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本公子要演一场戏,夜姑娘可以在屏风后慢慢观赏。”
不多时,店小二便引着掌柜的上门来了。
“这位公子找小的有什么事?”掌柜的一进来便看见坐在桌边黯然神伤的我。
“我……”我扫了一眼凌乱的屋子,说道:“我的朋友偷走了我所有的财物,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看见他?”
掌柜的见我一副慌张的模样便信以为真,装模作样的走上来检查现场,嘴里问着:“公子的朋友长什么模样?”
“他啊,个子跟我差不多……”我随手比划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腰间。掌柜的浑身一凛反应过来,不过却太迟了。“用不用在下画张画像给掌柜的?”
我瞥了一眼始终站在门口的店小二,他立刻心领神会道:“啊,那就麻烦公子了。”然后转过头对店小二说:“你先下去吧,等公子画完画像我就下来。”
店小二得令之后便随手关上房门下楼去了。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我非常客气的“请”掌柜的坐下,沏上一杯茶道:“不知掌柜的可否告诉在下,我的朋友去哪里了?”
书上有云:先礼后兵,我也不想一开始便大开杀戒。但是此人却显然不懂这些,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道:“小的怎么会知道,小的连公子的朋友长什么样子都……”
“够了!”
他看着瞬间插在自己五指之间的五把匕首,眼睛瞪大若铜铃,丝丝冷汗也从额上冒了出来。“……公,公子。”
我冷笑道:“不用再装了,你会武功的,不是么?你身上藏了多少暗器,迷药,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若识趣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本公子不介意亲自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惨笑着,吞吞吐吐的说:“公子,……啊!”
掌柜的全身发抖的盯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指,却不敢反抗。我捡起那片被我削下来的指甲盖,一些极细的粉末飘洒下来:“掌柜的要不要尝尝你这指甲盖里藏着的东西?”
“不,不用了。”他脸色白得发青。
“诶,不用客气,你刚才喝的那杯茶水再搭配上你自带的药,效果会更好的。”
“你……”
“我什么?”我挑眉问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么?想暗算我,你还得再多历练几年。啊,不过你年纪大了些,以后行动又不利索了,这碗饭恐怕是吃不了了。不如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这里有些银子足够你过下半辈子,你看如何?”
“这……”他当真思考起我的提议来。“好吧,我说,公子的朋友被裴大人的人带走了。”
“你说的裴大人可是宣州太守裴守成?”
“正是,我们这家店的幕后老板就是裴大人。”
“他们把人带往何处了?”闻言,我心里猛的一沉,这可不是好消息,裴守成在宣州经营多年,他若想一手遮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他一看我冷峻的神色立马补充道:“不过,裴大人在城郊有一处别院,时常回去哪里……”
“我知道了。”我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说“所以,你可以休息了。”
“你……”他难以置信的张大嘴,目光一滞,便颓然倒在地上。
夜阑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掌柜的问道:“你杀了他?”
“没有,我从来就不喜欢鲜血。”收起匕首对夜阑珊说道:“接下来的就交给夜姑娘处理了,如果你不希望我毒死这里所有人的话。”
夜阑珊缓慢而认真的点了点头,冷冷的脸上突然有了些笑容:“我果然没有看错,公子你……”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先走一步。”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心急火燎的离开了苍龙客栈。繁锦,你可一定要等我。
霜染江枫叶叶丹
当下正值高爽时节,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
宣州城郊的枫叶林中,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吹落了如蝶纷飞的枫叶,那酡红如醉,衬托着天边加深的暮色。透着一种凄艳之绝美。
一尊潋滟西风里,共醉倒、同销万古愁。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有一壶酒可以让我长醉不复醒,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那火红的人儿不过是枫叶幻化的精灵,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下一场萧瑟秋雨冲洗掉满心的疼痛。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曾来过……
暮沉渊小小的身躯如同一片凋零的枫叶,飘然落地,刹那间扬起的脸上还带着熟悉的笑容。繁锦一身火红的长袍,艳丽的红唇勾起来的弧度同样是那么熟悉,冰冷而孤傲,带着些许睥睨与冷酷,碧绿色的眼眸在一片流丹之中明媚而张扬,生之花却在死亡的火海里怒放,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过去的,僵立的身体,沉重的脚步,碾碎一地的落叶残红,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的不真实,是啊,它太美,密密的枫树林,伸展它们曼妙的身姿,簇拥着遗世而独立的美丽精灵,空中飘荡的枫叶带着岁月的热度划出鲜艳的弧线,然后在孕育它的大地怀中静静死去。小小的孩子躺在铺满天地的枫叶之中那么的渺小瘦弱,埋起来的小脸看不见他疼痛的表情,瑟瑟发抖的身子曲成一个安睡的姿势,就像是回归最初时在母亲身体里的样子。
我极轻的将他抱起,这一次他再没有躲在被子里,只是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抖动便安静下来,昔日荡漾的小梨涡的脸蛋上涂满了那鲜红而刺目的色泽,就象是被一片片枫叶染红了。他睁大眼睛,轻声唤我:“子云……哥哥,渊儿……渊儿终于找到你了。”
“嗯”看着依旧笑着的小人儿,我却再也牵扯不动嘴角,恍惚间又见到了那个傻得可以的言若彬,他的名字很好听可是我却来不及多叫几次他便再也听不见了,可是我的渊儿怎么也会这么傻呢?
“子云……哥哥,渊儿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你都不笑了呢?”
“谁说的,我不是笑了吗?”我是真的笑了,笑自己总是后知后觉,笑自己总是太过自我,笑自己总是在这个时候才觉得对他不够好。
“子云哥哥,你走的那晚,渊儿真的看见流星了,我就照你说的那样向它许愿了。”
“哦,渊儿许的什么愿?”
“渊儿要一辈子跟子云哥哥在一起。”
“嗯,好啊,渊儿还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都可以吗?”
“嗯,只要是渊儿想要的,就可以。”
“我……想要……姐姐说要一辈子跟渊儿在一起,可是渊儿想跟子云哥哥在一起,所以,子哥哥可不可以娶我姐姐,我们三个在一起好不好?”
“好,渊儿开心就好,子云哥哥带你去找姐姐好吗?”
“嗯,好啊,呵呵。”
我抱着满足的闭上眼睛的渊儿朝林外走去,这条路这么长这么长,我始终走不出那片海洋。
“子云……”他终于开口叫我,这么动听的声音我曾经很是迷恋,可如今早已是沧海桑田。
我回过头看他,如海藻般的长发在风中飘舞,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那么美,为什么他即便是杀害了我心中的天使我还是不想恨他。
我从怀中摸出一枝翠绿的玉簪缓缓道:“繁锦,哦不,应该叫你君上,你我今后便如同此簪。”“咔嚓”一声玉断恩绝。
繁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断裂的玉簪上,这是我们最初的契约。“你……一直保留着它?”
“到现在为止。”说不上什么感觉,忽然就终结了。
“不问我为什么吗?”他幽幽的说。
我惨笑道:“我不想知道你到底骗了我多久,我不想知道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骗了多久。你为什么不能骗得更久一点?骗我一辈子。啊?!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喜欢一个人,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痛!”
“你……”
“够了,不要再跟我说话,我已经不敢去想象那是否又是一个可怕的阴谋。青奕还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渊儿也死在了你的掌下,你究竟还要怎样才能满足?你要杀多少人才会觉得快乐!”
他看了一眼我怀中的渊儿,冷冷道:“我没有杀他。”
“哈哈”我几乎笑出声来“你要我怎么信你?你要我怎么骗我自己?你能告诉我,我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吗?你能说渊儿他只是睡着了吗?!”
“子云……”他绝美的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怎么,他也会痛么?别再装了,你不再是我的繁锦,你是半缘君,别再骗我了。
我坚定的转身,是离开的时候了,彻底的离开他,带着我筋疲力尽的身体和痉挛的心脏。
秋天其实很美,美的如梦似幻。
秋天其实很凉,凉得透彻脾肺。
想要剥开那层层冰凌,看见你如花的笑颜。
想要穿透那碧波深海,看见你如镜的目光。
幸福曾经离我那么近,指尖的纠缠,传来你淡淡的体温,荡漾开我心底的暖洋。
原以为穿越时空,便能寻得遗失已久的真爱。
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南柯一梦。
红尘落去,华发早生。
繁锦就这么静静的立着,仿佛这一去便是千年。
火红的华服之下,是伤痕累累的身体,青紫的淤痕,藤鞭下的绽裂。
白浊混合着鲜血顺着修长的玉腿蜿蜒而下。
战栗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破败的身子,飘然落地。
目光依旧注视着远处的身影,一点点,一点点的消失在红色的枫叶林中。
一声凉凉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子云,我真的没有骗你。”
番外 天降魔障
他说,孩子,你是天降魔障。我现在取你性命,你可愿意?
呵,真好笑。谁会愿意?他并不惧怕死亡,相反的他喜欢死亡带来的痉挛与快感,不管是别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那粘稠的红色液体都是天地间最能令他欢喜到癫狂的东西。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闭上眼睛,世上还有这么多人活着,为何他却要死去?
躺血泊之中的小小少年,快意的勾起嘴角,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眼神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金色的夔凤纹点缀额前,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清澈得揉不进一丝情感,那纯粹而剔透的颜色比母亲手上的绿松石还要漂亮。
男人手中犹在滴血的柳条,前一刻贯穿了他的身体,宛如飘逸的舞蹈,就连杀戮都像是一场神圣的仪式,这个人是神么?他凭什么杀死自己?
他张嘴,却只能吐出更多的鲜血。
男人走近他身边,血渍浸染了他雪白的拽地长袍和□的双足,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他似乎讨厌这些飘散着铁锈味的液体。
你想说什么?他问。
他除了呜呜声再无其他。
男人瞧了他片刻,然后抱起他,说道,孩子,既然你想活下去,我便如你所愿,但是从今以后我会将你永禁困龙池,你可愿意?
呵,比起死亡,他当然愿意。
真是好骗呢。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只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个男人其实什么都知道。
湖面一平如镜,倒影巉巉。
湖心处伫立着一座孤岛,一池清水铸就了他的围城。
孤岛之上,小屋如舴艋,出没空蒙烟波中。
公子,我叫旋儿,是先生让我来照顾你的。同他说活的是一个紫衣女孩,原本俏丽的面容因被某种动物撕咬过,丑陋不堪。可是女孩没有一丝害羞的怯意,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活泼可爱。
那个男人并不住在这里,从他伤好之后他就彻底的消失了,难道他就不会担心他会逃跑吗?当然不用担心,这里是湖心,他自幼体弱,并不识水性。而那紫衣女孩只会一种武功,就是用来飞跃湖面的轻功。
小屋太过简陋,但是在旋儿的打理下倒是整洁清爽。
一簇野花,一只小兔,一尾鲤鱼。紫衣女孩总是会在照顾之余送给他额外的东西。你看它们多可爱,女孩说话时洋溢着满心欢喜,只是她并不清楚,少年更乐意看见的是他们的颓败和死亡。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他突然说话的时候,女孩惊吓得失足掉进了湖里。就像投进湖水中的石子,扑腾之下亦无法改变沉没的命运。
岸边寒烟著柳,湖中绿池浮波,真是一幅令人愉快的美丽景致。看着湖面只剩下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少年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她死了吧,有些可惜了,不过她不是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开心吗?她终于是做到了。
忽然,笑容冻结在唇边,漆黑眼眸中戾气暴涨。少年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男人从冰凉的湖水中救起了女孩,即便是全身湿透,依旧保持着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二月寒凉不过是为了营造衬托他的氤氲水汽。
他轻笑着安抚幽幽转醒的女孩,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就如湖水清波一直荡进人的心里。可是那双碧眸里还是干净得什么也没有,就像当初看着自己的那般。少年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难以置信,天降魔障与纯真少女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竟然毫无区别!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他真正在乎的?
他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少女被送走了,留下来的是那个男人。与其说是在看守他,倒不如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不开口,他亦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陌生的关系。男人很少吃东西,但是少年需要,他需要让自己尽快长大,变得足够强壮,打倒这个无视他的男人之后光明正大的从这里走出去。可是他做的饭菜很难吃,每当这时他才觉得紫衣女孩还是挺可爱的。
男人会偶尔站在湖边,吹奏一首轻缓的曲子,说不上天籁之音却能让少年躁动的心感到一丝清凉。尤其是月明风袅的时候,他居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安定祥和。
然而男人更多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少年不止一次的想让他永远的睡去,却总是会在下手前一刻把行动推迟到下一次,他给自己的解释是,我还不够强壮,即便杀了他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这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犹豫在发现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之后,转为了勃然大怒,危险的火苗在黑眸中愈燃愈烈。混蛋!下次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愤怒之中一股寒意直逼后颈,他还来不及回头便被一闪而过的人影轻轻一带落入了结实的怀中。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并且非常及时的救下了他的小命。
清凉的风中立着一个手握宝剑的青年,那是一把奇特的剑,半透明的剑身闪烁着紫色光芒。青年对男人的举动异常不满,他说,流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天降魔障!他会毁了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