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沉浮————玉隐
玉隐  发于:2010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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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白了我爸一眼,问我:“那你与同宿舍的人关系相处还融洽吧?”
      “党员的话我坚决拥护,王铮知心哥哥给我帮助也很多。再有……”我停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交待我和张涧冰那档子事,怕说不清楚惹父母误会,最后只好含混道,“我和下铺,经常开开玩笑,打打闹闹,也还不错。”
      我爸妈没听出什么毛病,又随便教育了几句,就把精神转移到我带回来的特产和风味小吃上了。
      春节的时候张静从深圳打电话到我家,说他们在那边过的还好。她和刘斌在一家饭店里当厨师,陈峰和胡为在一幢写字楼当保安。他们四个合租了房子自己做饭,打算干一两年攒点钱熟悉了那边儿的情况,再合股开餐馆或者加盟连锁店。
      这个寒假我吃喝玩乐,参加了一次高中班级聚会,一次初中班级聚会。可惜吴优并没有出现。同学们都说与他没什么联系,我有点失望。往他家里打了电话,他妈妈说吴优参加了一个全封闭英语班,在昌平上课没有固定电话。本来我很想见到他,告诉他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念书,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对他的思念,可是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这才意识到,或许是我伤了他的心。
      一个月匆匆而逝,我联络了北京的大学同学,相约一起返校。本来我妈说我一个男孩子应该锻炼着独来独往,我爸尝过教训赶紧制止这个愚蠢的提议,坚决拥护我结伴而行。所以我得以顺利地返回学校。
      坐在火车上那会儿,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见张涧冰的面就请他吃饭,向他赔礼道歉,争取冰释前嫌。
      我是第二个回到宿舍的,第一个是张涧冰。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用一种非洲草原上饥饿的狮子看瘸腿兔子的眼神盯着我。我小心翼翼走进充满危险气息的寝室,左右看了看救命的霍中华和王铮没有影子,心头一紧。
      我放下背包,尽量放松地挤出一丝看上去非常诚恳的笑容:“张涧冰同学,吃午饭了吗?没吃我请你。”
      张涧冰冷冷道:“看见你我就不饿了。”
      “我爸说不吃午饭会得胃溃疡,不饿也要吃一点。走吧,我请你吃小炒。”
      “你白痴啊!”张涧冰表情怪异摩拳擦掌道,“你看不出我想趁着屋里没别人揍你一顿吗?”
      “我是白痴啊。”我一脸无辜道,“吃饭去吧,我饿得不行了。”
      张涧冰被我打败了,放弃沟通,一拳向我脸上挥过来。
      我毕竟是练过柔道的,本能地闪身躲开。
      张涧冰一扬眉毛:“看不出你反应挺快,是不是练过?”
      “我练过几年柔道。”我老实回答。
      张涧冰没有停止的意思,下手反而更狠,拳拳生风:“那就好,我不客气了!”
      当我被他倒剪双臂压倒在他的床上时,他才得意道:“我学过散打,今天就用你当沙包练练。”
      我还没来得及求饶,肚子就传出一阵阵咕噜噜的嚎叫。怎么这么大声?我再仔细听,张涧冰的肚子也在叫。我无奈道:“我饿得头晕,不如让我先吃点东西垫垫再挨打?而且你也饿了吧?吃饱了打效果好。”
      经过一番折腾,张涧冰确实已经饿了,他对我这么快就屈服很怀疑,心存戒备:“你不许耍花样,我放开你,你跑了怎么办?”
      “我跑到哪里?我就住你上铺。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你肯定不跑?”
      “是啊,我现在饿得站都站不直了。”
      张涧冰思考了一下道:“交出你的饭卡,我把你反锁在屋里去食堂。我吃完了给你捎一分回来,这个条件如何?”
      如果我现在能动,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我坦白从宽,张涧冰从我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拿出饭卡。
      他果然比我聪明,临出门前问了一句:“你饭卡里还有钱吗?”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不记得了。”
      “有余钱我就吃你的,算你请我。卡上没钱你就饿着吧。”张涧冰把我的饭卡和他的一并装起来,转身要走。
      我补充了一句:“我不吃西红柿炒鸡蛋,千万别打那个菜。太辣的我吃不了,最好荤素搭配,我不爱吃鱼和茄子,米饭打9毛钱的少了不够吃……”
      只听宿舍门碰地一声砸在门框上,张涧冰冷哼道:“你想得美!”
      不幸的是我的饭卡里只剩下18块钱。张涧冰吃掉了5块3毛,有10块是卡底只能看不能花,所以只剩2块7毛钱。看在同学一场,他给我打了9毛钱的米饭,只剩1块6毛钱,能打什么菜呢?
      “我说过不吃西红柿炒鸡蛋。”我低头看着饭盒里一片红红黄黄皱起眉头。
      “你卡里剩下的钱只能打1块5的菜了。这一档菜我吃完的时候只有西红柿炒鸡蛋。”
      我噘嘴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打,还有别的可以选。”
      说完这句我就后悔了,我看出张涧冰有一种想把饭盒扣在我脸上的冲动,他咬咬牙,还是没有下手:“快吃!不吃我就吃了。”
      我爸常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饿着肚子挨打会受内伤的。于是我无奈地端起饭盒,勉强尝了一口。真的是饿极了,尽管是我很不爱吃的食物,我仍然一口口吃了下去。就是因为不太爱吃,所以吃的比较慢。当我吃完的时候,王铮拎着行李包推门进了屋。
      我用哀求地眼神看着他,王铮毫无反应,反而笑嘻嘻道:“你们回来的真早啊!看样子和好了啊,安于世你居然坐在张涧冰的床上吃饭。”
      我无奈,我敢挪地方吗?我活动面部肌肉想给王铮一点暗示。
      结果张涧冰立刻会意,瞪了我一眼,却转头对王铮说:“你女朋友早上就到了,留话说你回来就去找她。”
      “是吗?谢谢你。”王铮一脸兴奋的草草收拾了一下,再也顾不上别的,一眼也没看我这正处在水深火热危难关头的兄弟,就蹦蹦跳跳出了宿舍门,约会女友去了。我心里想到一个成语:见色忘友。
      张涧冰笑得邪恶:“你的救星走了,你也吃完饭了。说吧,你觉得我先打你哪里比较好?”
      我的反应一向比较迟钝,努力思考时,宿舍门又被推开了。
      “我回来了!”霍中华大声宣布。
      张涧冰不耐烦道:“你不是本市的吗?后天才开学今天就回来干什么?”
      霍中华道:“我是党员兼班级干部,提前回来看看辅导员那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那快去看啊!”张涧冰想马上清场。
      霍中华显然没有察觉到张涧冰的险恶用心,依然春风满面:“今天不急,我要先整理一下书本,打扫宿舍,从自身从宿舍做起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学期。你们也一起帮忙吧。”
      我现在深切体会到党组织的温暖,真是救人民脱离苦海的贴心人。我赶紧符合道:“好!咱们赶紧打扫卫生吧,我擦窗子。”
      “张涧冰同学,你个子最高,擦灯管怎么样?”霍中华问道。
      张涧冰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在我耳边道:“算你运气。等打扫完卫生再收拾你。”

 

 

 

      十九
      那天张涧冰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继续他未完成的报复行动。因为打扫卫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我们惊讶地发现霍中华的洁癖程度经过一个寒假在家里舒适调养再教育迅速飚升,直逼那个搬出去的同学。
      我妈教育我,如果同学之间产生矛盾,多半错因我起,我一定要主动承认错误,关心体谅别人的想法,找机会弥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和张涧冰之间的误会冲突,看来错在我身上,我要洗心革面,全力讨好他,不能让他继续怨恨我。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我作为共青团员社会主义接班人所应有的高尚品德驱使,还有,就是我不能总与有女友的王铮腻在一起,也不能耽误正想泡妹妹的霍中华的大好青春。别人一定很奇怪,我一天到晚跟在那两个人屁股后面干什么?可是我不跟着他们就会遭到张涧冰的修理,日子不好过啊,提心吊胆生怕落了单。
      机会终于来了,我的生日到了。我主动提出请同宿舍的人去校内一家档次比较高的餐馆吃饭。白吃的晚饭,霍中华和王铮当然赞同,就连张涧冰也冷着脸答应下来。
      餐馆生意不错,几乎坐满了人,我们没要到包间,就在大堂里坐定。四周都是人,我感觉安全多了。男生吃饭,很少有不上酒的。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王铮已经满脸通红,舌头打结。霍中华看来精于酒道,自己只喝了一杯啤酒,其他的都劝进王铮和我的肚里。张涧冰本来是拒绝喝酒的,霍中华怎能放过他?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的一通说,从草原男儿生性豪爽一直说到成吉思汗一统天下,总之就是证明张涧冰绝对要喝一杯。
      张涧冰勉为其难地被灌了一杯,面不改色,舌头也不大结,只是头脑不再清醒而已。霍中华朝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看来他是上头,酒后吐真言,咱们不如套点新闻出来。”
      王铮上脸不上头,正兴奋,于是以霍中华为首,我们三个一拍即合结成同盟,开始诱导张涧冰说话。
      霍中华先随便聊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他父母是T市普通的工薪阶层,他是独子家庭和睦健康成长,话锋一转,他问道:“张涧冰,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张涧冰酒醉后表情很奇怪,脸上挂着浅笑,不似以往的酷帅,而是天真可爱:“你问我哪个爸爸?”
      王铮吐吐舌头:“霍中华,你给他那杯酒里加料了吧?怎么他这么快就胡说八道起来。”
      霍中华道:“也许人家妈妈改嫁过,你别打岔听他说。张涧冰,就说你现在的父亲。”
      “哈哈!我现在的爸爸?一个叫张似水,一个叫柳庭芳。”
      “柳庭芳?好像女子的姓名。”我嘟囔了一句。
      霍中华道:“可能是他妈妈的名字,他大脑不清楚。”
      “妈妈?我没有妈妈。”张涧冰摆摆手纠正我们的错误,“两个都是我爸爸。他们抚养我十八年,我怎么会搞错?”
      王铮红着脸额上冒冷汗:“不会是酒精中毒吧?霍中华,出了事你要负责。”
      霍中华仔细看看:“估计你比他情况更严重。他才喝了一杯,怎么会。我知道了,张涧冰可能是孤儿,被人收养的。”
      “被两个男子收养?好奇怪啊。”我提出异议。
      “这有什么奇怪!”张涧冰傻笑着解释道,“他们当初一起插队到内蒙古,亲如兄弟,衣食住行不分彼此,感情可好了。自从我懂事起,就没见他们红过一次脸。他们给我的温暖和照顾就像普通家庭一样啊。”
      迟钝如我,却因有了吴优那段早期开发,立刻想到张涧冰的两位爸爸关系肯定不一般。再问下去,恐怕会扯出很尴尬的话题。
      霍中华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对我道:“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结账回去吧。”
      王铮却是意犹未尽:“他的家庭可真新鲜,咱们多问几句吧?要不套套他夜不归宿的事也行。过了这村没这店,下次他有了防备就不好找机会了。”
      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异样的情感,如果哪天我也被灌醉或者他们用其他方法刺探我,我是白痴的那个秘密曝光,我将怎样在大学立足?是出于同情还是负罪感也好,我立刻叫来服务员结账。
      “喝喝,你们怎么不吃菜了?”张涧冰被我们架回去的一路依然断断续续喊着,“我知道你们想套我话,我不能说,不能告诉你们……”
      霍中华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虽然我很想知道,可是党员的情操和纪律要求我们要克制。”
      “你太虚伪了,还不是你挑的头?”王铮埋怨了一句。
      霍中华却开始讲大道理证明自己无罪,他们两人回到宿舍还在争执。只有我闲着,把张涧冰扶上床,脱了他的鞋子和外衣盖上棉被,顺手从他床边捡了一条毛巾沾了水给他敷在脸上,以前我哥们儿醉酒都是这样处理的。等我沏好浓茶时,他却已经睡死过去。
      茶水倒了浪费,我仰头喝了,结果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早上才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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