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休戚+番外————凤喙麟角熬成胶
凤喙麟角熬成胶  发于:2010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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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是让太子奇了,心念,好不容易把曹子文给撵走,留了东宫个清静,却不料何时他也有这能耐叫皇后鸾驾亲临开口关心了起来?便有些心浮,答道:“曹侍郎去惠州办公务。”

  “那真是可惜了,”皇后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怅然,“有阵子没见,还想和他再扯上几句,怕不知道要等何时了。”

  太子看在眼里,心下鄙夷曹子文居然连皇后也谄媚得了去。

  皇后却徐徐说道:“今个儿哀家经过了淑妃原来住的地方。”

  太子愣住,心头有如闪过一阵影影绰绰的阴冷,那个冷宫封锁了他所有不愿回想的事,自少时离开后,便再未踏进去过一步。

  “你猜见到了什么?”

  太子静气,缓声道:“儿臣不知。”

  皇后却微微笑了起来,纵然保养得再好,眼角却带着几丝蔼祥的纹路:“今个儿经过那时,本是不打算停留,却从那门外闻到一阵清香,便停了轿去看,这原本荒凄凄的院子,入门居然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霞草,开得正是好。”

  太子皱眉,抿唇勾起了那片记忆,记忆中的那个冷宫的院子,只有一口井与一些沾满青苔的泥地,那是他曾经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个下午的地方,从不见长什么花出来。

  “平日里御花园里那些开得郁郁葱葱的花见多了,倒是头一次觉得,这霞草原也是可以生得好看的。”

  太子见皇后满脸稀奇的样子,嘴角不以为意的露出一笑:“山珍海味吃多了,难免也会对清水豆腐动些心思。”

  皇后笑了笑:“却是有宫女告诉哀家,常见曹侍郎去那后宫了好几次,未想到,那片霞草,竟全是曹侍郎一个人种出来的。”

  听闻此处,太子眉心略是一动。

  皇后见他有些惊,又将笑意宽了几分道:“锦燃啊,你若是有空,也回去瞧一瞧,只要站在门口远眺一瞥,那白色的小花犹若浮云拂动,万星闪耀,确实是扎眼的好看。”

  太子眼眸平静如镜,声调中却是透着一丝不喜,道:“儿臣记下了。”

  皇后见他一副不讨喜的模样,便道:“怎么,心里不高兴?”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太子侧身凝眉道,“前几日儿臣上奏领兵打仗,父皇不准,心中有些难过。”

  皇后见他凝眉肃然,微微一笑,将手搭上他的肩头,柔声道:“皇儿,他只是舍不得你,若是锦犀还在,你父皇一定会让你去的。”

  太子一怔,眼中露出复杂的深意,缓缓回身问道:“若是皇兄仍在人世,母后是否还会像今日一般疼爱儿臣?”

  皇后见他黑亮的瞳仁中流出的恍惚,不由心中一阵怜惜,轻轻拉过他的手,轻轻,道:“只有傻孩子才会问出这种问题,你是哀家的儿子,无论锦犀还在不在,哀家都一样疼你。”

  太子合眼不语,手指在雪白的袖口中微微蜷起。

  是时,曹子文惠州高床暖枕,一觉居然睡到了日斜,眼皮虽是沉得厉害,肚子却叫了起来,不甘心的床上滚了几下,才勉强恹恹爬了起来。

  稍微洗漱了一下,披件外套,才发觉太阳西落,竟是傍晚。走到了庭院,靠在柱子边,却听见两个扫地的下人在聊天。

  一个道:“昨天晚上拎个水桶将我的手拎得快脱臼了,今日连握个扫把都握不动。”

  另一个道:“拎个水桶都能伤,你也太丢脸了!”

  一个委屈道:“你可不知道,昨日知府说要洗澡,结果我不停的倒热水过去还不够,结果我凑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主子在和秦家公子在一起洗,怪不得我的热水连着提过去都不够!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澡盆里,一腻着就是大半天……”

  另一个笑了起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上回秦公子来,进了知府大人的房间,整整两个白天没出来,还是我去门口送的饭菜。”

  “呵呵,不过我昨天倒是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

  “偷听到什么了?”

  “唉唉,不提了,那可真是听得我面红耳赤啊,”一个说道,“不信,你今晚去听听看。”

  “切,我听那作什么。对了,厨子说今晚喝粥。”

  “又喝粥?怎么每回秦公子来,都要咱们陪着喝粥?!”

  曹子文无声笑了一下,从廊柱后走了过去,那两个下人见曹子文走了出来他都吓了一大跳,点头哈腰,没事人似的。

  曹子文也未搭理他们,径直走过大厅,果不其然,见到前一晚自己写的祭文已经被挂到了墙上,待走过檐下的拐角,却忽而见到赵晋遥从一间偏房推门出来,一脸贼眉鼠眼的模样,左瞧右看,确定了左右无人才放心转身把房门锁上离开。曹子文向后躲着看了会儿,直到赵晋遥走远了,才了过去,在偏房的门纸上戳了一个洞,眯眼朝里望去,只见里面供着一块块牌位,没想到刚才赵晋遥进的这个偏房居然是赵家祭祖的祠堂。曹子文端起下巴想了想,眼珠转动间,不由嘴角挂起笑意,笑时,便已动手轻而易举撬开房门的锁,朝门缝溜了进去。

  赵晋遥何许人也,一个财色皆图赖着后台撑腰中饱私囊的贪官,无事是连三宝殿都懒得去登的人,又怎可能真的孝顺心念祭奉上祖?再念起他先前偷偷摸摸的样子,若说他心中无鬼,谁信?!

  曹子文放眼看去面前一块块祖牌,直到见到赵晋阳的牌子,朱漆的字,确是赵家众牌位中,最崭新的一块。

  论世间之至叹,无非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免拂然,能让苏意殊交心以待的,即使算不上旷古一人,天下风云,必也算得上是位忠臣俊杰,若是赵晋阳仍在人世,这惠州定是能治理得繁华物茂,又怎会落得如今民不聊生,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是人心惶惶?

  想到此处,曹子文弯身便朝这个牌位默默躬身一揖。这一揖,却是曹子文发自真心肺腑,身子一弯,绝不是作势,低头,却正巧瞟见了灵台的桌布底下一个不易发现的蒲团,其形状有些奇异,绸缎面已是有些泛旧,几处线头有些脱落,放在地上,竟是上下不平,左凸右凹。

  显然,赵晋遥绝不是常拜祀祖宗的人,却能将蒲团拜成如此,曹子文心中起了疑惑,便俯身拾起蒲团放手里掂量了掂量,捏来瞧实,却发现了这蒲团的蹊跷。

  于是将蒲团翻过来,这蒲团放在地上凹凸不平,原是其中塞了一些东西。蒲团的反面有一条缝,曹子文将手伸入,掏出看,心中大喜,竟全是四王爷叫人写给惠州知府交募私粮的密信,且信上皆有四王爷的印章。

  曹子文释眉笑了起来,抬头对着赵晋阳的牌位,轻声开口道:“看来是你也看不下去令弟的所作所为,特意把我叫来将他收拾收拾,冥冥中果是自有定数。”

  曹子文将书信塞入自己的袖中,又向那牌位施了个礼,本想抬脚欲离,却总觉得刚才好似还摸到一些东西,又朝蒲团里摸了摸。

  指尖碰触到一张折起来极为小心的纸,掏来细细展开,才发现是惠州美男的名册,啧啧称叹了起来。这名册上少说也有五十来个名字,有的名字旁是空白,有的名字旁却有批注——“李渠衣,凡桃俗李,无味”,“黄泽鼐,不敢掠美,垂涎”,“柳沉浣,龙阳二势,下次再试”等等。再定睛一看,居然也有秦欣的名字,批注是——“秦欣,坐上琴心,下不了台。”

  曹子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这知府,还算是有些采花的情趣,感叹道:“赵兄,还真是艳福不浅。”

  想了想,又将这小纸片一并收下。

  等走出祖屋,却发现天已开始渐黑,低头心下思量今日撞了大运,既然已赃物并获,便估摸如何乘早溜之大吉,回去向太子讨赏,一边盘算着一边欣然的笑了起来,突然看见一个下人急冲冲跑来说:“曹大人去哪了?知府大人找您好久了。”

  曹子文心情正是酣畅,挑了挑眉,开口微笑:“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那下人道:“正是,知府大人说吃完饭,答应了带您去拜祭墓地。”

  这贪官倒还算是个言出守信之人,曹子文点点头道:“好,知道了。”

  夜间的路总是有点不好走,墓地又是在城郊,马车越走越是颠了起来,曹子文撩帘看了看车窗外漆黑黑的夜里滑过一道道浸着月色的枝丫,开口道:“赵兄,认为这世上有三尺神明?”

  赵晋遥坐在马车的另一头,道:“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曹子文回头来,微微一笑:“物换星移,权贵烟云,人总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做错太多事,沦为成王败寇。人活着,有时信些神魔,反倒活得容易一些。”

  “那么,曹大人的意思是?”

  曹子文十指轻扣,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晋遥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只因,神明亦有人心。”

  赵晋遥咀嚼着他话里的话,却觉得是语暧不明,尴尬的笑了起来。

  黑暗里头,车子不知道晃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下车。

  赵晋遥指着那个荒冢说:“这便是家兄的墓了。”

  曹子文点了点头,立着身子,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眼前野草艾艾,只是一个荒冢,上书:“悔过墓。”

  曹子文狐疑道:“这当真是令兄的墓?”

  赵晋遥答:“家兄断气前,吩咐下人要在他的坟前上书,不必记名只须悔过二字,说是,有人自会明白的。”

  曹子文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令兄为官一生清廉,大义大仁,誓死为国,人既已仙去了,若是连他都须如此悔过,岂不是让后来人看了,反而觉得自己比不上?”

  言下之意,却是在暗讽这个赵晋遥。随后,从身后掏出一瓶酒来,对着悔过墓,拱手道:“晚辈只带来几杯水酒,聊表敬意,还望晋阳大哥在九泉下,勿以介怀。”

  说着,倒了一杯酒,扯着袖口,垂眸,缓缓将酒洒在坟前。

  酒香四溢间,身后却突然多了一个声音说:“好酒!”

  曹子文回过头来,却见是秦欣,正从一片小树林里缓缓走了出来,心中顿时觉得不妙。

  “曹大人果然是个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连个不认得的人的墓,也要来敬一下,真是让望川好生钦佩。”

  曹子文朝赵晋遥看去,只见他目露鼠光,靠到了秦欣身旁,悻悻然看着曹子文。

  一个念头闪过,曹子文冷冷一笑,道:“所以,你是故意告诉我赵晋阳的事情,就是为了骗我前来拜祭?”

  秦欣俊美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死人拜死人,当真是有趣。”

  曹子文挑眉:“哦?你要杀我?”

  “若是在赵府动手只会惹来是非,最好的办法,便是叫你自愿到这荒郊野外来,一杀百了,尸首都找不到,最为干净。”

  倒是赵晋遥有些胆怯,迟疑对秦欣道:“杀了朝廷命官,一旦事发,便是要处斩的,望川,我看,先将他囚禁便是。”

  秦欣狠狠瞪了赵晋遥一眼,骂道:“就凭你这个窝囊废,关得住曹子文?!给我闭嘴!”

  看来这一切都是秦欣出的主意,曹子文眯眼,有条不紊地说道:“秦二公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总该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吧?”

  秦欣看了曹子文一眼,薄唇一扯,道:“好,我也不怕告诉你。从通州前往京城的官粮,已经用你的名义,被我们截下来了。你若是活着,就有给自己开脱的机会,而死人,代罪正合适。”

  曹子文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秦欣怒道:“曹子文,你笑什么?!”

  曹子文嘴角勾起笑意,道:“不过掉了一些粮,区区小事,秦二公子开口闭口就是杀啊死的,也太小题大作了吧?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用我的什么名是么义去截的粮?”

  “惠州米谷踊贵,”秦欣哼了一声道,“你可还记得叫你写的那篇祭文?我不过是仿你的字型写了一封不长不短的书信,改换了一批人去送粮,顺便路过惠州送来罢了。”

  曹子文侧脸看着秦欣,道:“光是字像,又怎能算得了数?!”

  “是算不得数,”秦欣阴阴一笑,“但是加了你的官印,可就不一样了。”

  说完,秦欣看着曹子文脸露惊色,继续得意笑着说:“你难道不奇怪,为何昨晚睡得如此之沉?!”

  “你往我房里放了迷香?”

  “不止,”秦欣的眼神往曹子文的头顶一瞟,“我给你的这支乌木簪,是浸了秘药的,只要戴上几个时辰,包准昏睡不醒,亏你昨天一整天都戴着,自然就有了我们得手的机会。”

  曹子文沉默,蹙眉道:“看来你不仅下手快,连这一步都算计到,我输了,无话可说。”

  秦欣呵呵一笑,看了一眼赵晋遥示意,赵晋遥拍了拍手,果然从树林里钻出来几个士兵。

  秦欣对一个士兵朝曹子文指了指:“搜身!”

  那个士兵听毕,果然上前从曹子文身上搜出了一把匕首。

  秦欣拿着那把匕首,笑了起来,走到曹子文面前,用匕首在他手臂上猛然刺下,顿时鲜血汩出:“你既然有心拜赵晋阳,不如就在这里陪他,你可满意?”

  曹子文吃痛,却是忍着,垂着头,不住冷笑。

  秦欣哼了一声,又在他胸口划了一刀口子,抿嘴看着那哗然流血的伤口,舔了舔嘴:“临死还在笑,你倒是不怕死。”

  “死有何惧,只是,我有些为你可惜。”

  “哦?你有什么好可惜的?”

  曹子文瞪着在一旁噤声不语的赵晋遥,用手捂着另一只手的伤口,咬牙喝道:“赵晋遥,只要我在惠州有个意外,太子一定会让皇上抄了你的九族。”

  赵晋遥果然打了个哆嗦。

  曹子文又开口说道:“知府大人,你说,是皇上大,还是四王爷大?”

  赵晋遥抬头看他,眼中露出迟疑。

  曹子文笑了一声:“我知你地处四王爷管辖,被逼实属无奈,你若站在我这边,看在令兄的面子上,我不会与你计较。否则,我若死了,你这个惠州知府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赵晋遥果然有些动摇,对秦欣求情道:“望川,我看,关他几个月,等官粮的风波过去了……”

  啪!秦欣一巴掌挥了上来,打在赵晋遥的脸上:“没用的东西!”

  赵晋遥吃了瘪,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曹子文看他怕死的模样,转过头对秦欣,笑着说:“赵知府在惠州做下的那些风流事,不知秦二公子可有耳闻?”

  秦欣一愣,眉头一皱,道:“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

  “百密必有一疏啊,”曹子文笑容未尽,却是痛得额头冒汗,吃力的说着,“秦二公子为了赵知府全心全意,却不知,秦二公子可有耳闻李渠衣,黄泽鼐,柳沉浣这些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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