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思————朱小枫
朱小枫  发于:2010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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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小的知道了,请大皇子放心。」深谙於察颜观色的海公公,又岂会听不出月淡之的双关语,微微的一鞠身後,很快便领着方靖雅进屋去了。

  「方靖雅?」才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行摆出正式的跪拜礼,坐在金黄色龙椅上的月默然已经开口唤出了他的名,像是早已笃定了他会来的样子。

  纵使已经失去了时机,方靖雅还是曲着腿跪了下去:「是。靖雅见过皇上。」

  「来找朕,有事?」月默然明知故问道,利眼细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少年。

  「是。」跪着的动作持续不变的维持着,方靖雅看来并没有立起身的打算:「靖雅今日特意前来,是想恳请皇上派兵援助陷入困境的六皇子。」

  月默然冷冷的嗤笑出声:「恳请?你凭什麽?」

  纤弱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方靖雅咬得唇都泛白了,才重新找回说话的能力:「靖雅的确没有资格要求,可是皇上,六皇子毕竟是您的儿子啊!难道您忍心看着他,就这样子败下去吗?」

  「朕的儿子,可不止小六一个。」月默然漫不经心的道。

  呼吸蓦地一停,方靖雅强迫自己继续寻找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可是,六皇子极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太子。这是您一手挑选出来的,不是吗?」

  「太子?」月默然笑得更沈,嘴角扬起的弧度,足以让方靖雅整个人惊心动魄。

  「皇上……」

  「小六已经放弃太子之位了,你不知道吗?」月默然似笑非笑的反问道,而後语气轻柔到极点的一字一句吐出:「这可都是为了你。」

  精致的小脸上,登时变得毫无血色,方靖雅呐呐的嗫嚅着:「不……」

  「你会来找朕,就表示你对於小六这次出征背後的真正原因已然略知一二,不介意朕把全部的内容告诉你吧?」起身从龙椅上徐徐而下,月默然不怀好意的一步一步逼近着方靖雅:「小六用十万兵马和半年的时间,再附加上朕赐予他的太子之位,来和朕玩这一场赌局。若是他赢了,朕就允他带着你离开深宫隐居山林,永远不再过问政事。反之,若是他输了,他就得听从朕往後所有的安排。」

  方靖雅踉跄的步步後退着,双手捂着耳朵,企图逃避这一切。

  「你知道朕的安排会是什麽吗?朕要小六乖乖的留在宫里,即便没有当上太子,也要留下来辅助老大完成大业。而你,将会被放逐到塞外,一辈子都不得返回。」月默然猖狂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样……你还愿意恳请朕派兵去支援小六吗?」

  一辈子不得返回……一辈子都不得返回……

  要吗?

  还要吗?

  方靖雅问着自己。

  要用自己一生,去换。

  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方靖雅,告诉朕答案吧。这样,你还愿意吗?」

  瘫软下置於耳际的两手,方靖雅死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如果将靖雅放逐到塞外,可以换来六皇子的平安的话,那麽,靖雅愿意。」

  答案是……

  值得的。

  只要那个人平安,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个人为了他,做了这麽多。该是时候,由他来为那个人付出了。

  「请皇上出兵平息战乱吧。」方靖雅双膝跪地,再诚挚不过的祈求出声:「靖雅愿意听从安排,到塞外去。」

  月默然满意的笑了,眼底尽是赞赏的色彩:「好,很好。朕相信,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朕会依你所言,让老大带兵去援助小六。」

  「靖雅在此,先谢过皇上。」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会变好了吧。

  只是……

  心好痛,像是被硬生生的掏空一般,失去了跳动的活跃。

  「靖雅……」

  好想见那个人……

  ……见他最後一次。

  「靖雅……还有最後一个要求。」方靖雅哑声的喃喃道:「请让……靖雅随军前行,靖雅……想要见六皇子……最後一面……」

  静月思33

  无理的要求,却意外的获得了月默然的许可。

  形式作风一贯快速准确的月默然,立马颁令圣旨以月淡之为首,带领旗下的十万精兵赶往边境支援月弦之,翌日出发。

  接到皇令的月淡之松了口气之余,更多的却是觉得惴惴不安。从御书房返回的方靖雅,情绪过於平静,除了风轻云淡的留下一句「靖雅也随军前行」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话语。

  他和月默然之间的谈话内容,月默然为何会改变心意下令派兵,背後隐藏的秘密和代价,在方靖雅的沈默无言之下,所有的一切均无人得知。

  月淡之也尝试逼问过他,甚至出动与他相熟的傅宁,采取劝诱式的询问方法,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方靖雅就像合拢着嘴巴的蚌壳,由始至终都没有给出解释,尽管月淡之已然竭尽所能,最後还是无法得知其中所发生的内容。

  紧迫的形势已不允许月淡之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方靖雅身上,他必须在短短一日的时间内,急速的调兵遣将,尽可能以最无懈可击的完美状态,直接奔赴前线做支援。

  第二天,在朝阳还未升起的昏暗天色里,行动敏捷迅速的大军已经踏上征程,务必赶在五天之内到达月弦之驻扎的营地。

  月淡之因为担心方靖雅的身子状况,特地为他准备了一辆马车,不料却被他一口婉拒了,坚持要和其他的将领一同骑马前行。在他跃上骏马的那一刻,月淡之便知晓自己顾虑实在是有点多余,方靖雅的骑术高超得几乎是与他不相上下。

  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赶路,终於在第四天的响午时刻赶达目的地。

  事出突然,月弦之先前并没有接到支援的命令,等他知晓後,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月淡之率领的大军那时早已进入了战线的区域,即便他再怎麽不愿意,也只能黯然接受。

  满腹怒火的月弦之守在营地前,正打算把沿途跋涉赶来的月淡之臭骂一顿。可是,当看到骑马走在大军前,那抹朝思暮想的雪白身影时,所有的不满和愤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错愕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要误以为自己是因为思念压抑得太久,导致脑子出现了幻觉。

  等他回过神来,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时,他顾不上其他人愕然的目光,一把冲上前将刚刚跨下马背的人儿,紧紧地拥入怀里。

  「……月、弦之……」

  终於见到他了,历经整整四个月的分离,光是想念就足以让彼此肝肠寸断。如今,压在身上宛如断骨般的疼痛,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的告诉自己,他真的来到了这个人的身边,不用再隔阻着千万里的距离,茫然的暗自思念对方。

  「小雅……」月弦之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般,闭着眼嗓音沙哑的呢喃着他的名:「小雅……小雅……」

  他抱着他,他现在正在抱着他。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假象。他是真的抱着他,抱着这个他永远都不愿意放手的人儿。

  「小六……」充满无力感的叹息声飘溢在耳边,月弦之不予以理会,对方强忍住不悦,又唤了他一声:「小六……」

  仍旧是无动於衷。

  肩膀随後一重,相贴着的两具身体很快被一股蛮力硬生生的分开,被迫失去了最眷恋的温度,让月弦之忿恨的斜眼瞪向月淡之,低沈的警告出声:「大皇兄!」

  「要抱要亲,也得先看看场合。」月淡之丝毫不畏惧的回对上他的眼神:「我非常体谅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深刻情怀,但是,你也稍微的顾虑一下其他人的眼光好吗?」

  方靖雅闻言,白皙的小脸倏地泛红起来,涩然也跟着渲染上大眼,整个人不知所措到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放才好,迷惑得月弦之眼底开始发出亮光。

  「先进帐篷再说吧。」月淡之不着痕迹的挡身在两人中间,顺道阻去那道炽热得过了火的视线:「士兵们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应该也很疲惫了。先安顿好他们,让他们适当的休息补充体力,那样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好好的应付敌军不知何时会发动的攻击。」

  纵使心中还有不满,月弦之却不得不依言照做,因为月淡之的话,的确说得很有道理。他抿了抿唇,转身对着一名身穿黑色战袍的中年男子不卑不亢的说道:「邢将军,大皇兄带来的士兵,就劳烦你先作安排。至於我军明日的战略决策,待弦之从帐篷里出来,再跟你详细的商讨。」

  「是。下官明白。」邢将军双手抱拳,极快的领命。

  周遭大批的人群很快的散离开,月弦之光明正大的牵过方靖雅到自己身边,目光不善的瞟了月淡之一眼:「你,跟我进来。」

  语毕,他头也不回的拉着方靖雅走进众多帐篷中最不显眼的一个。月淡之见状,也只能摇着头跟了进去。

  「谁准许你多管闲事的?我有让你擅自请兵过来吗?」一进入帐篷里,月弦之就开始咄咄逼人:「你自己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上小雅?你疯了是不是?」

  「不……跟大皇子没关系,是靖雅自己──」方靖雅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

  「小雅你别插嘴。」一下打断方靖雅焦急的话语,月弦之转身面向他,脸色稍微的缓了缓:「让他自己说。」

  「可是……」

  月淡之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靖雅,我来吧。」

  「我为何会领兵过来,小六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虽然我不晓得,敌军突然停止攻击的原因是什麽,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就此放弃。一旦他们全力发动攻势,你手上的十万兵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与之相对抗的。」月淡之看着他,叹气的许下承诺:「我可以向你保证,如非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我绝对不会插手。我虽然驻扎营地,但是绝不会轻易的动用我旗下的一兵一卒。这样你满意了吧?」

  静月思34

  月淡之前脚一走,月弦之後脚立即转过头佯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小、雅!」

  「你没有遵守承诺。」方靖雅赶在他发飙之前,捷着眉淡淡的申诉道:「依照我军目前的战况,靖雅今年的诞辰,六皇子恐怕会如去年一般,赶不回来。」

  「小雅……」月弦之状似无奈的又低低的溢出他的名:「你的诞辰还没到。准确的来说,距离你的诞辰,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毁约。」

  「不……」方靖雅摇头,缓慢的垂敛下眼睑:「靖雅的直觉告诉靖雅,六皇子……是不会在约定的时间内回来的。」

  月弦之忍不住叹气,像是终於认输似的垮下脸:「所以……你来了?」

  「是。」方靖雅轻声应道。

  帐篷里突然一片死寂,最後,月弦之微顿了一下,低喃着说道:「你来了……就间接的代表,我输了。我们──」

  语尾忽地截断了,月弦之诧异着,只来得及伸出双手,将那抹直直冲撞过来的雪白身影,接了个正着,毫无准备的身体瞬间被巨大冲撞力给压倒了。他踉跄了两步,仍旧难以收刹的向後倒去。

  「砰──」

  月弦之结结实实的摔了,後背往地上重重的一撞,剧痛随即传遍了全身。他忍住疼痛,迅速的用力撑起身体,焦急不已的询问起俯趴在胸前的人儿:「小雅!没事吧?压疼了吗?」

  「靖雅……」深埋着的小脸没有抬起,夹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微弱的从心口的缝隙中传出:「我……很想你……」

  不是别人,而是「我」。

  平日甚少使用的自称语,此刻却是脱口而出。

  想告诉这个人……

  自己真的很想念他。

  他「方靖雅」,想念着「月弦之」。

  月弦之一噎,呼吸几乎顺不过来。他垂下眼看着对方蜷缩着的两手,已然将厚重的战袍紧揪得快变了形。

  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话说出口的?

  他知道,他向来不善於表达自己,如今吐出的一个「想」字,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麽的困难?

  「……小雅。」月弦之反手拥紧了他,不太意外的察觉到原本就纤细的腰身,变得愈加的瘦弱。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方靖雅有些惶乱的哭了,自懂事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过哭泣的记忆。整整十年之长的时间里,他就像失去了泪腺的人偶,学不会流泪。可是此时,眼泪却像是崩溃般的不停滑落着,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怎麽也止不住。

  「小雅……不哭……别哭了……」月弦之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想要抬起他的脸为他擦泪,方靖雅却怎麽也不肯抬起头,他只好改用手抚摸着他的背脊,耐心的等他全然失控的情绪慢慢回落下来。

  这样的方靖雅,他从没见过。或许说,如此脆弱惹人怜悯的一面,被这个倔强的人儿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从不肯轻易的示人。

  「好了……小雅乖……不要哭了……」

  心里想停,可是身体却停不下来。

  因为他知道……

  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像这样,抱着这个人了。

  ……只剩下三天。

  三天过後,他就得跟随月默然暗中派来的人远走塞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个人了。

  从未如此的不舍。满腹难以自控的伤心欲绝,几乎快要把他给淹没了。

  「……月……弦之……」方靖雅重复的呢喃着他的名:「……月弦之……」

  「我在。小雅,我在。」终於抬起方靖雅哭得惨兮兮的小脸,红肿的大眼溢满泪水。月弦之心疼的拂过他的眼皮,眷恋的吻上他的唇,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仰头接受月弦之缱绻的密吻,甚至在对方不满於的单纯的四唇相接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敞开合紧的贝齿,任由那软滑的灵舌霸道的缠着自己,狠狠地吮吸到泛疼的程度。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相互纠缠着两道艳红流连不舍的不愿分开。

  直到残存的理智涌上大脑,月弦之强迫自己退开身子放开他。岂料,方靖雅却攀着他的肩胛跟贴上来,在他愕然的注视下,略显肿胀的唇瓣被轻咬了一下,随後絮乱的气息又交缠到一起。

  极力的避开方靖雅失常的举动,月弦之沈下脸低声的警告着:「小雅!」

  不要企图试探他的忍耐力。

  那种东西,在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根本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他不想伤了他。

  更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要了他。

  他是值得他用一辈子去呵护的人,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希望可以给予他一个资格,虽然无法名正言顺,但至少不会是在如斯的状况下。

  「……不要。」方靖雅呐呐的喃喏道。

  「什麽?」月弦之蓦地一怔,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脸红到几近到了滚烫的地步,方靖雅依旧固执的摇着头:「我说不要。」

  「小雅!」月弦之接近咆哮的吼着他。

  方靖雅不顾他反对的眼神,依旧执意的覆上他抿紧的薄唇,闭上眼生涩而害羞的一下一下舔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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