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壹贰三
壹贰三  发于:2010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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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顿这般对赵悬弓道,语毕──他朝一只麂子射出鸣镝,声音一响,身後“飒飒”数百支箭齐飞而出,转眼麂子身上插满了箭矢,它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恭喜殿下。”赵悬弓赞道,冒顿的这支鸣镝队较之从前训练有素多了,而且看得出冒顿对此颇为得意。
  
  “还远远不够。”冒顿收起弓箭,转向赵悬弓,道:“该用鸣镝来试验一下野兽之外的东西了……你觉得呢?”
  
  “野兽之外的……”赵悬弓重复了一遍冒顿所言,忽然心下一沈,“您是说……人吗?”
  
  “没错。”冒顿眯起眼睛,“我已经命人按著你做的模子又用兽骨打造了几十枚。鸣镝本要就是要用在战场之上的,不射人的话要它作什麽?”
  
  “可是……”
  
  虽然冒顿所言不差,但赵悬弓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安,仿佛自己帮冒顿制造响箭会引出什麽祸端似的。正这麽想,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晃了两下,差点就要从马背上摔下去!
  
  “你怎麽了?”冒顿眼疾手快,从旁扶住他,赵悬弓回过神,揉了揉眉间,大而化之道:“无妨,可能只是有点累了。”
  
  “那就回去。”冒顿皱了皱眉,唤来近侍:“苏勒!送阏氏回帐房休息!”
  
  
  虽说“无妨”,可赵悬弓这一躺下,却是真的病了一场。
  
  他躺在冒顿的兽皮软榻上,不停地流著冷汗,待晚间冒顿回到帐房,他已经昏厥数次,脸色惨白,清醒过来说的话也含含糊糊,宛如梦呓一般。
  
  “他是怎麽了?!”冒顿冲著负责照顾赵悬弓的呼延兰大发脾气,呼延兰哭丧著脸,泣道:
  
  “悬弓一直这样,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啊……”
  
  “去叫巫医来!”
  
  没过多久,巫医进入替赵悬弓诊断,道:
  
  “殿下,阏氏只是水土不服,加上最近疲劳过度。只要喝一点清水和羊奶,过两天就能不药而愈了。”
  
  听到这样的话,冒顿怒火暂熄,把旁人支走,只剩下自己和赵悬弓两人在穹庐内独处。
  
  
  午夜。
  
  见赵悬弓在榻上碾转,面露不适,冒顿哺了口清水,嘴对嘴喂了他饮下。赵悬弓悠悠转醒,睁开眼见到冒顿又要俯身喂水,他别开了头,道:
  
  “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冒顿不理他,继续哺水。几番下来但见赵悬弓面如红布,身子也蜷成了一团,冒顿以为他畏冷,便脱了外袍钻进毡子,把他揽进臂弯。
  
  冒顿的怀抱很温暖,可是赵悬弓置身期间并不舒服,因为没过多久,冒顿又开始用那又硬又扎人的胡须磨蹭起他光洁的额头和脸颊来了。
  
  “殿下……”赵悬弓小副地挣扎了一下,期间冒顿还把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这教赵悬弓终於忍不住开口道:
  
  “您的胡须……”
  
  “嗯?”
  
  “把我弄得好难受……”话说得极轻,语毕赵悬弓却後悔起来,觉得自己讲了句傻话,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
  
  结果愈描愈黑。
  
  “你不喜欢我的胡子?”冒顿反省似的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地说:“你若不喜欢,我明日就剃了它。”
  
  赵悬弓愣了一会儿,脸红得更加厉害,想背过身去躲避冒顿的视线,可是冒顿不依不饶地抱紧他的腰,不让他翻身。
  
  “除了胡子的事,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麽?”
  
  “我……”赵悬弓踌躇著,不知道该不该把之前,自己心中担忧之事向冒顿倾诉。
  
  “嗯?”
  
  犹豫了一番,赵悬弓还是鼓起勇气: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讲,可是我还是想提醒您……”
  
  “什麽?”
  
  “鸣镝威力惊人,请您千万不要用它滥杀无辜,”依偎在冒顿温暖的胸膛,赵悬弓悠悠道,“因为每条生命都是难能可贵的……”
  
  “……”
  
  许久,冒顿抚著赵悬弓的头发,柔声道:“好,我答应你,只会用鸣镝杀该死之人。”

 


阏氏 二十

  两天後。
  
  晚间,茏城举行了祭祀军神的典礼,仪式结束之後将会进行走马和斗橐驼等娱乐盛会,只是赵悬弓病体未愈,冒顿不让他外出,只允他留在帐房内休息。
  
  “难得大王子把飞雪送你,可你却不能参加走马比试,真是可惜。”呼延兰这般叹道,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这样吧悬弓,你把飞雪借给我一晚上,由本居次代你出征,如何?”
  
  “不妥。”赵悬弓道,“飞雪怀孕了,你现在让它跑也跑不快。”(飞雪是母马)
  
  “呜,没试过又怎麽知道跑不快?”呼延兰撅起小嘴,道:“好嘛……求你了,就一晚上。”
  
  “一晚上也不行。”赵悬弓说得斩钉截铁,“你玩起来总是没轻没重,我不放心把飞雪交给你。”
  
  “哼!小器!”索马未遂,呼延兰气鼓鼓地站起来,可她古灵精怪,哪能那麽容易妥协?眼珠子咕噜一转,下一刻便扑到赵悬弓身上──
  
  “兰,做什麽?”
  
  “嘿嘿。”少女邪笑道,“赵羿,你给我听著:不把飞雪借给我,我就强奸你!”
  
  “什麽?”赵悬弓一愣,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女孩子家也不知道修口,真调皮!”
  
  “才不是调皮呢,人家是认真的!”呼延兰话音刚落,便蹬掉靴子,像只脱兔般一下子钻进赵悬弓的毡子里。
  
  “借不借?”呼延兰语带威胁。
  
  “不借。”赵悬弓态度也颇为强硬。
  
  “好啊!”呼延兰朝掌心吹了口气,然後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般骚起赵悬弓的痒来,赵悬弓不胜,两人滚作一团──
  
  呼延兰毕竟是女孩,没过多久便被赵悬弓压在身下制服了,她见自己占不了便宜,便嚷道:“呜……不玩了!不玩了!悬弓你欺负我!”
  
  “到底谁欺负谁啊?”赵悬弓没好气道,松开呼延兰倒在榻上──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他又出了一身汗,不过精神反倒好了一些。
  
  呼延兰坐起身,也不走开,定定地望著赵悬弓,过了好一会儿。
  
  “悬弓……”
  
  “嗯?”
  
  “你和大王子亲热过几次?”
  
  赵悬弓一怔,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自己这麽露骨的问题,当即红透了脸:“你说什麽?!”
  
  “有什麽好害臊的嘛?你这麽漂亮的人,石头看得都心动了,更何况是大王子?”呼延兰软绵绵地偎到赵悬弓的枕边,再度遣进毡子里,“而且你身上滑滑的好像绸缎一样,摸起来真的好舒服哦。”
  
  “兰,别胡闹!”被一个小自己两、三岁的女孩这般戏弄,赵悬弓尴尬不已,他忙抓住呼延兰在自己身上游弋的小手,呼延兰却不以为意地“嗤嗤”笑著,挣脱开来,道:
  
  “悬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嗯?”
  
  “我问大王子要过无数次飞雪,他总是不肯给,可是你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心甘情愿地把飞雪送你,真的好偏心。”
  
  “兰……”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大王子了,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月姐姐。好不容易等到大王子快把月姐姐忘了,你又出现了……”
  
  “……”
  
  “不过幸好大王子中意的那个人是你,若是别的人,我才不会那麽容易就死心。”
  
  呼延兰用一种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称的惆怅语调这般倾诉,听得赵悬弓呆住了。就在这时,呼延兰忽然再度扑上,抱紧赵悬弓就在他的颈项上重重地吮了一口!
  
  “嘿嘿!”不顾赵悬弓惊愕的表情,少女跳下床来,扮了个调皮的鬼脸笑道:
  
  “你不把飞雪借我,我就跟大王子说,你背著他偷人!”
  
  语毕,得意洋洋地退出了帐房,徒留赵悬弓一人捂著被吮过的颈项,呆在榻上。
  
  其实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吧?
  
  赵悬弓轻叹一声。
  
  一直以来,他只把呼延兰当成小妹妹一般看待,几乎忘了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冒顿的未婚妻。
  
  心中这般念道,赵悬弓觉得有点茫然:自己明明是个中原人,却生活在匈奴人之中;明明是个男子,却被当成女人……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之於冒顿到底算是什麽?仅是“月儿”的替身?还是冒顿的附庸?
  
  正想著,帐房外面忽然传来异样的人声骚动,打断了赵悬弓的思绪──他回过神,披了件外套走出营帐,想看个究竟。一帮小孩见到他出来,立刻围了过来,道:
  
  “叮叮当当,你怎麽不去参加走马比试,大家都去了!”
  
  赵悬弓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问:“那麽吵闹,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有个外族人破坏了祭典,大王子抓了他正要处刑呢!”
  
  “外族人?”赵悬弓嘀咕了一声,“什麽样的外族人?月氏人?还是东胡人?”
  
  “都不是啦,他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孩子们七嘴八舌,没有人说得明白,忽然其中有个孩子大叫道:“爹爹说,那是个‘秦人’啦!”
  
  什麽?“秦人”?
  
  听闻,赵悬弓心头一怵,也没有多想,抓过那个孩子便问:“那个人在什麽地方?快点告诉我!”

 


阏氏 二十一

  赵悬弓心急如焚,匆匆赶往举行军神祭典的场地。果然,遥遥地便看到匈奴众人正押著一个中原人打扮的男子,准备将他推上祭坛──期间那男子还在大声怒骂,不断挣扎。
  
  “这是怎麽一回事?”跑近祭坛,赵悬弓拉住苏勒问道,苏勒回答: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中原人,打断了神礼,咒骂匈奴先灵……”
  
  原来,祭奠军神除了要献上牛羊牲礼,还要进行一种特殊的仪式:在祭坛上进行一场公开的男女交媾,而就在仪式正要开始之时,中原人忽然不顾一切冲上来打断了仪式,还将准备施礼的匈奴男子刺伤。
  
  “所以,殿下命令立即将他处死!”
  
  赵悬弓听得心惊,虽然他不想干涉匈奴人的传统习俗,可是一看到被缚那人,同胞惜情油然而生,同为中原人,他怎麽可能见死不救?
  
  这般想,赵悬弓便跻身靠近冒顿,从人们都认识他,也未加阻拦。
  
  “你来作什麽?”
  
  听到铃声,冒顿回过头,有点不悦地睨了赵悬弓一眼,赵悬弓一愣,目不转睛盯著眼前之人干干净净的下颏,有点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冒顿并不会将那床第间的戏言当回事,但此时他却真的剃去了胡须。虽然露出的这张脸算不上俊美,可斧凿刀削的轮廓依旧英气逼人!瞧得赵悬弓一时失神,面颊染绯。
  
  “我……”看著冒顿的这张新面孔,一时间,赵悬弓就连说话都变得不利落,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道:现在可不是时候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殿下。”定了定神,赵悬弓开口,“请您暂且饶过那人。”
  
  “不行。”冒顿面无表情地断然拒绝,“他破坏了仪式!”
  
  “说不定他只是无心的!”赵悬弓急道:“求您给他一次机会……”
  
  听到赵悬弓的央求,冒顿似乎有点意外,可是他的回答并没有因为这而动摇:
  
  “侮辱神明,必须接受惩罚──就算是你替他求情也没有用!”
  
  “可是殿下……”
  
  “不必再说!”冒顿打断他,唤来苏勒:“送阏氏回去休息。”
  
  “是。”苏勒应了一声,便作出手势示意要赵悬弓随自己离开。
  
  冒顿态度坚决,赵悬弓虽然不甘心也只得放弃这桩“闲事”──可是随後一阵呼喝,却让赵悬弓立刻改变了主意!
  
  “胡狗!你们这帮禽兽!”
  
  中原人呼声凄厉,听得赵悬弓心惊,他不禁忆起最初自己被虏获至单於庭的情形!
  
  当即也没有多想,他猛地推开苏勒奔上祭坛,搡开众士卒,将那中原人护於身後──
  
  “殿下,我求你──不要杀他!”
  
  因为这个蓦然的举动,祭坛下立时噪声不断,乱成一团,冒顿见状,不禁怒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快点给我下来!”
  
  赵悬弓摇头,不肯从命,冒顿正欲遣人将他拉下来,可就在这时,又一桩意外接踵而至──
  
  “殿下,单於下令立即中止仪式,召您进王帐一叙……”
  
  近旁的左右这般道,“阏氏和中原人也要一同觐见。”

 


阏氏 二十二

  来到匈奴人之中那麽久,赵悬弓还是第一次进入单於的王帐。
  
  这是一间比寻常帐房要大五、六倍的华丽帐篷,出口处有十几个鞍鞯整齐,佩刀挂盾的匈奴武士。领头的侍卫看到冒顿、赵悬弓一行人走近,就掀开帐门,让诸人躬身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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