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雪寻春(出书版) BY 攸晞
  发于:2010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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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回过神,具春风紧张的结结巴巴。「什么东西?我、我帮你寻!」

「是娘给我的玉佩,上面刻着沾了瑞雪的梅花……」他很努力的描述,一边说、一边擦着从眼角渗出的泪,最终,却仍是抵挡不住。「呜……呜呜——爹肯定要罚我的!都是我不听话……呜——」

轻柔如羽的面容梨花带雨,看得具春风揪心,慌忙间,他竟紧握起他的小手、信誓旦旦道:「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我家,要我爹爹帮你。」

闻言,可爱的孩子楞了楞,怯懦的问:「哥哥的爹爹很伟大吗?」

「嗯!」或许是想虚张声势,具春风答的斩钉截铁。「他是全天下最伟大的人物。」

须臾,只见那孩子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开心极了的笑了。

「那我的玉佩肯定能找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高兴的跳跃着,小手不停打着节拍,却不知自己的笑颜灿烂夺目,恍得具春风双颊燥热潮红。

「跑到哪里去?」正在欣喜的当下,远处却有声气急败坏的嘶吼传来;那孩子转头一看,居然冲了出去。

那方有位男子抱起了他,捶了他一记脑袋,怒道:「下次再不跟好,我永远也不带你出门!」

「爹爹……」孩子对男子撒娇,撅起嘴、可怜兮兮的道歉:「对不起,爹,娘给我的玉佩丢了。」

「丢了?」一听这话,男子的脸色随即难看的很,却又马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也罢。你娘正担心呢!我们快点回去。」

「啊!等一等!」双脚纷乱的,他从男子身上挣脱了开,飞快地跑回具春风身旁。「哥哥。」

只见那小小的,娇俏的雀跃身影亲亲热热的扑了过来,在具春风胸口磨蹭;那双温暖的小手拉着他,轻轻搓揉,将方才他在短暂分离间产生的落寞消弭。

「哥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相约在此见面。好不好?」

甜美嗓音从他宛若花瓣红艳的唇中轻吐。具春风忍不住伸出手,从他雪白颊上滑过。

「好。」具春风说,并对他起誓。「明年,我定把玉佩交还你手里。」

于是,男子带着他离去了,而具春风则永远失去和这份悸动再次相遇的机会。

年复一年持续着望眼欲穿,直到他再也不相信奇迹。

而记忆中雀跃的身影不知怎地换作了巫初雪落寞的神情,仿佛在指责具春风不该就此放弃希望,诋毁了他一片真情。

「唔唔……咳、咳咳!」胸口再次疼得剧烈,具春风昏恍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却无力睁开双眼,继续沉沦在过往苦痛当中。

「方先生。」具夫人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风儿究竟是怎么了?」

她的脸色非常憔悴,那日莫言十万火急的抱着儿子前来求援,一瞧,只见儿子口中不停涌出鲜血,吓得她方寸大乱。

不巧,方御医下乡义诊,这半个月内也找了无数医者来给儿子探脉,却个个都说回天乏术,要她准备后事。

好不容易拖延着到方御医回来,他却说从脉象中探不出病症,但也脉息微弱,再拖下去恐怕大事不妙;今日方御医又上门来给具春风诊治,还带了些个珍贵的续命药材,却依然看不出具春风染了什么病,无从对症下药。

愁云惨雾中却还有件事要人担忧,那巫初雪竟无端消失了踪影;想那孩子身上有伤,若是遭逢不测该怎么办?

强忍着眼泪,具夫人送走了方御医回到儿子身边,不久,却听外头丫鬟大声嚷道:「公子,您总算回来了!快进去吧……少爷恐怕是不行了。」

「是谁说不行?」具夫人转忧成怒、推开门大骂:「是谁在诅咒风儿?我打断你的腿!」

一望,在眼前出现的竟是另一个让她心烦的人物,皱着眉头欠身行礼。

「夫人……」

「巫公子?」眼见来者,具夫人心头便涌上一丝希望,却笑不出来。「你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风儿吧!他病得严重,你是他的福星,见了你,他肯定能好起来啊!」

她急切的将巫初雪拉到床前,眼中充满期盼的对具春风说:「风儿,你睁开眼看看啊……是巫公子、巫公子他回来了呀!」

「巫……初雪?」像是对这称呼起了反应,具春风眼睑颤动的打开一条缝隙,对着前方那熟悉的脸孔轻叹:「啊……对不起,你别再哭了,是我……对不起你。」

「哼!」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巫初雪鼻腔钻出的是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淡淡的回过头,轻扯出一抹笑。「夫人,可否请您回避一阵?我……有重要的事要同具公子说个清楚。」

那神情令具夫人感到迷惘,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当下只当是好友要专心为儿子祈祷打气,如斯一想,便点点头出去了。

具夫人一走,他便开始端详起具春风的脸色,并拉开被褥、捉过那手腕。

「你……」一惊,他连忙从腰间抽出几支金针来刺进具春风大穴;原本昏迷的具春风便即刻转醒,看着眼前景象、不敢置信。

「巫……初雪?」这,竟不是梦?

但那人儿却很不耐烦的怒斥:「啧!你眼睛长在哪里?我有哪儿像那个蠢材了?」

的确,眼前人儿虽与巫初雪样貌几乎如出一辙,但却多了许多傲气与精明。

具春风迷惘的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却听那人儿这般说道:「放心,你死不了。心病,还要心药医。」

「心病……」缓缓复述着对方的话,具春风眉间蹙起。

「呵,你胸中积郁、气血逆流,若非遭逢剧变,又有什么能让具公子你如此难受呢?」话中依旧藏着锋利,此外,还有抹诡谲的笑在他唇边涂抹;只见他理了理袖,又说:「我是巫飞云,你从没见过我,不过,我倒有话想问问你。」

「巫飞云?」闻言,具春风不禁支起身体。「你是巫初雪的家人?」

「没错,我就是那蠢材的大哥。」巫飞云说着撇了撇嘴,撑着下巴将具有风从头到脚审视了番,他那视线锐利的似是能把人戳穿,一点一滴钻进具春风心底。「你……究竟对谁如斯有情?」

「有情?」巫飞云此语突如其来,在具春风体内掀起万丈波澜,未经深思便脱口答道:「不不,阁下错了,我从不知何谓情感。」

「不知?是指你不明白,还是你根本没有?」巫飞云挑着眉,十分直截了当。

「我……」

「哼,我可不管你,我只管我家那个蠢材。你不知道他有多蠢,就算已经被你给赶了出去却还是,处处维护你,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但我就是看不惯自欺欺人的家伙,你要还是不要我家那个蠢材?一句话,麻烦你给我答案。」

「要?我如何要得起?」对巫飞云的咄咄逼人无法招架,具春风用尽力气的嘶喊,而后他别过了头,双唇哀然紧抿。

「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要不起。除非是对方不想要你。」

说着这番话的巫飞云眼中迅速流逝过一抹无奈,他拉着具春风,在他背脊上按压,轻柔中蕴藏着的力道巧妙,随即令具春风感到舒畅了起来。

「别看初雪那一副傻样,除了男女情事他真的不懂以外,该明白的他全都明白,他是为了我爹才会这样扮傻,久而久之,他便连自己也骗过了。他说喜欢你,那就是真的喜欢,你心底难道没有一丝丝感动吗?」

说着,巫飞云叹了口气:「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不是我的?」为这话微微吓了一跳,尚不能从心酸与歉疚中脱身的具春风表情难看的转了过来,忙问:「这话从何说起?」

巫飞云摇了摇头。「在你心底若是没有半分地位留给初雪,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没错。」

话方落,一道悠扬的女声伴随着清风而来。具春风与巫飞云双双回过了头,只见那方有位身着华服的清丽女子慢步接近。

「姐姐……?」那身影犹如幻觉,令具春风不敢置信。

「傻孩子,你心底在想些什么,真当姐姐都不明白?」

摸了摸具春风的脸,具贵妃流露出一抹心疼的微笑;她听闻弟弟病重,忙将太子托给在宫中陪伴自己的爹关照,前来探望。

对弟弟眼中的哀凄凝望须臾,她叹了口气。「唉,你可知道姐姐当年为何执意离家?还不就是同你一般。」

五年前,有着和具春风相同疑问的她心想自己若是这样嫁做人妇,那对对方太不公平,倒不如去游历一番、增广见闻,未来的事,只待未来再作打算。她心意已决,便费尽心思想得到爹的认可,只是她一个女儿家,要这么做实在困难。

当时皇后娘娘刚产下太子,据闻太子殿下夜哭不止,换了好几位奶娘、侍女,吃尽名贵药材都没有效果,因此广召天下女子前来一试。她便乘着太子之福入宫,与其余数百位女子成为预备人选,等待皇后召见。

说也奇怪,当晚皇后寝宫人山人海,每个人只消接近,太子便在皇后怀中哭得更加惨烈,却只在她手中停了下来、安安稳稳入眠。

「但,不懂得,却并不表示我没有。当晚太子殿下在我手中睡着,我便忽然发觉自己眼光实在短浅,我只是不懂美,便说自己也不懂情,太子殿下又何尝懂得?却愿意在我怀中,对我信赖。

「春风,难道你真对抚育你长大的爹娘没有感激?你对朱家小武没有怜惜?这些都是属于你的情感,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

她望着具春风,认真非常。「扪心自问,你真的毫无感觉?」她紧握着具春风的手,给予信心。「无论那是谁,只要春风你有真心,姐姐永远都给你祝福。」

一席话,说得具春风当头棒喝,眼中虽难掩惊愕,却已十分清明。

见他那副模样,具贵妃便又是一阵取笑,再给了他一剂强心的保证。

「你放心吧,这是咱们家族遗传,爹也曾对我说,全天下女子就娘他才觉得漂亮,想必,那是爹对娘抱以真情。」

「咳咳。」实在不想听他人闲话家常,巫飞云不耐的道:「请问两位说完了吗?我只要具公子一句回答。要,我便带你上山;不要,我立马离去,从此我巫家人和你再无瓜葛。」

「我要。」

这回答冲口而出,连具春风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随即红了脸,不敢看身边掩嘴偷笑的姐姐和翻着白眼的巫飞云。

巫飞云撇撇嘴,将具春风搀扶而起。「真是麻烦死了,定要那个蠢材付出代价。」

不过,这也是他的错。明知巫初雪是真不懂情事,当初便不该将那书本里的东西当成玩乐耍弄他,对这一切,他巫飞云有必要承担。

随后,他恭敬的朝具贵妃行了个礼,便带着具春风走了。

他俩离去后不久,具贵妃边悠闲的斟了两杯热茶,口里边道:「这样你可明白?你不需要用云平作为封口的筹码,我真心疼爱太子,只望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仁民爱物的明君,这对我便已足够。

「你与皇上的事我更加没有意见,我是个对情爱毫无把握的人,而你与皇上却能真心相爱,我对你只有羡慕、只有向往,只会帮助你,绝不会加害于你。」

一字一句,在具贵妃诚恳的阐述当中从门边闪出一个人影,笑而惭愧。

「你会懂得的。」话里,有着诚挚的祝福,赵洛坐了下来,慢慢喝着那杯温暖的茶液。「爱上一个人,心中会产生多少可笑的情绪。」

皇后体弱,在太子未满一岁时便大行仙逝;赵洛竟也在同一时间点上丧妻,他与赵蔼感情本就深厚,自此更是相互怜惜、直至密不可分。

当天,他正与赵蔼缠绵,并向他告白自己的身世;原来他并非王室血脉,而是皇妃与人私通所产,皇妃死前才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将这个她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尽诉,未料,却被当时仍身为侍女的具贵妃撞见。

赵洛心生恐惧,深怕自己与赵蔼之事落人口实,本还险些入魔、动了杀机,却不忍心还在襁褓中的太子失去依靠,转而对赵蔼以死相逼,要他破格将她立为贵妃,再与其联姻,如此一来,云平的存在将形同枷锁,束缚着具家。

「我错了,是我将人想得太过肤浅。」

放下茶杯,赵洛起身,竟跪在了具贵妃跟前。「对不起。」

「四王爷!」具贵妃连忙将他扶起。「唉,你这是折煞我呢!」

她与赵洛相视,纷纷笑着叹了口气,心想天下有情人怎么都一般傻呢?

大堂,巫初雪饿得前胸贴后背,囫囵吞枣咽下巫飞云所准备的食物,却食不知味。

望向伏在脚边的大白,他渐渐想起这些日子过得犹如游魂,是将大白叼来果子,无意识的吞进肚里才勉强撑了过来;他的心、他的身体,一没有了具春风便仿佛什么也不是,如果巫飞云没有找过来,他或许已成为一堆白骨,命丧黄泉。

看着巫飞云气冲冲的下山,他心底很害怕,却也认为此举不过是白费工夫。具春风是不会来的,不会为了他而出现在这里,具春风将要成家立业,和美娇娘过着幸福的日子。

就像是一场白日梦境,在心知肚明中不断将一切美化,醒来,便摔得凄惨。

「大白,我们出去走走。」心情郁闷,在屋里更待不住,便拉着大白向崖边走,想去看看风景。

远眺群山,巫初雪笑里苦中带甜,喃喃道:「春风,我很抱歉。」

事已至此,他却依然深信自己心底这份情感,毫不埋怨,更无责怪;即使,那人并不渴求自己。

「初雪……」

隐约中,似乎听见了具春风的呼唤。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含着爱恋的语气,他的名字,在那悦耳的声音中听来,万分美妙,闭上眼,祈求着这份虚幻不要消逝,至少,再让他多听一会儿。

「初雪。」宛如回厅着巫初雪的请求,那声音真实而有分量的再度出现,隐着喜悦、藏着悲伤与愧疚,真真切切。「初雪,你还要我吗?」

「我要。可惜,春风你不要我。」他又笑了。现实,远比想象来得苛刻。

「谁说我不要?」一双手忽然缠上巫初雪腰间,以极其卑劣的姿态哀求。「今生今世谁还能比你珍贵?是我错了,我傻、我笨,你难道不能原谅我?」

身子一转,巫初雪把那拥着自己的人儿拉到眼前,吓得惊声尖叫:「春风?怎么可能?你、你骗我的吧?」

望着巫初雪瞠目结舌,具春风竟是遭无边的喜悦所掩埋。他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那原本在他眼中和旁人无异的面容远渐转变,成为远超于那初次悸动的出色存在。

总算明白将心灵封闭的自己有多么愚蠢,他的心,终于为别人而敞开了。

但,巫初雪不信任的话语却令他感到心酸。「你不信我……?」

具春风捂着心口退了几步,张着嘴开开阖阖,却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又该如何挽回自己所犯下的一切错误。

巫初雪朝他望了望,苦涩、哀凄的摇头。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你与云平郡主承蒙皇上赐婚,难道你真能为了我犯欺君之罪?你真能为我令伯母、令你的家人伤心难过?」眼角,有泪滑落。「我对春风而言,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吸吸鼻子,巫初雪无比坚强的前进,挤出笑容。「你回去吧……有你这句话,足够了。」

雪白纤指就要拉住他的手腕,却遭具春风激烈一甩。「如果我说我可以呢?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懂得了爱的意义。

未能脱口,那折磨人的痛楚再度涌上具春风胸膛,他摇摇晃晃、扭曲难受,发出嘶吼般的呻吟,忽的双脚无力、朝崖边摔滚下去。

「嘎吼吼——」

「春风!」

巫初雪大惊失色,奋不顾身的扑向前去营救。同时,大白也纵身一跃,竟叼着具春风向上一抛,自己跌落山谷。

怀中拥着毫无血色的恋人,巫初雪极力伸长了手。却连大白的毛也构不着,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在云雾之中。「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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