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世茧+番外————牙瑾贺鹄
牙瑾贺鹄  发于:2010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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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们终究要把话说清楚。”我沈下声,打算大家把话摊开说明白比较好,“你跟谁好了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没意思做什麽小动作,那都是你的事情。越析延,我们一开始就没什麽关系,你别一副我欠了你什麽的样子,我受了你的恩惠,莫非就得容忍了你的一切不成?”
  他一听这话,估计著也气极了,险些又吼出来,但终究是压下了嗓子:
  “到头来,我也就是一个施恩望报的莫名其妙的家夥了……任愿,我以为你是冷漠性子惯了,也从不指望你对我多热情。可你针对我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办公室里的谁都能碰你几下说笑几句,就我感染了艾滋病菌似的……”
  我无话可说,就这时候,只觉得他无理取闹得可笑,从没想到平常那个稳重平静的越析延,此刻竟然像个任性妄为的小毛头似的。说到底他整日这麽赖著我,就是一种不正常行为,他想要顾念他风花雪月的所谓的‘爱情’,我却没有义务奉陪他,由始至终我也只是受制於接受了他的帮助。他若继续保持以往那种态度,我想那於我而言也是没有妨碍的,但他要是以为如此就有立场制约了我,并且任由他自我意识地加诸莫名的幻想在我身上,我想我也不可能继续沈默下去。
  “我从没针对你什麽,请你记住,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一切,我没附和过你什麽。”
  我自然知道这麽下去不是办法,本以为时间长了他会自动自发的退出去,可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今的画面。他帮过我,并且这麽长段时间的悉心关照,我也不是冷血没看在眼里,即使真是做为一个朋友,我也不想对他太刻薄,但我是真回应不了他什麽的。如此不如早点扯破了脸吧,我想这样对他会比较好。
  他怔著没动,也没回话,表情怎样我也不清楚,说完那话後,我就转身进了厨房收拾台面。没过多久,听著开门的声音,我回过身去,正看著他关上门离开。
  算我对不起他了,不过到底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我这麽想著,桌上电话响了起来。
  “喂。”边擦著手,我拿起话筒。
  “我跟张愫云没有任何关系!”
  听筒那头吼过来这麽一声,随即便“啪”地挂断了。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体会完那句话後才不由得朝门边望了一眼。这个人……我该不该为此做些什麽?第一次面对无关於自己的事,我有些烦恼起来……

  9、
  那天以後,就没再见到越析延出现,其实状况与先前并没有太大不同,原本在公司我们就基本等於是陌生人,差别只在於他没再在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公司门口等我一起接小冉,也没再莫名其妙地敲开我住所的门。
  间或房东太太会这麽问一句:“越先生没来啊?”
  我大多笑著回应过去,最终都不明白何以一个这麽陌生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旁人竟然都能视之为理所当然?即使我到现在仍旧不明白这一点,但我想,那务必就是指每个人特有的素质吧!他可能,就是属於能吸引旁人的那种类型。
  就好像那是我与越析延固有的交集一样,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在医院──
  我想像过死亡,在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从院长口中听到这个词汇时,虽然对於一个儿童而言,那多数指的只是一种离别方式,但对於年幼时期的我们这些孩子而言,那种意味其实与常人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毕竟那时候的我们,尤其害怕的就只是离别。
  我曾经站在楼顶的边缘往下俯视,当时脑子里隐约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失去──当我在那顶端把自己抛离出去的同时,被抛弃的并不只是我这副躯体,还有伴随著我一生的记忆,以及我所有的牵挂和被牵挂……那时候我就发现,我舍不下这些,舍不下小冉。
  张开眼,我凝视眼前满面愁容的男子,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了什麽。
  我转头寻找孩子的踪影,握著我手的男人告诉我,以很轻声的话语:
  “我把孩子拜托给庞欣照顾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
  没有就近交给房东太太……吗?我有些了然了自己的状况,低眼看了看鼻子上,果然插著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胶皮管。有些无力,我闭起眼不想面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还闷吗?”
  一只手掌抚上了我胸膛。我其实挺想笑的,这是这麽长段时间以来,这个人第一次未经过我同意碰触到我的身体,当然,他即使想要征询我的意见,估计也只是徒劳,并且我潜意识的知道,他并不会这麽做。
  没得到我回应,我以为他会继续保持沈默才对,他也确实无声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我又开始模糊起意识即将陷入沈睡时,听到了他开口,并且仍旧是很低沈的嗓音: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从莫名其妙闯入我的生活开始,他最常说的话就是这句,有些类似於我说‘谢谢’一样,他又一次让我想要发笑了。
  “我明明说过不会对你苛求什麽的,可我终究没克制住自己……任愿,我只是想要向你表明一些我的想法,只是如此而已……对不起……”
  低低的嗓音,好似埋在他的手掌里……可他正紧握著我的手啊!我疑惑,张开眼看。
  那是我见过的最悲伤的表情,他就用那痛苦的神情注视著我,让我如何也躲不开视线,心底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下意识的,我想要排斥他,以著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的确,自从默然接受他无礼的靠近以来,我就从来没有理由再躲避他什麽,因为知道没有效用,因为知道他对我造成不了影响……可现在,我的确是不想要面对这个人了,即使自己也找不出原因,但确确实实满心里都在充斥著这种情感。
  不久後,庞欣带了小冉来到病房,我已经能够摘掉胶皮管轻松地呼吸了。小鬼不知道多久没见到我了,才一进门就呜哇地撒起娇来。
  “你一躺就是两天,这小鬼也就哭闹了两天,多难哄住他呀!”手上吊著点滴,她没把孩子交给我,就放在床头,让我空著的那只手抚著不肯安静的小东西。
  没一会儿,越析延打了个招呼就先出去了,留了我们两大一小在病房里。庞欣一直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没刻意提问她,就等她自己开口。
  “任愿,你的病……自己知道吧?”
  我点头,并没看向她。她沈默了一阵,继续说话:
  “为什麽从没与我们谈过?你该知道病情加重的後果。”
  她似乎有些恼怒,但终究没对我咆哮,充其量只是埋怨的口气,“听我说,任愿。”
  我被强迫抬起了头,她的神情认真到让我不忍心对视。
  “我知道你并不想要对他人造成麻烦,但唯独这件事,你不能任由自己的意志任性……你知道,小冉,你儿子,只有你,他只能依赖你。”
  ──他只能依赖你。
  她这一句话,让我震惊到心痛。
  
  醒来第二天,身体状况而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睁开眼时,并没在旁边看到昨夜留守在这里一夜的男人,周围很安静,我试著坐了起来,张望窗外。大概是躺的时间久了,望著外边竟有些陌生的久违感,这麽想著的时候,人已经下了床铺,我往房间外走去。
  对於这显然不符合我身家的豪华病房,我已经不再试图排斥了,毕竟一生二熟实在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在这里。走了几步,感觉有些乏力,便停下来顺著墙边挨著,眼前出现一扇门──是医护室。
  没想过往里探看,但却意料外地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止住步,视线送往门隙里去──
  “洪医生,请你务必帮忙!”背对著我的男人,语调自始至终都是抑郁著的低沈。
  对方是一位年迈的老者,样子很能彰显出他的权威,但是此刻面色却不算太好,他说:
  “我们医生自然是会竭尽全力救治病人,但凡事终究是有界限的。越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即使是作为医生,我们也无法给你过分的担保,我们会尽力,也希望你们家属能正面面对现实……”
  “我明白,但还是请你们继续帮我搜寻这方面的消息,有什麽困难的话请及时通知我。”
  “析延,你该知道这麽做意味著什麽,真的让你这麽义无返顾吗?”间中问话的是贺荣升。
  沈默著没有响应的背影,看起来不如平时神采奕奕,这时候,穿透过他肩头的夕阳,直直朝门这边射来,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撇开头,径直往前走去。
  有什麽不平静的东西在脑里不断地叫嚣,我无法冷静下心思装作什麽也没发生,即使我原本就是极其淡漠的性格。那个熟悉的声音里所渗透出的忧伤,令直接面对现实的当事者我,也不由得开始颤抖。
  身後传来慌乱的奔跑声,随即几名医生护士推著一辆担架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来不及看清病者的神态,可紧随著家属的哭泣声却令我怔住了。多久後,我也会伴随著这样的呜咽声从这里经过呢?
  没想到任何,唯独小冉的哭声在耳边震耳欲聋般地回响,揪结著心脏位置隐痛不止。
  ──你知道,小冉,你儿子,只有你,他只能依赖你。
  ──他只能依赖你。
  ……
  庞欣口中那尖锐的事实一再一再地如针刺般扎在疼痛的脑神经里,反复向我诉说著我无法也无力面对的残酷。
  是的,小冉……只能依赖我了……
  男人找到我,是在草坪尽头的长椅上。他一脸的担忧,额头渗著细汗,但语气并没透露出紧张,仍旧自然平和:
  “怎麽就出来了?”
  我抬头,平静地看著他,其实我想问他:为什麽不责问我没打声招呼就独自跑出病房。可我终究没开口,只是平静地看著眼前有些焦促的男人,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这麽平静地与他对视。
  夕阳的光芒挥洒了一地,我朝远处的余晖望去,直至刺目的红光弥漫得满眼再看不清任何,才又把视线转回他脸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越析延,请你──爱我。”
  这个男人,我一直自认为与他并无牵绊的……

  10、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出院手续是在两日後办理的。临行前那位年迈的老医生似乎把越析延喊去想要私下叮嘱什麽,我没在意并且也不想去在意,随同事前知情後抱著孩子赶来的庞欣一起往门口走去,然後很意外地,我们碰见一个人。
  她很礼貌地开口招呼,但我并没来得及回应同样的态度,并不是因为她的贸然出现而心怀了什麽情绪,只是纯粹的不明所以然──她怎麽会在这里?这并不是她工作的医院,如果出事的是小冉,我姑且可以理解她的立场,但换成是我出院,那就是真的没道理了,毕竟我甚至不能轻易定义我们的关系是朋友。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越析延呢?”我这边才刚一疑惑,她就立即一句话给了解答。
  我笑了笑朝後指了指,越析延正出了电梯朝这边过来。
  “你怎麽来了?”他问话的口气并不算是多麽和气。
  张愫云笑起来很是莞尔,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於现在的场合,虽然我也不是多悲壮的情况,但终究是没法配合她那显得有些过於甜蜜的笑颜。她说:
  “怎麽能不来?就你们老拿我当外人了不是?我也是来接任愿出院的。”
  我在旁看著,总感觉有股不太融洽的气氛在无形间流窜了起来。庞欣倒是比那怪异的两人都要正常很多,拍了拍小冉垫得厚厚的屁股,顺便拉了我胳膊率先开了步子:
  “走吧!待这晒太阳好玩是不?我们先上车。析延,张小姐和行李都交给你了啊!”
  我没奈何,只好朝张愫云抱歉地点了点头,就跟著庞欣先往车子那边去了。
  “真是你侬我侬啊!这位小姐还真是能分场合,什麽时候呢,还笑得这麽灿烂的,她当是约会现场麽?”
  才一坐稳了,庞欣就直恨恨地瞥著车窗外不远处正说著什麽的两人,嘴里抱怨不断。
  既然坐上车了,我就自然而然把孩子接到自己腿上来,任小家夥玩弄著手指头,耳边听著庞欣的唠叨,视线不由得也朝那边望去──确实是挺登对的。我心里思忖著,把头转回了来,却对上庞欣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麽了?”我疑问。
  她似乎皱了皱眉,又仿佛什麽也没发生似的转开眼,“没什麽……重不重?还是让我来吧。”她说著就要过来搂孩子。
  我笑,真当我弱到那程度了麽?“没事,抱了那麽久,你也歇歇吧。”
  “也对,这小鬼可黏死爸爸了,我怎麽抱他都得先折腾半天。”她笑著扯扯小冉的脸蛋。
  这时候,车门开了,那俩人一左一右地坐了进来。越析延把脸转向後边问著:
  “热不热?要不要喝点水?”
  问话的对象是我,开口答的却是庞欣,
  “你快开你的车吧,早点到家让任愿好好休息。”
  一旁的张愫云似乎听出她话里隐约的不痛快,便歉意地朝我笑笑:
  “真不好意思,我是顺便找越析延有点事商量……是不是耽搁你们了?”
  “没有的事,你别介意。”我忙回著她,随即朝驾驶座那人催促了句:“我没关系,你开车吧。”
  随後也没人再多说什麽了,车子驶起来後,庞欣便照旧逗著小冉玩乐,我就靠著後座看这一大一小玩闹,偶尔抬头看那前面两人也都没异常地在一问一答的轻聊著,然後不经意间,会在後视镜里与越析延对上视线,这时候我多数会立即闪了开去。
  刚下车的当头,庞欣的电话响了,听她接电话的情形,估计是托儿所有事找,我忙让越析延送她过去,她犹豫了再三也没再坚持,便又开了车门进车去。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後,转身掏出钥匙正要径自开门,身後过来一只手替我把钥匙送进门孔里,开了门,接过我手上的小冉,拉我进门。一连贯的动作倒是信手拈来似的熟络,那本该开著车离开的人,正一脸温柔地看著我。
  “怎麽了?你快去……”
  静静看了我几秒,他俯下身来,察觉他的意图,我一时情急正要躲开,猛然想到了什麽,便停下没动,任他吻著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他竟有些局促,头抵在我额上,轻声喘息著:
  “你先坐著休息会儿,我去送送她。”
  说著,把小冉放在床头坐好了,再摁我在床上坐下,随後便拿著钥匙离开了。
  一阵引擎声後,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我这才听到自己轻叹了口气。转身把小冉往床里挪了挪,就著枕头便倒下去。在医院睡得久了,刚才又是一路坐过来,其实根本没有倦意,只是想躺著静一会儿。闭上眼,脑子里浮现一些残存的景象──夕阳下,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他扑上来抱住我,狠狠地抱著,久久也没松开……摇头甩开那些画面,我转脸向旁边的小冉望去,孩子正一脸亢奋地扯著我头发叽里咕噜地说著我也听不懂的语言,间或一两句“爸爸”夹在里头,听得我不由得把一切恼人的事暂且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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