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二)————皂斗
皂斗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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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安乐只能互相留下联系电话,恳请他们查到什么务必要通知他这个家属。

因为安爸的事,安乐对这座城市厌恶至极,当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通知他提骨灰后,当晚,他便和李叔坐上回途的班车。

颠了十七八个小时,在第二天早晨近八点时,车子终于到站了,安乐抱着骨灰盒望着灰蒙蒙的天,满心悲怆:爸爸你看,这里是你的家乡,待会儿我带你去看妈妈,从此以后你们就能一直相依相伴了。

“安乐,走吧。”李叔轻扯他的衣袖。

回到家,萧香、安宁都已经起床,正蹲在水龙头前洗衣物,安宁见了便冲过来,把他手上的骨灰抱着贴过脸颊,眼泪哔啦啦流着,叫:爸爸、爸爸……

“娃娃,别哭了。”萧香把安宁抱开。

李叔把骨灰抱进大屋,放在案台上,这时张伯林叔及几个婶子也来了,端着猪头、公鸡、糯米团等祭品,摆上桌,烧了大红蜡烛烧了香,把街头艺人画的碳粉遗相摆在骨灰钱,跪拜着说些悼词后,让安乐安宁也跪拜。

安宁哭个不停,萧香便抱着他一起跪下。

婶子拿剪刀分别剪下兄弟俩的几缕头发,用白布包好,放入骨灰盒。

安乐起身郑重的朝这些叔伯婶子们道谢,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忙,他手足无措真不知道该怎么操理这些事情,他强韧的心理防线已经随着爸爸的去世瞬然崩坍了。

糙陋的行了一系列的奠礼,中午吃过饭后,一行人把安爸带到安母的墓地合葬——这是安乐要求的。

安母葬在南效的西山半山腰上,离安家不算远,走了近一个小时就到了。

祭拜了安母后,安乐开始拔土坟上的荒草,边拔边掉泪。等荒草清理干净,李叔张伯几人便拿锄头小心的扒坟,微黑的表层被扒掉,里面土黄色的新鲜泥土也一点一点的翻落地上,矮坟很快夷为平地,只需再往下刨十几公分……

“李叔,我来。”安乐接过锄头,顺着那白色河石圈起一块长方形慢慢刨,毫不迟疑的。

一角只剩下丁点红漆的棺材盖露了出来,安宁又哭喊了起来,萧香搂住他不让他再看。

刨了墓头小半边,安乐把骨灰盒并排放好,跪下拜三拜,和李叔一起把土重新盖上。

返回家时,安乐又转头往墓地望了一眼。

爸爸、妈妈,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拾荒 act 44 :展颜

安乐坐在床边清理遗物,脑子里迅速清算自己即将继承的遗产,思索之后的日子怎么办,想着想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未成年少年和一个孩子,李叔虽是监护人,但他家境并不宽裕且也有三个人,不可能有余钱资助他,一切还得靠自己,这些存款勉强可以让他撑到大三,但安宁怎么办?

萧香走进来,搂着他的肩沉默。

“放心,我没事了。”安乐淡淡道,“娃娃这几天怎么样?”

“初见他睁眼说梦话时我吓着了,不过还好,我抱着他睡他比较安静。”顿了顿又道:“陆晓贺小六放学的时候都会过来,带他出去玩,玩累了回来会睡得比较稳。”

“萧香,谢谢你。”安乐由衷感激。

萧香笑言:“谢我什么?我还没谢你呢。”

安乐旋过身一把抱住萧香,语调里些微的脆弱泄出:“失去的时候才真正知道,有个人给你依靠是多么幸福的事,以前总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把握自己有的、能掌控周身小范围内的环境,可其实不是,真发生动荡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消失,掌心空空什么都抓不住,连悲伤都无法向人宣泄。”

“安乐,你还有很多,有安宁、陆晓、小六、李叔、张伯、老师、还有我,”萧香抚摸着他脑后被剪成一截的发茬,轻言道,“我们还在你身边。”

安乐轻点了点头,松开他。

下午,陆晓和小六过来了,无言的拍拍他。

“我明天去上课,多多指教了陆兄小六兄。”安乐朝两人弯身行礼。

“客气什么!笔记给你弄好了,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只稍一眼就能把落下的课拿下。”小六搭着他肩膀刻意拍马屁。

隔天一早到学校,同学们都兔死狐悲的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安乐,欲说还休。安乐暗叹一气,勉强漏了个笑脸,回到座位上打开笔记,集中精力开始补习,不明白的地方便问小六或陆晓,彻底杜绝了那些让他不舒服的目光。

遇上您,我何其有幸。

中午放学,安乐回到家时见萧香已经做好饭等他了,不禁微笑。萧香这么个娇贵的少爷,屈尊住这清贫的小家也就罢了,现在还甘愿为了他们洗手做羹汤,要是让他的家人朋友们知道了,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安乐,快吃饭吧。”萧香动作优雅的摆下碗筷,而安宁已经端坐桌旁了。

安乐走近,捉起萧香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抚了抚,似怜惜道:“萧香,你的手有薄茧了,以前是没有的吧。”

“不是,一直都有的。”

“你以前常坐家务么?”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跟昨天两天的不同,萧香常换菜色做。

“不常。我跟外婆住的时候,她吃得比较讲究,喜欢精致的食物,我做的东西他不爱吃。”萧香斯文的嚼着饭菜,回答。

“唔,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吃,我没时间学这些,对食物也囫囵吞枣只要饱腹。”顿了一下,转问:“萧香,你之前做过什么工作么?还是毕业后一直随处游走?”

“毕业前曾联系好一家企业,本来商定八月份开始上班的,可他们临前突然又打电话叫我不用去了,也没说明什么原因,之后就没再找了。”

“是那人指使的吧。”安乐微叹,想起牡丹说过的权势,那时候听着虽觉得有理但其实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以为世间自有公理,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利机构白纸黑字颁布的一条条律法怎可能任人胡来?可现在,他怀疑了,是否他们这些还只懂纸上谈兵的浅薄书生们被书本、被老师传授的美好净化过度了,以为有理便可以走遍天下?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萧香淡然道,“我工不工作都生活无忧,所以不想去牵扯那些灰暗的东西。”

“萧香,你是怎样的人呢?”安乐非常困惑。他分明是骄傲矜贵着,可又如一颗棋子被人捏在手中任意摆布着,自己却无怨无恨,风轻云淡。

“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关注他。”

萧香说这句话时,已经是午饭过后了——中午的阳光异常明媚,院子里被照得光亮,他走到院墙的常春藤下,两指拈起一片绿油油的叶片,静默了片刻才悠然回答,微侧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单纯,有些冷漠,糅合成一种矛盾又让人怦然心动的属于萧香特有的气质。

安乐在擦桌子,闻言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他是在解释之前的问话,遂瞟了他一眼,这一眼,又让他怔了片刻。“萧香,虽然男人说美很奇怪,但你确实应该用这个字来形容。”

“容貌么?”萧香露齿一笑,摸摸下巴摇摇头:“我长得不算好。”

“美不仅仅是表象,是容貌、气质、气度、学识这些东西的总和……”安乐说着突然笑了,悠然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跟陆晓一个德行,调戏我呢。”

“是啊,你有女朋友么?”

“没有你还能做我女朋友么?未成年?”萧香挑眉。

“我是替某个有情人感叹。”安乐边说边把抹布挂上木架,然后摇头晃脑的踱步回房,口中念念叨叨:不得于飞兮,使我沧亡,使我沧亡……

萧香看着他消瘦许多的单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过头对着满墙绿意淡笑,眼睛不知怎的却泛起潮来,模糊了视线。

秋叶落而寒风至。

时间在安乐巴掌大的小天空中无声无息的掠过,一个成年男子加一个未成年少年再加一个孩子,三人的日子就这么简单安静的过着,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睡觉,会彼此关心彼此照顾,越来越融洽得像真正的一家人,很多时候安乐都会感慨的想,幸亏有萧香在,不然这家里不知怎样的孤寂冷清。

十一月底,气温骤降,真冷了。

这些日子,天总是阴沉沉的,冷风总是无休止的吹着,早晨偶尔还会发现常春藤的叶片上有微霜。

周六放学后,萧香带着安宁一起到南中等安乐,昨晚说好要去逛街买些御寒的衣物。陆晓和小六随安乐一道出来,闻言也跟着一起去,于是,三人队伍扩展成五人,挤上拥挤的公交车往市区行。

一路上,萧香旁边站着两名高中校服的女生一直脸红红的时不时偷瞄他,冬心萌动不言而喻,小六附耳对安乐抱怨:“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尽派这些天人下凡也就算了,还非得要咱们当陪衬,天理何在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安乐道。

“你这是在敷衍哥哥我。”小六悲哀。

到站了,车上人鱼贯出,五人混迹人流中往步行街移动。

萧香本是想到上次安乐去的名品会所买衣物的,但转念想想又放弃了,不一定得件件衣服都烧钱,普通贵的照样是这么穿。跟着几人进路边的专卖店,他很快挑了几件样式简洁的素色毛衣外套,划账时他又擅自给安乐买了件厚外套。

大袋小袋提着出了店门,小六环顾人潮涌动的四周,问:“都齐了吧?还要去哪儿?”

“还有小乖呢。”陆晓背着蹲在安宁面前,笑道:“小乖来,哥哥背你。”

安宁立马就跳上他的背,咯咯直笑。

“我……”安乐开口,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我爸之前给娃娃买了不少厚衣服,他怕我天冷了没时间去给他买……娃娃也是要穿校服上学的,不需要再买衣服,明天我带他去广新街买帽子、手套、棉鞋什么就行了。”

“先看看吧。”陆晓说着便往童装专卖店走。

翻翻拣拣一阵,安乐在反对无效下,只好同意刷卡买了件毛里衬的中长棉外套。提着袋子时,他松了口气:“好了,去吃饭吧,肚子真饿了。”

“走,带你们去个好吃又实惠的好地方。”

小六说的好吃又实惠的好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明曰眼镜蛇,两层古朴的小木楼,楼下的客人满座,服务生带领几人上楼。刚坐下,陆晓便轻呼一声,安乐顺视线望去,见是云杉颜、兰月及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正想视而不见,小六已经大嗓门的招呼过去了,让陆晓贺安乐大翻白眼。

云杉颜走过来,扫视这一群人,视线在萧香身上停了几秒后又转开,问小六:“中午你不是说晚上要回去吃你老妈特地准备的满汉全席么?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陪香香买东西啊。”小六指点静坐在一旁的萧香。

“他叫萧香。”安乐解释,又给萧香介绍了云杉颜。

“坐下来一起吃吧。”小六拉椅子飞快扯他坐下,又朝他同伴喊:唉,一起过来坐吧。

陆晓想撕了他!

兰月坐下后落落大方跟南中的三大名生招呼:“陆晓、小六、安乐,好巧。这位是?”

“萧香,朋友。”陆晓答得简洁精辟。

兰月点头,又转向安乐——她对他们俩的相识一直耿耿于怀,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家境清贫的安乐会认识豪门世家的三少。“安乐,三少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再来?”

“呃?”安乐难得的傻愣了,想不起他们之间有何相干。

“哥哥,脏了。”安宁突然叫。

众人齐望去,原来是衣襟被茶水弄湿了,小家伙皱着一张笑脸很是不满。萧香抽了纸巾给他擦,轻言笑道:“没事,回去洗了就干净了,凉么?”

“又一个安乐。”陆晓揶揄。

菜上桌后,饿坏了的安乐几人只顾着埋头吃饭,哪管新加入三人吃饱了没,云杉颜也不介意,眼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待会儿一起到场子里坐坐吧。”

“好啊!”小六飞快接口。

安乐和陆晓两两相望,无语。

于是,同个场子同样的位子,可气氛却全没了上次的活跃欢快。因为山人此时的心情偏阴,北风三四级略夹寒霜,他把安宁抱在膝上,兀自剥着坚果给他吃,丝毫不理会身边这些人聊了什么做了什么。

“山人,别给他吃太多的坚果,会消化不良的。”安乐郑重的提醒,“上回没注意让他吃太多开心果,回家洗澡时才发现那小肚子鼓得跟金鱼眼似的,给他揉了好久才消下去。”

“可怜的小家伙。”萧香笑道,两手一托便将安宁带到自己身上,手臂横着他小腰身,指着桌子碟碟盘盘问:“娃娃还想吃什么?”

“吃饱了。”安宁仰头笑眯眯看他,忽然蹭起身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转头跟众人炫耀:“萧哥哥很香。”

“所以才叫萧香呀。”安乐歪解。萧香跟牡丹一样,身上都有一股香气,很好闻。

“小乖你耍小流氓啊,哥哥我都没得香,你倒先占便宜了。”小六苦着脸喊,探起身子也要凑过去,被陆晓一巴掌打回去,捂着脸蛋一副被人抛弃的叫人想抽他的贱模样。

陆晓看得牙痒痒,扬起手真的又要动手打,一旁的安乐忙及时拉住他,正要开口,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云杉,兰月,你们这么都来了?

众人转头,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从内厅走过来,很高很结实的身材,一身黑衣显得整个人人气质很冷硬,待走近了,发现他嘴角一抹微挑起的笑意时,又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像外表那般冷。

“原大哥,我不知道你也在。”云杉颜站起来让位,“请坐。”

这什么人啊,居然能让云杉让位?安乐无言询问小六,小六探身贴近他耳边道:“听着好像是云家老爸的故交、原家的二爷,我对他没印象,但以前应该见过。”

“萧哥哥,”喝多了茶水的安宁扭着身子突然叫,“上厕所。”

同排坐的陆晓和原姓男子闻言,微微直身让里座的萧香出去,一松一懈间两人对视了几秒,陆晓勾唇微微笑,端起茶杯低头饮了一口,放下时,手背眨眼间就被小六摸了一把,他眉头一挑,眼神阴恻恻的斜刺过去。

小六讪笑,甩甩手解释:“不好意思,手滑了,安乐可以作证。”

陆晓嗤笑,见萧香和安宁回来了,便往里座腾了一个位置,原姓男人也跟着挪一位。满满一桌人,气氛却被割据成三国鼎立之势:兰月痛身边的男人低声交谈;原姓男人跟云杉颜闲聊;剩下安乐这票人马,也开始牛哄哄的扯起淡来——山人此时的心情已经放晴了,有他开话茬又有小六帮腔,不热烈都不行。

萧香偶尔插话,大部分的时候只是静静听,看着三张尤带几分稚嫩却神采飞扬的笑脸,心里也很愉快。

安乐终于又能开环大笑了。

拾荒 act 45 :生活

阴雨的黄昏,安乐撑着伞走在路上,一阵狂风吹起,路面上两个黑色塑料袋飞到他脚上,水珠沾湿了鞋面,他恼火的踢开,快步跑回家,进门见萧香和安宁已经坐在屋檐下的饭桌边等他了,忙收伞入座。

席间,萧香说:“安乐,我想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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