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著你————不曾相识
不曾相识  发于:2010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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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手腕上一阵剧痛,我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是一个护士正拿著细细的针头扎我的手腕做皮试。
我大叫:“不要!”我最怕打针了。
一只硕大的手掌挡住了我的眼睛,与此同时我的胳臂被死死地按住了。
“乖,马上就好了。”
“他死了吗?”
我心里无法忘记的还是那篇我没能看完的报道。
甘子期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有。好象跌伤了手脚。”
我舒一口气,没有再说什麽。陀陀没死,这就够了。
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不愿意让他死的太早逃避了惩罚,还是因为对他尚存有的一丝怜惜。
“甘先生?”
有人在我们身後轻声地问。
甘子期转身,我肩上的压力随之一松:“我是。有什麽事?”
戴黑边眼镜的年轻医生斯斯文文地答:“请跟我来一下。”
甘哥哥的手在我肩上安慰地轻揉了一下,走开了。
我回首看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後面,心里充满不祥的预感。
过了很久,甘哥哥才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怎麽啦?是诊断结果不好吗?”
那个高大的身躯在一瞬间崩溃了。倒在我的膝盖上哭到肝肠寸断。
回想著这麽多年以来越来越频繁的头痛发作,今天的结果我并不觉得太过意外。从家人到我自己,从来都没把这个当回事。感情上的泥潭已经让我疲於应付。或许,潜意识里,我早就想放弃这具罪恶渊源的肉体。

捧起他的脸,我平静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吃力地摇头:“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苦笑了一下。甘哥哥是真的不擅撒慌。从来没让人见过眼泪的他哭成这样,居然还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能不能不要哭了?你不知道你这麽大个子哭起来有多吓人吗?”
他果然停止了抽泣,啼笑皆非地看著我。
“小维------”
看他眼睛里的闪光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锺,他的嘴唇就贴了上来,我往後一靠,被他压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就让他以吻压惊得了。这样想著,那人却得寸进尺起来,温热的大手隔著衣服也不肯安份,在我胸前好一阵揉捏。
痒死了。我揪著头发抬起他的脸:“疯了你?护士随时都会进来的!”
他看著我,目光痴迷:“小维,答应我,让我照顾你,永远。”
我冷笑一声:“永远?我们会有永远吗?我还能活多久?一年?半年?三个月?”
他避开我的眼睛,低声说:“都叫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还想说什麽,护士托著针盘进来了。
“去哪儿?”
甘子期不作声笑笑,抓过我布满针孔的爪子,牵我到他的切诺基上。
“搞什麽?你丫还跟我玩这套?”
要不是老子病後虚弱,看不把你丫的黄子踹出来。
大概是没挨踢的关系,这小子竟然变本加厉了,掏出一条黑色丝质领带:“把眼睛闭上。”
我“啪”地打掉他的手:“你丫脑子进水啦?居然敢蒙我的眼睛?”
“乖,一会儿就到了,有惊喜哦。”
我瞟他一眼,又瞟领带一眼,有点动心:“真的假的?你要骗我的话可要想清楚後果!”
车开了不到十分锺就停下了,我听著甘哥哥先下了车,跑到我这一侧来开了门,让他牵了我的手,慢慢走过一个花圃(有香气可证),踏上三级矮矮的台阶,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水果和奶油香味,让人闻到就饿了。

“什麽啊?”
我再也忍耐不住,唰地扯掉眼上蒙的领带。然後,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分明是一个大客厅,却布置成了船甲板的模样,偌大的落地窗透进的明亮光线中,白色的榉木板和蓝色的控制台洁净整齐,美得象一个梦。
我慢慢走过去,抚摩著墙上货真价实的剑鱼标本和鲨鱼牙床,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生怕那样会让我从这个美梦中惊醒。
在我的身後,甘子期突然张开双臂,我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他的动作,急忙闪开身,却见一大群人从大厅门口涌了进来,彩带纸屑飞舞,“Happy brisday”的喊声震耳欲聋。

满眼泪光中,只听见甘子期温柔的声音在说:“生日快乐,小维。”
心底不由抽搐了一下。这一刻,他的语调何以与那个人如此相像?
清冷的风吹过麻木的脸颊,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了。
堆起一脸的假笑,我不知说了多少个“谢谢”。
以前我不知道,甘哥哥的人缘竟好到这种程度。蓝凡和他的女友来了,欧阳带著常理来了,炉灰领了他的第N个女朋友来了,原经管班的同学来了一半,连莫大妈也跟在人群後面蹭著来了。

如果不是看甘哥哥的面子,他们当中有谁会为我这麽个天不收地不管的家夥生日费半点心?
我真正该谢的,也就是甘子期一个人而已。
也许还有蓝凡,这麽些人里,也只有他并不以认识我为耻,而是真的关心我吧。和丁丁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叫我有事没事多打给他。
人都走光了,我独自坐在甲板正中红色的花瓣椅上,看著蓝色的天花板,感觉比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凄凉。
满地狼籍著蛋糕屑和彩纸碎片,也根本提不起劲头去收拾。若是陀陀在,早已经一声不吭收拾好了吧?
该死!我一甩头,怎麽还在想著那个人?
舷梯上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正对上兴冲冲的甘子期。
“小维,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麽礼物?这可是我特意留到现在的哦,不然叫蓝凡他们知道了,这帮狼崽子能把我给撕喽!”
看著他手里那个小小的礼物盒子,我勉强自己装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来。这麽小的东西,又能叫人眼红的,多半是钻戒一类的吧?这家夥最近疯得厉害,真会做得出这事来。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紧张起来,脑子里飞快地转著,一时却想不出该如何拒绝而不会伤了他。
看他一脸献宝的样子,再想到待会被拒绝时他的尴尬神情,我的头皮都发麻了。
尽量用慢动作拆著盒子上的缎带,终於还是给我拆到了头。
打开那个精美的浅粉色(恐怖的颜色-------甘哥哥真的是花痴了才会选它-------)盒子,两张淡黄色的卡片赫然出现!
“de w--------cu-------”
以我拙劣的德语水平拼得太吃力了。其实不用看那些字母,票上印的那只漂亮杯子已经很清楚表明了它的用途。
世界杯足球赛决赛门票,全世界球迷的梦寐以求。我在网上看见过。
比钻戒更贵重的礼物。
我抬眼看著甘子期:“原来那个把决赛门票抬到六万元天价的暴发户就是你。”
他咧开嘴,拖长了腔调:“没有──”张开双臂用力拥住我,“快说啊,开不开心?”
我能说我不开心吗?
我只能顾左右而言它:“你怎麽知道我会喜欢这种住在船上感觉的?”
他拿手指撩我的睫毛玩儿,笑嘻嘻答:“前年蓝凡把你那本《红色克拉姆的宝藏》弄脏了,要不是我拦著,你差点把他鼻子都给打断,我还猜不到你心里藏著个航海梦?”

有这事?我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的手指向下,落在我的嘴唇上,渐渐在升温:“说真的,我们早点出发,坐船去好不好?”
坐船去欧洲?我联想起陶子的《走路去纽约》,不禁失笑。甘子期,平凡卑微如我,不值得你如此隆重对待。
那麽美的未来,怎麽想怎麽不象是真的。就算能发生,也不是在我身上。
也许这样就算是确定关系了吧。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还有什麽资格挑肥拣瘦?何况,对象是甘子期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就为了稻梁谋,也该委身於他,否则,饿死活该。
林维罗,你还真是幸运呢,愿意包养你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竟然没断档。
还是照常在那家小餐馆打工。我已经不指望能找到更好的工作,现在满街的大学毕业生找不著饭碗,而我,只是一个肄业生而已。
下班路过几场暴雨後水位猛涨的苏州河畔,看清洁工们清理著堤岸上的淤泥,发了好一会儿呆。河岸上的淤泥可以用铲子和扫把清理,心里的淤泥和污秽该怎麽办呢?不堪提起的记忆太多,在每个深夜的噩梦里紧追不放,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站在这里做什麽?不怕臭吗?”
愕然回头,我不敢相信地连眨了几下眼睛:是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简单。
无心跟他纠缠,我懒洋洋背转身要走。
就听他在後面一声怒吼:“李维罗你给我站住!”
本想不答理他,不过有个问题我必须澄清一下:“喂,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那我有责任提醒你两点:第一,”竖起食指,“注意你的形象,象你这样西装革履的模样,泼妇骂街的调调不适合你;第二,”再竖起中指,“我姓林,不姓李。”

我竖指头的样子怎麽看怎麽象是在侮辱人,简单气得脸都发青了:“我管你姓猪姓狗,把陀陀还给我!”
丫脑子进水了还是怎地?当陀陀是一样东西,还跟我要?
见我不回答他,他急了,团身而上,我一个没留神,被他抓住了脖领:“你不要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他已经连自己叫什麽都不知道了,你还嫌害得他不够惨?”
眼前一片发黑。陀陀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简单的脸,离我不到五公分,灼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算我求你了行吗?我知道你的演技可以拿奥斯卡,可是请你不要再装了好不好?陀陀他走的时候连护照都没带,又失去了记忆,他能上哪儿去?除了残存的意识里还有个你,在这个城市里,他还能去找谁?”

我终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义,令我毛骨悚然的意义:“你是说,他失踪了?”
简单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摇著我的衣领,自己的身子也跟著乱摇,平时总是一丝不乱的头发掉了几缕下来,搭拉在他的额角,看上去颇有几分象愤怒的诗人模样。“你能不能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到底要我怎麽样,才肯把他交出来?”

不能再不出手了,不然他真的会把我给掐死,使了一个霸王卸甲从他的掌中挣开,我喘著气对他说:“你没上溺乐园找他去?他就算要找我也只会上那儿去!”
简单苦笑一声,真比哭还难看:“你当我是白痴啊?那儿我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看著呢!我跟了你三天了,你到底是把他藏在哪儿了?”
後背升起一阵凉意。我也真够迟钝的,被人跟踪了这麽几天竟毫无知觉。话说回来,我一向就是如此,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拍下和谢以文在一起的照片。只是谢以文为什麽也没发觉?是情欲过热导致的知觉麻木吗?

我直视著简单的眼睛,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不知道陀陀在哪儿,你还是报警吧。”
简单一楞,眯起眼看著我的脸,似乎想在上面找出破绽:“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那你怎麽还能这麽平静?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我淡淡一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哪有那麽容易就死了!这个世界上,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的事多著呢!就象我哥和他,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
简单大吼:“你放屁!你凭什麽说他该死?一口一个是他害死了你哥,你哥是自己出车祸的好不好?李维罗,”他眯起眼睛,“你和你哥到底是什麽关系?他死了你伤心成这样,不惜陷害无辜来为他陪葬?只怕,真正害死他的人,是你吧!”

身体在思想之前采取了行动。等我反应过来时,简单已经被我一脚踹入污黑的苏州河中。
人群的惊慌叫喊声中,我木然独立,大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被几个联防队员攥著胳膊摁住脑袋,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在治安联防办公室里,我的惫懒态度把那个讯问我的合同警察气得几次撸起袖子来想要打人,被旁边的正规警察死活拉住了才作罢。
也不知他们是怎麽查出来的,半小时後,甘子期到了。他一现身,我就知道想在看守所呆几天的计划落了空。
坐在他的身边,我一言不发,他也不跟我说话,只管闷头开车。
车开出有二十里地去,他终於开口了:“你怎麽又去惹上那个简单的?是斐陀叫他来找你吗?”
我将整个身子缩进座位里,闭上眼睛。那种疲劳的感觉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让人只愿从此长睡不醒。“不是。陀陀失踪了。”
一个急刹。我的头“!”地撞在车前方玻璃上。z
甘子期的眼睛瞪得赛过铜铃:“你说什麽?他失踪了?为什麽报纸上都没登这个消息?”
我揉著额头上的鼓包:“你问我我问谁去?”
“小维-------”y
甘子期抬手轻轻扳过我的脸,看了有两秒锺。我心里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唇就压了过来。
和甘子期之间,始终没做到过最後一步。虽然偶尔也会被他恶狠狠的狼吻撩起火来,但却总在最後关头退缩。想来想去,是心理阴影太重,好朋友做了这麽多年,又是知道他以前一直有女友的,角色的突然转换让我无所适从。

所幸他也一直没有强迫过我做到底。有时我会怀疑他另有发泄渠道,因为被我回绝後他也不会有什麽很难受的样子,不象陀陀,当场就要崩溃的模样。
可我有什麽资格对他寻根究底?是他收留了我,让我免於孤独无靠,让我不至於发疯。况且,我对自己也不会承认的是,内心深处,我并不是那麽在乎甘子期的出轨与否。就算是想到了他可能和别人在床上的情景,也无法触动我的情绪。说到底,还是觉得他的感情世界是他自己的私事,与我无甚关联。

我或许不爱陀陀,他的肉体却让我流连忘返。有时候我会想,情与欲之间,似竟是欲的力量更大。
只是,今时今日,那具曾经叫我沈溺其中无法自拔的肉体,究竟去向了何方?
轻柔的鸟鸣声打断了甘子期企图探入我衬衣继续的行动。
我向後仰身,拿出移动电话打开:“喂?”
那边有三秒锺的静默,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就在我以为这是个骚扰电话想要挂掉时,他开口了:“小维?”
“爸!”b
我大惊,旋即意识到自己出於习惯犯了错误,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那个人,从血缘上就跟我毫无关系,而且,从他将我逐出家门那天起,在伦理上,他也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

可是,我毕竟曾经叫了他二十一年的“爸爸”。就算受过再多伤害,就算有过再多误会,谁能拒绝一个从小看著自己长大的人?
深深呼吸了两口,我尽量平静地问:“有什麽事吗?”g
那个人的声音,和平常大是不同,似乎完全失去了以往惯有的威严:“你------你妈她不行了,她想------再见你最後一面。”
白色的日光照耀著一切,空气中隐隐有金属被灼烧的气味,没有一丝风,路边香樟树的叶子纹丝不动。
我站在小院的门口,定定地看著院墙上攀爬的藤蔓植物,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童年时候,无忧无虑的我趁著大人们午休时溜出院门,在围墙下找蜗牛和大蜘蛛,看蚂蚁拖著比它自己大十几倍的苍蝇尸体趔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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