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敲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大爷的,无论如何,崔叔他都还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我就是再不喜欢他也不能把他想得那么龌龊啊。
就这么几个念头一转,我的上身居然就给他剥了个干净。他把那件才穿了没多久的仆人制服扔到椅子上,又蹲下去打开了床底下的箱子,拿了一件纯白色的衣服出来,在半空中抖一抖:“我们明晚穿的衣服现在还没准备好。喏,这件是我从前……就是生病之前伺候少爷弹琴的时候穿的,你先穿穿看。”
我接过来套在身上,唔,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凉凉的。我七手八脚地把上面的衣带系好,问:“为什么一定要换衣服?”
崔叔闻没好气地说:“因为少爷弹琴的时候要穿白色,我们穿别的会犯冲的——别别别,弄错了,放手我给你系——喏,这样——”
他说着一下子把我刚系好的衣带又全都解开了,然后慢慢地系上,嘴里说:“记清楚点啊,到了明晚我可就没工夫啊……其实我们要做的事情不多,少爷弹琴的时候,一个人扇扇子,一个人看香炉……香炉你看不来,那就扇扇子吧。另外一样,少爷弹琴的时候在场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听琴的人也要我们伺候,这个才是要命的活儿。”
伺候听琴的人……那岂不是皇帝?!
怎么可能……话说我虽然一直呆在南方,好歹也听说过皇帝出行的排场——那绝对是前呼后拥左右水泄不通;就算是微服出访吧,身边也总得带个小什么子的伺候左右另外有无数影卫把周围守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要碎尸N段吧?怎么可能会要我们伺候?!
我这边无尽腹诽,那边崔叔闻叽里呱啦说开了,全都是伺候人的时候怎么站怎么走怎么说话怎么应答……我都要疯了,大哥,我真不是干这个的料哇——
崔叔闻说了大半夜,我终于给他说得头晕脑涨几近崩溃,索性一头躺倒:“你爱接着说就接着说吧,我先睡了。”
崔叔闻叹口气:“就这样吧,天塌下来咱们一起顶着就是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崔叔闻正把脑袋蹭在我胸前,还在睡着。虽然不说梦话了,只是眉头紧皱着,居然……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像——苏青溪。
幻觉。绝对是幻觉。我怎么可能把他这滑头滑脑整天没个正经的家伙当成苏美人……
不久有人敲门,崔叔闻就像被压扁的弹簧一样猛地坐了起来:“谁?”
我翻身朝门口看去,外面洗衣娘的声音说:“叔闻,衣服。你们穿好了赶紧伺候少爷穿去——”
崔叔闻跳下床去,开门拿了进来。我们两个匆匆忙忙地洗漱穿衣服,一团忙乱。我正慌慌张张地系着衣带,突然脑袋上面挨了狠狠地一下,然后——
一把雪亮雪亮的刀刃抵在了我脖子上!
我惊得要喊出声来,谁知发出的却是“唔唔唔”的闷哼——原来是嘴巴已经被人用手捂了起来!
非但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嘴巴被人捂住了,就连两条胳膊都被反扭在身后,动弹不得!我只剩下两条腿还能挣扎,才蹬了几下,后面就有个沙哑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再乱动就杀了你!”
我早给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听得进去,只管没命地蹬着两条腿——谁知慌乱中不知道蹬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哗啦啦哐当当几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又重重地砸到了我脚上!
脚踝那里简直痛得像是已经断掉了,我呜呜呜地叫唤着,那声音全都被堵在了嘴边。偏偏脖子上一阵寒意袭来,那刀刃已经刺进了皮肤里!
这一阵刺痛,反而让我清醒了些。我不蹬腿了,转着眼珠子到处看看,只见崔叔闻被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后面死死抱着。只见那黑衣人一手绕过他的脖子捂着他的嘴巴,却没有拿刀,只是在后面扭着他的两手。突然又有个黑衣人从窗户蹿了进来,伸出手指在崔叔闻肩上山店一般扫过去,崔叔闻顿时软倒在那个抓着他的黑衣人怀里!
然后,那个黑衣人的手指又朝我肩上点了过来!我只觉得浑身一麻——整个身子都没了感觉,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天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
这么说这几位黑衣人,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这个世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我说,以后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大侠魔头之类的冒出来啊?
这下我和崔叔闻都动弹不得了。两个抓着我们的黑衣人把我们扔到一处,却仍旧捂着我们的嘴巴。只见第三个黑衣人左右把我们两个看了又看,才出声说:“今晚你们伺候素羽公子弹琴?”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还真要我的老命!
——他大爷的,抓我们又点我们穴的黑衣高手,居然就是——
苏青溪!
第二十一章 国际阴谋
我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绝对不会认错他的声音,所以我无比的郁闷和绝望。
苏美人啊苏美人,真想不到你那一副弱不禁风一步三摇的样儿,竟然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我直直地瞪着他的眼睛。没错,是他……只是那一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多了些寒,多了些狠。
那一双眼眸扫视着我和崔叔闻,仿佛他正在看的是什么死物,而不是两个活人。
我已经完全不奢望他能认出我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我们两个,不过是最不重要的小人物,根本就决定不了什么……
我愣了半天没有动弹,终于崔叔闻翻着白眼点点头,又一阵呜呜呜。苏青溪朝抓他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松开了手。崔叔闻使劲喘了几口气,才小声说:“各位大爷,有事,就问我吧,他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咳咳……放了他吧……”
呵,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担待的。
苏青溪再问:“今晚是你们伺候素羽弹琴,是么?”
崔叔闻艰难点头:“是。”
苏青溪立刻说道:“好。”说完了,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只天青色的小瓷瓶出来,拇指一顶,“嘣”地一声弹掉了上面的软木塞,然后捏住崔叔闻的下巴,把什么东西往他喉咙里倒了进去!
崔叔闻呜呜呜几声咽了下去,苏青溪又转了过来。捂着我嘴巴的手立刻撤开了,他一抬手一捏下巴,非常干净利落地把瓶子里面的东西也倒进了我喉咙里!
那是种粘稠的液体,触觉仿佛蜂蜜——但味道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只觉自己吞下去的,是胆汁!
苏青溪倒完了那东西,就没再看我一眼。他哼一声,说:“我刚才给你们喝的,是种会穿肠烂肚的毒药……不过你们别怕,这药还要过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所以你们现在还没事。只要你们照着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会亲自送解药来给你们。但是——”
他口气一转:“要是你们不按我说的做,或者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了,你们就等着去见阎王吧!”
他话音未落,那边崔叔闻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我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只能跟着把下巴点了点。
只见苏青溪从怀里掏了块白绸出来,抖开了给我们看——那上面是两个人的肖像,其中一个,居然就是宋国当朝太子朱德皓!
另外一个,也是个年轻男子,只不过长了张极漂亮的鹅蛋脸,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下面一双丹凤眼——光是看画儿,就已经很勾人了。
苏青溪把画像在我们前面放过,说:“今晚来听琴的,是这两个人。”然后又指着那凤眼美人:“我要你们记住这个人——”
呃……我们猜测来听琴的人是皇帝——皇帝不可能那么年轻吧,难道竟然猜错了?
那么,这个看上去又媚人又邪恶的家伙又是什么人?居然能请得动素羽弹琴,还拉上了朱德皓作陪,不简单哪!
苏青溪很快又把画像收了起来,又迅速地掏了一只瓷瓶出来——我说,他身上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他把那瓶子塞到崔叔闻手里:“今晚你们想办法,把这瓶子里的水倒到那个人的酒水里——这药水无色无味,而且不会当场发作,你们不必担心会连累凌霄阁里的人。你们得手之后,我会立刻送上解药。”
崔叔闻极乖顺地接了那瓶子,这回下巴点得像老母鸡啄米!但是他又立刻顿住了:“那你怎么能知道……我们究竟得手了没有?”
苏青溪甩甩袖子:“我们自然会知道。听话办事,你们不会有事。要是泄露出去——”
崔叔闻慌忙摇头:“我们决不说出去!我们两个嘴一向紧得很,是吧怀真?”
到底是小命要紧。我顾不上郁闷了,赶紧跟着点头。谁知苏青溪听了他的话,突然直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揪住了我的衣领,眼睛里爆出一股杀意来:“你叫他什么?”
怎么会这样……难道苏青溪终于认出我来了?我记得他明明就不知道我的名字啊,怎么可能会认得我?
我正要说我的名字是怀真,突然崔叔闻抢白:“淮筝。淮水的淮,风筝的筝。”
苏青溪迟疑片刻,揪着我衣领的手终于松开了。我似乎听到他自言自语:“不可能……这么小。”他自言自语完了,两眼又放出寒光来:“好吧——”说着手指从我们两个身上飞掠而过,下一刻,只见三条黑影从后窗纵身飞了出去,留下我和崔叔闻坐在一片微茫的暮色里。
又过了好久,我才聚起力气爬了起来。那边崔叔闻哭丧着脸:“完了……我们该怎么办……穿肠烂肚的毒药啊……”
我伸个懒腰拍拍手:“照他们说的做呗……”
说完了一阵心酸。
原来苏青溪的世界,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纤尘不染的世家公子,只是怀安那个傻乎乎的太子的忠臣良伴……没想到他能为他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青溪……
如果我注定不能靠近你,至少我还可以,完成你的心愿。
我说:“他们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那边崔叔闻看了看手中的瓷瓶,脸色苍白:“要是真的闹出人命来怎么办?还有,他们空口无凭,谁知道会不会——我们替他们办了事,他们就立刻杀了我们灭口?”
我握紧拳头,大声吼:“那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要等明天他们发现我们没有得手,直接就放着我们毒发身亡么?”
青溪,青溪,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你给不给解药都无所谓……
崔叔闻还在那边犹豫:“可是……和太子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很不寻常的人物,我怕,
我怕万一他出事了,会连累到整个凌霄阁啊——”
我斩钉截铁:“那个人不是说了……这个……不会立刻发作么?哪那么容易就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呢?不会有事的!”
崔叔闻摇摇头,眼神里面满是不相信和鄙夷:“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你能不能想想别人啊——就算你不管凌霄阁的人,那么那个人呢?我们和他无怨无仇,我们平白无故地害他,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我伸手抢过那只瓶子:“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就是胆小怕事,我就是怕死,怎么样?你不来我来,到时候要真的出事了,我一个人担着!”
随便别人怎么说吧,我只管帮你就是了。
崔叔闻跺跺脚就要往外走,我抢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你干什么去?”
他身子一抖把我挣开:“我去找少爷,看他怎么说。”说完了又要往外走。我死死拖住他:“不行!他又怎么会管我们死活——”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谁说我不管你们死活了?”
——素羽!
崔叔闻大叫一声:“少爷——”声音未落,便有一股力把他的身子从我怀中拖了出去——可是我明明看到素羽还好好地站在那里,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我突然很害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崔叔闻踉踉跄跄地朝素羽扑了过去,素羽伸手接住了他,扶他站稳了,扣住了崔叔闻的手腕,又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看看他的眼睑:“张嘴。”崔叔闻老老实实地张大了嘴巴,素羽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说:“还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他说着一把拽住崔叔闻,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跟我来。”
我明明不想走,可是两条腿想象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往前走去。我吓了个半死,想开口叫喊,却叫不出声音来,只能木木地跟着他走去!
这个人……太可怕了……
结果走去的地方,是他住的小楼。他拉着崔叔闻走在前面,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我后脚跟才收进门里,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我这才发觉,这小楼仿佛被一个罩子罩了起来,门关上之后,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我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因为匆忙,都没看清楚这楼里面的陈设。后来每天都进来伺候他,又有些吃惊——想不到那样胡里花哨的一个人,居然会住在那么素净的地方。墙,所有的帘帐都是白色的,橱上桌上摆的一些瓷器,颜色最深的,也不过是浅浅的天青色。这里面最不协调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但是现在,我关心的只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帮苏青溪这个忙。
素羽在前面的小厅里面站住了,放开了崔叔闻,又朝我伸出一只手来:“给我看看。”
我立刻把瓶子藏在了身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了:“看什么?”
素羽叹口气,微微一笑:“在我的地盘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多少都能知道一点。给我看看那些人想干什么,我好决定我要怎么做。”
我捂着手退后。
素羽看上去还是很有耐心地要和我沟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照他们的话去做。但是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完全可以把你绑在这里,让你完全没办法接近来听琴的人。怎么样?”
崔叔闻瞪我一眼:“你就快给少爷吧!”
我看看他,再看看素羽,咬牙摇头。
只见素羽扬了扬手,我的手竟然自己从身后抽了回来,又朝他伸了过去!
天,他竟然能控制我的行动——
那样的话,我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违抗他的意志……如果我还想帮苏青溪的忙,恐怕还得另外想办法,比如,把那瓶子再偷回来……
我于是老老实实地看着他呼了口气,把那瓶子接了过去,拧开盖子闻了闻。然后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记得苏青溪说,这东西五色无味。素羽能闻得出来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