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
「当然，也不想想你刚刚让我泡了水。」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全干了，只剩下头发微湿。
「现在不是在暖你了，或着你想用别种方式？」微微上扬的语调充满暧昧。
面对适才冷漠无情如今又火热深情的雷焰，对他的变幻无常，雷无瑕还真大感吃不消。「不用了，若你想杀我，动手吧！」
「我的无瑕，我怎舍得杀你？不过小惩一下也是应该吧，谁教你将我关了段时间。」刚才过于激烈的缠绵，真的只是小惩而己。
「真不恨我？」
「我知道你必是受人指使，要不然怎会对付我！既然是有人威胁你，我又怎能是非不分就杀你，我这妖的心胸可是宽大得很，不像某人那么小心眼。」
「我哪里小心眼了？」前面还满像人说的话，但后头却是在暗暗贬损他。雷无瑕忍不住又动了气，他的冷静每次遇见雷焰就会破功。
「要不为何要封住我？」雷焰顺势问出。
「那是因为……」
未竟的话语在看见雷焰等着答案的表情后，就如同水面上的泡泡，啵的一声消失无踪。
关于怀日对他的威胁，他可以说出口的，只是说了又如何？让雷焰找上对方厮杀，然后让自己担忧吗？
见雷无瑕沉默许久，雷焰便道：「罢了，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会让雷无瑕有迟疑的恐怕自己也认识对方。「是怀日吧。」肯定的句尾代表他对自己的答案很笃定。
雷无瑕不承认亦不否认。「雷焰，事过境迁了，什么都别做。」
「我不可能让人欺到我头上！」
「倘若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就别去。」当日会封住雷焰是迫于无奈，本不奢求他的原谅，但雷焰对自己的态度又让他重燃两人一块生活的心愿，他希望下一个满月，他们将不会再分离。
雷焰挑了挑眉，以两指抬起他的下颚。「我记得刚才的时候，某人还表现出一副根本不希罕我的模样，现在是反悔了吗？」
明白雷焰是存心的，雷无瑕自知理亏，只好默默点头。
「你这副受到委屈的模样，可真让我心疼呢。既然不告诉我是谁做的没关系，但至少要让我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对付我。」
「是我娘。他让我杀你，我不肯，他便退而求其次要我将你封住。雷焰，对不起！」他想过放出雷焰，却怕怀日又以娘的性命威胁，后来他也去过天苍湖，发觉应被怀日动了手脚，即使他想让雷焰见天日，也束手无策。
「你又没做错，我知道你娘对你很重要，我不会生气，那你娘呢？」
「这几年她身子变好许多，想出家修行，我阻挡不了，只好让她去，不过每隔一阵子我会去探望她。」
「既然你娘有心修行，是该为她感到高兴，不过你那个徒儿又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可以两人一块生活，怎料雷无瑕现在又多出个徒儿，真是麻烦。
第八章
雷无瑕向雷焰娓娓述说，送杜秋娘到附近的庙宇后，回程之时在一个妖物的手中救下段书尧，同情他是个孤儿，便收他为徒。
段书尧的资质颇高，不过修行尚浅。
雷无瑕便要雷焰隐匿自己的妖气，免得被段书尧发现，毕竟自己是道师，总不好与妖为伍。
「为何又走回头路？」
「战乱连连，妖魔横行，到处杀人，弄得人心惶惶，我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担起这责任。」雷无瑕感慨地说。
「何时随我回妖界？」
「我想等手上的事情了结之后。」若没有结束，他也宽不了心。
「你娘跟你那个徒弟是吗？」雷焰颇无奈地道。
「嗯，他们是我如今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挂念了，你会完成我的心愿吧？」
「你话都说出口，我能不答应吗？」
「雷焰，谢谢你。」握着他的手，他满心感念。
靠在他耳边，雷焰低语：「感动的话，晚上记得好好犒赏我。」忍了十年，现在的他是精力充沛。
已经很久没有听那么入骨的话，雷无瑕一时很难接受，还红了脸。
「果然是过了太久，还没习惯吧？」
「我是一心一意在修行。」认真得无懈可击的表情。
「一点都不想我，昨晚没满足你吗？」
严肃的表情再度破功，雷无瑕又怔住，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雷焰以额头碰他的额，「要不是还是白天，你这表情可真让我把持不住。」
「你在对我师父做什么？」
段书尧找不着雷无瑕，步出屋外，来到东兰湖边，看见一个陌生男人靠近雷无瑕，随即冷喝。
「书尧，你醒啦！这位是我朋友叫作雷焰。雷焰，他就是我的徒儿书尧。」
两人第一眼就对彼此没有好感，但碍于雷无瑕在场，他们还算保持和平的假象。
* * * *
「师父，雷焰到底是谁？」
对雷无瑕始终必恭必敬的段书尧，却相当不喜欢雷焰。
「他是我的朋友，嗯……认识很久的朋友，感情很好的朋友……很亲密的朋友。」不停变换着形容词，就是因为察觉到某人厉眸迸射过来的警告，但到了「亲密」一词已是他的底线。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因为他有事情，所以这十年内我们都没联络。书尧，我知道你很排斥外人，但我希望你能像敬重师父一样对待雷焰，好吗？」雷无瑕温柔地说，了解段书尧的性子，他得多对他强调几分，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去送死。
既然是师父的请求，段书尧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可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太像是人类。」假如妖魔有心隐藏，他没师父那么厉害可一眼看穿，但他还是有感知。
「你觉得师父会与妖魔来往吗？」
「师父当然不会，就怕对方是有心亲近师父伤害师父，那就不得不小心。」尽管答应师父，但他心头多少有几分不认同。
「放心吧，即使雷焰是妖魔，他也不会这么对我的。」在他说完这句话，雷无瑕又明显感受到某人传达给他的喜悦之情，令他也不禁微笑。
「师父，你很少这么相信一个人。」跟师父相处已久，师父甚少与其他人来往，难得见他将某个人看得如此重要，段书尧不免有些嫉妒。
「因为他对我很重要。」纵然明知说了会让某人骄傲，可该说的话他仍旧得说。毕竟雷焰对他情深意重，他也想回报给他相同的情意。
段书尧受教地点头。「是，师父，徒儿明白，那徒儿先离开了。」
雷无瑕端起茶杯小啜了口后问：「还满意吗？」
一双手臂自身后圈了上来，伴随着呵气的诱惑嗓音。「满意极了。」何止满意而已，他简直要飞上了天。
雷无瑕继续解释，「我先跟他说，也是希望你别欺负他，这些年都是他陪着我，我一直很怕孤独，娘离开我，你也是，多亏有书尧在我身旁，希望你多疼他些。」
「我会尽量做到的。」
「还有……娘一直希望我成家。」想想也是时候了，雷无瑕便开口。
「什么意思？」察觉不对，雷焰的口气先行防备起来。
雷无瑕闷闷地说：「这么凶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改天我带你去见我娘，我必须跟她坦白，说我这辈子不会娶其他女子，只会跟你在一块。她是我重要的亲人，我不能让她一直心存希望；再者你对我也真的很重要……我希望娘能知道你的存在，就算她会失望，我也不想瞒着她。」
明白雷无瑕此举是重视自己的意思，雷焰觉得十分感动，心绪因为他的这番告白而剧烈起伏着，所有曾经有过的不安、痛苦、嫉妒，全都烟消云散。
「无瑕……」轻轻地，他低吟他的名字。「假如我给你一个愿望，你要许什么？」
「愿你永远不再离开我。」
「如你所愿。」他今生所有的爱意全都给了雷焰，无怨无悔。
同时，他也由衷希望下个满月之时，他们将不会再分离。
* * * *
感受到雷焰的妖气，怀日表情变得十分冷冽。没想到那家伙居然逃出来了。「是你救他的吗？」第一时间，他来到夜岚的住处。
独自品茗的夜岚不疾不徐地回答怀日的问题：「是又如何？他是我朋友，我救他也是应该。」他其实不太明白，何以怀日在当上妖王后仍对他有所执着，莫非真如同雷焰所言，他喜欢自己？但这也没道理啊，他俩虽是朋友，但性格却南辕北辙，是那样的不适合，怀日应该也清楚才是，他一直以为怀日只是希望自己能站在他那边而已。
「你究竟还要帮他多久？」想到夜岚事事都为雷焰着想，而不将他自己放在眼底，怀日的愤怒就无法消除。
「怀日，我跟你说了几遍，你怎么还不懂？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管谁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出手相助；倒是你，既然都已经成为妖界之王，凡事就要度量大一点，何必斤斤计较？我期待你当一个称职的好王，让妖界不再有纷争、争斗，可别让我失望了。」关于天苍湖的事情，他也就不再提。
「既然希望我好，为何不来帮我？」
「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插手那种事情。」
「那是因为你跟雷焰一样，觉得成为妖王是一种不智之举，很幼稚的事情，你们两个都不屑为之。」怀日阴恻恻的脸庞靠近，射出如蛇一样的光芒直透入夜岚澄澈的眼眸内，仿佛想看穿他的谎言。
夜岚认真地迎上怀日的审视，语带严厉地问：「怀日，在那座宛如死宫的地方不过待上几年而己，连你的心也迷失了吗？」
怀日没有听出夜岚的话中涵义，只觉得他是轻视自己，对雷焰的憎恨益发浓烈。「是不是迷失，我们等着瞧吧，你总有天会后悔的！」
扔下最后一句话，怀日旋即离去。
诚如他所言，他势必会让夜岚后悔站在雷焰那一边！
* * * *
白天，雷无瑕的时间全给了段书尧，说是要好好训练他，雷焰纵然有不满，也得默默忍耐。
认真说来，忍耐还真不是他的性格，他做事的方式就是明快笃定，一旦要做，便不顾一切；可自从认识雷无瑕，很多事情他必须学着忍耐。
这是他以前不可能会做的事情，现在全为了雷无瑕改变，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可一旦认为这全是为了雷无瑕之后，他便觉得无所谓了。
时间会改变，心亦是会变。
「妖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这日午后，段书尧出门去，雷无瑕得了空，便与雷焰闲聊起来。
「是个很混乱，到处可见杀戮，战火连连的地方，比人间还要复杂，即便有一个王，但底下的争乱依旧不断，有颁布法令，却只限于在王宫附近的地方有效，至于再远一点的则不受限在内。」
「妖王不就有名无实？」
「有点算是，那只是个地位的象征，不过能担任妖王的人，其能力必定要强过许多妖物，否则也坐不久。别担心，我住的地方是个不受法条管束的地方，很自由，而且妖界非常辽阔，有许多地方甚至连我也没去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你想回妖界？」听明白雷焰的意思，雷无瑕便问。
「你想留在人间？」没等到雷无瑕的回答，雷焰心知他必是犹豫了，又随：「既然你不想去，我会陪着你留在人间。」
明白雷焰根本不喜欢人间却为了自己而留下，心知他的体贴，雷无瑕也不想再坚持什么。「不用，这人间除了娘跟书尧以外，再也没有我可以留恋的地方，应该说，我将来只会剩下你而己，如果到那时我还活着，我随你回妖界吧。」
「你当然会活着。要让你不死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方法？」
「将我的妖灵给你一半，你就能与我共享寿命。」雷焰本以为雷无瑕也会感到开心，怎料他听完后，脸色凝重起来。「怎么了？」
雷无瑕摇了摇头，拒绝接受雷焰的妖灵。「我不能，亏你还身为妖，就该明白妖灵对你的重要性，连我这个人类都晓得妖灵是你的本命，一旦本命少了一半，能力就会大减，万一有强过你的对手上门挑战，你以为你斗得过吗？」
明白雷无瑕是在担心自己，雷焰心头一暖，连忙解释，「无瑕，妖界地大，本来就高手如云，挡得了一个，不见得就能挡下第二个。纵然我现在能力不差，但胜过我的亦有，你也不可能保证我明天不会死啊！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我看重的是当下，未来太遥远，我懒得去想那么多；假使现在我没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不管雷焰说得再好听，雷无瑕就是不肯接受他的提议，他绝对不能忍受雷焰为了自己而牺牲。「给了我一半的妖灵，只能延续我的寿命，却不能让我不死吧？」拿了雷焰的话反击回去。
「我会保护你。」另一层涵义，代表雷无瑕说的没错，
雷无瑕便以这点为立场，坚持不动摇。「既然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暂缓，或者另想他法，反正我是不会接受你的妖灵。」
「无瑕，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他真的会气死，他的妖灵是其他妖物求都求不到的，他现在要大方送人，却遭到婉拒，让他很不是滋味。
怎么无瑕老爱与他背道而驰，有时候他还真不希望他那么有主见，可同时又想到若他没有自己的性格，他恐怕也不会如此爱着他了。
真是两难。
「好了，这事就讨论到此为止。」雷焰这笨蛋，他是为他着想好不好！
既然不肯接受，雷焰也拿他无可杂何，只好作罢，另寻他法。「好了、好了，反正还有点时间，我就想别的方法吧。」
要他去求怀日……也不是不成，只是就怕怀日会刁难自己，难道最后还是得选择幻池了？但他足够承受幻池的痛苦吗？
雷焰面露难色。唉，这个无瑕可真会折磨他。
* * * *
善慈庵
杜秋娘就是在此剃发修行。
雷无瑕带着隐匿妖气的雷焰前来，在一位女师父的带领下，来到善慈庵的庭院内的凉亭内。
善慈庵的纪律严格，基本上是不许男客步入，但由于雷无瑕是杜秋娘的儿子，因此准以破例。
杜秋娘接获通知，缓缓由内房走出来，看见挺拔的儿子与站在他身旁的雷焰，唇瓣微微扬起。「两位施主，您好。」
在善慈庵，雷无瑕也没有称杜秋娘为娘，反倒跟着其他师父称呼。「善慧师父，许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杜秋娘点了头，面带和蔼的笑容。「尚可，施主呢？」
雷焰纵然对她的印象不深刻，但多少也看得出杜秋娘与过去不同了。
之前的她病殃殃的，对任何事都没有期望，但如今的她气色大好，有别于过去。
「很好。今日，我是特地带雷焰来给您看看，还记得雷焰吗？」
「当然记得，雷施主，许久未见了。」
「善慧师父，您好。」
杜秋娘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然后会心一笑。「雷施主，无瑕往后就持烦你多多照顾了。」那双眸子是有点看不清了，但还不至于看不见面前两人之间的那股亲密。
「我会的。」雷焰允诺道。
「雷施主，可否让我与无瑕私下谈话呢？」
雷焰点了头，随即步出凉亭，站到远处去。
杜秋娘眺望着远处，雷无瑕也没有开口。约莫一会儿，她才转过来面对儿子，亲切展笑。
「无瑕，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让你一直照顾娘，是娘将你绑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