞砸了。
"也未免太小气了,不过说个一、两句而已。"语气里虽带遗憾,嘴角却是漂亮的弧度。"如果告诉他之前的饭菜都被我扔了地话,大概会气疯吧......"
回想起第一次吃桂木文也的料理,肉才进口就急着吐掉,还漱口冲淡味道,仿佛沾到毒药似的,之后刮宫内线都把餐桌上等待自己的晚餐原封不动地倒进垃圾桶,情愿在外头吃了才回家,甚至简单的啃买报喝水果腹。要不是今天看到桂木文也也吃同样的东西,他还曾怀疑过那家伙是不是故意做难吃到死的东西来害死自己。
--只要肯努力,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吗?
他悠闲地挑着味增汤里面煮碎的豆腐,发现自己因为惹怒了人而感到心情愉快。
收拾好餐桌,他从公事包那出下午看的文件,封面写着"桂木文也调查报告书"。他翻到之前停下来的地方继续往下看,觉得内容精彩得仿佛一本小说。
"以支配别人的方式掩饰自己的自卑倾向......"跟着字上游走的手指喃喃;虽然知道没人,还是不自觉地调低声调。"性侵犯学生长达两年,因此被逮捕,被判有需要接受心理治疗而在精神病院住五年......不举......"
手指在最后两个字上停留,久久没有移动。
............在最后一次的事件,桂木文也的下体受伤被送入院。虽然手术成功,不过很可能因为心理问题而无法勃起......
同样身为男人,单是想象便叫光宪背脊发冷,却不感到同情。
--会有如此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时候,母亲按例致电过来问候一番。
(对了,你新年会回来吧?)
"恩。"他想也不想便应道。
(到时候记得把工作都处理好,免得象去年那样第二天被叫回去工作。哪有人第二天就开工的......)"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他苦笑地说。面对目前的碎碎念,光宪只能乖乖回答,新年回去渡假迎春是每年的惯例,今年当然也不例外,即使他今年有个必须看守的人。
调查报告上写着桂木文也自从离开家乡后便没回去过,服刑期间也没人探望,可见他已经和家属断绝来往,新年理所当然不会回去。自己更不可能作出把他带回家这种没常识的事。
看来新年的三天要把房子全权交给他了。
光宪望向角落的行李叹息,倍感无奈。
--也许他真是拣了个麻烦回来了。
度过无数的慰劳会和圣诞节后,紧接而来的就是元旦。光宪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才告知文也要回家过年的事。虽然装做若无其事,却无法掩饰暗淡表情的文也沉默地点头,答应会好好看家。
在毫无保障之下,他的承诺是光宪唯一可信的。
除夕是惯例的等到通宵、看新年特别节目、吃面;第二天一早答应和百合子到明治神宫拜拜祈愿,其余的时间都待在家中和父母聊天、看电视节目,趁三天假期尽情休息。
怕冷的二郎总是缩在父亲身旁或膝上,唯有和光宪独处时才无可奈何地往他身上躺,否则平常对光宪总是不理不睬。
"你啊,只有在有好处可拿的时候才接近我吗?"光宪有手指轻梳理他眼睛上的两撮黑毛。二郎不愉快地别过头,却依然不肯离开。
"真像某人......"他笑这想到现在正独自在公寓中的同居人,不禁猜想他是如何度过除夕和元旦。
晚上吃年菜,他趁父母看电视时来到走廊打通电话。
电话响超过五声依然不见动静,难道他初二也要工作?正打算放弃地挂断,铃声暮地截断,听筒里传来一声"喂"。
"喂、喂......"光宪怔了怔,慌张地回应。"我是天川......"
(天川先生?有什么事情吗?)"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吗?"
(......恩。)电话一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本来不该接电话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吩咐桂木文也不要接接家里的电话,以免被人知道自己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这几天有人打电话回家吗?"(没有。这两个字听起来居然分外刺耳。)
"这样?那么麻烦你把电话切到答录机,我明天晚上就会回去了。"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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