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天空————葱葱
葱葱  发于:2010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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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好吗?——《一样的天空》之一

四月的某天,下着大雨,我无聊地躺在沙发上抽烟。看着烟雾在眼前慢慢消散,突然觉得很空虚。我到这个单位的车队已经快2个月了,每天的任务就是等着需要车的各位领导的召唤,忙的时候会一天都在外面跑,不忙的时候会闲得长毛。有时候路程只需要开十几分钟,可等人却要等上大半天。这样的工作好象和我一米八的高大健壮身材一点也不相衬,还记得车队的队长招我进来时很遗憾的说可惜我们不需要保安,将就呆在车队吧,言语中是善意的调侃。可是我自己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给我足够的私人空间。我喜欢任何平淡的事物,不张扬,不修饰,是我的人生哲学。我不喜欢和人交际,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每天出完任务后回我自己的窝,看看书,看看碟,上上网,打打游戏,很少出去逛。别人的眼里我是世纪末的好男人,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有点刻意地制造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刻意地制造一个正常的优秀男人形象,而这样做的原因是我是同性恋。
我有个强悍的母亲和一个懦弱的父亲,俩人的关系很不好。母亲总是在骂骂咧咧,父亲要幺唯唯诺诺,要幺沉默不语。我则是在母亲的棍棒下长大的,父亲从来没有阻拦过这样暴力教育,但事后给我上药,甚至送我到医院的都是父亲。对母亲的恐惧转变成对父亲的依赖,无论被打得多疼,只要有父亲的抚慰,我都能承受下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父亲因肝癌去世,那样郁闷的生活,那样大量的吸烟,这种死法一点都不意外。那年我20岁,刚大学一年级。没多久,母亲改嫁,带走了一切,和我形同陌路。我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总算撑过了大学四年。人生中最珍贵的四年,对我而言却成了苦涩的回忆。对母亲的怨恨无限的扩大,使我对女人充满了厌恶和不屑,相反的对父亲的怀念也不断的膨胀,最终使我变得只对男人有兴趣,成了同志。我几乎是马上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把它看成是对父亲思念的某种祭奠。说实话,如果我不是的话我倒还会惊讶。但在现实的生活中我隐藏得很好,只是偶尔会去同志酒吧坐坐因为作为这样会被另眼相看的人,能有接纳包容的地方放松一下心情是很重要的。毕竟活着是件很辛苦的事。
“小邵,小邵……”叫声把我的思绪打断,我匆忙从沙发上跃起。队长从里屋走出来,说办公室有个急件要取,叫我马上把车开出去。我应了一声,抓起车钥匙跑了出去。雨仍然下得很大,命运的齿轮在不经意中开始转动了……


我烦躁地在电脑上敲呀敲,已经快眼冒金星了。才休完探亲假回来上班,还没从那种闲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已经有这样多工作等着我做。什么办公自动化,维护工作干嘛要让我这样门外汉来做?我又不是学技术的,光是用户就要输将近250个,我看还没等输完,我就变二百五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不由埋怨自己干嘛当初挑上这个工作?!哎……
我的父母亲都是老师,开明,民主,通达,风趣,就是有点特行独立,特别是对孩子的教育更是不拘一格,想怎样就怎样,仿佛是想把姐姐和我当成实验品,育出两个异人来,在教育事业炳彪史册。结果是把姐姐养成了一个男人婆,除了那三点,姐姐简直就是大男人一个!有时候我都叫她哥哥,她也笑得哈哈哈哈的。真是的,哪有一点女人样!经过姐姐的惨痛教训,爸妈再不敢掉以轻心,循规蹈矩地把我养大,以为这样正规的教育不会再弄出什么纰漏。结果呢?结果是我在大学毕业那年回家告知他们我是同志,同时祝贺他们真的炳彪史册了。爸妈楞在原地,还是姐姐先反映过来,捶了我一拳,然后大笑说好好,不怕有恋姐情结了,她可以考虑嫁人了。什么跟什么!然后爸爸也上来捶我一拳,说不要急着交男朋友,先适应一下同志生活,来日方长嘛!啊?!我哑口无言。最后是老妈,倒没给我一拳,不过是一记白眼,然后对姐姐讨好的说贺家的后代就靠你了。哇!!!她的反应真够快的……接下来三人都回房了,剩我一个人呆在客厅得。其实我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同志,但对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接受,而不是去否认,而且我自己之前隐约也有所察觉,只是对于原因和转变过程没去深入了解罢了。后来,爸妈没再提过这件事,但是我时不时会在房间里发现崭新的关于同志生理和心理方面的书籍,姐姐则自己去恶补这方面的知识,时不时找我谈心,说是帮我解惑,还说我很有小受的气质!我简直……无话可说。在这样宽松的氛围下,我有时几乎会忘了我是个同志。但我会不定期到同志酒吧去坐坐,尽管有家人的理解和呵护,可和同样的人在一起聊聊天,那种归属感是其他无法替代的。啊…想到这里,我才发觉快一个月没去泡过了。“难怪最近心情烦躁……”我喃喃自语,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我拿起电话:“喂,你好!”
“小贺吗?”原来是科长,“市里有个急件,你去取一下吧。车已经要了,就在楼下。”“哦,好的。”我瞄了一眼输了不到一半的资料,心里叹了口气。抓起杯子灌了一口水,锁上门,往楼下跑去。雨哗哗地下着,命运的齿轮悄悄开始转动……

刮雨器在车窗上来回滑动,窗外的景物也随之模糊又清楚。我把车停在办公楼门口,没有熄掉引擎,顺手拿了一盘张学友的磁带塞进了录音机。没等几分钟,一个人影跑了出来。他上前拉开车门,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先甩了进来,接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随着他的动作,车内涌进一股潮湿的空气,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四月的天,冷得太不正常。我飞快地打量了他一下,白衬衫,黑裤子,有些孩子气的面孔,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是因为反常的天气吗?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他坐定,我将车缓缓驶出了大门。
雨点密集地打在车窗上,车内流淌着舒缓的旋律,是那首我很喜欢的《雨夜的浪漫》,现实被隔绝在外,心情沉静下来。我瞟瞟身旁的人,他靠在椅背上,直视前方,两手交叉在胸前。我正准备开口打招呼,他先说话了:“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语气有点低沉沙哑,不象他应该有的声音。我有些惊讶,转头扫了他一眼,他并没有看我,双眼仍然注视前方。“对,我姓邵,邵单。”我很快回答,语气间居然显得有些殷勤。“哦……邵师傅。来多久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我紧抓了一下方向盘,今天的我怎么有些罗嗦?他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车子驶上立交桥,我打破沉默:“你贵姓?”“贺,叫我小贺可以了。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接着他的话茬我说:“小贺,办公室工作很忙吧?”“都是些杂事,头疼。”他带着笑回答。这一笑迅速缩短了我俩的距离,我一下放松了。说实话,自他上车,我感觉到的是一直是一种疏远的气息,原来实际和我的想法有点不一样。
接下来的路程很快过去,我俩闲扯着。我问他一些单位上的事情,他很认真地回答。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毕业后考进这里,今年满三年了。我心算了一下他的年龄,应该是27岁左右,比我小2岁。另外我还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父母亲都在外地,他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自始自终没正眼看过我,而我趁着看后视镜的当儿观察他,发现他脸上有青青的胡茬,但被刮得很干净;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头发理得短短齐齐的,鼻梁不高,有点双下巴。视线往下移,细长的脖颈,透过白衬衫的领口发现他的锁骨形状优美。我猛然一惊,急忙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开进单位大门了,我赶紧把车停下,他拉开车门,说了声谢谢,将公文包举过头顶,一跳一跳地跑进了大楼。他不会注意到我有些放肆的目光吧?我看着他在雨帘中消失的背影想。小贺,我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才发觉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下次再问他好了,应该会有机会吧?我暗想到,把车开进了车库,没意识到心中的某种情感开始复苏了……


我把最后一个字敲进电脑,“搞定!”长舒了一口气,讨厌的差事总算做完了。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捶了捶酸疼的肩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表,快12点了,肚子在此时很配合的叫了一声。我收拾好资料,有点泄恨地关了电脑,准备到食堂好好慰劳一下自己。到了食堂,炒了几个小菜,开始大快朵颐。其间人渐渐多起来,我一边吃着,一边和同事们打招呼。这时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邵单!我一眼就认出来。他长得很有男子气,浓眉、黑眸、高鼻、厚唇,迈着大步向我这边走来,我拉动嘴角准备和他打招呼,还配上招牌笑容,但他从我面前径直走过,没有转头。嗳?害我笑得僵在一半。应该是没看到吧?我看着他的背影想。那天坐他的车没看出他竟有这么高,板寸头,穿得很休闲。我这个人对休闲装有偏好,自己的衣服清一色都是各种牌子的休闲装,我讨厌西服,因为觉得是种人为的束缚。就连到了同志酒吧,如果过来搭讪的人是穿西服的,我一概不理,如果是穿着有品位的休闲装,我还会主动上前。很怪异的想法,姐姐说我有点偏执狂。我想可能真有点。看着那身休闲装很完美地衬出他宽厚的肩背、修长的双腿,我莫名感到很激动。那天坐车我只看到他的侧面很帅,没想到身材也很好……这时他转过身,和我火辣辣(?)的视线撞过正着。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眉毛跳了一下,然后朝我撇撇嘴,算是打招呼了。接着就离开了食堂。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象个白痴一样张着大嘴!太衰了吧!我心里哀号,那天坐车时好不容易保持的清纯形象算是毁了,也罢,他应该庆幸我还没流鼻血。反正也还有机会挽回,等下次再搭他车时……我哼哼着为自己打气,全然没注意到心中那份莫名的蠢动……


明天就是五一节,单位开始放长假。今天是最后一天班。我照旧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窗外暗沉沉的天,好象又要下雨。我拿起报纸,看到满版的“黄金线路推荐”、“自助旅行报名”、“俄罗斯惊喜七日游”……觉得很无聊。我从来对节假日都没感觉,因为这种时候是需要和亲人一起分享的。尽管母亲健在,可我从来没把她当成亲人。爸那边的亲戚也因爸的去世往来日益减少,到了我能自立时,也就没联系了。我无所谓,对所谓亲情的渴望已经和爸的骨灰一起埋进公墓,早就渣也不剩了。无论什么节日,从来都是我一个人过。我习惯了孤独,也学会享受孤独。只是当刺骨的寂寞让我不堪忍受时,我就会找辆车狂飙上一天或是一晚上,用那种不顾一切的速度把自己找回来。开车已经不仅仅是我的工作,也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这辈子就让车来做我的爱人吧!我自嘲地笑,就在这一瞬,一张孩子气的脸闪过脑际……我扒拉了一下头发,把这隐约的图象驱逐出去。
我把报纸丢在一旁,准备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五一还是窝在家里过吧!“小邵,来一下!”队长的声音使走到门口的我折了回来,“什么事?”走进里屋我问到,看到队长手里拿着电话。“今晚有事吗?办公室要聚会,想找个人开车。其他人都出车了……”听到办公室三个字,我下意识点了点头。队长对我笑了笑,对着电话说:“好了,小邵去……”放下电话,队长告诉我6点到门口接人。我看了下表,还有半小时,心情一下好起来。至从那次食堂偶然的碰面以后我一直没见过小贺。尽管我们在同一个单位,其实能碰到的机会不多。他都在办公室呆着,偶尔出来,我正相反,都在外面跑,偶尔在车队里呆着。想到那次碰面,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他张大嘴笑,回到队里照半天镜子也没发觉我脸上没什么不对。不过,他笑起来还真可爱……
6点钟,我准时把车开到门口。等了几分钟,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我抽着烟,寻找着那个身影。十分钟过去了,他没出现。坐在我旁边的主任点了一下人数,说走了。他不来了吗?我狠狠抽了一口,把烟蒂丢到窗外,刚才的好心情一下飞走了。


我站在酒楼面前脖子都望酸了。这帮人也太疲了吧!说是6点钟到,都半个小时了,怎么半个人影都没看到?难怪机关的工作效率一直提高不了,连吃饭都这么不积极,你还能指望什么?下午我正埋头一堆需要整理的资料当中,主任一个电话打来说办公室晚上聚个会,让我先去把饭局落实了。我只好放下做到一半的工作,打的到主任说的天香酒楼把位置定了下来。现在我菜都点好了,这些人怎么还没到?在我叹第N回气的时候,他们终于出现了。我领着大家到订好的位置,看人都坐好了,正想叫服务小姐上菜。主任拦着我,说还有司机,去把小邵叫上来。邵单?我飞奔下楼,和正准备进门的他撞个正着。是我的错觉吗?好象看到惊喜在他眼里一闪而逝。邵单还是一身深色的休闲装,加上他冷硬的表情,竟然让我的心嘭彭乱跳起来。还一直没机会弥补那次傻瓜举动,今天可不能再发痴了!我稳稳心神,才要说话,他先打招呼了:“小贺,你好。”“好好,哦……在楼上。”他跟着我上楼,突然问:“贺什么?你的名字。”我没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吗?“贺离。”贺离,我听到他在身后轻轻重复了一遍,那低沉厚实的声音让我莫名感动起来。
办公室除了我之外都是已婚人士,平均年龄四十几,对我很是关心、照顾,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的个人问题。今天这个问题又很不幸地被提了出来,每个人都变得无比热心,这个说他家某某正当妙龄,那个说他老婆的妹妹还待字闺中,这个说她家某某远方亲戚是个小家碧玉,那个也说他侄女是大家闺秀……介绍一次还要和我喝一杯,说媒做不成可以,但酒一定要喝。没几下,我就七荤八素了,还好我坚持喝干红,否则一定醉得不省人事,哪还有能力在邵单面前维持形象。我一边敷衍应付着老大哥、好大姐们,一边不时偷瞄着他。好几次都和他的视线相遇,那黑黑的眼神象要把我吞没了。我感觉我的脸更红了,心也跳得更快了……
终于散了,桌面杯盘狼藉。我觉得口干涩燥,都是婉拒做媒惹来的。头也隐隐作通,还好后面的酒悄悄洒了,所以我现在还能比较清醒地站在柜台和小姐结帐。走到外面,凉风一吹,觉得更清醒了。邵单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主任吩咐说按照远近把大家送回家,我正好是最远那个。等到只剩我一个人时,已经过了11点。
车里只剩下我们俩人,我感到有些紧张,想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在饭桌上我没机会和他说话,也没和他喝酒。他在一桌人里面是那么出众,我没法不注意他。可他和酒桌上热闹的气氛是那么格格不入,自顾自的,有人递酒他很爽快的喝,但却从没敬过谁。此时他也只是沉默地开车,厚唇闭得紧紧的,街灯在车窗上映出迷离的图案,气氛变得有些亲昵,我的思绪也变得纷乱。他越冷,好象越能吸引我。就象现在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我的心却乱跳起来。偷瞄他的侧面,线条真好看,象刀刻出来似的,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正乱想,邵单突然伸出了手……咦????“啪”,他扭开了收音机。啊?????那一瞬我竟然屏住了呼吸。为什么一跟他在一起我就变得又呆又笨?我这边懊恼地想着,那边传出了熟悉的旋律。〈雨夜的浪漫〉我很喜欢的歌,第一次坐邵单的车也听到过。我闭上眼,默默的哼着,心总算静了下来。“走大路还是小路?”“啊?”他突然问到,吓我一跳。“大路吧,安全点,不堵车。”他恩了一声,熟练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其实走大路要远些,想和他再多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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