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家父母,知名的演奏家和音乐教育家,杜母对这个圈子虽然不了解,但在之前的谈话中也多少了解到这对年纪比自己大了将近一轮的夫妻在音乐的世界里具有怎样的权威。
林在渊……杜母却不敢直视这人的目光,仅这一点,便已经让杜母猜测这男人有多厉害。
站在母亲的角度上,杜母一时也不知道自己阻止杜晨飞跟在临清龙身边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在杜母的反复思量和众人的难熬等待中,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出来立刻被团团围住。
“手术很成功,病人求生意志很强,虽然现在还处于昏迷中,但是过一两天应该就能清醒了。”
医生说。
杜晨飞的神色这才轻松了一点,
当晚,杜晨飞要留下陪伴照看,杜母劝了两句,见杜晨飞坚持,考虑了一下也就没有再阻止了。
临清龙因为伤势严重而无菌的隔离间里,杜晨飞只能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
男人穿着白色的病服,他的脸色和他的衣服一样苍白,在苍白的房间里靠氧气罩维持着呼吸,他的生命那样安静,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永远地沉眠了。
看着男人沉静的睡颜,杜晨飞感到很无力,就像小时候自己被关在房间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结实的门锁撼动半分一样,现在他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对方,无法感受对方的呼吸,无法感受对方的体温,也无法感受对方的痛苦。
贴着冰凉的玻璃,杜晨飞的心也冰凉着。
以往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这个男人总是微笑地陪在身边,只要有他的微笑,不论怎样的困难似乎都能轻易地克服。他的微笑有一种魔力,让人信赖和放松的魔力。
男人有时候很严肃,遇到音乐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苛刻,分毫的差距都是不被允许的。每当面对严肃的他,杜晨飞就忍不住想缩起脖子,似乎这样背上就会多出一个龟壳让他躲起来。而临清龙总是了解他的,每当杜晨飞缩头缩脑的时候,男人就会露出无奈而充满宠溺的笑容,或捏捏小狗的鼻子,或敲敲小狗的脑袋,让杜晨飞的脑袋重新弹出来。
男人有时也很温柔。生活里的临清龙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而有耐心,会每天特地拐到沙丁熊熊为自己买蛋糕,会在临睡前给自己盖好被子,会烧饭做菜,会洗葡萄、切苹果、剥虾壳,会给他按摩酸痛的肌肉,会搂着他细细地解说关于每一张唱片后的故事,会给抚摸背部直到他睡着……
有时候杜晨飞会不自觉地想,这样好的男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呢。自己又笨又呆的,应该像高露那样温柔的,或者是天音那样漂亮的,又或者是方迟那样机灵的才比较讨喜吧?
可是临清龙一直以来都是细心地守在杜晨飞身边,小心地为杜晨飞考虑,顾及杜晨飞最细微的感受。
“临大哥……”
你一定要快点醒来啊……
第 76 章
杜晨飞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困了就蜷在长椅上睡过去,睡得不安稳,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醒来了,之后也睡不着了,在医院的洗手间草草梳洗了一下,看病房内的临清龙还是沉睡着,杜晨飞犹豫了一下,决定下去吃个早餐。
吃了早餐回来便又是守在病房外。大约七点钟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记者陆续都来了,一个个围着要采访这次的车祸。面对那些问题,杜晨飞抿着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以往这些事情大多都由临清龙处理了,就算偶尔被记者逮到,问的也大多是关于专辑和音乐的事情,像眼前这样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问题令杜晨飞感到无所适从。
好在苏海及时出现了。
苏海可不是杜晨飞这被保护得太好的笨蛋,他对付记者的手段比用权势压人的临清龙还要高得多,三两句就将记者打发了,还让对方开开心心的,没有一点不开心。
目送记者离去了,苏海便关心起杜晨飞的状况:“早餐吃了吗?昨晚都没有回去是不是,有没有好好休息?”
“嗯,吃了……临大哥怎么还不醒?”杜晨飞一门心思都放在临清龙身上,哪有心情去关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医生不是说临大哥手术很成功吗?为什么还要放在无菌病房里?是不是其实很严重你们都瞒着我?为什么临大哥还没有醒?”
苏海苦笑,耐心劝道:“别担心,医生只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而已,临先生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是吗……”
杜晨飞喃喃自语,坐在长凳上黯然不语。
杜晨飞当然不希望临清龙有任何事,可是他却不自觉地想到各种可怕的结果,如果……如果……
杜晨飞不敢想象如果!
上午医生来查房,检查之后说是病情稳定,便送入了加护病房——虽说是加护,其实只是高级的单人间,有护士二十四小时值守,各种看护仪器也是高级的,但不需要无菌隔离。
杜晨飞终于可以走到临清龙身边,握住男人的手的瞬间,眼泪自个儿就掉了下来。杜晨飞知道这样很丢脸,可是他忍不住。
才一天不到,杜晨飞便觉得临清龙已经瘦了,那宽厚的大掌似乎单薄了许多,再看男人的面容,依然是苍白如纸。
杜晨飞想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抚摸过男人略微有些突出的关节,他便无法说服自己。
将临清龙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似乎这样便可以用体温温暖这双有些冰凉的手。
杜晨飞想起车祸之前,临清龙还是这样抚摸自己的,只是那时候这双手比任何暖炉都要暖人。
苏海在杜晨飞身边陪了一会儿,却因为公司事务缠身而不得不离去,临走前问杜晨飞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可以让人送来。
杜晨飞沉默了一下,答道:“我要……琴。”
我想为你写一首歌,让你在睡梦中也听到我的声音。
苏海的人很快就运来了钢琴——宽敞的加护病房加金钱的力量让这个庞然大物得以进入医院。
苏海能理解杜晨飞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希望杜晨飞不要再这样呆坐下去,如果他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音乐上,也不失为一种调剂。
抚摸过黑白琴键,杜晨飞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段旋律,这是为临清龙而写的旋律。
我想为你写一首歌,让你在睡梦中也听到我的声音。
我想让你在梦中听到我的声音,直到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当你的手温暖我的脸颊。
我让你的手温暖我的脸颊,一如我渴望再次拥抱你。
我想拥抱你,直到枯藤长出新桠,我不是我,你不是你。
……
如果你想我了,便写下你心中旋律,我能听懂音符里的思念。
中午的时候杜晨飞先后收到临父临母还有自己母亲的电话,各自询问了临清龙的状况,而回答只有一个:还未清醒。
心中的旋律化为谱本上一个个黑色的音符,承载了他的思念和忧愁。
杜晨飞呆坐在病床边,握着临清龙的手,他不愿意离开,连饥饿也分毫不觉。
杜母来了便看到自己的儿子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床上的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晨飞,先吃饭。”
杜母拿出了便当盒,里面的饭菜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给病人吃的,显然是为杜晨飞准备的。
杜晨飞没有拒绝,接过饭盒扒了一口,却感到难以下咽。
“妈……我吃不下……”
杜晨飞难过地说,临清龙至今还没能清醒,他怎么有心情吃饭。
杜母淡淡道:“吃了才有力气照顾他。”
杜晨飞沉默了一会儿,勉强自己将饭吃下去。
像是安慰,杜母说:“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他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嗯……”
“昏迷只是人类的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很正常的现场,过两天就会醒了。”
“嗯……”
顿了顿,杜母祭出杀手锏:“你要是不好好吃饭休息的话,我不会再让你待在这里……”
话音未落,杜晨飞猛地抱起饭盒大吃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反而被呛到了。
“咳咳咳……”
“急什么,喝点汤。”杜母为杜晨飞拍背顺气,同时端上了汤,又说,“别喷的到处都是,脏死了……倒是他嫌弃你反而是我家教不好……”
杜晨飞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母亲,但杜母却不给任何明确的表态。
杜晨飞擦了擦嘴,刚把饭盒放下,临母便推门进来了。
临母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饭盒,便笑道:“我还担心小晨飞不懂得照顾自己不会去吃饭呢。”
于是杜晨飞和杜母都看到了临母手上拿的饭盒。
杜母感到有点意外,道:“没想到……哎,还麻烦你送饭来,真是太客气了。”
“呵呵,没什么。”临母笑道,“小晨飞在这里照顾我们的儿子,总不能让他连饭都没吃饱吧?”
杜母心中的感觉很复杂。
杜晨飞怕临母尴尬,便上前接过临母拿来的饭盒,讪讪道:“刚好我也没吃饱……那个……临大哥以前说伯母的手艺很好……”
杜晨飞不太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还是让人听懂了。
临母喜欢这孩子懂事,摸摸杜晨飞的脑袋,笑道:“晨飞真可爱。今天比较匆忙,没能做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晨飞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一点,你挑着吃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饭盒盖子一打开,杜晨飞就傻眼了:这看上去便有些体积的饭盒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摆放了满满的饭菜,最关键的是,眼前的饭菜几乎能和电视那些超豪华的日本便当相媲美,香味扑鼻而来,食物被烹制得像艺术品一般华美,精心摆放出的形态犹如百花齐放,极具连视觉冲击,让杜晨飞连下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杜晨飞不由得偷偷瞄一眼笑得很温柔的临母,他突然明白了临大哥为什么从来没下过厨也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饭菜——和临母相比,临清龙那点本事根本不值一提啊!
杜母也被这份看上去没三四个小时烹制不出的便当给震慑到了,这份心意……
杜母苦笑,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临家母子说服了。
就算自己的儿子笨了点,但对方有这么好的母亲,想来以后总不会受欺负吧……
这份超华丽的盒饭让他实在没办法将“吃不下”这种话说出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全吃下去。虽然非常好吃,但是……
杜晨飞现在连起身都觉得艰难。
这个乌龙让心情沉郁的杜晨飞放松了很多,下午的时候杜母陪着坐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一些演艺圈里的人来看望,有的杜晨飞认识的便聊上两句,不认识的也会打声招呼。因为人来的多了,杜晨飞一直没能安静下来,倒不像上午那样压抑。
两份便当的乌龙在晚餐时并没有出现,两个母亲已经约好,每天的午餐由临母送来,而早餐和晚餐则由杜母准备。
晚饭后林在渊和临跃也来了,林在渊看上去似乎是个斯文人,可举止却是个十足的流氓,他毫不客气地在临清龙肩头捶了一拳,那动作连旁观者看得都疼,而林在渊给的理由却是“没什么,真要救不活,也不差这么一拳”。之后林在渊海又拍着杜晨飞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这小子好养活,过几天就醒来了,死不了!”
杜晨飞哀怨地瞪了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觉得林在渊一点也不疼干儿子。但很快,林在渊没心没肺的行为就招来了报应——临跃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竖着眉毛怒斥道:“你说什么鬼话呢!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杜晨飞已听说这是对情人,看他们拌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林在渊脸皮之厚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便看林在渊吃疼地摸摸手臂,又谄笑着抱住临跃,没皮没脸地说:“宝贝,有你这个做娘的就够了嘛!”
“你——你给我去死!”
临跃脸红脖子粗地一拳揍了过去,只可惜被林在渊捉住了手腕,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杜晨飞突然明白了临清龙那肉麻死的“宝贝”是从哪里学来了,难怪每次临清龙调戏人的时候都一股子流氓劲,敢情是有个坏榜样……
第 77 章
几日来杜晨飞一直守在临清龙床边,累了则趴在床沿上睡过去,但每次都睡不深,惊醒了便继续守着,有时会弹弹琴,将心里的旋律记录下来,他希望等临清龙醒来了便将这些曲子给他看,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医生说临清龙过两天就会醒,可是临清龙昏迷了四天了还没清醒。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脑部有血块,于是“很快就会醒”变成了“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杜晨飞当场就傻了,他不能接受,那样厉害的男人怎么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躺在床上?这不可能!
后来又想如果临清龙真的一辈子都醒不来了,他就这么陪着一辈子。但这个念头他根本不敢动,他不要临清龙醒不来!
杜晨飞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送来饭菜再精致他也没什么胃口吃,短短几天就又瘦了下去,眼眶深陷,身子也单薄得撑不起衣服了。
如果临清龙再不醒,可能杜晨飞也要住院去了。
好在到了第五天,临清龙醒了。
临清龙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压住了,偏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杜晨飞正趴在床沿上小睡,而临清龙的手就被他握着压在脸颊下。于是临清龙又看到杜晨飞消瘦的脸颊和青黑的眼圈。
临清龙心疼极了,心想自己好容易养胖胖的小白狗怎么又变成瘦干干的流浪狗了。
临清龙没有叫杜晨飞,可是杜晨飞自己醒了,他睡得不踏实,感觉到脸颊下的大手似乎动了一下,他就惊醒了。以往每一次他被惊醒抬头看到的都是失望,然而这次他却对上了男人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
杜晨飞愣住了,竟没反应过来。
临清龙失笑,自己摘下了氧气罩,轻声道:“晨飞,回魂啦。”
“临、临大哥……”杜晨飞呆呆地唤了一声,突然清醒过来,泪水夺眶而出,他扑上来抱住临清龙大哭道:“临大哥你终于醒了!你、你终于醒了!呜……”
临清龙被压得胸口又是一痛,却没有推开杜晨飞,而是勉强抬起没有折断的右手将杜晨飞抱住,亲亲他的发鬓,笑道:“好了,不哭了,我醒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临清龙做了检查,说脑部血块并未完全散去,但并没有造成影响,接下去只要静心修养即可。
医生离开后,临清龙将杜晨飞拉到了身边,抚摸过那塌陷的双颊,心疼道:“怎么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之前吃的都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