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韩允粉粉嫩嫩的娃娃脸上略眯起眼，满足地吃着自己喜爱的菜，酒窝儿时隐时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一痛，或许不应该叫他去报仇吧……
　　轻叹了一声，自己真是变了吗？
　　看着韩允那光亮悦然眼眸的吴无，心脏突然疼了下，似乎被人往外扯着。吴无愕然地皱起了眉，是错觉吗？吴无有些迟疑地抬起了手，缓缓抚上了胸口。韩允似乎感到了微妙的变化，视线回到了吴无
　　身上，顿时被吴无这幅样子给吓到了：“怎，怎么了？”双手抬了起来却不知该干什么。
　　吴无望进了韩允的眼里，那里有些东西是我所渴望的……我真的变了？韩允，他曾给我过温暖……似曾的温暖……吴无闭上了眼隔绝了韩允的视线，黑暗中一丝光飞逝而去。脑子闪现出了那个人柔和
　　如春风的笑脸和晶莹闪亮的忧郁眼眸：吴无，你永远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你还有心，所以，你早晚会害死自己。
　　你……是你……你来找我了……
　　吴无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砰”的一声，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玻璃桌上。韩允吓得不知所措。回声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韩允心头一跳，担忧地看着此时低下头的吴无，迟疑道：“你……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缓缓地问到，似怕惊吓到吴无似的。
　　吴无渐渐放松了肌肉，站了起来，却一眼也没有看向韩允。
　　看到吴无竟然只着内衣就要拉开门出去时，韩允跳了起来，直冲到了吴无面前，双手张开，拦在了他的身前。
　　“你干什么？你就这样想出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看着吴无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时，心里的不安逐渐上升，导致身体都有着颤抖，语无伦次地吼着，不仅是质问，也是想把那不安给发
　　泄出去。
　　吴无看着韩允，好久好久。久到韩允有一种错觉，以为吴无会哭出来的错觉。
　　韩允抓住了吴无的双臂，摇晃着他，好似要把他从幻境中拉扯出来般：“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
　　吴无僵硬地牵起笑，假的不能在假的笑。
　　韩允用身体再次挡住了他。
　　看着不知是愤怒还是脆弱亦或是沉重，或者是悲哀……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的吴无，突然有一种想把他抱入怀中的冲动。
　　韩允有点颤抖地让自己的身体更加靠近吴无，感受到他胸膛散发出的温暖，韩允闭上了眼睛，抓住着双臂的手，渐渐滑到了他的腰间。
　　头靠在了他的颈处，双手紧紧箍住了他。
　　吴无身体瞬间紧绷，惊讶且疑惑于韩允的行为。
　　“你……”
　　“吴无……”你应该知道……
　　吴无仰头闭上了眼，过了几秒，睁开的眼睛里决绝神色一闪而过，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吴无毫不留情地拨开了韩允的手。
　　“你……”韩允呆愣地看着那垂下的手，突然间觉得这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睛已充满了雾气，朦朦胧胧间，晶莹闪烁在其中。
　　吴无低下了头，拉开了韩允，从衣架上取下了羽绒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允呆呆地站在了那里，狠狠地抓着胸口，总觉得心脏跳的特别快，快得撞击着胸腔，撞得直发疼。密集的睫毛颤抖着，终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黝黑的楼梯，已看不见吴无的身影。
　　但他带着愧疚，带着哀伤，带着太多情绪在其中的声音仍荡在耳边。
　　“对不起……”
　　韩允跌倒在地，失神地呢喃着：“对不起？我的心……很痛……吴无……”
　　吴无站在楼下，望着那透出温暖灯光的玻璃窗，心里纠结的疼，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 17 章

　　黑夜下的行人，似乎都披着一层不为人知的纱。
　　或许，只要轻轻撩起，便能探知其内在。
　　只是，有时候纱却会牢牢地贴在身上，就像是吸过水的海绵，沉重。
　　吴无应该要感谢这该死的冷天气罢。
　　一拳打在了树干了，皮肤因冰冷而感到僵硬，预料的痛感，来的慢了且又轻了。
　　只是，又有谁知道，到底是真的疼了轻了，还是越来越疼了。
　　因为，天气总会变暖。
　　吴无抬头看着星空，或许说夜空更恰当些。
　　星星，稀疏。独留那冷然的月。
　　残缺散着阴冷气息的月亮，高傲地挂在了无人能及的高度，以神俯瞰大地之姿，瞧着世间的一切阴晴圆缺。
　　吴无，你永远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你还有心，所以，你早晚会害死自己。
　　吴无犹如梦呓般的低喃：“你又何尝不是呢？只会我说的傻瓜……傻瓜……傻瓜……”
　　那遥不可及的远方似变成了熟悉的笑颜。那闪亮的足可比拟璀璨星辰的眼，在夜空中眨着。不然，星星怎会如此耀眼呢？
　　低下了头，一阵风吹过，吹落了一颗水晶。风，穿过了脆弱的晶莹，支离破碎地逝在了空中。
　　奔跑的身影啊，带起了多少的过往啊……
　　吴无停下了脚步，望向了那一片萧索。
　　有一块小小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了那。
　　粗糙的做工和不甚工整的刻字，仿佛是在告诉看见的人，这是一块一个人亲手制作的。
　　吴无一步一步地朝着墓碑走了过去，轻缓的步子如此的小心。
　　慢慢地蹲到了地上，伸出了有点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有点歪扭的字。
　　动作，极致的温柔。刹那让人产生错觉——它不是破败的墓碑而是绝美的易碎艺术品。
　　墓碑很冰冷，在这寒冬之夜更加的冰冷。
　　“傻瓜……”吴无目不转睛地看着墓碑，专注的神情似是透过这墓碑念着另外个人。
　　面对着墓碑，吴无索性整个人坐在了寒气逼人的地上。自言道：“我有多久没来看你了？好久了吧。我竟然忘了……”吴无似乎有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显得有些昏沉的脑袋。
　　“你生气了吗？”惨白的月光泻在了吴无身上，哀伤似乎被罩出了一层朦胧，有点虚幻的感觉。
　　吴无叹了口气，目光中的悲哀带着一抹心伤。飘渺的视线似透过了一切虚无，定格在了那曾出现过的画面：“可惜，我看不见你生气的样子了。”
　　“对不起……”吴无紧着拳头。
　　“对不起……”黝黑的眸不住的闪动。
　　吴无苦涩一笑，自嘲地说道：“你瞧，我竟然又在你面前说了对不起。”
　　“你肯定会气的脸鼓起来了吧……你是多么不喜欢我说对不起啊……”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画面，吴无的嘴角竟然牵起了柔和笑意，那是真正的柔。好似香浓的丝滑牛奶包裹着甜美却不腻口的朱古
　　力，凝聚成了一块上好的巧克力，融化在口中的那丝丝柔意，夹杂着甜蜜弥漫了开来。
　　当指尖抚到那凹在石碑里的四个字时，嘴角的柔情顿时僵硬了下来。
　　一生唯爱
　　“对……不起……”怎如此颤抖……吴无抬起了头，手背挡在了脸上，嘴唇扯开的昂扬弧度似乎再嘲笑此刻无法抑制的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什么湿润了手背，温温的，逐渐变成了冰凉，渗透进了皮肤里。
　　“我违背了誓言，我曾答应你不再对你说对不起。”
　　“我曾答应你不会对其他人说对不起。”
　　“可是……我……”吴无狠狠咬住发颤的唇。
　　“我……让我不堪……曾几何时，我那样的坚信……坚信我只爱你一人，永远永远……”声音格外的凄惶。
　　“为什么……我却……”长长交织的眼睫挂着点点的黯然破碎：“竟变了……我到底怎么了……”此时的吴无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那样的脆弱那样的颓败。双手抱住了自己，吴无望着那饱经风霜的
　　四个字，无措地喃喃着：“你不是我的挚爱嘛，怎么我却背叛了你？你不是我的温暖嘛，怎么他却让我重拾了已随你逝去的温度？”
　　吴无突然慌张了起来，猛地身体前冲，双手紧紧扣住了碑沿：“不！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让你伤心？我怎么能让你伤心？我不能！不能！你为了救我……为了……救我……”
　　“阴——阳……两隔！”心头涌起的尖锐痛意，似要刺破心脏，撕开胸膛。
　　吴无死死地抓着胸口。
　　月，夜，静。
　　低着头的他，久久未语。
　　寒风呼来带着一首忧伤琴曲而过。
　　铃声盘旋在吴无的耳边，终于把他从至伤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中。
　　“韩允……”吴无哆嗦着破皮了的嘴唇：“韩允……”
　　吴无盯着发亮的屏幕，许久。
　　铃声断了，吴无的视线转到了悲凉的墓碑上。
　　“我累了……”发哑的嗓音也透着疲惫：“先让我睡会。”
　　不顾天冷，不顾地寒，不顾是不是会生病。吴无就这么靠在了碑边，闭上了眼。
　　沙漏，漏着沙，虽然缓慢，却还是堆起了层沙。
　　吴无睁开了眼，掌中紧握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韩允，请等我。
　　坚定的声音从灵魂深处传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有太多的对不起要向你说。只是你却不在了，也听不见了。这是你对我背叛的惩罚吧？”吴无轻轻地说，静静地看着。找不出一丝刚才错乱崩溃的痕迹：“不让我有机会正面对你忏悔
　　，只能面对这衣冠冢。”
　　深吸了口气，夜晚的空气有着丝纯净，冰凉的氧气带着点冬天的冷冽，渐渐充满了胸腔，吴无缓缓道：“只是小天啊，我却要告诉你……”
　　后脑勺靠在了彻骨寒冷的墓碑上，好像这样，才能更接近他，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吴无缓缓地说着，低沉的嗓音下是掩不住的沧桑：“我一直坚定，你是我一生的唯一。不管是在你活着时还是……但是，当那雪花纷飞的夜晚，我遇到了韩允……我发现，我已做不到了，做不到对你
　　的承诺了……当时我怕极了。”吴无声音一颤，顿了顿又道：“韩允对我竟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我害怕他改变我，我害怕自己坚守不住……”
　　唇缓缓翘起了朦胧的笑意：“然而，还是发生了。”
　　“你知道吗，那时的我有多么的迷茫彷徨，整个人似乎没了灵魂……你的离去，我一直无法释怀。每日每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里念叨着你，有时竟会出现幻听和幻觉。但是我却很高兴，因为你又回来了
　　，回来了……”微缓的声音像是要融化在这夜风中。
　　“然而，上天却残忍地把我从你的身边拉走。我病倒了。”吴无轻咳了声：“欧阳杰送我进了医院，半刻都不敢离开，死死地看住我。镇静剂的注射让我不得不进入睡眠，进入那没有任何关于你的安
　　眠里。我试图逃走，没想到他竟以死相逼，那般的男人，他竟泪流满面，竟惊慌不安……竟跪在了我的面前……”感慨地叹息了声：“当时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那样的触动啊……”
　　“欧阳杰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只为挽留我这一条贱命，我这已如活死人样的……懦夫。”
　　“或许他是对的。”幽幽的叹息，怎如此的浓厚：“我从精神分裂的边缘走了回来。经历了那段灰色岁月后的我，已变了，我却无力去改变什么，也无兴趣再去认识自己。”
　　“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吧。就让时光带着我走，走到哪便是哪。”
　　突然，吴无的声音拔高了几度：“而我却，却是自私的。是的，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我竟如此轻易地让韩允走进我的内心，而他应是没觉得什么的吧。”
　　看着石碑纹路，淡淡的愁伤泛上了心头：“你已经知道了……”
　　吴无似如释重负，雾蒙蒙的眼眸似从内缓缓绽放出了小小光晕：“你会不会怪我？”他小心翼翼地对着墓碑问道，闪耀的眼微颤了几分：“请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血液缓慢地流动着，吴无的手指狠狠地摩擦着不光滑的墓碑，没多时，僵硬的皮已破了开来，渗出了血丝，拖出长长的一条坚定血渍，最终抹在了那今生唯爱的四个字上。
　　显得妖娆暗红却也带着化不开的决然。
　　吴无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被惨淡月光笼罩的墓碑，转身渐渐离去。
　　“对不起，这辈子是我辜负了你，下辈子，请让我偿还吧。”
　　对不起，小天。我的自私让我羞愧，让我再无面目面对你。但是，我仍然希望在天堂的你，能够笑着祝福我，祝福我重新开始的生活……

　　第 18 章

　　吴无步履混乱，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犹如醉汉正跳着极为拙劣的探戈舞步。
　　其实确是他发烧了。毕竟不是铁人。
　　好不容易趔趄地摇晃到家门口，狠狠敲了几下门，便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
　　头晕，晕的厉害。周围的景物似乎活了起来，一直转着转着。
　　脑子发胀发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般。
　　很想吐，也觉得很冷。
　　温暖在哪……
　　韩允一直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思绪神游天外。
　　整个脑子乱的不成样，而心情也是如此。
　　打他的电话，竟然不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他故意不接？或者是他没听到？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到底怎么了……
　　思绪的混乱，焦灼的内心，直至被急促的响声所惊醒。
　　心里猛的一跳，是他！一定是他！
　　韩允掀开被子，拖鞋只来得及穿了一只，便慌忙急乱地冲了出去。一开门，就看见吴无整个人像是肉团似的缩在了门边。
　　皱起了清秀的眉，有点泛红的眼睛透着担忧，韩允不顾只着单薄内衣所来带的冷颤，蹲下身，柔声道：“怎么了？”
　　吴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沉重的眼皮只撑开了一个缝隙，眼前的模糊身影，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