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三儿————饮千流
饮千流  发于:2010年03月08日

关灯
护眼

  齐凤三道:“这又不是宫里,你只管说来逗我一乐,我让皇上给你个闲差,省得柱子一样天天立着,怎么样?”小宦官灵台一动,马上就来了个乐子,揣起浮尘开说:“我在皇后殿听差的时候,有一日黑天瞎火的,六岁的太子给什么吓哭了,边哭边喊:咬他!咬他!不久,太子又喊:踹他!踹他!第二天,太子乌眉皂眼地出来,人们问他昨晚怎么了,他耷拉着脑袋说他逗了一宿蛐蛐。”
  齐凤三翘起大拇指,笑道:“公公,绝。”小宦官赶忙摆手:“哪里,哪里,还是皇上绝。”于是,俩人笑翻一回。
  接着小宦官转转眼珠,又讲了一个:“张太师和冷太傅曾是同窗,俩人一块儿科举,榜上并列,殿试时,先皇为了取个状元,出了一道算术题,可是二位都没学过算术,一块儿放弃了。冷太傅走了就走了,张太师半路又折回来,问先皇那道题容他回去做可不可以,先皇准了。后来后来,冷太傅就成了榜眼。”
  “咯咯咯……”齐凤三正捂着嘴嗤笑,笑着笑着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正是人家儿子,冷大才子。齐凤三不慎弄了个大花脸。
  小宦官抖衣而跪,牙根打鼓:“冷冷冷冷大人……”冷馥向他掸袖:“下去下去,我们要单独说话。”小宦官投胎似的跑了。齐凤三感觉周围阴气很重,后脊梁钻心凉。
  见他三伏天裹着裘绒,气色暗沉,小脸煞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冷馥不禁心如刀割,眼底红了,说话也丢了方寸,没个过渡:“怎么瘦成这样?!”
  齐凤三看看自己,臃肿得无异于一只蝈蝈,舔舔嘴唇,可惜唾液很少,在床上滚了几天,也不晓得发型是啥朝代的,动又动不了,只好扯扯嘴角冲他苦笑两下,算是回答他了:就这玩艺,您老将就着看吧。
  谁道冷大人激动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上来一把抱住他,捧起他的小脸就开吻,吻得疯狂,吻得含蓄,吻得炽热滚烫、小心翼翼,让人心里痛痛的、酸酸的。齐凤三开始真的呆住了,吓住了,狐狸精不按常理出牌了,怎么办?
  齐凤三卯足了浑身的劲儿推冷馥,可浑身的劲儿也就那么一丁点,根本没办法和他的身子分开。冷馥定要把他吻得晕头转向服服贴贴,他就没办法不晕厥不服贴,只得招架、承受、配合、缠缅、享用……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形下,没有一样是对的。
  冷馥到底是个猴儿精,知道把齐凤三拖到角落里,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又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像对待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像得了一块儿宝贝圪塔,细心、珍视、溺爱……正要垂头重吻下去。齐凤三连忙粗喘着说:“冷大人想要草民侍枕,先拿皇上的谕旨来。”
  冷馥忽然间像给泼了一缸凉水,动作嘎然而止,双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轻轻摸着齐凤三的脸,颤声道:“小三,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说完,定了定心神,匆匆忙忙地走了。齐凤三下意识地在他身上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碰到。
  齐凤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包纸裹的墨迹,上面四个字写得好生隽永。通常都是爱其字而及其人,但冷馥这个人,无论写一手怎样的字,都令人沉醉、眷恋、欲求不得。他不是一般的狐狸精,他的可爱和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不知道自己是一只狐狸精。
  前前后后很显然了,冷馥来是想见那个人,但皇上在,就去书房等皇上,皇上被调开了,说完事顺理成章出来了,回头再到原处碰碰运气,没准就碰上那个人了。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绝不冤枉了他,齐凤三的眼睛笑成了线,身子骨也像轻快了许多。

  第四十章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成天长在齐凤三身边,倒成了承旨官,齐凤三说要什么,皇上就传口谕叫人去弄,齐凤三还真够意思,要的净是些天下无双的稀罕物。一来二去府院外边就滋生了这么个传言:新太守惧内。无疑,齐凤三就是那个“内”了。齐巽气得干吹胡子,没辙。他怕的是事情闹大,到时候太守丢了乌纱,齐凤三敢情没乌纱可丢,会丢脑袋。
  齐凤三的房子里,山珍海味摆满桌子,奇珍异宝成罗筐地堆着,房子外,唾骂无休,恶贯满盈。齐凤三估摸着,清廉耿直的冷大学士该来了。一个月不来,两个月,两个月不来,三个月,反正时间多着呢。
  这天,冷馥派人过来,呈给皇上一封信,劝皇上不要太放惯弄臣,否则后患无穷。皇上看完把信揣起来,转身就给了齐凤三。齐凤三将信掂量在手,发现冷狐狸好生狡猾,连信中的字体都改了。
  于是,齐凤三参冷馥的本就变得顺理成章:“冷大人刚到钱塘县不久,为争一个小倌,曾给临江妓院的老鸨子一颗巨型夜明珠。”齐凤三蹭了蹭皇上的脸蛋儿,无限伤心地说:“比我家绫儿帽子上的这颗大多了。”
  皇上惊讶地眨眨眼。齐凤三又说:“冷馥还叫王翯在南屏山下给他修了一个行宫,王翯为了修这个行宫,私立税项,搜刮民脂无数。”齐凤三停了停,笑了笑,摇着扇说:“我爹给冷大人送去百十来号舞妓,他还嫌不够呢。”
  皇上听得瞳孔放大。齐凤三瞥了窗外一眼,清清嗓子,挪挪屁股,凑到皇上耳边小声说:“我还亲眼看见冷大人用三千两银票从老鸨手里买了一把扇子,扇面上的美人姐姐,什么都没穿……”
  皇上目若远山,久几无话,空握一拳在桌面叩着。齐凤三磕着扇把儿,正待察言观色,门帘后钻进一个脑袋。皇上对着门口怒道:“规矩,规矩呢!”一太监滴溜溜从门帘子后钻出来,跪在地上筛糠。这时门帘一挑,杨逊走进来,笑笑地说:“皇上,是微臣,微臣来了好一会儿子,怕打扰里面说话,才叫小瑞子来哨探哨探。”
  皇上瞅他一眼,扯起袍角,几步走出去。杨逊随后跟上,在门口转回,悄声对齐凤三说:“小心,打不着狐狸惹身骚。皇上和姓冷的可是把子。”齐凤三看着他,折扇徐徐地运着:“杨大人,可否告诉草民,冷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杨逊道:“明儿我把他弄来,你自个儿问得了。”齐凤三收起扇子,定睛望向窗外:“不必。说曹操曹操到。”杨逊转眼一看,在桥那边,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僵持了半天,皇上才叫冷馥平身。小瑞子跑过来说:“杨大人,齐公子,皇上叫你们速往御书房去呢。”齐凤三和杨逊默视一眼,表情都别样诧异。
  到了御书房,一眼看见冷馥在里面垂手站立,皇上见齐凤三携鸟笼翩翩而入,立刻对他开妍一笑:“凤哥哥,过来坐。”杨逊直觉脑瓜皮子发苏。齐凤三把鸟笼放在龙书案上,坐在皇上身边只管逗他的鸟,瞅也不瞅冷馥一眼。
  皇上对冷馥道:“他们来了,你有事就说罢。”冷馥肃然道:“微臣近日得闻,杭州百姓对太守府的所为颇多微词,请问皇上要如何处理此事?”齐凤三微笑敖弄道:“冷大人怎么光操心不见老?”杨逊紧忙给齐凤三使眼色。皇上双手拄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
  冷馥又道:“皇上若不尽快消除事患,身份迟早会暴露,到时候皇上只能移驾回朝。”齐凤三眉飞色舞地朝金丝雀打个口哨:“听见没?我要比你先解脱了。”冷馥冷冷道:“一个鸡蛋吃不饱,一身臭名顶到老,齐公子若想被皇上带回宫里,犯不上用此种下作手段。”
  齐凤三忽然停下来,转脸看着他:“冷大人好头脑,草民做梦都想进皇宫,可惜就是脑子差,不用此下作手段又当如何?”欲立言先正色,冷馥不像齐凤三,生起气来从眼角子到嘴角子一溜斜风,即便遇到无事生非的二流子,冷馥亦不改其行缓言迟的官派儿:“嗯。女子进宫需献身,男子进宫需净身,不知齐公子要走哪边?”
  皇上虎牙一呲险些乐掉下巴颏子。杨逊恨不得把脸揣进兜里乐个够。

  第四十一章

  齐凤三旁若无人地运着扇:“甚好。”下地溜达到冷馥身边,压低声音道:“宫中除了女人就是阉人,试问冷大人你待得下去么?”冷馥微怔,然后付之一哂,低声道:“是你说做梦都想进宫的。”齐凤三掰开扇子遮起嘴角:“我没说进后宫,好不好?”
  冷馥清清嗓子:“若要进朝廷,除科举之外别无他法。”皇上方敛了笑容又露出虎牙,对齐凤三道:“凤哥哥有凌云才华,考个状元又有何难?”齐凤三脸上立刻挂了一坨屎:“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还是算了~”说完,正对上冷馥的目光,似有一分失意。
  冷馥走过去看那只金丝雀,被齐凤三弄得不人不鸟的,翎毛没剩下几根,眼珠放着惊悚之光。齐凤三道:“我有意拿它到冷园去配对儿,只消加以时日,待我磨了它的劣性子再说。”杨逊道:“我见过冷大人的溪吱喳,好性儿,真好性儿。”
  皇上连扁嘴带摇头:“这玩艺儿宁死不改,不信你就试试。”齐凤三坏笑着说:“阉了它,不信它不改。”皇上眉眼一挑,脚尖蹦起来:“好极了!”冷馥眉尖微蹙,叹着走开。
  身后传来齐凤三的声音:“冷大人这就走啦?”冷馥合抱双手,朝皇上欠身道:“微臣告退。”齐凤三回头,皇上正忙着打开笼门,伸进一只莲藕小手到处抓,金丝雀扑腾了一遭,终被死死地攥在那只小手中:“让朕看看,长哪呢?”杨逊咂咂嘴,嗤笑道:“这鸟,干儿瘦似的~一看就知道是谁养的~”
  皇上往死里拽鸟尾巴,愣是找不着鸟类□的地方。金丝雀鸡雏似的直着脖子乱叫。杨逊一旁笑咪咪地摇着扇子:“皇上~手轻点儿~慢慢来嘛……”
  冷馥脸上挂不住,甩开袖子走了,跨出红砖二门,才注意到身后有声音,停住脚步,声音也没了。冷馥转身,见身后一丈远站着个人,眉眼秀气得紧,双眸如炬,嘴角微扬,体不胜衣却是那么美轮美奂。
  冷馥主动拱了拱手:“送客至此,君须留步。”齐凤三定定地看着他。冷馥微微一笑:“莫非还有别的指教?”齐凤三没反应。冷馥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小吏告辞。”说完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忽又疾步转回,摸到齐凤三的手,紧紧握住,侧过脸在他耳垂上轻吮一下,柔声道:“皇上问,就说我诓你出来的。”
  齐凤三讶然:“使得?”冷馥坚定地点点头:“使得。”齐凤三讥诮道:“哟~冷大人从来不犯错的人,这种事怎么能使得?”冷馥按住他的双唇:“嘘,叫一声子薰来听听。”齐凤三的心怦然而动,见冷馥双睛分外明亮。
  齐凤三扁扁嘴,颤声道:“子薰。”说完浑身像过电一般,刷的一下红到脖颈子,刚醒回腔儿来,发现自己正被冷狐狸拖肥肉似的拖上一乘小轿。
  大伏天里垂下轿帘子很是显眼,可也没办法。冷馥边弄轿帘边吩咐:“走。”轿夫问:“去哪,大人?”冷馥清清喉,正色道:“冷园。”齐凤三当下傻眼,刚要张嘴,便被一双软软的温唇噙住。路上只觉得脑袋昏昏的,腾云驾雾一样就到了。
  烛心如豆,床帏雅静。冷馥坐在齐凤三身边,手一刻不停地解他身上的盘钮。齐凤三郁闷道:“本来,我追出来是想问你这阵子在忙什么。”冷馥轻吻一下他的额角,认真道:“我心里一直惦着你。”齐凤三眼皮一翻轻嗔:“骗人。”冷馥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心跳果然疾得冲手。
  齐凤三缩回手,眼里笑意渐开。冷馥脱去外衣,揽着他上床。两人在床上抱团儿吮咂了一会子,然后盯着对方把亵服也蜕了,不料弄成一对关公脸。原来齐凤三是点蜡烛不知油价的主儿,样样都得现学。冷馥更乌龙,心急也急不得,想慢也慢不下来,最后只好任其所至。
  次日,晨烟低笼庭树,醺醺红日高挂。齐凤三渐渐醒来,饿鬼似的两眼金花,浑身虚汗,稍稍一动,疼得呲牙咧嘴,下半身完全不由自个儿,又发现屋里没人,贼眉鼠眼地拿根手指去试,高,很高,不但高且还肥嘟嘟,当下唬得脸红脖子粗,坐立不是。正在尴尬郁闷,门一推,冷馥来了。
  齐凤三赶紧趴下,头一半埋在被子中。冷馥当他还睡着,坐在床边,久无动静。齐凤三头一转,正对上冷馥的眼睛,霎时,两人像关老爷照镜子红对红。冷馥倏然起身,躬腰一揖:“齐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凑合。”齐凤三老母鸡抱窝似的趴在床上:“冷大人呢?”冷馥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嘴角慢慢勾起来:“好,极好,好得不能再好。”齐凤三听罢,身子在被窝里又酥了一回。冷馥往床沿儿上一坐,弓着身子在耳边问:“能起来么?不则,叫人把早饭端进来?”齐凤三颤声道:“不,不劳费事……请冷大人先出去一下……”
  冷馥弯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柔声道:“有事,我就在门外。”半天,才听被窝里哼唧了两声。冷馥刚走,齐凤三赶紧翻了个身,疼得嘴斜眼歪。

  第四十二章

  齐凤三硬撑着穿衣下地,一张苦瓜脸表情丰富,刚跨出门槛,不料又遭遇冷馥的酥心化骨笑,立时腿发软脚发麻,不教冷馥扶得及时,一头栽死算轻的,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可面子一丢再丢,简直糗到极点。冷馥捋捋他的后脊,缓声说:“暂且先住下,养好了再说,皇上那儿交给我。”
  齐凤三晃悠着撤后两步:“不必。”冷馥意外至极,揽其肩膀,急道:“你这样儿怎么成?”齐凤三勾起嘴角强笑两下,微微欠身:“是草民福薄,请冷大人高抬贵手。”冷馥将他的手握紧,一双明眸温存凄切:“你怕皇上怪罪我?”齐凤三摇头。冷馥急道:“你就是怕皇上怪罪我,对不对?”
  齐凤三道:“那么,冷大人有什么办法不教皇上怪罪?”冷馥沉思稍许,眉心一动,道:“我就说二老思儿心切,送你回家住几日。”齐凤三轻笑点头,缓缓道:“倘若没有杨逊这个人,确是个办法。”
  冷馥微微蹙眉:“他那里,我也可以去说。”齐凤三道:“此人立场尚不明晰,冷大人要以国事为重。况且,位极人臣受制于五品下官,岂是冷大人一贯的作法?”冷馥沉默片刻,调笑道:“怎么像我媳妇儿似的。”齐凤三立时坐腊。
  忽然,齐凤三双睛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了。冷馥回头一看,竟是皇上身边的两位公公,身后有府役打扮的御林军跟随。冷馥愣住。一位公公笑呵呵地走过来,操着假嗓道:“冷大人恕罪,奴才不请自来了,只因皇上昨个丢了件宝物,哭了一整夜,奴才豁出老命也要替皇上把这件宝物寻回来,这不,路过这里,特来问问冷大人是否见着了?”
  齐凤三故意拔着腰板儿,两腿夹生,流氓赶集似的走了过去,笑道:“宝物在我这儿~”公公笑道:“那请随老奴走吧?”齐凤三看了看冷馥,见其目似秋霜,面若寒水,鬓丝如雪,奄忽之间如同过了百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