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言笑用力将口里的血沫子吐到地上，冷眼看了看被打趴在地上的两个少年，正待转身离开，背后突然传来女人的高声惊呼。

“言笑！你怎么又打架了！”

从小操场的拐角处，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个打扮朴实的中年妇女，跑得气喘吁吁的，嘴里还不忘数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隔两天不打就不舒服啊！”

终于跑到的中年妇女赶紧扶起地上的两个少年，“给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看清楚两个孩子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中年妇女才微微的舒了口气。

“你们这两个小子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的话欺负言笑了？”

“没……没有……”其中一个少年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心虚。

另外一个少年急忙抢白，“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呢，他无缘无故就打我们……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嘛，动不动就打人，你看，他还咬我呢……”

中年妇女转过身去，轻抚一直低头静静站着的言笑的头发，“言笑，他说的是事实吗？”

没有反应，好像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

那个被言笑咬了的少年哈哈的笑了起来，“张阿姨，你跟这个傻子说什么啊？他哪听得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说话的……”

“哐啷！”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少年的话。

小操场拐角的地方，站了一个男人，那人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讲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满脸惊愕的看着言笑。

张阿姨有点尴尬的迎上去，“言先生，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说在前厅等着的吗？”

“对不起，我有点等不及了……想把洗好的草莓拿出来给孩子吃……”男人脸色苍白的弯下腰去捡盛草莓的金属盆，红彤彤的草莓在他脚边滚了一地。

那两个少年惋惜的看着地上的草莓吞了口口水，其中一个还不满的鼓起腮帮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难得我们能吃上草莓。”

“对不起……我下次再买多点……”男人对着少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张阿姨急忙拉上言笑的手小跑到男人面前，“言先生，这个就是言笑。”说着还把他向前轻轻的推了推。

男人蹲下身子，微笑着轻抚言笑的头发，声音轻柔：“都长这么大了……今年几岁了？”

少年的嘴抿成一条线，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盯着男人的脸。

“10岁，”一旁的张阿姨连忙插话，“就快满10岁了。”

“是吗……好快……”男人的声音有点恍惚，看着男孩的眼神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你跟你妈妈长得好像……”

男孩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言笑，”男人双手扶住男孩的肩膀，视线与他相对，“我是你爸爸。”

“砰！”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撞得男人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到地上。言笑一阵风一样飞快地跑离操场。

男人呆呆的坐在地上，望着言笑离开的方向。

张阿姨推开破旧的木门，熟练的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言笑。

“就知道你又躲到这来了。”张阿姨扶着腰慢慢的在言笑身边坐下，“你一闹情绪就喜欢跑到这里来面壁。”

张阿姨笑了笑，看着男孩没有表情的侧脸，“其实我知道你在闹什么情绪，你怪他抛弃你和你妈对吧？……唉，他刚刚都跟我说了，其实你也不能怪他，他也是有苦衷的……你还小，很多事情很复杂，不是现在的你能弄明白的。”

男孩挪了挪身子，用背对着张阿姨。

“你这孩子！”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张阿姨伸手把他扳过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啊？……你爸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回家，他是个工程师，收入很好，你跟他回去比呆在孤儿院里要强多了……你也10岁了，早就应该上学了，可孤儿院里又没钱供你读书，就靠我教你认几个字，你知道我就那点文化程度，我可不想误认子弟啊！”张阿姨微胖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孤儿院里的几个孩子里我就最担心你，如果你能过得幸福，张阿姨也就放心了……”

夕阳给西山孤儿院的老房子镀上了一层金，从孤儿院的大门里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言先生接过言笑手里小得可怜的行李，为言笑拉开车门。

等儿子坐进车里，言先生回过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张阿姨，眼神里隐隐透着忧虑。

张阿姨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是不是很在意刚刚小明说言笑又傻又哑巴的事情？”

男人默然。

张阿姨点点头继续道：“你别担心，言笑即不傻也不是哑巴，只是自从他6岁那年母亲去世以后就有点轻微的自闭，医生说这是由于他缺少关爱又经常被欺负导致的，所以言先生只要多关怀他，让他体会到家的温暖，相信会慢慢好起来的。”

男人露出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谢谢你，我一定会让言笑成为最幸福的小孩。”

02

“言笑你看，”言先生拉着言笑来到一间朝南的房间门口，“这个就是你的房间。”

沉默的男孩微微抬起头，看向这个20多平米的房间——漆得雪白的墙壁配上整套粉蓝色的儿童家具，双层落地窗帘上印着大大的维尼熊，窗户边的墙角里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布偶，床头整齐的放着一排模型玩具，转角书桌上一台圆头圆脑的电脑在台灯下反着光。

言先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好像太幼稚了一点哦……毕竟你已经10岁了……”

话还没说完，言笑已经走进房间，“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

言先生愣了一下，才慢慢的举手敲门：“言笑……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言笑？言笑？…………那你先休息，我去做饭……”

叹了口气，言先生转身走进厨房，把在楼下超市买的熟食从塑料带里倒到盘子里，然后依次放进微波炉。之前他都是一个人住，自己不太擅长厨艺，一般都是随便泡包方便面填肚子。现在言笑来了，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马虎了，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了一些来，只是外面卖的东西吃起来始终不放心，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请个阿姨来做饭……

正想着的当儿，微波炉发出“滴”的声音，最后一道菜已经热好了。

“言笑吃饭了！”言先生将菜一盘盘的端上饭桌，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到言笑的回答。

正准备过去敲门，发现房门竟然是开着的，孩子早已没了踪影。☆油炸☆冰激凌☆整理☆

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玄关，发现言笑的鞋子还在，微微的舒了口气。

“言笑？……言笑？……”言先生边唤着儿子的名字边每间房挨个找，找遍了整个屋子，正要怀疑孩子是不是光着脚出去了的时候，在储物间的门缝里发现了一小撮衣服角。

轻轻地打开门，灯光射入黑暗地储物间，不到一平米的狭窄空间里，瘦小的儿子抱膝而坐，小小的脑袋搁在膝盖上，那缩成一团的身影显得柔弱可怜。

心像被什么坚硬的利器狠狠的刺了一下，言先生弯下腰抱起单薄的儿子。

“不喜欢爸爸给你布置的房间吗？不要紧，爸爸给你换……”看着儿子在怀里因为不自在而扭动的身体，言先生笑了起来，“你要早点习惯哦，因为我以后会经常这样抱你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餐桌旁边，言先生把言笑放到椅子上，将一双粉黄色的企鹅筷子塞到儿子手里，“不好意思，筷子也很幼稚。”

看着儿子机械的夹着盘子里的菜送到口里，言先生宠溺的揉了揉他那头光滑的短发。

“言笑，爸爸的名字叫言飞，”男人尴尬的笑了笑，“向自己的儿子作自我介绍感觉还真是讽刺……但是我还是担心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毕竟……”男人的眼神暗了暗，但随即又恢复了清爽的笑容，“以后我们两个就要相依为命了，我会一点一点的去了解你，当然也希望你能了解我，虽然你现在一定不愿意，但是不要紧，我们慢慢来，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嗯……就算你一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过得快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笑笑，”叫着儿子的小名，言飞伸手抹掉言笑嘴角的一颗饭粒，笑容里溢满怜爱，“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来找爸爸，就算不说话也不要紧……如果觉得孤单就让爸爸抱着你，如果要躲储物间就让爸爸陪你一起躲。”

言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大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情绪，下一秒便飞快的起身跑回房间用力的关上门。

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言飞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老是跟门过不去。”

失眠的夜。

言飞看着窗外就快满月的月亮，“淑平，我们的儿子已经10岁了，就是太瘦小，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他养得壮壮的…………淑平……你是不是很恨我？”

言飞关上窗，躺到床上，10年前的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虽然被软禁在屋子里，虽然24小时有人寸步不离的看守，但是如果他那时不是那么软弱，如果他再强硬一点，就算以死相逼也要逃出去与淑平相守，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悔恨与懊恼，言笑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言飞坐起身，那孩子睡得好吗？会不会又躲到储物间里了？

找出钥匙，蹑手蹑脚的来到儿子房间外打开房门。柔和的月光下，床上儿子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长毛熊，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言飞轻轻的带上门，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幸福的笑容。

03

已经做了10年爸爸的言飞如今才知道原来当爸爸是件这么辛苦而又快乐的事。

原本无聊而单调的日子如今变得忙碌而充实，虽然儿子并不怎么理睬自己，但是光想着家里有个儿子等着自己照顾，就会做任何事情都干劲十足。

下班路过书店，买了本儿童心理学的书，看到不远处摆着的一本精装菜谱也随手拿了一本，想了想又拿了本营养调配大全。

抱着一堆书走在路上，言飞心里乐滋滋的，干脆别请阿姨了，自己做饭给儿子吃多好！

一打开家门就看到儿子蹲在阳台上，隔着栏杆看着楼下，这几天他下班回家都会看到他维持着相同的姿势。走过去心疼的抱起儿子，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笑笑是不是想出去玩？爸爸明天休息，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看着儿子微微皱起的眉头，言飞马上改口，“笑笑既然不喜欢游乐场，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笑笑想去哪？”

经过几天的相处，言飞发现，虽然言笑不愿跟他说话，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从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看出他的情绪和喜好。

“嗯……那去哪里呢？……去海边好不好？”

言笑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言飞开心的笑了起来，“原来笑笑喜欢海边啊！好，我们就去海边！”

“蓝蓝的天空，蓝蓝的海，我和笑笑来到海边，啦啦啦啦~~~~~”躺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的言飞激情洋溢的嚎起了自己作词作曲的海边之歌，惊起海鸥无数。

言笑在一旁埋头挖着沙，用沙子堆起奇形怪状的建筑。

唱完歌，言飞看向儿子，又看看他正在精心堆砌东西，“嘿嘿，我知道你堆的是什么，”言飞得意的笑着，“是孤儿院的旧房子吧？”

言笑转过身，背对言飞。

“唉，你这孩子，不理人的时候就用背对人，这样很不礼貌诶！”言飞不满的嘀咕着，一阵微风吹过，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一会，你别乱跑哦，我不会游泳的，掉到海里我可不会救你。”

闭上眼，阳光照得头晕晕的，很快的，言飞便和周公下棋去了。

“糟了！你看那是谁家的孩子掉到海里啦！”

一声尖锐的喊叫声灌入耳朵，言飞猛然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的四处寻找儿子的身影。

“笑笑？笑笑？……笑笑！！”哪里看的到儿子的影子！心脏猛的下沉，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已经奔到海里。

言飞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的事实，只是一心向着海中那个拼命挣扎的身影扑腾，心里除了笑笑还是笑笑，什么都不会想了，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喝了一肚子海水，体力完全透支。

身体一点点的向下沉，“完了，”言飞心想，“就这样死了，才刚和儿子团聚没几天，真是不甘心…………不对！我不能死！我死了谁救笑笑！……不行！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虽然仍想挣扎，但意识正在无情的抽离，言飞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突然一双手拖住了他的身体，有人正拖着他上浮。

“先去救笑笑……”在水里吐着水泡，想说的话只化成咕噜咕噜的声音，言飞再也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圈人脸，其中一个救生员打扮的人大大出了口气，“唉，终于醒了……你说你又不会游泳还要去救人，喝的水比那个孩子喝的还多。”

孩子？对了！

“笑笑！”言飞嗖的坐起来，猛然发现儿子正站在人墙外面看着自己。

冲过去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太好了，你没事爸爸就放心了。”

抱了好一会才发现不对劲，“咦？笑笑，你的衣服怎么是干的？”

“废话！”之前的那个救生员好笑的看着他，“掉到海里的那个孩子在那边呢。”

“啊？”顺着救生员指的方向，言飞看到一个裹着毛毯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先生，请你救人之前先搞清楚状况行不行？你这样会增加我们的负担诶！”救生员不满的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言飞尴尬的连声道歉，再回头看看怀里仍然毫无表情的儿子，在他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关键是笑笑没事，呵呵，太好了。”

言笑的头在他老爸怀里微微蹭了蹭，像是在擦脸上的口水。

夕阳西下，父亲搂着儿子陶醉的欣赏着海上的落日。

言飞抚着儿子的头发，声音充满感叹，“笑笑，你知道吗？爸爸和妈妈都非常喜欢大海，爸爸每次带妈妈来海边，她都会高兴得一直笑，嘴都合不拢，”言飞的脸上满是饱含浓浓爱意的笑容，“原来笑笑也喜欢海，不愧是爸爸和妈妈爱的结晶……笑笑……”言飞将头埋入儿子小小的颈窝中，感觉到小孩子身上那微高的体温和柠檬沐浴乳的清香，言飞心里微微一荡，“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