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阳光 上————小模小样
小模小样  发于:2010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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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师,非常抱歉,对不起。”季布转回头对班主任说,“卫未一实在太不像话了,希望你能原谅他。”

班主任呆了一会,卫未一神思恍惚地低下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况下卫未一没有反抗没有回嘴,甚至没有任何不逊。“季先生,你家里都是这样教育卫未一的吗?那就难怪卫未一叛逆的这么强烈。以后你一定要注意方式,打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季布勉强笑了笑,“姜老师,这个孩子脑子笨,不打是记不住的,你这样跟他讲道理,他也听不懂。等会我会带他到医院里向那几个学生和家长道歉的。”卫未一站在季布的身后,没有反驳,抬头看着季布的后背,眼泪差点掉出来。班主任想跟季布再谈谈卫未一的教育问题,季布根本不给她机会,几句话的功夫就告辞了,顺便把卫未一也领走。

卫未一沉默地上了季布的车,季布瞥见他眼角的一点泪水,“你还委屈了?人家因为什么三个打你一个?你又干什么找揍的事了?”

卫未一仰起头,没让眼泪流下去,扯着脖子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你找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你就滚下我的车,滚出我的家门,不要再回来。”季布冷森森地说,声音越发克制地压得低沉。

卫未一推开车门就下车,用力摔上车门,走了十几步又站住,转身飞快地跑回来,重新上了季布的车,绷着一张脸,“我差点忘记了,我凭什么要下你的车不进你的家门,你明明是要听我的,是受制于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有把柄被我攥着,你会这么痛快来我的学校?”类似的话他一直想说,包括季布跟他上
      床,还有拥抱他,吻他的时候,虽然说出来的时候觉得撕肝裂肺。他知道自己就是贪心不足,可是他也并不想要太多,他就是希望季布心里面有他卫未一的位置,也能偶尔有点疼惜他的意思。小时候卫未一一天到晚脏兮兮地满街跑没人管,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是个破罐子破摔的孤儿,这感觉如今还在,他不想要季布什么,不想要季布多把他当回事儿,他就是希望季布能理睬他。那感觉就像小时候饿着肚子蹲在街边,渴望地看着这个广阔温暖又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世界。

季布回头看着他,哼了一声,“是啊,呵,我正等着你想起来呢!”说着一拳就打了过去,“你怎么不还手了呢,你不是能把人家直接打进医院去吗?”

卫未一挨了一拳,红着眼圈看着季布却不肯动手。

“说,因为什么打架,不说就滚远点,你想拿什么威胁我就去拿,老子还真怕你这个小东西了吗?”季布说得很不屑,要是事事都能被卫未一这小犊子用那段视频要挟住,那简直不要活了。

“季布你这个畜生。”卫未一咬着嘴唇,他拿季布没辙,季布在他面前要比他还无赖百倍,可是自己爱他,陷进来了就怎么都下作不起来,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去跟季布玩心眼,斗手段。

“少废话,说是什么原因打架。”

卫未一扭头向窗外,抹掉眼泪,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经过,刚说完,季布又一拳打过来,这一拳打得很重,卫未一疼得忍不住去揉,没几两肉的小身板经不住打。

“疼吗?给我记住了,不要再去随便拍别人。就算这次你不是要拿照片威胁人,类似的事你也少做。抓着别人的把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因为我还是个人,有点道德底线,你要是想活得长一点,就别总是自掘坟墓。”

卫未一低着头一声不吭,不再跟季布说话,也不像以前坐季布车时那样一眼一眼地偷瞄他。

住院的是三人中的两个,在鼻骨骨折的那个男生病房里的时候情况还算是过得去。卫未一低着头说了道歉的话之后,季布礼貌得体地补充了歉意,并且答应负担全部医药费。卫未一没有继续跟季布闹别扭,季布被当成了卫未一的亲哥哥,受了人家不少话。卫未一也不是石头人,心里不好受,季布……卫未一不想也能知道,季布长这么大说不定根本就没受过人家什么歹话。他偷偷地看季布的脸,没有任何不满意的表情,卫未一想季布这人,既能忍又能装模作样,平时在家里就神经质的很,自己有一句话不对都会被他收拾个半死。

第二个人是那个被卫未一踢伤睾
      丸的,卫未一道歉的时候,男生的父亲激动地冲过来想把卫未一打得就地治疗,季布只好挡在卫未一前面拦住那个父亲,想让他冷静下来。没有想到那人的母亲刚好进门,夫妻两个对卫未一来了个包抄。

卫未一打架的时候那是多机灵的一个小孩儿啊,可惜这个时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季布挡在自己面前拦着那老头儿,费尽唇舌地劝阻他。没想到身后过来一个母老虎,揪住他的头发,上来就抽了两个大嘴巴,把卫未一打得眼前金花乱迸。

好在那男生的大队亲戚也进来了,见这么打人势头不好,过来拦下母老虎,季布把卫未一拉到身边来看他的脸,卫未一反而胆战心惊地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季布这副冷冰冰的表情换在正常人的脸上那就是怒不可遏的表情。

母老虎被亲戚拉开只能语无伦次地大骂卫未一,间或夹杂着尖叫。季布看一眼他们身后那个耷拉着脑袋的男生,其实医生说卫未一那一脚并不会给他带来实质性的损害。而这男生受了伤就能火速召集来这么多亲戚,也可见平日里受宠爱的程度之深。

季布对那个稍微冷静下来的父亲说,“我让卫未一来跟你们道歉是因为他打伤了你儿子,可是事实是你儿子先找了两个人一起打卫未一,你还觉得你儿子是什么严重受害者吗?”

那个父亲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怒目圆睁,颇有一点怒发冲冠的风采,“打伤了我儿子,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非要学校把他开除了不可,我还要……”他气得像头公牛一样气喘吁吁,“我还要告他,我要你弟弟也得付出代价!我儿子是清华北大的苗子,是高材生,你家那个狗崽子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耽误了我儿子多少天学习时间你知道吗?耽误了我儿子的未来,你们那几个臭钱算什么,你们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我儿子!你们别以为赔完了医药费就能算完!”

季布把身后的卫未一往门口推,却看着那个父亲冷笑,“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可谈的。明天我会让律师过来跟你谈,想要赔钱还是上法庭悉听尊便。”他又转向那个男生,那男生被他看得紧张得似乎要吐了,“你的照片,卫未一都已经删除了,他不是有意要拍的,而且他本来也不会把那个怎么样,你也约束你的父母一点,不要无事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视线转回那对暴怒的夫妻,“不过就算多一事,对卫未一来说也没什么可在乎的,倒是你们的宝贝儿子……”

季布没说下去,也没理会那对不停叫嚷根本听不进别人说话的夫妻,拉起卫未一就走,医院的走廊里挤着不少人,卫未一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季布忽然停住脚,卫未一撞到季布背上,季布转过身来拂开卫未一的头发,仔细看他的脸,卫未一想低头,结果被季布粗鲁地捏起下巴审视,卫未一被那双严肃的眼睛看得心虚了,想跟季布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结果最后问了一句他自己最不关心的话,“他会告我吗?”

季布没有多大兴致,上车之后跟他说,“能简单处理当然是最好,但是如果他父母想要告你或者去学校找你的麻烦,那我最后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他。”

“你这么确定?”卫未一很感兴趣地问他,又打了个寒颤,“你以前也打过架吧?你都是自己处理善后的?”

季布瞥了他一眼,“我可不会飞踹对方睾 丸。”

说得卫未一满脸绯红,他陷在座位里,歪头看着他那侧的车窗,车外有什么景物他没看到,哑着嗓子问季布,“季布,你是不是心疼我了?”他没听见季布回答他,可也不敢回头去看季布的脸,有点害怕看到的又是一脸沉默平静。

17

第二天卫未一没有上学,季布又去了卫未一的学校,这次大概是去找学校的领导谈了,卫未一想问季布谈什么了,季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跟他说话,他只好讪讪走开。

最后,卫未一收到的处分是停学一周。学校不能不给他处分,可是又不敢给个货真价实的处分,停学一周倒是最好的选择,在学校可以张扬给外人看看,我们确实严厉处罚了犯错误的学生,对于卫未一这个经常逃学的学生来说,这个处分又不疼不痒。

季布这几天很忙,这一周只回家一两次,他在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卫未一的尖耳朵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过很多次,知道季布是在给他办事、善后。他不厌其烦地在季布面前晃来晃去,季布的脸冷得像冰块,他不敢冒失上去找骂,只好持续不停地晃来晃去。尽管这样,卫未一也三天没见到季布了,季布对于卫未一的作用简直是毒品一样,三天不见就要把卫未一的呆病引得发作。

所以停学期间虽然可以无所顾忌地到处去玩,卫未一还是难得地老实巴交地待在家里给季布发短信,不过季布一个都没回。停学周最后一天的时候,季慕晗回来了,就像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卫未一知道季布今天是一定会回家来的。

季布家的餐厅是个很舒服的地方,宽敞明亮色调柔和,从桌边的窗户能望见门口。卫未一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玩电脑,时不时看看窗外,等着季布回来。整理照片的时候,顺便把在医院拍的照片发给了尼玛,不一会尼玛就回了邮件给他。

【谢谢把我拍的这么好。】

卫未一猫一样地瞄了一会照片,伸出舌尖舔舔嘴唇,回了一封邮件,【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你的眼睛并不高兴。】

【你的生活值得高兴吗?】

卫未一的下巴支在膝盖上,在椅子上团成小虾米,他发觉自己无法回答尼玛的这个问题,生活就是生活,谈到高兴不高兴,那就好像是有点奢侈的问题。他的目光移向窗外。季布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基本上都还是高兴的,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季布身上,几乎没有闲工夫去不高兴。但是现在季布不在,他不知道季布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季布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季布现在有没有在搭讪谁,有没有被谁搭讪。

他没有回答,尼玛又问他,【幸福吗?】

【不知道。】卫未一抱着膝盖,脚丫踩在凳子上,想了想敲进去几个字,【以前时间对我来说是停滞的,要痛苦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存在着。可是现在有时候觉得日升月落月升日落得都很快,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这个时候是不是幸福?】

对方停顿了很久,卫未一刷了好几遍他的邮箱,终于有一封信进来,

【我也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的。我们西藏有个地方叫做墨脱,那是传说中莲花盛开的圣地。它是中国最闭塞的一座小城,是西藏的孤岛,深藏在雅鲁藏布江峡谷的深处。我一直都相信,在那里一定藏着幸福,总有一天我要到那里去。

不过,即使是藏族人,也没有多少人曾到过墨脱,因为没有路通往墨脱,想抵达那里必须要爬过雪山,徒步穿越亚热带原始森林,一路还会频繁遭遇雪崩、泥石流,原始森林里遍布沼泽、蚂蝗、毒蛇……然而穿过这条地狱之路,最后人们却会走向墨脱,那个与世隔绝的天堂。

每一年都有人死在这条路上,然而每一年都有人不断重复踏上这条路。】随信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崇山峻岭之间,奔腾的雅鲁藏布江上狭窄的土路通向远方,那是另一种朝圣之路。

卫未一看得心里有些刺刺痒痒,【可是,你怎么知道墨脱是天堂呢?】

这一次尼玛回答的很快,【如果炼狱之路的尽头都不是天堂,都没有幸福,哪里还会有呢?】

卫未一被这个回答缠住了心思,心头微微有些震动,他没有想过幸福不幸福这么奢华又长远的问题,他只想着季布,想着眼前。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卫未一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丢下了这个复杂的问题,亢奋地合上笔记本,三步跑上楼等待着。

听到季布在楼下跟母亲说话,然后听到季布上楼来,一步步接近。季布刚走到房门口,就被卫未一扑上来,亲昵急切地从后面紧紧搂住了腰,季布无声地笑了,卫未一的脸贴在季布的背上,声音很低,就像是一个人在嘀嘀咕咕,“季布,对不起,不要再不理我了,我向你保证,那样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季布深吸一口气,拉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拽进自己的房间,一脚关上门把卫未一推在门板上紧紧搂住吻得难解难分。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卫未一很高兴很是得偿心愿等等的缘故,初次见到卫未一时,卫未一眼里那种暧昧算计的意味现在褪得很干净,他单纯地看着季布,面颊绯红,简单地高兴着,从季布的胳膊下边把手里拿的笔记本丢到季布床上,然后细瘦的两条胳膊搂住季布的脖子,暧昧地勾在他身上,大模大样地说了一句,“季布,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季布没有回答他,撩开他的格子衬衣在他的肋下乱摸,卫未一弯腰大笑,奋力反击,被季布一脚绊倒,卫未一抓着季布的衣袖,也一脚踢在季布的膝盖下边,季布跟他一起倒在地上,疯成一团。告一段落的时候,卫未一吻在季布的面颊上,“我喜欢你这样大笑,不喜欢你微笑。”

季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从地上起来,坐到床上去,随手打开卫未一的电脑。卫未一自己爬起来,也伸头过去看,季布在看到电脑桌面的时候顿了一下,那是自己从外边走向家门时候的一张全身像,他不知道卫未一什么时候拍的,镜头里的自己头微微有些低,头发半掩住了眼睛,那天风似乎很大,扬起外套一边的衣角,看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会是这样的,一个有着年轻面孔优雅外形却又闷闷不乐的男人——他极力隐藏的闷闷不乐啊。他看一眼卫未一,他正咬着下唇紧张地看着自己,在等着评价,他只好十分勉强地说,

“拍的……不错。”

拍得……太过于真实了。油画史上,维拉斯贵支曾为教皇英诺森十世画了一副肖像画,季布记得历史上的记载是那位教皇看了画作后尴尬地对维拉斯贵支说,他画得过于真实了。不仅仅是外貌的相似,而是每个人都可以透过那张画看到被画者那颗阴厉刻薄的心灵。当然,摄影不是绘画,它经常会因为忠诚于事实而失去了艺术的真实,但是,这张照片同样过于真实,过于真实地泄露了被拍者。

季布探过身子,在卫未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想起卫未一刚才的话,喜欢自己大笑,不喜欢微笑,呵呵,每个人喜欢的不都是那个永远微笑永远完美的季布吗?卫未一在乎的……却是其他的事。

卫未一被轻柔地吻了一下,傻呵呵地笑,蹬鼻子上脸地也坐到季布床上,把自己挤进季布的怀里。

卫未一的电脑里满是他拍的照片,季布甚至找到一个叫做卫未一精选集的文件夹,卫未一不好意思地嘻嘻笑。

季布一张一张地看得很慢,卫未一很喜欢逆光拍摄,有很多张照片都是如此,就像站在暗处看着阳光的恩赐,那些有了阳光的透射所以更纯粹了的叶子,那些乡村落日下的炊烟,那些明媚的水面……很动人。这就是卫未一的世界?卫未一眼里的世界,出乎意料地,很干净,很剔透,而且温暖。

当然最多的是自己的照片,自己各个角度各个时候各种动作的照片,他听见卫未一在他身边咽了一口口水,知道他正在担惊受怕。他没凶他,“拍这么多,你干脆把我的照片按照每秒多少帧的速度快放出来做成动画算了。有人赞赏过你的照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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