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世茧+番外————牙瑾贺鹄
牙瑾贺鹄  发于:2010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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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坐在长椅上看著小冉在脚边的草皮上欢快地爬动来回时,这才感觉到一整日的放松,然而此刻轻松的心境却异样地令人深感疲惫。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将会如何持续……我仰头凝望著泛红的上空,我问迟苓,我企图等待她在空中给予我答复。只是,天空里没有一片云,没有任何一片可能承载著迟苓灵魂的依附体……拥有小冉以来,我第一次迷茫了。
  “请你,爱自己。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呜哇──”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我,很失误地,我竟然在迷蒙间靠著椅背睡了过去。小冉!慌忙间睁眼,看见不远处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鬼,狂乱跳动的心这才稳了下来。暗自怨著自己的不谨慎,竟然就这麽无知觉地睡著了,万一……我没敢想像下去,紧咬了咬唇,忙上前搂起了孩子。拍著小鬼背上轻哄的时候我才惊觉到,我在颤抖,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竟然茫然起来──我所惧怕的究竟是什麽?
  许是玩累了,昨夜也闹了整晚没好过,一到家喝过了奶水後,小冉便窝在怀里打起瞌睡来。拿小家夥没办法,哄著睡熟了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後,这才进阳台收拾衣服床单起来。
  我其实不是喜欢回顾的人,但最近却时常都在回忆迟苓,不知道这是什麽一种征兆,但追念归追念,我却终究没有办法停驻不前的,毕竟往後望去并没有什麽所谓的退路。我也并不想去思考太多,当前我能做的也许就只是如此而已。
  橱柜上摆著一张迟苓的近身照,那是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大夥儿拍照时偷拍的,迟苓从来没有肯在镜头前抬起脸,这也是她生平留下的唯一一张可以清晰看到脸孔的相片。相框里的迟苓是半侧著身子的,眼神凝著地面,如同每一次见到她那样,没有一丝表情,即使当时面临的是大家分离的场面。她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仿佛她的周身就只有她一人一样,她不活在大家的集体里,但,我同样也感觉不到她是活在自己的内心里的……
  上前,我停在相框前,静静看著框里的她,我问:
  “爱自己……你自己也不知道爱自己的方法吧?……”

  3、
  
  再次清醒之前,是浓厚的消毒水味率先贯入了鼻子里。我猛然睁开了眼,却让刺眼的光眩目得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於是又重新闭上缓了好几秒锺,这才慢慢地再张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漆,白色的门……再垂眼,床单被子同样是白色的。
  是医院。
  虽然是第一次以躺著的角度观看这纯白一片的世界,但它苍白死寂的感觉却没有丝毫改变,反而从这个角度看来,显得更沈默得可怕。
  “终於醒了麽?”
  听到轻声问话的声音,我才惊觉旁边有人。转头望过去──是个白衣白褂的中年男人,架著一副挺斯文的近视眼镜,长相…大概就是那种一眼便能分辨出职业的类型吧。
  我刚想开口问,他便伸了手过来,从我怀里抽出一支细棒,捏在手甩了甩,对著光线看:
  “三十九度二。你也真能挨的。”他边笑著说,收起了体温计。
  “我…”响起粗嘎的声音,我清了清嗓子:“我怎麽在这的?”
  脑子里混沌一片,一时搜索不到任何记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上午,昨晚……哄睡了小冉……
  “小冉!”我猛然窜了起来,脑里“嗡”地一响,眼前晕黑了一下:“对不起,请问,我儿子在哪?”
  他大概也让我吓了一跳,忙过来按住不让我下床:“别急,你先别紧张。”
  把我按回枕头,他接著说:“你儿子很好,在那位房东太太家里。”
  轻吐了口气放松後,我皱了皱眉缓解刚才因震动引起的晕眩感。
  “昨晚是那位房东太太叫的救护车,你当时烧晕了,孩子在旁边直哭也吵不醒。也幸亏他哭个不停,不然房东太太恐怕也发现不了。”
  低声道了句谢,头脑晕眩得我紧闭著眼不愿睁开。原来是发烧了,我还以为……还好只是发烧而已。全身仿佛松了骨架似的,细麻麻的疼痛,我挪了挪身子,不准备继续躺下去。
  “请问,我的医药费是不是房东太太付的?”我缓缓坐起了身,心里为著又要新添一笔开支而懊恼。
  半天没有回应,我边拉开被子边向那医生望去,看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劝你最好还是住院调养几天,营养失调、贫血、过劳,现在还加上了高烧。”
  他一项项列著,我在心底苦笑,他要是知道更多,以他做医生的职责,恐怕是会把我押在医院不放人了吧。
  “谢谢你,我会注意的。那个医药费是……”我再问,总得搞清楚这笔债该往哪还才行。
  他顿了顿,随後叹了口气总算回答了我:“房东太太帮著哄你儿子没赶过来,医药费是医院欠单的。”
  得到了答案,我也穿好了鞋,又道了声谢这才朝门口挪去。
  短短几步路,走得我像被卡车碾过似的,不仅脑子是晃悠悠的,骨头里都像在嘎吱嘎吱地叫唤。停在门边缓了缓,医生又追了上来:“任先生,你这麽下去迟早还是得倒下的。”
  摆了摆手谢绝他的好意,我吸了口气慢慢朝护士房那边去,心里约莫盘算了下大致的医药费用,想著还是尽快回去取了钱来把帐销了才行,一边扶著墙走。
  “任先生,你真的……”
  我正准备回头直接跟他表明态度,便听走廊那头传来人声:“贺医生,有人找。”
  见是一名护士领著个人过来,应该就是找我旁边这位热心医生,我忙趁隙紧著步子先离开了。虽然这麽做不太礼貌,可我也确实不得不辜负他一番美意了。
  原本二十来分锺的路程,我硬是花了一个锺头才挪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见房东太太正从门里出来,手里抱著小冉。
  才刚想著还好孩子没哭,便见那小鬼一看到我就“哇”地把手朝我伸来。
  “你怎麽就回来了?我正说带孩子过去看看…”房东太太拗不过别扭的小鬼头,只好把孩子交到我手里。
  小冉今天似乎比较沈,我搂紧了些手,朝房东太太道了声谢:“已经没事了,就是普通的小感冒。这次又麻烦您了,真是抱歉。”
  “说什麽客气话,这算什麽麻烦?真的没事了?你看看你这脸色……”
  我空出只手来搓了搓脸,尽力露了个笑容出来:“真的没事,睡太久了晒著太阳才不舒服的,您别担心。”
  她还是将信将疑的瞅著我。“真不舒服了可别撑著,大家自己人,只管来找我们就是啊。”
  “啊,好的,谢谢您了!我先上去,您忙您的去吧。”
  站久了脚都开始有些发颤,我也没打算再这麽继续耗下去,就随意招呼了声便蹒跚著上楼了。
  到了屋里头看著锺,这才知道都正午十二点多了,这也表示我等於睡了一个上午。想著又拖了一上午没上班,脑子里便嗡嗡地作响起来,看著时间还来得及,只能赶上下午班了。给小冉冲奶粉的时候,也顺便冲水泡了杯麦片,就著昨天超市买的面包,随意吃了点。而後靠著床边坐了会儿,闹锺指著一点整的时候,我才抱了小冉再下楼来。房东太太正在屋里看电视,见著我抱孩子过来,还准备多唠叨我几句,我赶著时间,便推就了一会儿先走了。
  一点半准时到了店里,花白了一半头发的店长板著脸说了我几句,许是看我面色不怎麽好,也没再多说什麽,只摇著头叹了会儿气便往後边去了。
  下午生意一般比较冷清一点,我得空靠著柜台休息了会儿,人多少也清爽了一些,可一到傍晚就不行了。客人越来越络绎不绝起来,我脑子也越来越混沌,额头微微渗出汗来,视线竟然有些模糊了。
  “诶,没事吧,你?”同事在边上拍了拍我肩膀问。
  轻甩了甩头,把客人的东西装进包装袋里递过去说了声‘谢谢光顾’,随後轻声回了他一句:“没事。”
  说是这麽说著,可脑子里进岩浆似的,又烧又浑噩,腿还有些发麻起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眼见著天色都黑了下来,我心里开始盘算还有多少时间下班,随著门口一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门铃响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抬头迎客便眼前一黑,什麽知觉也没了……
  耳朵边嗡嗡呜呜的,吵得我脑子里一阵翻腾。勉强睁开了眼来,模糊看见周围站了一圈人,耳後有人在说话:“喂,你怎麽样?”
  定睛看了看四周,顿时清醒了不少。我还在上班的呢,真是要命,居然就这麽倒了过去,这下不知道店长又要说什麽了,真要把辞了我那可糟糕。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手撑著地面准备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身上,恐怕是倒下去的时候被人家接住了吧。我忙道著歉想退开身,却让他揽著腰不松手,正要抬头看过去,便觉脑子一晃,天旋地转地被人扛了起来,晕乎乎的时候听到人声:
  “我弟弟发烧了,请帮我向你们店长请个假……”
  後边说了什麽,我脑子里嗡嗡的什麽也没听清,只在模糊间觉著这声音似乎挺耳熟……
  
  4、
  
  又一次在雪白的病房里醒来,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张眼便看见小冉竟然就坐在我枕头边。发现我睁开眼睛,小家夥眯著小眼睛便趴了半个身子朝我脸上扑来,嘴里喊著“爸爸爸爸”的。嚷得我心口暖暖的,闭起眼来等著承接这甜蜜的‘袭击’,哪知什麽也没有接住,只听著一道人声:
  “不能撞到爸爸哦。”
  我笑,小鬼听得懂才怪。随即往人声处望去,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的,看起来有些面熟……他?是他,那晚的那个人?!怎麽会?
  发觉我的注视,男人松开了拉著宝宝的手,扶好他乖乖坐在枕边後,便俯下身子来,在我没反应过来前,他用手碰上了我的额头,声音很轻地问:“感觉怎麽样?”
  我没有工夫去理会他问什麽,愣愣的不知做何反应,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被我盯了一分多锺,他才投降似地站起身,很自动自发地说:
  “你大概很奇怪为什麽我会在这里吧?”
  对,我正想这麽问。
  “我只是正巧路过,看到有人昏倒就把人送来医院而已。”
  这麽说,昏睡前听到那耳熟的声音就是他了吧!
  “谢谢。”我这麽说著,但也有些懊恼。不是很有精神应付这个人,便干脆转过头来看著直在耳边咿咿呜呜的小冉。
  我没问他孩子怎麽会在这儿,他也没有多说什麽,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床边,似乎一直在看著我和孩子。
  没过一会儿,穿著白褂的医生进来了。很巧,还是之前很热心肠的那位。我朝他苦笑了笑,毕竟当时没听人劝才擅自跑走的,这下又倒了回来,实在是没什麽立场面对人家。
  他手插在长褂口袋里,看了旁边人一眼,然後也朝我笑:
  “现在没事了,烧基本上是退下去了,不过对於你的体质,真的很需要改善。”说得有些意味深长的。
  我拉开小冉揪著我耳朵的手指头,没回他什麽,也确实不知道该怎麽回。
  “虽然我们没权利强迫你做什麽,但作为医生的忠告,希望你多少能在意一些。”
  扶好孩子,我动了动身体,才刚要坐起来,旁边有只手伸过来扶了我一把。缓缓坐稳了,把上半身靠在那人事先置好的枕头上,我抬头说了两句“谢谢”,一是对他,一是对医生。
  忽然间发现,我似乎说过太多次的“谢谢”,长久以来都是如此。
  我心里苦笑,有些疲於再应对他们,我由身旁楼起小冉,正准备向他们表明意图,就听著门口传来人声:“你可醒了啊?”
  见到房东太太进来,我立即放松了心神,朝她招呼:“您怎麽来了?”
  杵著的两人,见著这种场景,也没再逗留,医生临走前照旧嘱咐了几句,而我并没看到那人是怎样的神情,只朝他们道著谢目送了出去。
  “怎麽样?感觉好多了没?”房东太太放下手里的袋子,从里头拎出保温瓶和奶瓶。
  这时候了,真多亏她能想得这麽周到,我接过她递来的奶瓶,还温著呢。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暖意,忙道著谢将奶嘴喂到孩子嘴边。
  “对了何太太,能不能再麻烦您跑一趟,替我回去屋里取些钱过来?”
  坐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现下住的这间并不是普通房,而且还是挺豪华的单人病房,虽然料不准这价位,但估计著也得消耗去我大笔财产。纵然有些不甘心,却也终究没奈何,到底病倒了的人是自己,人家好心送了来,实在无罪有功的才是。
  房东太太听著话也左右环顾了遍,嘴里嘀咕著:
  “这边估计也不便宜吧!你先别急,我事先就带了些钱过来,你先用著,其余回头再说。”
  话说完,立即开了保温瓶给我倒汤,“我给你熬了些清汤,先喝著些吧!”
  虽然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可这时候也没法拒绝,端了汤过来喝了口,心里哽著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能遇上这麽好心的人,真的是我一生里的福分。
  房东太太离开之後,那位医生与那个人也都没再出现,我便没太在意了,躺下身搂著孩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约莫近傍晚了才醒过来,想著得赶紧退房,便抱了孩子起身找人问到了护士房。
  等了几分锺後,穿著粉红一身的护士小姐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她对著电脑屏幕确认著,随即看著我说:
  “任先生是吗?您的帐单已经由越先生挂帐了。”
  “越先生?”
  “是的,贺医师的朋友越析延先生,就是送您来医院的那位先生。”护士小姐挺熟稔地告诉我。
  原来他们是朋友,这也就难怪了。
  我思忖著该怎麽了清这笔帐,却没办法得到他的联络方式,想了想其实我也乐於不再与他瓜葛,便从护士小姐处抄了那位贺医生的联络地址,这才抱了孩子离开。
  在家躺了两天,人也大抵恢复了精神,我开始筹备著找工作。之前的便利店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了,即使店长不跟我计较这几天的缺勤,我也到底明白不能继续这麽下去,毕竟人家开张做生意,总让我这麽折腾也不是办法。
  刚面试了家超级市场,估计希望不大,毕竟没有多少超市是只配给晚班的,只能再继续看看别的。看著日头就要沈下去了,我忙加紧脚步朝托儿所去。
  刚进门,就见平日里照看小冉的杨小姐急匆匆地朝我迎来:“任先生,您可来了,小冉他……”
  没等她讲完,我便越过她冲了进去。
  果然又是吐奶。搂著哭得惨兮兮的孩子时,心里真是针扎似的疼,才这麽丁点儿大的孩子,却为何得承受这麽多苦?我只愿受折磨的人只是我们便好,何以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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