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官————暮商将离
暮商将离  发于:2010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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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魔猖狂肆虐,为祸神魔二界,造下杀戮无数,打乱六界平衡。洪荒主人亲自降服,因其怨念深重,故将其梦魄与记忆封印在另一面灵镜中。然后将其投入轮回。

灵镜交由洪荒主人座下司掌相思海的惊鸿君保管,不出一年,竟遭人盗走。窃贼是荼蘼仙。

被剔去仙骨,遭受天罚,怎么也不肯说出灵镜的下落。

与梦魔的私情,偷盗灵镜,神仙利用了荼蘼仙的情后,又以情为罪,给了荼蘼仙最严厉的惩罚。贬入凡尘为人,却令她永世不得与所爱相守,否则仅有一世性命,一世之后,灰飞烟灭。

未经轮回直接贬入人世,附在相府千金身上,自小便与梦魔转世的四王爷相识。

此世为女身,本是正好能修得鸳鸯交颈,鸾凤和鸣,只是碍于仙界的咒令,也碍于那人仍在前世梦中耽溺,竟对她说:“你若是男子,我便爱你。”姜湮笑不出来亦哭不出来。感他记惦前世爱人的痴,叹她犹恋当年蒋穆的傻。

话虽如此,仲韶还是爱上姜湮。她知,她满足。她用三个香袋掩饰身体的荼蘼花香,她用道观的一道小槛隔开了二人此世情缘。只要明白他爱着的终是自己,便不得相依,生生世世默默守护他,亦是心甘情愿。

她为他谋划,为他铸魔,看他流连花丛也毫无怨言,只要守着他的梦,只要那片荼蘼花海的尽头,他仍望见她当初的影子……

她又错了。当王爷去了临桂,当他遇见苏多官。他晕了头,他做了有关前世的梦,他叫那人“蔡臻予”。他看不见拚尽前世今生为他苦苦守候的她,他爱上了举动都在模仿自己实则窃爱偷情的荼蘼花。

她所有能容忍的,所有能满足的,在仲韶深情唤那人“臻予”时破碎无余。他弄错了,他弄错了!

不甘,怨恨,悲戚。计划因此成型……宁可不要下世性命,也要一个爱恨都只给她的蒋穆……

“……我不相信……”多官木然地退后。

“你不相信什么?起初我在临桂便知你不是一般人,却看不出你的真身。又想到你竟会梦见蔡臻予之事,才猜出你是那朵荼蘼……”她冷笑道:“当年我毁去你的形体,没想到你居然凭着那点微弱的灵识轮回。上一世你便分走我之感情,这一世你仍不放过我,你究竟是何居心!?你究竟想夺我所爱到哪一世!?”

姜湮声音已是凄厉,多官心乱,更不知如何应,只一味摇头:“

“便是你这么说……仲韶现已恢复了蒋穆的记忆,你又铸蒋穆的魔身做什么?”

姜湮凄然道:“……我要一个爱恨皆因我的蒋穆,我要他记得为谁一夕成魔。至于这一世,这个凡人……我不在乎。更何况……”寒冰似的眸子看向多官:“……永竣王的心分了许多给你,我不能容忍……我要他又成为当年梦魔,只要将他的灵识从那具凡躯里移来,抹去此生的记忆……他只是蔡臻予的蒋穆,不是别人……”

多官忍无可忍:“你疯了!”

“那又如何!”眼神狂乱,咄咄逼人,声音森冷:“……反正只差最后一步。铸魔的方子里,还需要一剂荼蘼……不是普通的荼蘼,而是像你这般的……修成精魅的荼蘼……”

多官大惊,直觉已落险境。只见姜湮拂尘一挥,竟露出一把细长的剑,急急似电般冲他直刺过来!

多官下意识一避,险险躲过。紧接着又是一剑,石台无处可躲,闪避中已退至绝境!

姜湮出剑毫不留情,再次逼来,直指心口,多官绝望地闭眼……

“住手!”一声大喝。一道人影飞快闪出,一掌推在姜湮腕上。剑偏了出去!

竟是仲韶,或者说是蒋穆。

多官愕然,只愣愣地看着。

姜湮喘着气,带雾的眸子凝望着面前男子。

他亦在深深看她,眼神交会,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欲言又止的爱恨贪嗔,隔世的恋心,重逢的悲凉,百年流光,重重往事,也仅在这一望中。也仅有这百年的一望,仿佛倾尽了两人所有,摈弃了天地万物。这一眼,是蒋穆与蔡臻予,是仲韶与姜湮;这一眼,只有他们二人;这一眼,便是他们的所有。

也只有这么一眼。最痴缠,也仅是眼眸交会的一瞬。

“你来了多久?”姜湮问道。

“从你开始说的时候,我便一直躲在石厅的门边听……”他表情沉重,又有些不知所措。

姜湮浅浅一笑,温柔却似易碎:“……你都知道了……蒋穆……我马上,会让你回到从前……”

他却突然摇头,瞥了一眼多官,郑重道:“姜湮,你放过他罢!”

多官浑身一颤。

姜湮一窒:“为何……你难道甘心做一个凡人老死么?你不想重新找回梦魄,不想回到当年,不想和蔡臻予做个了断么?”

他还是摇头,还是叹那一句:“……放过他罢……”

姜湮脸色晦暗,凄然道:“为何……是你、爱上他了么?”

“不是这样,”他亦感觉痛苦纠结,慢慢道:“臻予,我爱你憎你,这与他没半点儿关系。你不必伤及他的性命……放过他……”

“你、撒、谎!”姜湮厉声道:“果然……果然仲韶不该存在!果然你只该是蒋穆!”扭头瞪视多官,咬牙切齿:“你该死!”

话音甫落,身形一动,一剑劈去!多官甚至来不及反应!

“姜湮!”

仲韶大喊着去挡,避着剑,要扣住她手,姜湮发疯似地仍厮打,剑尖仍是执拗地指着多官!

推搡中,姜湮一口狠狠咬上仲韶肩膀,仲韶吃痛,不禁用力将其推开!

姜湮重心不稳,后退几步,竟一脚踩空,后仰着坠入石台下那滚沸的溶液中!

……

……

“嗵!”一声落水的声音,世界如死寂灭。

他看着她落了下去,如扎向死亡的蝶。

“姜湮!”多官尖叫。而他只是茫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心钝痛不已。

滚沸液体中的女子拼尽最后一点真气浮在水面上,悲哀至极地看着他,幽幽道:

“只惜我如今是个凡身……我忘了我亦是一株荼蘼……如今你的魔体成了,我的咒法便将开启……”

他呆呆地望着她,嘴唇颤抖,一句话说不出。

她笑了,再道:“我只有这一世……而你,便用永生去后悔吧……”

他浑身战栗。

姜湮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柔而不舍地定定看他,把他深深收进自己的瞳仁:

“蒋穆……”她唤他,一字一句:“跟我比痴傻,你终究,逊我一筹……”

“我累了……”她轻轻道,然后沉入了水里。

沸腾的水液吞没她,起了一阵白烟。

石厅内寂静无比,令人窒息。

良久,缓缓地,他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喉咙嘶哑着发不出声。

他的蔡臻予形神俱灭,他的天塌了,自己的心随她一起落了下去,万劫不复。

十八、连环欲解惟入梦

那天,飞雪连天,风刀霜剑,一团团,一簇簇,匝地无声。

那天,荼蘼肆野,如此严酷的冬日,竟一阵风过的时间,便绽放了千丛万架。与雪争白,与冰斗洁。

京中出现了此等异象,时人议论纷纷。

什么国祚衰微,天降祸召;什么怨魂现世,要沉冤昭雪;什么妖鬼肆虐,扰乱四时之序……都是些不吉利的话。

开到荼靡花事了……荼蘼花开,正是一年花期将亡将尽之时。

多官对面坐着叶先生,暖炉点上了,杯中的酒却是冷的。

“多官,你作何打算?”叶先生问。

多官拨了拨炉火,火星映在眼里一亮,又淡了下去。

心痛如刀绞。

就在昨日,姜湮沉入了冶炼的液体中,仲韶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他微微抽搐着,发不出声,却只是一直做着“臻予”的口型。

他叫的是臻予,是沉入水底的姜湮,而非是已然看呆的多官。他早已忘了他的存在。只有一抔心灰奠给水底的那人。

多官就这样看着他痛苦,十指揪着胸口衣襟,骨节苍白。想走过去,想走过去扶起他抱住他抚慰他,却迈不出半步。一是自己惊魂未定,而是,没有立场。假若如姜湮所说,自己只是一具荼蘼花做的傀儡……多官咬牙,手不自觉按上心口,那有不输蒋穆的疼痛。

姜湮以己之躯为最后一剂引子,魔体已成。

蒋穆的魔体突地发出一阵白光,仲韶却惨叫一声抱着头滚倒在地,像是剧痛难忍!

此时,幸而叶先生赶到,飞身掠到石台上,点住仲韶几处大穴,又马上对着那具魔体施了一道法印。

连一丝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便冲多官大喊:“跟我一起把王爷弄出去!快!否则他即刻便会入魔!”

二人将昏迷的仲韶送回了王府别院,对外只称王爷喝醉了酒。

听着多官述说了事情始末,抬头望见床头帐幔旁悬的那面镜子刺目非常。

“封印在灵镜之中的梦魄与记忆,已经日复一日重回到王爷体内。魔体铸成,这些便将随灵识的转移而重归魔体……”叶先生取下镜子,拂去细微尘埃,不由皱眉道:“此镜中亦有姜湮之咒。”

“不能毁掉么?”

“若能轻易毁掉,哪里还是洪荒主人的灵镜呢。我离开洪荒主人多年,竟不知居然是洪荒主人亲自封印了梦魔的记忆……姜湮要破除他的封印,想是花了一番功夫……”

多官垂下眼望着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如今,要怎么办?”

“怨我晚来一步,什么都来不及阻止。他现在灵识紊乱,该是在自己的梦中纠结什么……只是我也只能止住这一时,要不了多久,蒋穆的灵识会自行脱壳,移到梦魔之体上……”叶先生自责道,思量片刻又道:

“多官,我有几句话当真要对你说,你仔细着。”

多官沉沉一点头。

“眼下的事态已涉及人界之外的势力,非是你能够插手的。想清楚,横竖你前世只是傀儡,趁现在还年轻,趁早丢开手,离开京城,从此与这些事再无瓜葛,重新过你应该过的日子。”

这话说的严肃而中肯,而多官只是默不作声。

叶先生又道:“蒋穆成魔,势必引来一群妖鬼祸世,按姜湮的意思,一旦灵识转移到魔体,蒋穆此世的记忆便会丧失……”

多官突地颤了一下,又定下来听他继续道:

“他会回复当年梦魔最后的状态……那时候的梦魔……癫狂无比,简直是以毁天灭地为目的来杀戮……因此,决不能让蒋穆再度成魔,这是我的立场。”

“先生是要与梦魔对抗到底……而且他一旦成魔,对抗他的……便不止先生一人了,是这个意思么……”

叶先生正色道:“正是如此。一旦他入魔,牵扯进来的力量上至神界,下至妖鬼,甚至是洪荒主人……京中是不能再待了,劝你走罢!”

“……让我想一晚……”多官低声道,不由自主坐到床边,替那人掖了掖被角。

是夜。风大雪急,却闻一阵不合时序的香气,凤云惊叫道:“公子!这院里的荼蘼竟都开了!”

多官拎了灯笼出去望,果然是一架架、一丛丛盛放的荼蘼,如雪魂玉魄砌成,是与姜湮一模一样的味道。约莫是姜湮残剩的灵力所化罢。他用手指轻碰一朵,冰凉得心里都寒颤。

转过头,竟是京儿站在身后。昨日得了王爷临幸,今朝的梳妆都非比从前。问道:“王爷还没醒么?”

“醉得厉害,也不好劳动他回寝房去,今夜便宿在我这罢。”多官淡淡答道,便想绕开回房去。

京儿忽地又急道:“公子且等等,有两句话要同公子说。”

多官站住,静静看着,等她开口。

“……在公子来之前王爷偶尔还会宠幸我,但自打公子来之后,除了昨夜,便一次也没有,说我不嫉妒公子是不可能的。但我尚有几句话劝公子,公子莫要嫌我烦才是。”京儿俨然有了几分大户人家夫人的庄重,一番话颇有些警醒的意思,掷地有声:

“我不在王爷心坎,比不得姜湮女真和公子占了王爷心思,当年他迷恋女真,我也是半点怨言没有。我知道等下去,像我这样从小随侍的,横竖有一房侧室的位子是我的。现今他迷恋公子,我却忧心。不是为他,却是为公子。我再是卑微渺小,却也是一个女子,随侍多年,将来自然可做一房妾室。可公子是男子,纵他现在再宠你爱你,一朝恩抛爱减,公子又向谁诉苦去?……”

多官转身就要走,却一把被她扯住袖口:

“你不听也罢,我虽羡慕公子,但公子素日待我们不薄,真替公子着想,才有这些话对公子说!王爷昨夜宠幸我,却整夜不悦,我便猜王爷和公子之间出了问题,公子若为自己多点打算,趁早寻条出路离了这王府才是正理!”

一刻都不愿再听,多官狠狠一甩手,扭头就飞快的冲回房里去。京儿站在雪里看着,不由叹了口气。

更深人定,香冷灯昏。那珠帏锦榻,鸳被檀枕,更显出一室的冷寂萧然。

多官用帕子替他细细地擦拭了面容,仔仔细细地端详,不肯将目光收回半寸。冰凉指尖抚着他纠缠眉峰,那样痛苦悲伤的神色……

多官吹熄烛火,黑暗中他爬上床,紧挨着那个不会动弹的人躺下。

睁大双眼空洞地望着帐幔顶,满室只闻自己与那人浅浅的呼吸。曾经多少时日同床共枕,恩爱缠绵,或者静静相拥,细说心语。而如今只是并排躺着,便觉得珍贵弥常,慨然欲泪。白日里不肯示人的伤痛已经重负累累,顷刻间奔涌而出,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不痛苦么?我不痛苦么?……你恨我么……”黑洞洞的房里,空落的声音,多官对身边昏迷的人幽幽道。

“你要姜湮放过我,却失手害死她……有人比你更痛么?不会的……我知。你对蔡臻予的爱恨深刻如此……怎能失去他,永永远远?……可是……”他缓缓翻了个身,将头轻轻枕在那人宽厚的肩上。

“……我好不甘心……”毫无波澜清冷的音调,低低诉说着闷在心底,藏在腹中的话,“只因我竟不是荼蘼仙,不是蔡臻予……我从来不是你爱透了恨透了的那人……我不是他,而你呢?你又是何人?”

那人没有回答,胸口轻微起伏,多官便伸手搂了他,用力听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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