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哥!」安映春心喜。廉雨於书信中提起,刀僧已人中原,如此天大的麻烦自然要靠戚夏欢和顾迎秋去收拾,这两人果真不负众望。
「你竟然胜了?」江英南盯著戚夏欢,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每每绝处逢生?
「一个人当然不够杀,不过,以大欺小刀僧都使了出来,自然来招以众凌寡!」戚夏欢说得很正经,可是顾迎秋和安映春两人却笑翻天了,连管槐世都不由得摇头。戚夏欢和尉迟冬隐是同类人,边关守多了,见惯了生死,愈是情况险恶,这两人愈是爱说玩笑话,仿佛天塌下来当被盖,没什么在怕的!
「戚夏欢,我真的很不甘心,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你?」江英南望著人疑问,戚夏欢却长叹口气,这人的死心眼实在不输顾迎秋。
「你什么都胜过我!唯一可惜的是,你不是我戚夏欢……。」戚夏欢淡笑两声,直勾勾的望著顾迎秋,那人亦同等深情的回望著戚夏欢,他们俩是前世互相欠债,今生来还的,旁人怎么插得了手?
「庄主,收手吧!你不会有胜算的!」管槐世再次劝说,江英南却摇摇头,虽然和完颜吴乞买并没有任何兄弟情义,但他依旧不会出卖那人,这是他的骨气。
「杀了我,你依旧阻止不了大金侵宋的!该是我劝你们,收手吧!」江英南这句是望著顾迎秋说的,到最後,他仍是不忍心顾迎秋成为阶下囚,不管他认或不认,完颜浩信的命,总是算在他头上。
当的一声,映雪残扔到江英南脚边,众人不由得狐疑,顾迎秋望著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庄主,一直以来,你对迎秋真的多次手下留情,我不杀你,你自尽吧!」顾迎秋长叹,他心知江英南绝不会出卖金国,但他就算回到金国,也同样没有命留,完颜吴乞买不会忍受有个样样胜过他的兄弟。
江英南看著顾迎秋良久,脸上泛出一抹真心的笑容,顾迎秋终究还是理解他的,他情愿当江英南死在这票武林中人手上,亦不想以完颜英南的名字让人送上断头台,那些人,不配。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念在温亭已让你整治的这么惨份上,放他一马吧!」江英南毕竟是个有情人,他对顾迎秋好,同样待温亭极佳。
「树倒猢孙散,他见你大势已去,一早便跑了!我就是想杀也找不到人。」顾迎秋摇头苦笑,江英南一心对人好,可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这样也好……。」江英南淡笑两声,捞起映雪残,轻抚著剑身,再望了顾迎秋一眼,阴冷的剑刀贴著颈子轻轻一划……。
看著江英南血染衣襟,戚夏欢久久无语,虽然彼此始终针锋相对,甚圣还有可能是情敌,可他却为江英南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那人自始至终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面对唯一可能令他真正动心的人,对他最是无情。江英南并不算坏人,甚至在某些时候,他比顾迎秋更像个好人,只是一开始天便注定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唏嘘什么?」顾迎秋冷哼一声,抄过映雪残一割,满意的提起江英南的人头,嘴角甚至带点笑意,戚夏欢不由得一阵发寒,他,始终还是顾迎秋,那个草营人命的顾迎秋。
「顾迎秋,人已经死了!你留点余地好吗?」管槐世皱眉扬声,他不是戚夏欢,不可能对顾迎秋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怕他痛啊?你也会说人已经死了……。」顾迎秋翻了翻白眼,飘进屋里翻翻找找,戚夏欢和管槐世对望一眼叹口气,跟著掠进屋里。
就看见顾迎秋坐於桌前低头写著不知什么东西,桌上摆了个木箱,看来是用来放江英南人头,顾迎秋吹了吹小纸签,满意的看了看,随後自布兜里翻出一柄小斧,跟著纸签摆进木箱里。+
「管槐世,跟你借一下安映春!」顾迎秋说完,便拉著一头雾水的安映春离开,戚夏欢像是突然醒悟般摇头苦笑,管槐世不解的望著他。
「怎么了?他又想干嘛?」管槐世疑问,戚夏欢只能长叹口气,不能说顾迎秋计谋不好,但他的手段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借颗人头去吓吓完颜吴乞买,有用吗?又来这一招?」戚夏欢一边回答,一边扬声问著飘了回来的顾迎秋。
「有!这些英明神武的皇帝们都有个通病,贪、生、怕、死。」顾迎秋回话回得恭敬,可那神情却十足十的嘲讽。
「「沙漠飞来一条龙」半年来杀了完颜吴乞买不少王宫贵族、贤将良相,看江英南这颗人头能不能再让他食不安稳、睡不安寝。」顾迎秋咯咯笑著,随意找了件衣服擦了擦双手沾上的血迹。
「如果这样也能让他打消侵宋的念头,只能说你的大宋朝气数未尽。」顾迎秋伸手指著管槐世鼻尖冷笑,扭头飘著离开。
回到糕饼铺子已经入夜时分,可铺子里仍灯火通明,各个像打了场大胜仗似兴奋得不得了,楚坷和尉迟冬隐两人更是让人灌酒灌得双颊火红,看来他们是追截上江兆春那队兵马。
「江兆春这个女人也算厉害了!宁愿战死也不肯投降!」尉迟冬隐看了楚坷一眼,如果是他,多少还会对江兆春手下留情,但楚坷不一样,握著剑、盯著人,眼底心里只有敌人,没有男女分别。
「希望这场风波到此为止……。」虞明彦淡笑两声,诚心祈求和平。
一连多日,武林里隐隐约约的动荡不安、人人自危,幸得廉雨的手段,公义城很快便压制了即将爆发的动乱。虽然戚夏欢是明摆著不想管,江湖里刹时间群龙无首,但公义城和管槐世有条不紊的处理大小事务,很快的又恢复了平静。
「烟波山庄已垮,我自然不用再顶著常乐会老板的身份了!这扳指还是交还给步姑娘吧!」戚夏欢笑笑的将白玉扳指递给步怀艺,後者很犹豫,不知是该接受还是不该接受。
「收下吧!戚夏欢是只猪,交给他迟早会败光。」顾迎秋低声笑著,戚夏欢横他一眼,一天不损他是会浑身痒是吧?
「这下好了!天下太平了!」尉迟冬隐伸伸懒腰夸张的笑著。
「那倒是,要不,你趁此时把婚事办一办吧!暍完你这杯喜酒,我便和迎秋回大草原练功了!」戚夏欢笑了笑,顾迎秋亦点点头。既然要挑战伊儿寒,自然得勤练功—夫,再让他打个要死不活的,这回上哪找高手以命换命?
「戚夏欢,认识你这么多年,就属这句话最中听!」尉迟冬隐得意万份,大力的拍了拍戚夏欢肩膀,若说什么人最春风得意,当属抱得美人归兼有子万事足的尉迟冬隐。
「不用这么麻烦,几位熟识的朋友一块儿聚众,暍杯小酒便是了!」虞明彦柔声笑著,她一直都那样美,多了份母性光辉後,更添几分圣洁。
「那怎么行?武林第一……唔!」戚夏欢一句话还没说完,尉迟冬隐赶忙捂住他的嘴巴,那句武林第一美女出嫁什么什么还是不说为妙,每回戚夏欢说一次,婚事就告吹一次,尉迟冬隐仍是心有余悸。
「如果不介意,我得向你借顾迎秋一用,那桌酒菜得靠他帮忙。」虞明彦笑笑的拉著顾迎秋,论厨艺,自然是这个见鬼似什么都会的顾迎秋远胜过她。
众人盯著顾迎秋,都知道他厨艺很好,但是心地很坏,哪可能平白无故下厨,而且还得不嫌麻烦煮出一桌酒菜,就看见他回望著虞明彦半晌不答话,久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未了,扯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满满的祝福尸
「好!就当是我送你成亲的嫁妆!」
顾迎秋在小厨房里忙著,戚夏欢则伸长了腿,懒散的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尉迟冬隐摇摇头,拎了壶酒给他,哪有这么懒惰的神龙?叫小蛇还差不多。
「不去你的明彦身边团团乱转,跑来缠我干嘛?」戚夏欢低声笑著,尉迟冬隐横了他一眼,也跟著笑了起来。
「明彦小睡一下,最近容易累。」尉迟冬隐边说边掩饰不了笑意,要他说,光欣赏着虞明彦午睡,他也能心满意足。
「我等不到小邪少出世了!暍完这杯喜酒,我和迎秋便走。」戚夏欢轻声解释,尉迟冬隐理解的点点头。
「明彦也是这个意思,她说你们愈快离开愈好,你不当那些仇恨一回事,但其余的人不一定办得到,顾迎秋不是你,心地那么好,他已经算够收敛了,但不可能让人找上门寻仇不还手!留下,他双手的血腥只怕会愈染愈多,你还是趁早带他离开!」尉迟冬隐提醒。
「嗯……不知你信不信,我总觉得,留下,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希望是我多虑了……。」戚夏欢长叹口气。
炉上炖著汤,顾迎秋回房里收拾东西,轻抚著纯白虎皮,唇角带著一抹笑意,他想回大草原,想去找哲别,去看看他的部落,顾迎秋知道,大草原崛起一股强大的势力,希望是哲别他们。
「顾大夫……。」霍玉海捧著琉璃灯站在门边,望著屋里的青衣人,刀削似菱角分明的侧脸,映著红艳的烛光,忽明忽暗、似神似仙。
「什么事?」顾迎秋看了他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我听怀艺说……说你不舒服,睡不好?这盏琉璃灯有安定宁神的功效……。」霍玉海轻声说著,吞吞吐吐有些结巴,顾迎秋停下手望著他,眼神不善。
「你跟怀艺很要好?你究竟打算怎么样?」顾迎秋冷冷的盯著他,霍玉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果断,让他这样婆妈的拖下去,步怀艺肯定成为另一个虞明彦,怎么这年头好女人老遇上蠢得似猪的男人?
「没……没有!不……不是这样的……。」霍玉海放下灯急得猛摇手,满脸通红。
「是男人就拿出些胆量来!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顾迎秋吼了他一句,霍玉海是个很上进的年轻人,又聪颖够精明,步怀艺若真的喜欢他,倒是福气。
「怎么了?」戚夏欢笑笑的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顾迎秋在吼霍玉海的声音。
「还不出去?」顾迎秋瞪了霍玉海一眼,知道要来讨好他,就该把心思放在步怀艺身上,跟过劫谷那群山贼混久了,脑袋都塞得不开窍。
「过劫谷的又惹到你了?」戚夏欢凑到顾迎秋身旁环抱著人,嗅著他身上的气味,少了那股熟悉的药香。
「一个两个跟猪似的,喜欢怀艺却不知道怎么追求,我担心怀艺嫁他,会跟虞明彦一样苦命!什么不好挑,偏偏嫁头猪……。」顾迎秋嘀嘀咕咕,戚夏欢放声大笑起来,顾迎秋损人老是这样夹枪带棒,非得掀翻整艘船不可。
「不用这么担心!老六也要跟去大草原,以後过劫谷就是霍小子当家了!再加上怀艺这位步大老板,她就算想吃苦,只怕都很难!」戚夏欢靠在顾迎秋颈边低声笑一著,那人嫌恶的动了动,未了还是放弃任他靠著。
「又跟?怎么全像吊死鬼一样阴魂不散?」顾迎秋嫌恶的哇哇乱叫,戚夏欢则放肆的朗声大笑。
顾迎秋的酒菜,真是吃得那一桌子的众人衷心赞叹,皇帝老子也莫过於此了。几杯黄汤下肚,众人说话声音都不由得大了起来,连一向不太爱闹的楚坷,都因为酒气而看上去迷迷糊糊,很感慨向来爱喝酒又爱凑热闹的安映春不在,不仅他不在,连獠牙也不见很久,少了这些人,总是有点遗憾。不过,依旧不减尉迟冬隐的满面春风,还有那一屋子的洋洋喜气……。
「明彦姐……。」宋之旋涨红一张脸,迷迷糊糊的盯著虞明彦,没来由的突然一阵难过。
「若不是顾迎秋,这杯酒该是大哥和你一起敬的……。」宋之旋嘀嘀咕咕,嗓音不大,但够让坐於另一角的顾迎秋浑身一僵。
「老六,你喝醉了……。」虞明彦柔声劝著,看了看顾迎秋,强自镇定,但些微泛白的脸色瞧得出来,他其实很在意。
宋之旋清醒了许多,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他真的是无心的,不过说出的话就似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一句便让顾迎秋变了脸色,连戚夏欢和尉迟冬隐也同样不自在。
「我不舒服……。」顾迎秋深吸一口气,起身便打算离开,戚夏欢先一步拉住他。
「老六不是有心的!」戚夏欢很为难,有时他也很气末之旋的口无遮拦,可那人就是这样,暍醉了总是胡说一气,并不是存心的。
「我没事,只是不能暍酒,看你们这样一杯一杯灌很不是滋味!」顾迎秋轻声笑了笑转身离开,戚夏欢盯著他的背影良久……。
回到房里,长叹口气,没来由的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他顾迎秋向来都笑骂由人,犯得著为那个不长脑袋的末之旋,随随便便一句话,弄得自己不开心?瞪著桌上的琉璃灯发傻,霍玉海那个笨蛋也算有心,懂得找这个精致的小东西来哄怀艺,伸手点起烛火,淡淡的香气飘散。
入夜,众人喝得醉醺醺,戚夏欢酒量极好,还剩几分清醒,拉著管槐世晃晃悠悠的闲逛,管槐世只能摇头叹息,这几个一旦暍醉,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楚坷则帮著虞明彦扶著尉迟冬隐回房,这位得意的年少将军早醉得不醒人事。
「楚坷,真是麻烦你了!」虞明彦点点头,如果没有楚坷帮忙,她还真对付不了醉得一塌糊涂的尉迟冬隐。
「哪里,我去帮末之旋!」楚坷笑笑的离开,虞明彦看了看尉迟冬隐,同样也跟了出来,刹那间,两人瞬时一僵。
饭厅里狼藉一片,宋之旋坐著,瞪大了双眼,胸口浓稠的血迹缓慢流著,似挣扎、似不甘心,生命就这样流逝,一柄银斧跌在地上。
「老六!」虞明彦尖叫。
虞明彦凄厉的尖叫声,吓醒了尉迟冬隐,同时也让戚夏欢和管槐世赶了回来,连顾迎秋也自房里冲了出来,小睡了一下,昏昏沉沉,幸亏戚夏欢眼明手快,才没一步没站稳一头栽倒。
宋之旋惨死在饭厅里,一双眼瞪视著,满脸的不甘和惊疑,死不瞑目。戚夏欢盯着这一幕,久久发不出声音,他过劫谷最後一个兄弟……。
「冷电银斧?」管槐世拾起跌在地上的银斧,不敢置信的回瞪著顾迎秋,那人同样张口结舌,比谁都更惊恐。
「不是我!」顾迎秋艰难的吼了出来,真的不是他,他就算一千万个讨厌宋之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杀了他。
「你该不会相信……只不过是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话,所以我杀了他?」顾迎秋冷笑,可是语气却破破碎碎,眼神不断望向戚夏欢,而那人从头到尾只记得盯著末之旋,浑身颤抖得厉害,甚至连伸手抚闭宋之旋双眼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不会是顾迎秋……。」尉迟冬隐乾哑著喉咙,想说些什么,偏偏脑子一片空白,虞明彦紧紧拽著他的手臂发冷。
「银斧是你的?」楚坷也不相信,或许是栽赃,顾迎秋一听,连忙翻了翻布兜,睑色更白,众人不由得强吸一口气。
「真的不是我……。」顾迎秋很惶恐,他没做过,他真的没做过,他不会连杀个人都没印象,他什么也不记得……。
「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有多久没吃药了?」管槐世沉痛的问了一句,顾迎秋如遭雷击。
「回房去……我叫你回房去!」戚夏欢几乎是用吼的,才把这几个字勉强说完,顾迎秋望了他一眼,说不出的绝望。
「我没做过……。」顾迎秋平静的回答,悄声的飘回房去。
顾迎秋前脚离开,戚夏欢後脚便掠了出去,若不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原来,是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又过了一个难关,哪知道那些鬼哭神号仍在……。
「楚坷!跟著他!」看戚夏欢走得又急又快,管槐世立即要楚坷跟上,他看得出来戚夏欢的神色不对劲,担心他其实仍没熬过入魔的关卡。
「难不成真的是顾迎秋?」尉迟冬隐长叹一口气,明明一切都很美好,为什么一转眼间就全变了样?那两人眼看就要离开中原,为何会突然风云色变?
「我不知道……。」管槐世紧皱浓眉。
呆坐在房里,顾迎秋瞪著琉璃灯发傻,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杀了宋之旋,可那人确实死在冷电银斧之下,顾迎秋觉得头很疼,他不可能犯病,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无缘无故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