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丘先给赵夫人布完菜,才放下筷子回道:“姜伯伯决定要把无邪和司家小姐的婚事定在这个月初十,算一算也没有几天了!”
“无邪肯娶司家小姐!?”
“他!?被他娘以死相逼,恐怕不娶也不行了!”赵青丘的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倒也是,那鸣书毕竟是魔道中人,他们金剑府在武林又是有名有号的,你姜伯伯怎么会让无邪去娶鸣书。”赵极沉吟片刻,继续道:“青丘,那你要加紧准备贺礼!”
“我已经让管事去洛城采办了,只是我们全家是否都要去姜家观礼?”
“这是当然,你姜伯伯与我们家数代世交,你和无邪又是八拜之交,一定是要去的!”
赵极边说边从盘中夹起一个白色的鸡脆骨,拿到最喜欢这个的赵长右面前,等了半天才发现,他那一直没有出声的白痴儿子,张大着嘴巴,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何处去了。金剑府啊……小小妹妹,咱们很快就又要见面了。
历经多代的金剑府,在武林中久负盛名,整个由青石构成的府内被漫天的红色包裹着,喧喧闹闹的众人在府中穿梭,每个人脸上的喜悦都轻易的洋溢出来,只有一个人的脸色却是惨白铁青的,姜无邪就顶着这样的表情和其他人等在正门的门口。
远远的一辆朱红色的马车一点一点接近,转眼就到了跟前,车子还未停稳,竹帘就被人快速的打开,直接就钻出一个人来。
水蓝色的纱质外袍,套住同色系锦缎的内袍,绣工精美的钩花隐隐浮现。腰问的玉饰随着青年一跃而下的动作叮叮作响,刚刚一落地就将摇扇啪的展开,名家手绘的孤莲跃然而出。然后一收扇子,对着为首的姜洋就是一躬身,露出招牌般的笑容。
“小侄长右见过姜伯父!”轻轻一转对着一名娇小的妇人,又是一躬身。
“见过姜伯母!”
然后一张帅气逼人的俊脸,对着姜小小一咧嘴露出最大程度的灿烂笑容,还有那晃得眼睛都争不开的洁白牙齿。
“小小姑娘,别来无恙啊!”
姜小小抬起自己尖尖的下巴,哼的一声别过去。堪比小强的赵家二公子,却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道:“自凤凰山一别,我对妹妹可是十分想念!不知妹妹可能明了愚兄的心思!?”姜小小实在听不过去
,讽刺道:“不知哥哥被李休与请去做客,感觉如何!?”
“你……”
被人一见面就戳中痛脚的赵家二公子,整张脸刷地一下就变了颜色,和一旁的姜无邪有得比。在红色与青色之间变了又变的赵家二公子,最后终于恢复正常,将手中的扇子拢在左手,嬉笑道:“小小妹妹,可是担心我!?”
“你……”
这回轮到姜小小无言了,看来赵公子厚脸皮的程度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强得让人无话可说。
且不说他们之间的暗涛汹涌,跟在赵长右身后下来的赵极等人,与姜家人寒暄过后,赵极让人将十箱贺礼搬入姜府,一行人说笑着就要进到内厅。可是姜无邪一身红衣却依旧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好像看见了什么一般,直直的看向门口处。
“姜无邪!”
低的沉吟,没有多大的音量,却盖过四周的笑语,足以让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凝滞下来。
众人回过身去,那里,一紫衣的女子握拳而立,冷艳的面孔上竟有一丝恨意。
“姜无邪!”
凄切的音色回荡在整个府内,抓挠过每一个人的心脏。仿佛要将女子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底一般,一动不动的姜无邪微展的嘴角,勾出一抹切切的笑。
“鸣书……”轻换着那刻骨铭心的名字,眼睁睁看着她,姜无邪的眼底一点一点亮起来,又一点一点换成了彻底的绝望。
“姜无邪,那日青湖湖畔,你所说的可有一句真言?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地久天长,姜无邪,那些可都是骗人的?”语气中充满了凄厉与绝望,让人感觉就连女子的身体都在发出悲鸣,一句一字的质问出来。
“住口,你这妖女竟然还敢前来!”位于门内的姜洋,阴着脸厉声喝道。哪知那女子却视姜洋不存在一般,直直看着姜无邪,不肯将目光离开。
“姜无邪,你可对得起我!”
“来人,还不快将这个妖女赶出去!”被女子的态度彻底激怒的姜洋,恼怒地大声命令家仆上前赶人。
“等一下!”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姜无邪,终于开了口,不大的声音镇住想要动作的人群。垂下眼帘,又缓缓睁开,决绝地看向正面的女子。
“鸣书,你走吧……”女子身形轻轻晃了晃,却又被她稳住,低下的面孔被飘散的发丝遮住,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随之一声轻笑,女子昂起头来,抬起手臂将碎发别回耳后。
“好、好、好!”鸣书连喝三声,嘴角边渗出一道血丝来,眼中那一片死寂也不是骗人的。
“既然你已决定,我鸣书又怎会是不通情理之人!”
“姜大侠,我祝你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祝你鸳鸯福禄、增祺添丁。祝你琴瑟合鸣、缘定三生!”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之人!”抹去嘴角的血迹,鸣书决然转身而去,留下一千人,呆呆看着那笑得切切的姜无邪。姜无邪站在那里动都不动,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歪,竟然背过气去。吓坏了所有的人,赵青丘手疾眼快接住姜无邪,大家乱成一团,却忽略了身旁之人
鸣书在湖边停住,扶住一棵青柳,忍不住喉头的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只留下腥腥的钝涩。自己伤得不轻。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姜无邪!你可用拥过我的双手去抱住别的女子……你可用注视过我的眼睛去看别的女子……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如今如此凄切地感觉到……这个自己曾深爱的男子,就如同狠狠鞭打在心底的痛处。
“什么人……”
哭倒在湖边的女子,凄凄切切,但却没有失了警觉。从阴影的隐蔽处走出一人,帅气的侧脸因为暴露在月光下,给青年披上柔和的银光,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出清楚的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带着过多的轻浮,破坏了青年整体的感觉。
“看姑娘暗自垂泪,在下实在心疼不已!”鸣书慢慢站起,艳丽的脸上添了一丝冷意。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为何如此戏弄于我!”感觉总比别人迟钝的赵长右,完全没有发现鸣书眼中的意义,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露出自认为最佳的笑容。
“鸣书姑娘,姜无邪那小子无情无义竟然抛弃姑娘,不如快快忘了他,才不会耽误姑娘年华!”-赵长右顿了一顿,偷眼望去,见鸣书只是站着,没有什么气恼之意,更是大着胆子说下去。
“姑娘如此貌美,还怕找不到比姜无邪更好之人来疼惜姑娘吗?”
鸣书轻转回身,脸上有着淡淡的寂落,使得眼角角上的那颗痣越发的妩媚动人,却因赵长右的话更加绝望和难堪。也许赵二公子眼睛真是不太好,脸皮的尺寸也太厚,一点都不管鸣书已经泛白的脸色,还是固执的把话说完。
“鸣书姑娘,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鸣书听完忽然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中却透着无比凄凉,继而她神色一敛道:“我当是什么,原是个无耻之徒!”
“姑娘,怎可如此诋毁我对姑娘的心意!”
“心意!?我若是不肯接受呢?”听闻此言,赵长右微变了脸色,将折扇一拢,背于身后。
“我劝姑娘还是答应在下吧!”
“看姑娘伤势,想来伤得不浅,姑娘有把握打得过在下吗?”
“你想趁人之危!”
鸣书心中一冷,刚刚在金剑府,自己过于悲愤,导致真气大乱,伤了经脉,一时间难集起内力。此时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能将自己置于死地,更何况是一个正值青年的男子。眼前的男子,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听他的口气又是如此自信,难不成真是高手!?
这回破天荒看出鸣书的动摇,赵长右得意地笑笑:“姑娘还是从了我吧!”
鸣书咬紧了下唇,倔强的回道:“我若是不从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时迟那时快,赵长右话音刚落伸手就抓向鸣书,鸣书撤身而退,却身形不稳地一晃。赵长右嘴角一扬,反手拍向鸣书肩胛,鸣书挥掌一搪,却不知是赵长右的虚招。赵长右早已化掌为爪,抓向鸣书伸出的手腕用力一拽。
鸣书受了内伤哪有可能抵过一个男子的气力,顺着力道的方向,鸣书被赵长右抱入怀中。赵长右死死抱住那温温暖暖的柔软身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用力一嗅,真香。伸手轻浮地一刮鸣书尖细的下巴,满手都是女子细腻润滑的触感,竟然有些舍不得放手。
鸣书被他这么一弄连死的决心都有,奋力一挣,竞挣脱开,圆手就给了赵长右一耳光。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虽说力道不大,却是十分难堪,赵长右不由恼羞成怒。
“鸣书,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让你看看本公子的厉害!”
说完又伸手去抓鸣书,两人一时间斗了起来。眼见鸣书渐渐体力不支,已经顾不上功力和路数,纯就是猫抓老鼠的游戏。赵长右狞笑着:“你还是从了我吧!”
“赵长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若活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呵呵,好妹妹,别说你要把我碎尸万段,就是你那英明神武的教主来了我也是不怕的!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竟然诋毁我教教主!”
“哼!好妹妹,你那教主竞做些吃饱了撑着的事情,还是跟着我吧!”不提那李休与还好,一提起他,赵长右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个家伙,自己怎会被爹爹一顿好打,所以手上越发不留情面。一个用力,拍向鸣书的胸部倒是还有几分架势,将气力不多的鸣书打倒在地。
赵长右站于一旁,啪的一声展开别在腰中的折扇,扇了扇冷笑道:“鸣书,今日我就要尝尝你这魔教护法的味道!”猛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就把手伸向鸣书的领子。却被一人在后面制住肩膀,赵长右回头一看:“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赵长右再一次发挥出惊人的潜力,拼死一挣,谁成想却没挣开。
“你、你又想做什么!”坚持着让已经抖到一定程度的大腿,勉强还站立着,赵长右逞强问道。
“我!?当然是吃饱了撑着没有事情可做,来找你麻烦来的!”男子美丽的嘴唇吐出这样的话,妖艳地微笑着,以挑衅的眼神看着赵长右,手上也加重了力道。
“呀!啊呀!好、好痛!”整个肩膀好像要被人卸掉一般的疼痛,让赵长右痛苦地叫了出来,眼眶里有了明显的水迹。男子心头一震,不由手下留了情面,松开了一半的力道。
“李休与,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老找我麻烦!”
“你坏事做得太多,业报也就来得太快!我只是顺应天时而已!”
“你,你很闲吗?”
“不错,你不是说我吃饱了没事做吗?所以在下就要找些事来做啊!那就只好委屈阁下了!”男子微展的唇边,嘴角露出恶魔般残忍而又魅惑的微笑。
“你、你快点放开本公子,不然本公子要教你好看!”
“哦?在下倒是很期待你如何教我好看!”向后退却一步,李休与松开擒住赵长右肩膀的右手。赵长右一见他如此轻易放开自己,极其迅速向后一跃,哼哼几声,笑得甚是龌龊。
“什么教主,再怎么大的名号也是白搭,今天我就是要你……”话才半句而已,赵长右右手一扬,借着月色一道寒光闪过,直奔李休与要害之处。暗藏于袖筒之中的袖箭,是自从上次事情之后,赵青丘交予赵长右让他防他用。用倒是用上了,只是那袖箭才走了半路,自己那卑鄙的主人就早已调转了步子,一跃而起,向着金剑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休与冷笑,展开衣袖一卷,那支根本就没有力道的袖箭,非常没用的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休与飞身而起,绕到了逃走的赵长右面前,堵住他的前路。宛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以犀利的目光紧盯着赵长右,低沉的嗓音直透他的心脏。
“你是这么让我好看的吗?”长右一抬头就看见李休与那个冤家,转身就想逃。对于李休与的恐惧,长右恐怕是早已深入骨髓之中。却眼前一花,那人又堵在自己的面前。长右再转,那人就再移动身形再堵。
反反复复几次下来,赵长右已经见了汗,可是李休与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跑不动的赵长右气喘嘘嘘地颤着问道:“李、李休与,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有着漂亮面孔的男子,一改刚刚嬉闹的表情,正言道:“你调戏我教教众在先,暗算我在后。”
“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我幽冥教是好欺负的吗?”李休与左手轻轻一扬,吓得赵家二公子马上护住脸颊,等他再放下手臂时,却看见李休与只是扬扬手臂而已,赵长右这才明白,人家耍了自己!
青年英俊的面部开始扭曲起来,也忘记害怕,不由气急败坏地大喝道:“你、你这个不男不女,娘娘腔的家伙!”赵长右性子顽劣喜好女色,可是家教良好说不出什么市井言语,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赵长右这边话音刚落,李休与那一双波光流转的细长凤目,却突然一变,射出两道利光。透明雪白的肌肤渐渐涨红,目露异光!
这句话对于李休与来讲并不是禁忌,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偏生女相,得了一副好相貌,所以总是被人提及。就是成人后,高手问的较量,有时候也会遇见一些人品有问题的家伙,总是喜好用这个来讥讽自己,却从没在意过。只是如今,这句话,却被眼前的这个笨蛋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何就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眨眼问,动作快得无法用肉眼看见,人就到了那人跟前,袭上脖颈的手臂一点一点用力提起,让自己手中青年的双脚轻易就离开地面,悬在高出一人多高的半空中,细白的手指渐渐收拢,死死卡住整个人的呼吸,让不能正常活动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呻吟,血液被迫遭到彻底地阻断,使青年英俊的面部变得铁青,整个脸孔也跟着扭曲起来,大量的缺氧又让身体麻木,头也疼痛起来。心脏仿佛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好像就要的冲破整个胸腔,然后渐渐的、渐渐的停息,所有的意识变得模糊,神志也淡漠了。
此时此刻的赵长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次一样,如此接近死亡。
本来是用力扳扣着李休与手臂的双手,渐渐放松了力道,最后终于无力地垂在自己身体的两侧,仿佛放弃一般,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赵长右眼前已是一片无涯的黑暗……眼见那双惊恐圆睁的眼睛,慢慢闭起来,手中的躯体也不再挣动,才终于松开自己的右手。
赵长右整个人从他的手中,重重跌落在地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李休与垂下限帘。
由于夜色中月光的缘故,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所形成的阴影,与李休与过于自皙的肤色相映衬,让他整个纤细的人影笼在一层苍白的寒意间,却美得不可方物。四周飘荡着的空气因为刚刚的事情而凝滞起来。
慢慢抬起眼帘,李休与露出妖艳到恐怖的笑容,才看向一直跌坐在原处动都不动的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