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两人一身光鲜地来到了凤凰画舫。
凤凰画舫不愧是松江府最豪华的大画舫,巍峨的三层楼建筑直接就搭建在巨大的船上,虽比不上现代的豪华巨轮,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级别应该也差不多了。
两人入得画舫,就有伙计迎了上来,将两人往楼内引。
白玉堂没有动,对伙计说:“我是来买琴的。”
“……”伙计一愣,随即抬头打量了一下白玉堂,立刻陪着笑问:“这位爷是生面孔啊,第一次来?”
白玉堂不答,只是微微点头。
“爷,怎么称呼啊?”
“白玉堂。”
“哦!”小二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原来是白五爷,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楼上请楼上请!我这就去叫我们老板。”
白玉堂和景天随着引路的伙计,走上了最高的三楼。
三楼相对楼下比较小,没什么客人,几张精巧的桌台随意地放置着,中间有一张精致的琴台,看来就是重楼夫人弹琴用的。
两人刚坐定,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贵客临门啊……”
话音落处,门帘挑起,走进了一个年纪轻轻的青衫男子。那人看起来和白玉堂差不多岁数,身材高挑,脸上长得虽然并不出众,但干净明朗,配上爽利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来的,就是凤凰画舫的老板江枫逸。
与白玉堂客套了几句之后,江枫逸开门见山地问:“白五爷想买凤凰琴?”
白玉堂点点头,笑而不语。
江枫逸略显为难地说:“实不相瞒,最近松江府出了多宗离奇案件,似乎都与这凤凰琴有关,所以这最后的一架凤凰琴,在下实在是有些不敢卖啊。”
白玉堂手指轻扣了扣酒杯,淡淡地道:“有人敢买,你有什么不敢卖的?”
“呵呵……”江枫逸干笑了几声,“说的也是……来人,去请重楼夫人过来。”
下人们应声下去,展景天就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重楼夫人到底长啥样,那么多人不惜花千金买琴,就是为了听她抚琴一曲。
不一会,就听外面环佩之声叮当……随着木屡咯吱吱的响动,一个人影,走进了景天的视线。
呀……
景天在心中小小地惊叹了一声,这个重楼夫人果然名不虚传呀!真是个美人!只是,怎么这么年轻啊?
因为提前知道了她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景天认为这位重楼夫人至少也有个四十来岁了吧,可是,看那身段,那长相,不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么?
天天在心里小小地膜拜了一下古人的早婚早育,这情况,肯定是十几岁就当娘了呀。正在感叹中,就听旁边白玉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口水都流下来了!”
……!……景天一惊,连忙抬袖子擦嘴,才反应过来白玉堂是耍他呢,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
白玉堂见他样子,轻笑了笑,小东西怎么还在脸红?粉扑扑的,只可惜现在要查案……
重楼夫人进来后,先给白玉堂和展景天见了一礼,随后也不说话,走到了中央的桌前落座,一个丫鬟把一架凤凰琴放到了琴台上。
景天举目细瞧,虽说那几张假的凤凰琴和这把真琴模仿得极像,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区别,这真琴的琴座显得极黑,是天生的黑色木质,而假琴,则是因为木上涂了黑漆。相比之下,真琴的黑色,显得深沉幽远,假琴则显得呆板。
重楼夫人也不多言,坐下就开始抚琴,琴声悠扬,原本显得有些嘈杂的画舫似乎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景天不怎么懂这种古琴到底有多好听,毕竟人家是听过交响乐和奏的人,只是他歪头看看白玉堂,就见他双眼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听琴出神呢,还是在盯着重楼夫人发呆。
……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别扭,景天动了动身子,不满地想“有什么好看的?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哼!!”
身边的白玉堂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也不理他。
景天抓起茶杯喝水,白玉堂不理他
景天往嘴里塞个葡萄,白玉堂还是不理他
最后天天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就见白玉堂转过头,伸起手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怒!
天天站起来,走出船舱,却没看到身后白玉堂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走出船舱,就感觉江风刺骨的凉,景天缩了缩脖子,抖了两下。
想转身回去,就听不远处传来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循着声音找去,果见一个黑乎乎的细小身影正蜷缩在船尾哭。那小孩看来和小四子差不多大,或者更小些。
“你哭什么呀?”景天蹲下去看,那小孩听到声音,竟是吓得一哆嗦,怯怯地抬头,景天就在心中小小地惊了一跳,这个小孩子长得好难看啊!
不止皮肤黑,人瘦,眼睛很小,鼻子扁扁,还是个兔儿唇。
小孩有些瑟缩。
景天往他身边靠靠,道:“你干吗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呀?有人欺负你啊?”
小孩还是不说话,莫非是个哑巴??正在想现在的人懂不懂手语……那小孩突然窜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跑了,景天疑惑,站起来想追,就觉眼前一瞬间的晕眩……
扶着身边的围栏稳了稳,怎么了?莫不是蹲得久了?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景天忽略掉那眩晕的感觉,转回头,见白玉堂站在他身后。
“回去了!”朝他招招手。
“就这么回去了?你不是要买琴么?”景天一脸的不解。
“已经买好了。”
“啊?”顺着白玉堂的视线望去,就见凤凰画舫的下方,停靠着一只精巧的小船。
下楼,就见重楼夫人抱着琴站在船边等。
白玉堂走上前,伸手扶着她上了那条小船,随后,两人进了船舱,景天一个人晾在大船上,正纳闷,就见白玉堂探出头来说:“快上船,站着干什么?”
!!
景天愤愤地上了船,白玉堂随即又回到船舱里,天天在舱外转了两圈,不想进去。
舱里传来了笑语之声,景天走到了船尾离船舱最远的地方,坐下,心里把白玉堂的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才感觉到解气了一些,江风好冷诺……却不知道船舱内,白玉堂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船尾,而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
船行到陷空岛、下船、上岛,白玉堂的注意力还是全部在重楼夫人的身上,天天在他们身后跟着,气得直磨牙。
最后,白玉堂请重楼夫人进了跨院的书房抚琴,回头对身后的景天说:“早些睡吧。”就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气得景天狠狠地踹了一脚身边的石头假山。
“呀~~”脚好痛啊!!
白玉堂在里面听到动静,忍不住笑了出来。
桌边的重楼突然轻声问:“五爷似乎很高兴?”
白玉堂朝她看了看,笑而不语。坐到桌前道:“夫人刚才说,有跟案情相关的事情要相告,现在可以说了么?”
重楼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样是笑,怎么前后区别就那么大呢?
书房外的景天转身就想回自己房间,但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展景天要是咽下这口气,那还是男人么?娘的!红杏出墙!!
正怒间,就见有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茶进来,天天认识,这是白玉堂院里的下人。
“喂!”景天叫住他,“这是给你们五爷送的?”
“是啊……”下人见是展景天,就连忙点头。天天接过茶盘,指着院门口:“咦?那边是谁?”
小厮转头看去,“没人啊……”
“我看见了!你去看一眼!肯定有人。”
下人见景天一脸的认真,连忙跑去看了,景天伸手就把茶盏里的茶倒了,伸手就从花园的鱼池子里舀了两碗水,装模作样地盖好盖子。
没多久,小厮回来了:“展少爷,没有人啊。”
景天抱歉地道:“啊呀,那是我看错了。”说完,就把茶盘递了回去,小厮一脸疑惑地端着茶进了书房,景天捂着嘴在外面笑啊笑。
房里的白玉堂端起茶杯刚想喝,就觉不对,低头一看,见一尾红色的小鱼苗正在茶盏里游啊游……
重楼捂着嘴就笑起来:“这茶,好大的酸味。”
无可奈何地放下茶,白玉堂揉揉眉心,对重楼说:“夫人,有什么事就请快说吧。”
重楼刚要开口,就听门口轰一声响,就见徐庆飞身扑进来,大喊道:“老鼠在哪里?”
屋里的两人都被这一头撞进来的莽汉惊得一跳。
“三哥?!你来干什么?”
徐庆挠着头说:“呀?刚才大侄子说看到有只人那么大的老鼠窜进来了!”
……
随后,徐庆被撵了出来。
白玉堂关门前对着假山后面的展景天大吼一声:“你给我去睡觉!”
景天气呼呼地往池子里丢石头,碎碎念“红杏出墙!红杏出墙!红杏出墙!……”
屋子里重楼笑得前仰后合:“那小兄弟真是有趣的紧。”
白玉堂耳力甚佳,就听景天在外面骂什么“红杏出墙!”心说你骂吧,待会儿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红杏!!
景天在外面又磨了一会儿牙,就听房间里琴声突然响了起来,婉转悠扬,如泣如诉的。
就觉得心口闷闷的,这时,徐庆从院外探出个脑袋来:“大侄子?怎么还在这儿?回去吧。”
“回去……”景天怔怔地想着这个词“是啊,总是要回去的。”就点点头,抬脚向院子外面走,头怎么还是晕乎乎的?
房中的白玉堂微微皱了皱眉,忽听重楼道:“今夜江上很冷。”
“啊?”白玉堂被重楼的话说得一愣。
“哦~”重楼轻轻地拨动着琴弦道:“我看那小兄弟脸色潮红,似是有病,今夜又吹了一宿凉风……”
!
白玉堂手微微一颤,就听院外徐庆大喊一声:“大侄子!”
猛地打开房门,就见景天已经倒在了院子里,一边的徐庆正急得手足无措。
立刻飞身到景天身边,伸手把人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白玉堂就见怀里的景天已经昏迷不醒,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摸他额头……好烫。
……自己只是,想逗他玩而已……
顾不得多想,白玉堂抱起景天就飞快地向外跑,一边对徐庆喊“快去叫大嫂!”
凤凰奇案10 病
“怎么会这样?”闵秀秀被徐庆风风火火地拉到白玉堂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展景天。
跟在闵秀秀身后跑来的小四子“呀”地一声就冲到了床前,伸手摸景天的额头,然后眼泪汪汪地说:“天天病了。”
他又拉起天天的腕子,像模像样地把起脉来,“伤寒入骨,是受凉了。”
闵秀秀惊讶地看着小四子的举动,不禁赞叹:“这孩子不愧是公孙教出来的!”
“大嫂,他到底怎么样了?”一旁的白玉堂焦急地问。
有些惊讶地看了眼白玉堂,闵秀秀笑道:“真难得,你还能急成这样?”
白玉堂无奈,“你先看看他。”
“小四子说得没错,伤寒而已,大概是受凉了。”伸手摸摸景天的额头,“有些烧,我去给他煮些药来。”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白玉堂连忙拉住她:“连脉都不诊?”
闵秀秀倒是乐了:“我说老五,你信不过你大嫂?”
“我不是……”白玉堂也不知该怎么说,他担心前天晚上是不是伤到景天了,毕竟他是第一次,“你要不然再看看……万一……”
“你大嫂我好歹也是神医,死人我都能救活,你见我什么时候误诊过……”
“呀!!”
闵秀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爬上床想摸摸景天的小四子突然叫了起来。
两人同时望向小四子,他正蹲在景天的身边,解开他领子上的扣子,“天天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
“什么?”闵秀秀听到这话,一脸不信地跑上前,伸手掀开景天的衣领,就见颈部暧昧的斑斑红痕,锁骨,肩膀……猛地将领子拉回去,闵秀秀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回头看白玉堂,“你……”
白玉堂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闵秀秀比划了几下,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嫂子?大侄子咋样啦?”门外,徐庆领着蒋平、韩彰和卢方都赶了过来,闵秀秀起身把众人挡在门外:“都回去!没啥好看的!”
“大嫂?小猫儿怎么样啦?”蒋平好奇地伸长脖子向门里张望,闵秀秀双手叉腰一声大吼:“都给老娘滚回去!”
乖乖收声,撤退!
打发走了好奇四人组后,闵秀秀开了两张药方给小四子说:“小四子,你会抓药吧?”
“嗯!”小四子点头,眼泪汪汪的,接过药方看起来。
“这个是伤寒药,这个是什么?”小四子举着第二张方子问,“芙蓉花,木棉,马齿苋都是些清热去毒,凉血消肿的药……”
闵秀秀真是服了公孙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对药物竟然如此精通,而且小四子平时看起来呆呆的,真正看起病来倒真像那么回事!摸摸他的头说:“乖,拿着方子去药房抓药,天天喝了就好了。”
“嗯!”小四子点头,拿着方子就跑出去了。
闵秀秀关上门,走到景天身边:“这孩子是第一次?”
白玉堂点头,“他怎么样?”
“你不是风流天下么!怎么,这会儿没谱啦?”
“大嫂……你饶了我吧……”白玉堂无力地坐到了床边。
“放心吧。”闵秀秀给景天压压被角,“今晚喝了药后,裹着被子好好睡一晚,出一身汗,明早再吃一次药后就带他去独龙谷吧。”
“去泡药泉?”白玉堂有些惊讶地问,“那么严重么?”
闵秀秀无奈地摇摇头:“先躲起来养几天吧,独龙沟除了你没人能过去,起码不会被你那几个哥哥看出问题来。
“其实,知道了也不要紧。”白玉堂伸手,轻轻地拨开景天额前略长的碎发,“我也没打算瞒着。”
“呵呵,你要是认真的话,谁都不会有意见吧。”闵秀秀收拾收拾站立起来,“只是,你不怕他们来烦你?”
白玉堂想了想:“还是去独龙沟好了。”
“待会儿药好了,我让下人送来!”闵秀秀走出门,回头又别有深意地道,“我去给你配些清凉润滑的药膏,明早送来!是外敷的,洗过药泉之后替他敷上,以后每次都要记得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