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称呼上官千斩「爷」的时候,只让他觉得刺耳刺心,然而此刻听见,却好像是两个有情人在闺房中蜜语,妻子承不住性事,娇语求饶一般,充满了一种旖旎的味道,弄得一时间眼睛都有些发直。
李书白见他双目直直的盯着自己,就如同是盯着青蛙的蛇,怎么看怎么都像不怀好意,更发觉他一颗脑袋还渐渐凑了过来,不由吓得大叫道:「啊啊啊,我……我真的信了,我真的信了行不行,你……你别,我……我很累,想睡觉了……」
一语未完,却被上官千斩温柔的揽到怀里,听他坏坏笑道:「知道怕就好,哼哼,既然这样,就饶了你,不为别的,谁让我今晚也饮了酒,万一做着做着兴起,不顾你的身体,伤着你了怎么办?我可是会心疼的。」
第七章
李书白心里一滞,一股暖流缓缓泛滥开来,他停止了挣扎,柔顺的依在上官千斩怀中,过了许久,才嗫嚅着道:「既然……既然不做,你可总该放开我了吧,这样……这样抱着,你万一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你放心,我就是想这样抱着你。」上官千斩的声音似是叹息一般,充满了无限的满足:「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么静静的抱着你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在心中充满仇恨的同时,却也有想把你抱进怀中好好呵护的冲动,书白,我以后就叫你书白好不好?你也别叫我爷,叫我千斩就好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只不过,这回换我来照顾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李书白浑身剧震,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上官千斩,烛光中,只见他也定定看着自己,那目中充满了炽热的情意,几乎灼痛了他的皮肤,心微微的一颤,他又低下头去,喃喃道:「可能吗?还可能回到从前吗?你对我恨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间就解开,何况我现在……」
「就因为你现在这样,我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报复得了。」
上官千斩温柔的拥着李书白:「你知道吗?如果你还是一个高官或者富绅,我或许可以逼得你身败名裂身无分文,以此来作为报复,可是你现在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只有一条命,我若再逼迫你,岂不是让你连这条命都丢掉了吗?之前恨你是真的,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逼死你,想到你万一不在这个人世,心都会揪痛。」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问我为什么会突然间想明白,是啊,我真的是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就在刚刚,我看见你闭着眼睛睡在那里,想着这样下去,或许我们之间只能是个死结,我再也看不到你温柔的笑,想到你对我还有两个月的恩情,我或许只能报仇而不能报恩,想到以后我或许没有机会报恩,我就觉得心里似乎装了冰块一般,又沉又冷。
书白,这些年我在江湖,看惯了恩怨纠葛,那些抱着仇恨不放的人,往往要为报仇付出更多更沉的代价,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也做出那些草莽武夫才会做的傻事呢?」
李书白沉默不语,上官千斩也不逼他,只是翻了个身,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揽着他,过了半天,当他以为听不到李书白说话时,才听他幽幽问了一句:「真的是……突然间想明白了吗?那……那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只把我当成哥哥?我发誓,我也会将你当做弟弟,我会真诚的对待你……」
「不行。」
李书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上官千斩给打断了,他支起身子,看着那双已经不再明亮的眸子,执拗的道:「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谁让我已经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已经知道了你的滋味,你知道你已经网住了我,让我对别人都没有兴趣了吗?这个你要负责。再说……」
他又展露出一缕坏笑,以手指摩挲着李书白的脸蛋道:「书白,你真的以为从前我就是把你当做哥哥一样吗?嘿嘿,告诉你吧,从你把我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了,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总喜欢看你,为什么不愿意看见你对别人好,为什么有时候会在心里想如果你是个女孩就好了,这样我长大就可以娶你。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你胡说。」李书白吓得脸色煞白,一想到自己在十年前,身边那个救下的小鬼就有发展为小色狼的潜质,他就忍不住打哆嗦,他瞪着眼睛使劲儿的看着上官千斩:「你……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你别为现在的事找借口,那时你才不会想这些。」
「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爱。」
上官千斩笑着将手指转移到了李书白的眼皮上:「我为什么要说谎?若不是小时候的心思,现在我能在周围充满了环肥燕瘦的美女的情况下,还对你产生兴趣吗?而且一生出兴趣后,就不愿意再放手,除了你之外再也不想要别人。嗯,你想想,我那个时候是不是特别喜欢粘着你,连你梳头我都会看的目不转睛。」
手指又挪到了那一头黑白参杂的头发上,那发丝早已失去了先前的油滑水亮,干枯的涩感让上官千斩心中不由得一痛,他喃喃道:「我最喜欢你的这头头发了,都说女人的头发是什么云鬟高髻,滑如丝缎,其实他们哪知道,你的那头乌发才真正称得上如瀑如丝,每每散开,不知抖落了多少风情,我小时候每次看到你散发或者梳头,都会看的痴痴的。」
他抚摸头发的手蓦然停了下来,坐起身道:「不行,我得让你的头发重新恢复往日光彩,嗯,何首乌,据说何首乌对头发有奇效,我记得秋风那里有一支,没错,我现在就派人去他那里要过来。」
他说着就要下床,让李书白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夹带着一点羞恼和甜蜜,百味杂陈之下,也顾不上害怕,连忙拽住上官千斩的胳膊。
「你……你别这样好不好?这头发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就算你想让它恢复,也不用这么心急啊,叫你手下的兄弟们怎么看我?好了好了,你不是喝了酒吗?先睡下,这事以后再办也不迟。」
或许是解开了大半心结的缘故,李书白的语音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温柔似水,听的上官千斩神魂荡漾。
「怎么看你?大不了就是说蓝颜祸水呗。」上官千斩接受了李书白的意见,重新坐了下来,他不得不开玩笑,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他害怕自己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在对方这软糯的声音中兽性大发。
蓝颜祸水这个词让李书白再一次气的脸色绯红,索性也不再理睬上官千斩,重新躺回床上。忽觉屋内一黑,原来是上官千斩将烛火熄灭了,重新爬上床来拥住他。
室内一时间静谧无言,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温存时光。但在宁静氛围下,却又有一股暗流似乎在蠢蠢欲动,那宣之欲出的情欲要求慢慢弥漫在两人的周围。
「那个……秋风是谁?」李书白害怕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上官千斩这家伙真会兽性大发,只好忍着羞耻提了个话头,期待能够转移掉这空气中缓缓流淌的暧昧气氛。
「秋风啊,怎么想起问他?」上官千斩转过头来,忽然邪笑道:「怎么?吃醋了?」
话音刚落就被李书白狠狠捶了一拳,他夸张的怪叫一声,起身笑道:「好啊,书白你进步的很快,这就会打情骂俏了,嗯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一语未完,李书白已经要气的昏倒了。
李书白恨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向是个庄重的人,怎么这个时候……都怪上官千斩,他对自己冷如冰霜的时候,即便被他强要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他柔情似水,自己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本来正正经经的一句话,也能被歪屈的不成样子,这……他到底该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不禁逗。」
上官千斩微笑着又重新躺下来:「秋风叫慕容秋风,是魔宫宫主之一,和我是一样的身份地位,只不过他不在京城,嗯,我们这六个兄弟虽然情同手足,但平日里相隔甚远,不过有时候会在总宫主的诏令下聚首,等到下一次聚首的时候,我就带你过去,告诉他们说你是我爱的人,哈哈,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很惊讶的。」
「不行,万万不行……」李书白慌忙阻止,虽然他心中因为上官千斩的话而觉得温暖,可同时也更慌乱:「我现在身份卑贱,又比你大十岁,更是一个男人,你把我带去,是等于往自己的脸上抹灰啊,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依我看凤姑娘她们就很不错,简直美如天仙……」
「她们可还是妓女呢。」上官千斩哼了一声:「好,不说了不说了,天都要亮了,你赶紧睡一觉,如果不想睡觉的话,我也不介意陪你做点别的强身健体的运动。」
他这话一说完,李书白就吓的赶紧闭上了眼睛。月光下,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为本来就秀美的面庞更添了一丝动人之色。
上官千斩叹了口气,微笑自语道:「幸好……幸好我没有执着于仇恨,幸好我有抚平你这眉头的一天,书白,从此后我会好好爱你,再不会让你伤心委屈,你就放心的依靠着我吧。」
他把李书白搂进怀中,感觉对方的身体稍微僵了一下,嘴角边不由又泛开会心的笑容,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李书白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子竟然就真的这么过下去了。上官千斩似乎是真的放弃了对他的仇恨,不但如此,他就像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温柔的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了。
从小卫和风凉的嘴里他知道,上官本来是一个游戏花丛的人,但自从那一夜后,却从未见他召过哪个美人儿过来服侍,也没有去那些花街柳巷流连过,本来李书白以为那一夜不过是对方醉中的话语,虽然条理清晰,但并不能作准,也是,有谁能够在一夕之间就能放下心记忆了十年的仇恨呢?
可日子渐渐的过去,转眼间就到新年了,上官千斩对他始终如一,不,也不能说始终如一,他对自己的好,简直就是越来越厉害,现在不论到哪儿,都要带上他,补品什么的更是吃了无数,在他的细心呵护下,李书白原本苍老的容颜渐渐焕发出光彩,虽然仍会有细纹的存在,但是已经渐渐显露出这张面孔的秀美文雅。
而他的一头丑陋发丝也在上官千斩替他弄来的何首乌的滋补下,重新恢复成以往光滑如缎,青丝如瀑的景象,不要说上官千斩爱不释手,就连风凉和小卫等人也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就为他的头发而失神。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头发?」成了风凉现在的口头禅。
眼看着除夕将近,这一天,上官千斩带着李书白去街上采买年货,正好经过留凤楼,风凉抬头看了看那楼上牌匾,悄悄拉着小卫的衣袖笑道:「我说小卫啊,你就不上去问问爷是不是要去吃杯花酒吗?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这里的常客,如今从千枫山回来后,就没再来过这里,想必楼里的那些姑娘都想爷想的要疯了,你就当做做好事,为大家谋福利,去和爷说一声呗。」
小卫冷着脸,斜睨了风凉一眼,淡淡道:「这样普度众生的好事,还是你去做吧,说不准你和爷说了后,就可以立地成佛了。我是俗人一个,还留恋着万丈红尘花花世界,所以还想多活几年。」
他说完紧紧走几步,和风凉拉开了一段距离,心想这白痴自从爷和李书白在一起后,他成天闲的无聊,倒好似越来越爱粘我了,嗯,这样只会说废话的白痴,我还是趁早甩开为好。
「呸,胆小鬼。」风凉不屑的撇嘴:「我要是敢说还用得着你吗?哼,跟着爷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都白练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他一边小声咕哝,一边看着小卫走远了,于是又连忙追上去大喊道:「喂喂喂,等等我,小卫,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儿,那个奇经八脉都是什么东西?任督二脉又在哪里?我怎么觉着我昨晚好像在睡梦中打通了他们呢……」
留凤楼靠近大街的厢楼上,两个盛装女子并排坐在栏杆前,注目着上官千斩和李书白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个道:「姑娘,那个便是夺走了上官千斩一颗心的男人吗?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而且表情肃穆,哪里有半点儿风情,也就是那头头发有些动人之处吧,别说,也真是邪门了,他怎么就长了那么好的一头头发呢?我们还没有呢,不行,这头发在他头上太浪费了,必要夺下来放在我头上,才算不暴殄天物。」
其中一个女子说着说着,便把话题转到了对李书白头发的嫉妒上。
「不许胡来。」另一个女子忽然厉声道。然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妹一眼,沉声道:「来仪,你给我记着,不要去动李书白,尤其是这种时候。上官千斩不是个简单的人,别做那扑火的飞蛾。」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然而看向李书白的眼神却更加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可是小姐,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你神功初成,只要再能和上官千斩交欢一次,便能将他的全部内力占为己有,结果……结果全被这个该死的李书白给破坏了,你怎么还能帮他说话?我不信,你就不想让他死?他不死,你怎么能让上官千斩重新来宠幸你?他不宠幸你,你又如何能把他的武功吸为己有?」
凤来香冷笑一声,笑声说不出的森寒冰冷,她咬牙切齿的道:「他自然是要死的,但是决不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者刺杀或者将他掳出来杀掉,你以为上官千斩是吃素的吗?你只能把自己送入死地,而且也肯定不能后生。不过也不用心急,我派去调查这个李书白的人就要回来了,只要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和上官千斩以前的那些纠葛,我便有办法对付他。」
她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喃喃道:「是人便有弱点,尤其是李书白这样似乎有着不寻常经历的人,此时他又是和上官千斩你侬我侬的甜蜜时刻,他就会变得更加敏感脆弱,也会变得患得患失,谁不害怕幸福不能久长啊?在这种时候,可能稍稍的点拨一下,或许只要一句话,便足够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哈哈哈……」
来仪细细思了一回,忍不住拍手悄声笑道:「小姐说的很是,还是小姐高明,可以兵不血刃的就除掉最大的敌人。怪不得所有人里,总宫主说小姐才是最聪明的,哼,其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又何足惧,她们即便国色天香,可祖宗规矩,炼成媚功之后便不许用美色惑人,她们再美也没有用,小姐即便外貌比不上她们,但加上你的智慧,还怕将来不成为百花宫第一人吗?」
来仪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向凤来香的脸色,见她眉目间也隐有得意,这才大着胆子问道:「只是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总宫主称赞小姐睿智,却又不像很喜欢小姐的样子?为什么祖宗竟然留下了炼成媚功便不许用美色惑人的规矩?那媚功再厉害,没有美色辅助,不也是白费吗?」这两个问题横亘在她心里很久了,如今终于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凤来香冷笑道:「总宫主固然不喜欢我,可你又见她喜欢过谁?她是那样冷淡的人,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被放在她眼里。至于这个规矩……」
她看了来仪一眼:「你仔细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说明你变得和我一样聪明了。如果一直到七老八十你还没有猜出来,那我也不会让你带着这个疑问进棺材的。」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袅袅而去。
很快便到了除夕的正日子。李书白这些天跟着上官千斩来回采买东西,早就觉得乏了,心想总算过年了,这回可以好好的歇一歇了。因此他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上官千斩知道他累,也不逼他起身,换好了衣服自己去处理过年事宜。
他走后不久,李书白正睡着香甜的回笼觉呢,风凉和小卫便在房门外开始扯嗓子喊了,原来是上官千斩替他定了几十套冬衣,那些裁缝铺的掌柜伙计日夜赶工,终于在除夕早上完工,前来献宝了,谁不知道上官宫主的出手阔气,这几十套衣服他真满意的话,净赚百两银子也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